眼见雪耻的机会到来,他们当即请令。在得到察合台的同意后,他们立刻飞马上前,向铁王发出了挑战。
"来啊,你这忽毡的幸运儿,今天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已经杀红了眼的铁王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挑战,立刻与三人发生了激烈的交锋。一旦真正的对决起来,三人才看到了铁王真正可怕的一面。这个如铁塔般的壮汉似乎从不知疲劳为何物,即使他经过连续不断地作战,已经保有着强劲的力量和惊人的速度,一柄巨斧挥舞如飞,将三人的攻击全部接了下来,同时还有乘隙反击的余暇。他每发出一斧,附着其上的力量就将三人逼得透不过气来,他们之中没有哪一个敢于真正招架这一斧,因此只能采取游斗之策,试图消耗铁王的力量。
"能够合力缠住他已经很不错了,幸亏没有和他单独交手,否则早已丧命了。"
三人均做如是之想,因此加倍小心起来。而就在他们战得不可开交之际,察合台已经下令阔阔搠思等人进行反击。对于这支成军不久,尚欠配合的部队而言,除了依靠铁王的勇武之外,其自身的攻防能力着实不能令人恭维。因此,在不久之后就已经显现出不支之状,终于在察合台的猛攻下丧失了斗志,开始向后溃退。
及至发现这一点后,铁王不禁暗呼不妙,不得已之下只能从三人的包围圈中闯出,追赶自己的部队,企图稳定军心。可是,这支混合部队的士气来源就是依托于铁王的勇名,如今见到心目之中的战神也在败退,更加没有恋战的心思,全线溃退下去。
随着勇将铁王呈现出下落不明的状态,花拉子模的最后军队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被蒙古军分割包围成各个小队,进行绝望的抵抗。杀红了眼的铁王挥舞巨斧,开始不断冲击蒙古军的小包围圈,不断拯救着那些行将覆灭的部下。可惜,他纵然勇冠三军,却毕竟只是孤身一人,不可能扭转整体的失败。后来,他干脆放弃了这种徒劳动拯救,带领着千余残部冲击向前,去蒙古人的阵地内寻找札阑丁的下落,正好遇到了被忽必来所追杀的算端本人。
"陛下立刻撤往河边吧,我来抵挡追兵。"
他不容扎阑丁拒绝,就冲上去拦住了忽必来的马头。二人完全没有通名报姓过程,见面就是一场狠斗。几个回合过后,铁王意识到自己遭遇了蒙古军中的最强勇士。由于有铁王的掩护,同时蒙古军也为了贯穿成吉思汗所下达的"活擒札阑丁"的命令,因此无人向他射出任何一支利箭,却将他的护卫军劫杀得七零八落。
当此危急时刻,札阑丁已经顾不得别的,只是奋力的从左冲到右,又再度返回。每进退一次,都在敌军阵内爆出一蓬蓬的血雨。受惊的战马驮着无头尸体四处奔跑,践踏着那些身受重伤,无力爬起的不幸人们。
"札阑丁,快快下马受缚,大汗会饶你一命的!"
"休想!"
札阑丁用简短的话语和飞舞的大刀做为回答,继续着近乎绝望的奋战。很快,他发现四面包围过来的蒙古军越来越多,自己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他情知战况已非自己能够独立挽救,于是一声断喝,飞马杀向南面的河边。尾随着他,蒙古军继续鼓噪不息,因为他们知道,那河边已经没有任何一条完整的船可供其乘坐。
然而,在接下来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札阑丁在即将冲到河边的时候,瞅准了一匹从身边掠过的无主战马,飞身跃起,落在它的背上,然后催促着它一直奔到河岸边上的高达十余丈的悬崖,随即象一道电光般,猛地跃入河水之中,如一阵风似的游向对岸。
在黑色的波涛之中,他奋力脱去铠甲和头盔,只留下手中高擎的花拉子模军战旗,同时用另一只手奋力操控着丝缰,驱使胯下的坐骑与不断汹涌冲击而至的激流搏斗着,向对面泅渡过去。即使在这种时刻,他还不忘回头向已经来到岸边的成吉思汗做出了一个半威胁,半挑衅的动作。
"生子当如此人啊!"
目睹这一惊险场面的成吉思汗发出了惊叹之声。
"大汗,趁他没逃远,让我们下水追赶上去,结果了这个祸根吧!"
"不必了,这样一条好汉,还是放他一条生路吧。"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成吉思汗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犹自在湍急的河水中上下起伏的札阑丁的身影。这一幕,恰如一首古代波斯史诗所写的那样:
亦思梵的牙儿在他后面遥望,
发现他在那条河的远方陆地上。
他说:"别把这个人叫做人吧——
他是头怒象,天赋予威严和雄壮。"
他这样说,
向鲁思坦走的方向凝望着。(1)——
(1)发勒斯编,《沙赫纳美》,p1556,第1074行。第四篇愤怒的烈风第八十六章消逝在冰雪中
“忽阑王妃醒来啦。”
这个消息是牙剌瓦赤在申河大战后的第三天亲自从哥疾宁赶来禀报的。成吉思汗闻报后,二话不说,当即宣布回师。除了猛将朵儿伯多黑申及其所部被留了下来。成吉思汗交给他两个任伤:
其一,打扫战场,尤其是设法打捞被札阑丁沉入水中的大笔金银财宝;
其二,准备渡河继续追击札阑丁,同时搜捕在摆脱忽必来的攻击后下落不明的铁王灭里。
在得知成吉思汗的决定后,牙剌瓦赤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叹:
“天啊,您要把忻都(1)人交给这位‘伊本大牙(ibn-dāya)’来抚养吗?”
“伊本大牙?这是他的新纠号吗?那又是什么?”
成吉思汗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了这位本地出身的学者兼能吏。过去,那个男子因在讨伐北方森林的秃马惕人时采取了无差别级屠杀方式,被人们称为“残忍者朵儿伯”。如今,他又将这种残忍带到花剌子模来啦。
“大汗请看,那就是‘伊本大牙’。”
因着牙剌赤瓦的手指,一群黑色的影子出现在成吉思汗的视野之中。
“哈哈,原来是乌鸦啊。”
看到那禽类展开宽而蓬松的黑色羽翼,盘旋于半空,并不时俯冲向尸横遍野的战场,恰恰与“残忍者”朵儿伯那袭黑色披风迎风飞舞的背景相映成趣,使得成吉思汗不禁哑然失笑。
“大汗好象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啦。”牙剌赤瓦说道。
“是啊,这还要多亏你这只报喜的百灵鸟呢。”
笑意渐收后,成吉思汗感慨复生。战场的严酷、谋略的多变以及术赤的烦忧,当然,更为担心的还是忽阑的身体。这些事情不时纷至沓来,或令他殚精竭虑,或使之困惑难解,难怪会剥夺他所有的笑容与开怀。如今,一个个强敌相继被打倒,举目四望,天下再无敌手可言。尤其重要的是,心爱的忽阑竟然奇迹般地从昏迷中复苏,而自己几乎以为再也无法听到她的声音。当此顺心如意之际,长久以来失落的笑容也就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心中与脸上。
见大汗兴致颇好,牙剌瓦赤趁机进言道:
“大汗,听说您打算派三殿下去惩罚哥疾宁,是吗?”
“不仅是哥疾宁,还马鲁、巴里黑和也里!凡是曾经帮助过札阑丁反乱的城市,都要受到其应有的惩罚。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做为而付出代,这是长生天的旨意!”
一旦言及此事,成吉思汗立刻恢复了冷峻和警惕的表情。
“可是,长生天的旨意中就没有宽恕与容赦吗?即使那些城市中确有不逞之徒对大汗心怀叵测,就要对整个城市加以毁灭吗?正如真主曾经准备毁灭邪恶之地所多玛的时候,路遇亚伯拉罕。于是,他们互相交谈。亚伯拉罕问,如果那个城市里有二十个善良的好人,您是否还要毁灭它?真主回答说,不会。于是亚伯拉罕又问,十个呢?五个呢?真主最后回答他,即使那座城市之中只有一个好人,也不会轻易毁灭它。”
“那是你所信奉的神,是你们的生活。我虽然对你们的神并不排斥,却也并不欣赏。如果你生为一个蒙古人,你才会了解什么是生存!”
成吉思汗没有再说下去。显然,他不想因为争执而毁了自己的好心情,于是他狠命的用鞭子抽打着坐骑,向着前方疾驰而去。是啊,在那前方,还有忽阑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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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阑的病情果然奇迹般的康复了,不再昏睡的双眼熠熠有神,较之病倒前竟是更显清明。然而,这仅仅是整个奇迹的一部分。更使成吉思汗惊讶的是,分别之前犹如蜡像般剔透嬴弱的身体此时竟然丰腴如夕,在没有侍女搀扶的情况下径自走出帐幕来迎接成吉思汗。健康的红晕重上双颊,舒朗的发丝飘逸飞扬。哦,那个忽阑又回来了。巴儿忽真湾前倔犟的她;进军金国途中顽强的她;西征出发前夕激情的她……眼前虽然只有一个忽阑迎上来,头脑之中却有无数个忽阑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那些忽阑的影子,喜着、嗔着、歌着、舞着,一动之间就是一种风情,万个忽阑就是万种风情。她们以万种风情,千般姿态勾引着成吉思汗内心的炽热情感和无尽回忆。那些回忆,即使再过三生三世,只怕也无法忘怀,更不愿忘怀。
这样的心潮起伏,在忽阑扑入怀中的时候才被暂时搁置起来。成吉思汗以自己毕生之中最为热切的怀抱来迎接自己的天使。
“这是万能的长生天赐予的奇迹啊!”
许久,许久,成吉思汗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忽阑则以含泪的笑容打量着远道而来的夫君,轻轻地说道:
“大汗啊,你的头发又白了许多。每次出战归来,都会让我看到这样的事情呢。”
“我老了,很丑吧?”
感受到忽阑的小手在自己的发丝间不断梳理抚弄,成吉思汗舒适地享受着妻子的亲昵,同时用低沉的笑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