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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听见这两天的动静了没?猜猜是怎么回事——浮屠塔没了!”

    这话一出,整个酒肆彻底炸了锅。

    “浮屠塔没了?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那可是巫阳舟的地盘啊,司星宫这么多年来都忍气吞声的,谁能把浮屠塔给弄没了?”

    “真的!这事是真的。”

    有一人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煞有介事道,“我家就住在浮屠塔边上,从昨天开始就断断续续听到动静,也不知道那群魔修在折腾什么东西。正奇怪呢,今天早上又听见一声巨响,简直像是整个仁沧山都被炸了。”

    “对!我也听见了。”

    “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么样?我当时就吓得一激灵,还以为那群魔修终于不装了,要跟咱们正道修士彻底撕破脸。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提着剑爬起来出去一看——”

    似是非常享受旁人汇聚在他身上的视线,这人话音微顿,慢悠悠倒了杯茶抿一口,停下不说了。

    另一边有人抓了一把瓜子嗑得正起劲,冷不丁断了,就像是便秘一般难受:“噫,你别在这卖关子。”

    “就是,要说就说,少在这磨磨唧唧的。”

    “……”那人自讨了个没趣,悻悻揉了揉鼻子,接着道,“我这一出门,就亲眼看见浮屠塔地底下直冒烟,从上到下直接陷到了仁沧山里,一瞬间的功夫就消失了!”

    “真消失了!”另一人趁着这个功夫往仁沧山那边看,一边看一边道,“从前咱们坐在这不是能看见浮屠塔的吗?你们看,现在真的什么也没了。”

    “我也看看去。”

    一时间,一群人一拥而上,将窗边挤了个水泄不通。

    窗边那张桌上坐了两个人,猝不及防瞬息间便被湮没在人海里。

    “真的,是真的!浮屠塔不见了!”

    “到底是谁做的?这么厉害!”

    “应当是修真界的哪位大能吧?浮屠塔出了名的难进,巫阳舟又是炼虚境的高手,寻常人别说是见到巫阳舟、轰塌浮屠塔了,就是想保下一条小命都难哈!”

    “不知道……”

    “……”

    “我知道!”

    一只手猛然从人堆中伸出来,挣扎着向外探。

    这只手肤色冷白,指节骨感,雪白素色衣袖飘飘扬扬垂下来,远远望去,简直像是从地底下诈尸出来的一般。

    旁边围观的众人瞥见这一幕,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这位是?”

    不多时,一个白衣墨发的青年艰难地从缝隙中钻出来。

    他五官俊秀,发丝拢成一个马尾高高束在脑后,身后背着一把长剑。

    他身后的人群短暂重新再次聚拢,半晌又被挤开,里面又钻出来一个身穿朱红色绣金枫衣衫的青年。

    青年面容俊逸,慢条斯理掸了掸身上被挤得凌乱的褶皱,举手投足间自成一派风流,气度不凡。

    “说了这种时候不该坐窗边,你偏不信。”红衣青年将袖摆理平,抬眸不悦道,“现在好了,花钱买来的位置没法坐。”

    “谁知道他们这么不要脸,硬占旁人花钱买来的位置?”白衣青年冷哼一声道,“他们想看,我比他们更想看,那可是寒烟师姐——”

    “这位道友!”一只手倏地抓住他。

    紧接着,一张写满了期待的脸凑过来,“你方才说,你知道巫阳舟连同这浮屠塔是谁除掉的,此话当真?”

    “那还能有假?”似乎对这个话题极其感兴趣,白衣青年脸上不虞之色顿消。

    他语气听着简直比前来询问的修士还要更热络,几乎掩不住滔滔不绝的倾诉欲,“没有什么比我的消息更真的了,而且,我还知道旁人不知道的细节。”

    “真的?说来听听!”

    “究竟是何方神圣做的?”

    “……”

    围在窗边的人群像是闻着味寻过来的鬣狗,里三层外三层自发再次围拢过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靠近,白衣青年神情越发兴奋,红衣青年站在一旁无声后退了半步,默默扶额。

    另一边,身处包围圈中央的白衣青年总算开口了。

    “要说这浮屠塔是谁轰塌的,巫阳舟是谁斩杀的,这个人呢,你们是绝对不会陌生的。”

    “是谁?”

    白衣青年下颌微抬,屈指一弹怀中长剑:“当然是我寒烟师姐了!”

    他这话一出,周围陡然一静。

    先前那种狂热的情绪瞬间凝结了,一种说不上的尴尬涌动,变作沉默。

    “寒烟师姐……?”

    良久,围在最前面的修士才微微一愣,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反复念了两遍,逐渐将它和一个人等同在一起。

    他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温寒烟?”

    这话一出,旁边觉得这名字熟悉的修士也回过味来,面面相觑,心底一阵惊涛骇浪。

    “你是说,五百年前以身炼器的那个寒烟仙子?!”

    白衣青年抱剑冷笑一声:“不然还能有谁?”

    “真的是她?!”

    但传言中不是说温寒烟修为尽废,沦为废人了吗?

    有人不敢相信。

    自从温寒烟大闹朱雀台被赶出潇湘剑宗之后,大多人只将她当个乐子看。

    一个没了修为的修士,又失去了宗门庇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哪怕是当年名震九州的天才,恐怕也逃不过沦为废人的命运。

    如今修仙界已经平静了太久,人才辈出更迭,太多人忘记了曾经的苦难,更多人则压根没经历过。

    五百年前以血肉守护苍生安宁的血泪,逐渐从震撼人心的情绪化作了轻飘飘的传闻。

    但如今的人,更多的并非想看一个神仙,而是想看神仙如何跌落神坛,变得和他们一样平庸,甚至更不堪。

    想看她之后如何落魄。

    结果理应变得悲惨的人,竟然杀了巫阳舟,废了浮屠塔?

    “温寒烟……如今是什么修为?”

    白衣青年:“你猜。”

    “若是能击败巫阳舟,至少也得炼虚境之上了吧?”

    白衣青年不屑笑道:“炼虚境算什么?就算是来一个归仙境的裴烬,寒烟师姐照打不误,你们信不信?”

    跟着寒烟师姐这么久,他现在最不在意的就是修为境界。

    谈这个,那就太庸俗了!

    即便是修为被压制到驭灵境,寒烟师姐都能解决巫阳舟这样的对手。

    他根本就不怀疑,就算碰上裴烬,寒烟师姐也绝对不在怕的。

    这就是他的人生观!

    “……竟会如此!”见白衣青年语气如此狂妄,又如此笃定,众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温寒烟难不成真是个天才,或者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不仅修复了丹田经脉,修为还飞涨了一大截。

    “真是……原来是寒烟仙子啊。”

    有人尴尬地应了一句。

    白衣青年脸上的愉悦早就在所有人的反应中散尽了,闻言轻哼一声:“方才不还是‘温寒烟’吗?改口倒是很快,现在便成了‘寒烟仙子’了?”

    周围再次一静。

    许久之后,才有人干巴巴地出声,“虽然有些令人惊讶,但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毕竟寒烟仙子五百年前,以全身精血祭兑泽书,加固封印镇压寂烬渊,拯救苍生于水火。如今她又将那个魔头的左膀右臂也一并斩杀,着实深明大义!”

    他这话一出,像是开了个头,僵硬凝固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方才一瞬间的安静仿佛没发生过,酒肆里人声喧扰,好听的追捧一声高过一声。

    “正是!先前传闻寒烟仙子沦为废人,我根本不信,像她这样的天才,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打击而一蹶不振呢?”

    “如今寒烟仙子恢复修为,第一件事便是还宁江州一个安宁!不愧是寒烟仙子啊!”

    “若是寂烬渊那个魔头知道了,说不定气得吐血,直接晕过去呢?”

    “有寒烟仙子在,简直是我们修仙界的福气!”

    也有人弱弱地提出质疑:“可是她叛出潇湘剑宗,算不算是欺师灭祖……”

    “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另一人连忙接话道,“寒烟仙子这样正义凛然,锄奸扶弱之人,怎么可能会是恶人呢?”

    整个空间都快要被吹捧填满了,白衣青年却仿佛比温寒烟本人还要受用,脸上神色稍霁,又开始快活起来。

    一人趁机好奇道:“这位道友,你还没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白衣青年一震手腕,长剑在他怀中凌空转了几圈,稳稳落在他掌心。

    “当时寒烟师姐一剑震碎玄罗殿正门,正对上巫阳舟。”

    他一拳打出,袖摆高高飞扬起来,“她先是这样,将他打得倒飞而出。”

    众人睁大眼睛:“嚯!”

    白衣青年足尖轻点,旋身凌空一转飞踢出一脚,“再这样碾在他胸口,巫阳舟登时呕血不止,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众人连连感叹:“哇!”

    顿了顿,却见白衣青年没有别的动作了,沉默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立在原地,像是陷入了某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