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爱》 序 很喜欢一种感情,像青梅竹马一样慢慢累积、慢慢烘焙,细水长流、涓滴成河,抵得过岁月的试炼与人世的变化。 听来好像天方夜谭对不对? 人们总喜欢追求“永恒”尤以爱情为甚;不为什么,只因为“不可能”而愈是不可能的事、愈是求不到的事,就愈容易让人着魔。 曾经在吴淡如小姐的作品里看到这么一句话“变是爱情的常态。”而我认为,变是世间的常态。在无可抗拒的常态里,渺小的人们却渴望寻求一种不变,寻求一种不管时空如何更迭变换、不管人世如何沧桑流转,有一份坚定的信仰、坚定的依靠扶持着我们,给予我们温暖,让我们不至于茫茫无所从而心慌害怕。 虽然这样的想望真的有些不切实际,或者该说痴人作梦(那个痴人就是敝人在下我啦,哈哈)。但是,这样的诱惑谁能抗拒得了?天长地久虽是神话,可不也因为是神话,让人不由心向往之,所以至今仍保有许多忠实的信徒?追爱的故事有一半取材于自己真实的体验,至于是哪一部份,请恕我不便告知,因为说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至于本书的主题曲“往事只能回味”这可是父亲大人的最爱呢!我跟着听了好几年,才慢慢地体会出歌曲里的韵味与意境。现在的我,很喜欢尤雅这首老歌呢。(这是不是代表白某人老了?) 这首歌的词、曲作者是刘家昌先生,当年歌坛的一代宗师。真是无法不令人佩服呀,短短的几句歌词,轻易地便将个中况味表露无遗;一句“春风又吹红了花蕊”清淡却又深刻地刻划出岁月的流逝与变迁,大师果然是大师啊! 话说回来,人生大部份的往事真的是只能回味呀!也许是在一次大扫除中,找到了那尘封已久的日记本,忍不住翻开来看看,然后便一头栽进旧日时光里;也许是一次午夜梦回后,怅然地在脑海里继续勾勒故人旧时的容貌,以及曾有的快乐甜蜜:又或者是无意间,听人聊起从前的人、事、物,重温往事的霎那,总是伴随着一两声失落的感慨欷献 真的是“往事只能回味”哪! 或许免不了缺憾,或许也有过懊悔,但往事已不可追,也因此愈发让人眷恋不已,那种既酸且甜的滋味相信每一个人都曾经尝过。 回归正题。请大家翻开吧,如果你手边有这首歌,不妨拿出来听听,真的很有感觉喔! 顺带一提,这个故事主人翁的学生时代设定在学校与公司行号尚未施行周休二日之时,虽是小细节,还是必须让读者们明白。 好了,不多说了,白某人这个痴人,要继续作梦说梦去了,期待下回见。 序曲 时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 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 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十来坪的精致小套房里,回荡着尤雅清润柔美的嗓音,熟悉的间奏哀感顽艳地侵袭小小的空间。正当cd音响再度扬起副歌的旋律时,一只纤纤玉手“啪”的一声按掉开关,室内瞬即回归一片静谧。 “什么变心不变心人家从没说过他爱我,谈得上变心么?” 漂亮的唇形有些落寞地抿起,喃喃的语音苦闷中含带浓浓的伤感。 闷好闷呀!闷得让人想掉眼泪。抓在怀里被拉扯蹂躏的抱枕无怨地承受着主人低荡的情绪,提供柔软的慰藉。 几下闷闷的吸鼻声后,抱枕忽然被抛了开去,屁股迅速离开床铺,三两下跨至窗边“唰”的一声拉开窗帘,霎时,午后的暖阳透进一室金光灿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双眼稍稍?开一条缝,她微微恍神了。 也是这样的午后,这样的暖阳,一张黝黑的脸闪着白牙朝她迎面而来 那一年她八岁半,才刚要升上国小三年级 第一章 夏日,蝉声绵绵不断,阳光大把大把地泼洒,空气燥热得彷佛要将人蒸发似,一切影像都刺眼得让人无法看清。 寂静的午后,寂静的道路,突然响起匡啷匡啷的噪音,一辆老式货车七抖八摇地驶进凹凸不平的巷子里。 巷子两旁全是低矮的两层旧式楼房,阳光一路泼洒无碍,几户人家打开纱门探头采脑地瞧着,手里还摇着小圆扇。 “来了来了,新邻居搬来了!”白家老大在门边喳呼着。 咻咻咻,转眼间,门边又挤了三颗小萝卜头。 “哎呀,别挤啦!”老三白意美将老四小小的头颅给拨了开去。 “呜呜大姊,三姊欺负我啦!”老四叽哩哇啦地抗议着。 就在一阵吵闹中,匡啷匡啷的噪音愈来愈大声,蓝色小货车缓缓驶近,阳光从巷口一路跟进,一片热气氤氲中,依稀可见一车的家当,还有一团黑黑的影子。 白家四个小萝卜头个个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着。在刺眼阳光中,彷佛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咦?好黑的一张脸呀,好白的一口牙 白意美眨了眨眼。那是一张男孩的脸,正咧口笑着,方才闪闪发亮的正是他的一口白牙,颊边还嵌着笑窝好阳光的一张笑脸,她不禁看傻了眼。 小货车停在从巷底数来第四栋房子前,就在白家左邻。直到车子完全静止,白意美才看清楚男孩手里抱着个小女孩,旁边还坐着个年纪小他一些、一脸昏昏欲睡的男孩。 “碰”一声响,货车前座被打了开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从车子里跳下,颈子上挂着一条毛巾,随意抹了抹脸。男人走向车后,一把接过男孩怀中的小女孩,交给跟在他身后下车的妇人后,再陆续将男孩们接下车来。 男人一转身,便瞧见四双眼睛圆不隆咚地盯着他直瞧,不禁笑开了脸。 “小朋友,俗俗素新搬来的邻基哟,以后请你们都都煮教煮教啦!”男人很有诚意地弯下身和她们打招呼,一口浓重的台湾国语腔。 四双眼睛圆溜溜地转了转,面面相觑了一会,由老大白意芬代表发言: “叔叔你好,我是老大白意芬,这是老二白意芳,老三白意美,老四白意满,我爸爸说我们的名字很有含意很特别的哟,意思就是芬芳美满啦!” 她你o揉碌慕樯芟匀缓芏阅腥说奈叮?腥艘徽蠊你笮Α!你们爸爸很有鞋问哟,昏荒美满尊好尊好!来来来,偶也给你们介绍介绍” 说着,男人转过身喊道:“阿勋、阿章,带妹妹过来!” 刚才笑得一口白牙的大男孩手里牵着长得圆嘟嘟的小女孩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另一个瘦不拉叽的男孩。 男人双臂一张,将三个小孩拢在身前,笑咪咪地介绍: “这个素偶家老大,叫柯柏勋啦!这个瘦巴巴的素老二柯柏章,他们兄弟的名字也很有意义哟,素俗俗特别查字典的喔,意思素希望他们以后长大都很有出息,可以拿勋章,呵呵呵!” 男人一副以自己的聪明为傲的模样,古意憨厚得让人不自觉被感染那份笑意,连旁观的邻人也跟着笑了。 “阿爸,我啦我啦”一只圆嫩小手轻扯了下男人的裤子,嘟着嘴的小女孩显然很不高兴被人忽略了。 “啊哈!差点忘了你。”男人蹲下身来伸手抱着小女孩。“这个素我唯一的宝贝女儿啦,她叫柯柏娟,她才五岁,麻烦你们都都照顾。” 白家四姊妹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眼里尽是好奇与兴奋;她们又多了三个玩伴。 白意美却是紧盯着柯柏勋。近看之下,他的身子圆圆胖胖的,很厚实,有一身发亮的、属于夏日田野里稻穗熟透了的铜金肤色;此刻他正对着她们微笑,那对眼儿细细长长又黑黑亮亮的,很引人注目;而他的微笑就像此刻耀眼的阳光,闪花了她的眼。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那张笑脸上隐隐闪露的白牙和笑窝还一直深植在白意美脑海里,鲜明得一如当初,不曾因岁月流逝而褪色。 *  *  *  *  *  *  *  * 没多久,白家和柯家两家人很快就混熟了。大人们彼此闲聊得很愉快,还会互通有无,给个一把青菜、送一袋水果之类的,你来我往,屡见不鲜,感情热络得很。 当然,一帮小孩混熟的速度就更不用说了。整整两个月的暑假,让一堆小萝卜头之间的感情进展快速,成天黏在一块儿嬉戏玩耍,不亦乐乎! 柯家老大和白家老大同年,今年十岁,身为头儿的他们自然得负起照顾弟妹的责任。柯家老二和白意美同样八岁,至于同为老么的柯柏娟和白意满差了一岁,白意满比较大。 两家夫妇都是劳动阶级者,早上出门上班,一定得等到傍晚太阳下山了才会回到家。柯家爸爸虽是卖水果维生,却也是早出晚归,两家孩子几乎可以说是放牛吃草。 不过,乡下人就是这样,为了?口,哪还顾得到其它。孩子随便养随便大,也没听说哪家孩子出过什么问题。 当然,在这种辛苦家庭出生的小孩,总是多才多艺的。淘米洗菜、养鸭喂鸡、洗衣晒衣无所不能,甚至是煮饭作菜也有那么一些火候。没办法呀,全是教生活给磨出来的。 话说回来,这样自立自强也没什么不好。该做的工作一做完,一群孩子像放出去的鸟儿似,在外头玩疯了玩野了,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只要在家里大人回来前回家洗好澡,摆好乖样儿,也就平安无事,不必吃上一顿竹笋炒肉丝。 两家孩子常这么互相吆喝着玩在一起,倒也和乐融融。但毕竟是孩子,吵吵架总是免不了,一吵起来,壁垒分明,枪口一致对外,比谁的火力强,也比谁骂人的字眼狠,总要争一个没有意义的胜负出来。 奇怪的是,那柯家老大小小年纪脾气修养却忒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白意美头一次觉得吵架吵得好没意思,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这天,不知为了何故,好像是两家小的玩扮家家酒玩得翻脸还打起架来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那柯柏娟却哭得震天价响,惹得两位哥哥替宝贝妹妹出头。 说出头其实也还好。柯柏勋只是温言劝解着,反倒是柯柏章那瘦小子劈哩啪啦猛炮轰,惹恼了白意美,两人隔着纱门对骂。 “瘦竹竿,给我闭上你的嘴啦,混蛋臭鸡蛋王八蛋,跟你那个爱哭鬼妹妹一样讨人厌!” “你、你这个恰北北的臭女生,将来一定没人要!”柯柏章瘦白的脸此刻胀得通红,他最痛恨人家骂他瘦竹竿了。 “哼!谁恰北北了?你是在说自己的妹妹吧!”白意美不甘示弱地回嘴。谁不知道柯柏娟那小丫头有多“番”难搞得很,简直被宠坏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吵了。”柯柏勋终于开口了“我妹妹年纪还很小,你们就让让她嘛。” 听到这话,白意美火气更大!她最讨厌他这么说了,哪个做哥哥的这么宠妹妹!看了教人生气,也教人嫉妒! “大棵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自己爱哭关我们什么事!”顺便做个鬼脸奉送。 谁知道,他非但不生气,还笑了开来。“柏章,回家去,别吵了。” 说完,牵着妹妹的手往自个儿家走。 白意美楞了下。怎么会这样呢?每次吵架吵到一半便莫名其妙被硬生生打断,一口气憋在胸腔里没得发泄是多么难过的事呀,会得内伤耶! 岂有此理 也不知自己在发什么神经,她气冲冲地推开纱门,三两步奔到柯柏勋面前,一手?k腰,一手朝他胸前顶了下,瞪眼道: “喂!大棵呆,你笑什么笑?我在跟你吵架耶!”牙齿白呀?!没错,她承认他是牙齿白,但没事笑什么笑,炫耀啊?! 黝黑的脸仍是浅浅一笑。“一笑泯恩仇嘛,电视上都这么演的。那个楚留香很厉害,你没看过吗?”细长的凤眼微微往上飞,神采奕奕。 “楚留香?!”白意美双眼蓦然大睁,还闪闪发亮。“你也看楚留香啊?他真的很厉害ㄏㄡ,把坏人打得唏哩哗啦的你会不会那个弹指神功啊?”完全忘了刚才还在跟人家大呼小叫、大眼瞪小眼的。 “不会。”柯柏勋笑了笑,颊上的笑窝在对她眨眼。“不过,我有楚留香的小说,你要不要看?” “要要要!当然要!”脑袋瓜点得又快又用力,眼里星光乱闪,方才的恩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来个快乐大和解。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识相,非要戳破这美好的一刻。 “哼哼!”柯柏章从鼻子里喷出气来“真是厚脸皮哟,刚刚还骂我哥大棵呆,竟然还好意思借书,啧啧啧!”末了,还不忘加个声效以示不屑。 被他这么一说,白意美马上拉下脸来,有些恼羞成怒地: “哼!要你管,我就偏要骂他大棵呆怎么样?大不了书不要借嘛,有什么了不起!”说着,还皮皮地唱起歌来:“大棵呆,炒韭菜,烧烧一碗来,冷冷阮无爱!” 柯柏章气愤地瞪大了眼,正欲开口大骂,却见柯柏勋一句话也没说地牵着妹妹柯柏娟走进屋里。他没辙,朝白意美做了个大鬼脸后赶紧跟着进屋。 望着犹自晃动的纱门,白意美楞住了好一会儿,柯柏勋刚才的表情好像是生气了。 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有些罪恶感、有些难过,还有些心慌 “老三,你这样骂柯柏勋好像有点过分ㄋㄟ!”白意芬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 白意美悻悻地撇过脸,转身走回自己家里,打死也不让心里的后悔表现在脸上。骂都骂了,还能怎么办? “其实我觉得他也不是很胖啊,”白意芬不自觉地替他说话,脸上有抹羞赧。“我还满喜欢他的耶,你这样笑他,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白意美心里又慌了一下,却仍倔强地嘟着嘴,装作若无其事。 没事的,他那人脾气好好,才不会因为这样就生气不理她,不会不会 虽是在心里这样不断地安慰自己,但是心慌害怕的感觉依然存在,一丁点也没减少。 他如果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该死的柯柏章!都是他害的,这笔帐她会记在他头上! *  *  *  *  *  *  *  * 隔天中午,一放学回到家,白意美将小桌子移到门口,在纱门边写作业,一双大眼不时往外瞧着。 柯柏勋念小学五年级,上整天课,下午四点放学,她怕错过他,干脆守在门边等着。 作业写完了,功课也复习完了,有点昏昏欲睡,却仍勉强撑着眼皮往外瞧。 中秋刚过,阳光不再那么炙人,她半合着眼想起中秋节那一天晚上他教她玩仙女棒的情形,火花照亮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弯弯长长的,白牙一闪一闪的,还有那两枚笑窝,让人看了就觉得好开心哪 “喂,白意美!” 突然间,一声?帕恋慕泻熬?阉你腿灰徽鲅郏?掳卣履鞘葜窀驼你谏疵磐饪醋潘你槐呤只骨趴掳鼐辍?br /> “干么?!”她没好气地。经他这么一叫,她方才梦里的好心情全没了。 “哇,白意美你好恶心喔,睡觉不仅会流口水,还会傻笑!”柯柏章一开口就没好话,脸上尽是嘲笑的表情。 白意美下意识地抹了抹嘴巴,跟着怒张眉眼,狠瞪着柯柏章。 可恶的家伙,昨天的帐她都还没跟他算,他又来惹她! 然而,很希奇地,她的气马上就消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她的视线,她的眼睛倏然一亮,想开口叫人,却又叫不出口。 彷佛察觉她的视线,柯柏章转头一望,看见自己的大哥,而他也正好往这边瞧来。 “柏章、柏娟,你们在做什么?”柯柏勋走近白家门前。 “还不是柏娟吵着要找阿满玩。”柯柏章不耐烦地吊着眼。 小孩子吵架向来没有隔夜仇的,昨天哭得唏哩哗啦,今天就又眼巴巴地找上门来。 屋里刚睡完午觉的白意满,一听到声音连忙奔了出来,兴匆匆地“阿娟,我们来玩积木!” “好!”娇嫩嫩地回了一声,柯柏娟回以同样的热情,胖胖的小身躯急着挤进纱门里。 白意美只好将桌子往后拉,让小胖妹进门来。 “别玩太久,等一下记得回家洗澡。”柯柏勋站在纱门前叮咛着,帮妹妹洗澡也是他身为大哥的职责。 白意美楞楞地看着他,看他的表情好像已经忘了昨天的事,应该没在生气了吧? “大哥,好可惜喔你现在才回来,刚刚白意美睡觉流口水还傻笑唷,真好玩!”柯柏章突然冒出话来,嘴边还衔着恶意的嘲笑。 小脸蓦然一红!这个可恶的家伙,存心找她麻烦。她气极,可又不想在柯柏勋面前和他吵架,只能臭着脸瞪他。 柯柏勋耸耸肩。“我睡觉有时候也会流口水,没什么啊,走,回家了。”说完,拉着柯柏章的手往自个儿家走。 圆睁着眼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白意美心里难过得要死。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跟她说!他一定是生气了、讨厌她了呜哇她不要啦 嘴角可怜兮兮地往下拉,小脸顿时像枚苦瓜,她垂头丧气地支着颊坐在门口发呆。 忽然间,一道阴影遮住她眼前的视线,她楞楞地抬头一望,而后不敢置信地又眨了眨眼。 “这些书借你看,看完之后再还给我就行了。”柯柏勋露出招牌笑容,温温的眼光与她呆楞的目光相接。说完,他自己打开纱门把书递给她。 楞楞地接过书后,她微微脸红。“谢谢谢你!”他肯借书给她就表示他没生她的气吧?她觉得好开心,眼睛不自觉笑弯成两枚弦月。 柯柏勋笑望着她好一会儿,黝黑的脸浮上一抹微不可见的淡红,嘴角隐隐带着一丝腼腆。 那一天晚上,白意美开心得睡不着觉,躲在棉被里偷翻楚留香武侠小说,只可惜她年纪还小,很多字都看不懂。 刚开始,她还很有耐心地查字典,可没多久就懒了,也倦了。但尽管如此,她仍将书当成宝贝似地放在床头边,每天晚上都要摸摸它、翻翻它,她才睡得着。 梦里,有楚留香的俊帅多情,还有一张阳光般的温暖笑颜。 *  *  *  *  *  *  *  * 转眼,又是暑假到来,知了叫着夏天,也叫来欢乐时光。 穷人家的小孩唯一的好处是没大人管,因为大人忙着赚钱没时间管。一窝小萝卜头乐得疯天疯地的玩,一会儿捕蝉捉青蛙,一会儿玩跳绳打垒球,所有游戏用的道具全是克难式的废物利用,由柯家老大一手包办。 自从柯家一家人搬来以后,白意美觉得自己每天都过得好快乐好充实。 对她而言,一天的开始也是欢乐的开始。 她不再羡慕别人家的玩具,因为她有了无人能敌的超级玩伴,柯柏勋脑子里总藏着许多游戏的点子,让大伙儿玩得不亦乐乎。 随着相识时间的增长,白意美愈来愈崇拜柯柏勋。 他教会她玩跳棋、象棋和五子棋,还教她玩扑克牌,什么二十一点、心脏病、捉鬼、捡七等等,五花八门,全难不倒他;加上桌球、篮球、羽毛球,他在她心里简直可以说是十项全能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过大自己两岁,也才国小六年级,懂得的事情却比她多好多。她崇拜,却也不服气,在他后头拼命追着。 柯柏勋的头脑很好,每次玩智力型游戏从没有人能玩得过他;可奇怪的是,他的功课并不好,考试成绩常在及格边缘。 白意美觉得很不可思议,后来才发现他很少念书。身为老大,他要做的家事很多,又要照顾年幼的妹妹。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并没将念书和成绩看得很重要。 过了这个夏天,他就要升上国中一年级了,和大姊念同一所学校。 这天傍晚,洗完澡吃完饭后,柯柏勋像往常一样到白家晃了一下,两家孩子早当彼此的家是自个儿家一样,进进出出是常有的事。白意美刚吃完饭,一见到他便缠着他玩象棋。 拿出棋盘和棋子摆好后,两人开始对弈。白意美年纪虽小,好胜心却颇强,每一步棋都下得小心翼翼。反观柯柏勋,一副闲适轻松的模样,嘴边还噙着抹淡淡的笑,长长的眼温温地注视着白意美认真的模样。 他知道她很容易紧张,也很倔强,所以总不自觉地让着她,说也奇怪,白家有四个姊妹,他的眼光却总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而她也最喜欢缠着他。 她是唯一除了他妹妹之外,会发脾气捶他打他的人,可他就是没办法生她的气。她发怒的倔强小脸红红的,眼睛亮炯炯的,他好爱看,也就不觉得痛。他常觉得自己纵容她、宠她就像对柏娟一样,却又多了一点说不上来的特别情绪。 “喂,你发什么呆呀?我要吃掉你的炮了喔。” 白净的脸忽地贴近他,吓了他一跳,黑亮的眼眨也没眨地直盯着他瞧,瞧得他耳朵莫名一热,可他只是掀唇笑了笑,如同以往的好脾气。 “就让你吃喽。”他一脸无所谓地。 她笑嘻嘻地、带点得意地拿走他的炮。 不过,得意没多久,她连续被吃掉数颗棋子,嘴巴开始翘了起来。 正当柯柏勋准备再一举攻下她的相时,她立即哇啦大嚷: “哎呀,不算不算!人家不小心没看到啦!”说着,赶紧把棋子移回原位,棋盘上写的“起手无回大丈夫”当作没看见。 柯柏勋嘴边的笑意更深了。她这种耍赖的下棋法也不是第一次了,看着她翘得高高的嘴儿,他笑着任她恣意而为,只要她开心就好。 只是,耍赖的伎俩一再上演后,在一旁看电视的白意芬终于看不过去了。 “老三,哪有人这样下棋的,你别老欺负柯柏勋好脾气。” 取笑的口吻多了那么一点点不是滋味。柯家老大明显的偏心让她心里不觉有些闷,可对象是自己的妹妹,她又能说什么? 白意美皱了皱鼻,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啦,可是 “喂,柯柏勋,你有意见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问。 柯柏勋微笑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等你想好要怎么下。” 听到他的回答,她笑弯了眼。“就知道你最明理了,我不是故意耍赖哟,只是没看清楚而已。”赶紧再强调一次。 柯柏勋但笑不语,喜欢看她的笑脸,由得她耍赖,他心里却很开心。 白意芬听见他的回答,忽然觉得心情低落,电视也看不下去了,转身进厨房啃西瓜去。 棋战继续,在柯柏勋有心相让之下,两人最终以打平作结,不分胜负。 白意美嘟着嘴,有些不高兴地“柯柏勋,你别故意让我,我们再下一盘!” 他只是无辜地耸耸肩笑了笑,没说什么话。 第二盘棋下到一半,白意美的肚子忽地一阵绞痛,跟着控制不住地放了个屁,屁虽然无声,却臭得很。唉!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这客厅这么小一间,要不闻到味道很难。 清秀的小脸尴尬地僵了僵,一双眼儿偷偷地瞄向对面的柯柏勋,见他像是专注想着棋路,应该是没闻到她的臭屁吧? 心里才这样自我安慰,谁知却偏有人和她作对,硬是戳破她的自欺欺人。 “哎哟!阿美呀是你放的屁ㄏㄡ!”在客厅角落做手工的白妈妈很不给女儿留面子地哇啦啦叫着。“胃肠不好,还不肯乖乖吃药,你ㄏㄡ自讨苦吃啦!” 轰的一声响,白意美一张白净的小脸蛋像着了火似,红得都快冒烟了。 她又窘又气,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让她钻进去! 恼怒地瞪了母亲一眼,却没有勇气看向柯柏勋。这下子真是糗毙了,他心里一定偷偷在笑她哇!讨厌讨厌讨厌啦!她竟然在他面前放屁,还被自己的妈妈揭穿呜呜她觉得好丢脸喔! “该你下了。”温文的男声响起,柯柏勋像无事人似,彷佛没听到白妈妈刚才说的话。 白意美楞了下,有些别扭地抬眼看他,却见他微微地笑望着她,那笑温温的、柔柔的,不带丝毫取笑意味,不知不觉间解除了她的羞窘和尴尬,她红红的脸也跟着笑了。 她突然觉得好喜欢好喜欢他笑的样子,每次心烦意乱、想发脾气或难过时,只要看到他的笑脸,她就像闻到了青草的味道,脸上吹过柔柔的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多年以后,她才明白,他那好看的笑不仅是来自于他的好脾气,更因为他有一颗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的心。 而她,好想把这颗心据为已有 第二章 自从柯柏勋升上国中之后,白意美发现自己看到他的时间变短了。 他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对功课开始认真了起来。 后来,白意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柯柏勋的班导师觉得他很聪明,数理能力强,一直鼓励他用功读书,还会在下课后给予特别辅导,柯柏勋也因为老师的肯定和鼓励,改变了读书的态度。 这些话她是从母亲和柯妈妈闲聊中听来的。柯妈妈高兴得不得了,直说儿子碰到了好老师,将来肯定有出息。 白意美听了,心里只觉快快的。她早知道柯柏勋很聪明,他要认真读书念出好成绩她当然也替他高兴,可是不知怎地,她有一种他会离自己愈来愈远的感觉,她讨厌这种感觉。 许是受了柯柏勋的影响,白家老大也非常认真地用功读书。少了两个带头玩闹的人,剩余的几个小萝卜头也只能无聊地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 老四白意满还有柯柏娟作伴,老二白意芳向来就好静不爱动,两人所受的影响并不大,唯有白意美,总觉得失落了些什么。 平常日子她还可以忍,可一到了周末她就受不了了。她渴望见到柯柏勋,和他说说话,非常想念他阳光般的笑脸。所以,星期六中午一下课回到家,她用最快的速度扒完午饭,便兴匆匆地冲向柯家。今天是周末,他总该休息轻松一下吧? 正要打开纱门,在自家门口前玩沙包的柯柏章头也没抬地喊住她: “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哥哥又不在家。” 白意美楞了一下,霍地转过身,盯着他问:“柯柏勋不在?他去哪里了?” 柯柏章一双眼珠子贼贼地溜了溜。“好好像去他导师家吧。” 小脸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垮了下来,她失望地在柯柏章身旁坐下。两手支着颐,无精打采地发着呆。 “你你找我哥哥做什么?”有些不自在地问了句,柯柏章微微脸红地盯着她白净的侧脸,看着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地。 白意美嘟着嘴。“我无聊,想找他玩。” “喔!”他表情怪异地笑了笑,看起来像是有些紧张“你你想玩什么?我、我可以陪你啊。” 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印象中这只瘦皮猴老爱损她、和她唱反调,现在竟然会主动开口说要陪她玩? 虽然觉得他和往常不大一样,但她的心思全在柯柏勋身上,也就没去理会。 “不必了,我要回家睡午觉了。”她垂头丧气地,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 柯柏章赶紧跟着站起来,表情有些着恼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一定要找我哥玩?我不行吗?”他最气她老黏着大哥,眼里只有他大哥。 “我跟你玩不来的啦。”她皱着鼻子摇了摇头,摆明了没啥兴趣。 她的表情和反应激怒了他,胀红着脸,他脱口道:“哼!谁不知道你喜欢我哥哥,女生爱男生,羞羞脸!” 这话一出口不得了了,白意美像被点燃的爆竹似,气得脸红跳脚。 “你、你不要乱讲话!我、我哪有喜欢他!” 柯柏章摆出一脸讪笑。“还说没有!你像只跟屁虫似的,老缠着我哥,不是喜欢他才怪!女生爱男生,羞羞脸!”末了,不忘再重复一次讥嘲的话语。 “你、你闭嘴啦我、我说没有就没有!”即使只是六年级生,对于情呀爱的虽仍懵懂不解,但还知道被人这么说很丢脸很难为情。 看她脸红大舌头的样子,柯柏章心里就更火,故意和她唱反调地皮皮嚷着:“我就偏要说怎么样?女生爱男生,羞羞脸、羞羞脸” “你”白意美气极,低头望了一眼地上,随即弯下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想也没想地朝他头上扔去-- “哎呀!” 柯柏章惨叫一声,下意识伸手你住伤口,黏稠的热液却顺着他的手滑下,他抬眼一看,又是一声惨叫:“哇流血了!流血了啦!” 白意美也吓了一跳,看着他额上流下的血,她又惊又慌,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地站着,直到一道人影从柯家屋里冲了出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柯柏勋看了白意美一眼,随即转向自家小弟,见他额上流着血,忙道:“赶快进屋去,我去拿医药箱。” 直到他们兄弟俩进屋里去后,一脸呆楞的她才蓦然回过神来。虽气愤柯柏章欺骗了她,可她自己好像也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她把他的额头给打破了 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她脸色忽地一白,随后赶紧冲回自己家里。 这天一整个下午,她心里始终忐忑不安。除了担心柯柏章的伤口,她更在意的是柯柏勋会不会怪她?他是不是也听到了柯柏章所讲的那些话? *  *  *  *  *  *  *  * 一直挣扎到了晚上,白意美终于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到柯家走了一趟。因为不好意思,她特地拉了妹妹作伴。 柯爸爸一看到她们俩即笑呵呵道:“啊怎么只来了你们两个?来来来!俗俗正好切了一颗大西瓜,很甜哟。” 白意满嘴馋,立即和柯柏娟凑在一起啃西瓜。 白意美因为心虚,始终低垂着头安安分分地坐着不动。心想,不知道柯柏章有没有把她打破他额头的事告诉柯叔 眼睛偷偷瞟了一下,看柯叔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吧? 两眼又溜了一圈,客厅里没瞧见柯柏勋和柯柏章兄弟俩,犹豫了一下,她忍不住开口问:“柯叔,阿章呢?” 她打伤了他的额头,是应该要关心一下,虽然他是罪有应得,不过,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 柯爸爸眼睛突然一亮,笑嘻嘻道:“原来你是要找我们家阿章啊,呵呵呵!” 白意美皱了皱眉。她才不是来找他的咧,她要找的人是柯柏勋。 还来不及开口纠正,柯爸爸接着又说: “那小子今天下小心跌破了额头,早早就赖在床上睡觉,你要找他直接到楼上去就好了。他要知道你来看他,一定很开心哩,呵呵呵!” 白意美楞了下,那瘦巴巴的家伙真的没告状耶!哼,算他还有点良心!看在他没告状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上去看看他吧。 人才走到楼梯旁,她就听到一阵泼水声,好奇地又往里头走了几步,看到浴室的门开开的,不经意探头一瞧 哇!这一瞧可不得了!她的眼睛差点瞪凸了出来,整个人呆若木鸡地动也没办法动一下,那、那、那那个柯柏勋正背对着她冲澡耶! 哇哇哇!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好快又好大声,没想到自己竟然看到了他的裸体。她应该要赶紧遮住眼睛的,可不知怎地,她就是没这么做,还牢牢盯着他结宵黝黑的身体直瞧。 上了国中之后,柯柏勋整个人倏然抽高,以往圆胖的身材不见了,看起来高高壮壮的,很不一样,真正像个大哥哥了。 看着他挺翘的屁股,白意美莫名地脸红了。随后赶紧闭上眼猛摇了摇头。想起大人说过的话,小孩子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是会长针眼的。 “没看见没看见我不是故意的”她闭着眼喃喃自语,一边悄悄地缩回脚,想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赶紧离开。 浴室里的柯柏勋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微微偏转过头,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地上映着一道纤小的影子。 “阿勋,你洗好了没?就剩下你的衣服还没洗喔!”就在这时,柯妈妈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惊得白意美停住脚步,整个人像被钉住了似。 余音犹在,人已经从屋后走来,眼尖的柯妈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阿美呀,怎么不在前头看电视呢?” 笑咪咪地看着圆润白净的小脸蛋,心想:他们家那口子说得一点也没错,阿美这孩子是愈长大愈漂亮,如果能跟他们家阿章凑一对实在很不错哪! 白意美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听柯叔说说阿章跌破额头,所以、所以想上去看看他!”还好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阿美呀,你怎么还在这里?”闻声走进来的柯爸一句话又让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你不素要上楼看阮阿章吗?” 白意美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偏这时候,柯柏勋又刚好洗好澡走出浴室,穿着t恤短裤的他,头发还湿湿的,抓起毛巾一边擦着发,一边走向她。 “你来看柏章的伤啊”嘴里温声地说着,表情却要笑不笑,眼光还带着戏谑,那神情不像是十四岁的小男生,倒像个小大人似,有着超龄的成熟。 仍然红通通的脸蛋抬也不敢抬地直点着头,就怕自己一抬头就露馅了。 “走吧,我带你上去。”他拉着她的手臂往楼上走。 白意美只好跟着他爬上楼梯,要不,她实在没办法端着一张红得像西红柿的脸面对柯叔和柯妈。 楼下,柯爸不解地搔着头。 “老婆,阿美那孩子的脸怎么红咚咚的啊?” “你也注意到了啊?”柯妈边说边弯腰捡起儿子的换洗衣物,忽然间,像想起什么事情似,她猛地瞪大眼瞧着自己老公,扬声惊嚷: “哎哟,夭寿喔!刚才阿勋洗澡没关门啦,阿美一定是被吓坏了啦!” *  *  *  *  *  *  *  * 跟着柯柏勋走上二楼,来到两兄弟的房门口,白意美低垂着脸没再前进一步。 “进来呀,你不是要看阿章吗?”柯柏勋微笑地看着她。 犹豫了一会儿,她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摆着上下铺的单人床,柯柏章睡在下头,传来浅浅的酣声,靠墙壁边摆着两张书桌、书柜和衣橱。 “这家伙还真的睡了呢。”他一脸莞尔地摇了摇头。 白意美悄悄抬眼,往柯柏章瞧去,见他额头上裹着白色纱布,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我我不是存心要打破他的头”她垂下眼,不自觉地咬着唇。 “是不是阿章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惹你生气?”他柔声问着。 他这么一问,让她想起柯柏章中午说的那些话,脸颊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潮又浮了上来。 “他他说了一些让人很生气的话”那些话她不能告诉他,那是她的秘密。“我很生气,所以所以才会忍不住拿石头扔他。” 柯柏勋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柏章只是嘴巴坏,他对你没恶意。” 她抬头怯怯地看着他。“你你没生我的气吗?我打破了他的头” “生气的话就不会带你上来了。”变声后的嗓音低沉而略带磁性,白意美不禁有些听得入迷。 “柯柏勋,你变好多喔!”她抬高下巴仰望着他,他不仅变高变壮,连声音也变了。还有,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看她的样子也和从前不大一样。 “哪里变了?”黝黑的脸庞露出两枚笑窝,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参考书。 “有啊,你变好高喔!”亦步亦趋跟着他,举起手比了比彼此的高度。她的个头仅仅到他的胸前,怎么才一年多,他的身高就突飞猛进得令人咋舌。自从他上了国中之后,她就不曾这么近地、仔细地看过他。 “以前你圆圆胖胖的,现在完全变了个样。”她看着他,有些失落地喃喃,跟着,忽然举起手捶了下他的胸膛。 “怎么了?”她的举动令他不解,却仍是笑笑的,没半点生气的样子。 白意美只是嘟着嘴,眉头皱了皱,又捶了他一下,手指竟然会发痛。一样厚实的胸膛,以前捶起来软软的好舒服,现在却变硬了。 听大姊说,他在学校不仅功课好,体育方面也很出色,是运动场上的宠儿,学校有很多女生都很崇拜他、仰慕他;据说,还有人写情书给他。 她年纪虽小,也还知道女生爱男生的意思。知道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不知怎地,她心里就觉得很不开心;如果那些女生把他抢走了,那以后他还能陪她玩吗? 看她不说话,他坐下来翻开书桌上的参考书边写功课边笑说: “以前你常笑我是大棵呆,现在我变成这样不好吗?我可不想长大以后还一直被你喊大棵呆哟!”最后那一句话他是故意揶揄她,没有半点责怪埋怨的意思。 白净的脸蛋立即胀得通红,她急急辩白:“我、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啦,我只是只是哎呀,反正我没有恶意就是了!” “我知道。”他停下笔,又揉揉她的发。 和她相识四年,他怎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她心肠软,脾气却很倔。往常被她欺负过无数次,她从不曾说过一句对不起,可那双眼总会流露出像小鹿般怯怯又焦急的神情;每当她这样看着他时,他就明白她正在用眼神诉说她的歉意;这一点,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的回答让她安心,她搬了张椅子在书桌旁坐下,两手撑着颊看他念书,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她惊讶地睁大眼盯着他,忍不住嚷嚷: “柯柏勋,你、你为什么戴眼镜?” “近视了当然就戴眼镜喽。”他莞尔地看着她大惊小怪的神情。“我戴上眼镜会很奇怪吗?” 她仔细看着他的脸好一会,忍不住又皱了皱眉。镜片遮住了他总是含笑的细长眼眸,戴上眼镜的他看起来好像大人,不是不好看,只是她不喜欢。 他真的变了好多好多,而她一点都没变。心莫名地有些慌,那种感觉就好像赛跑时看着跑在她前头的人一样,急着想追上去,可距离却还是愈拉愈长,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柯柏勋,大姊说你功课变得很好、很厉害,你为什么这么认真呢?”她不懂,他以前不是很爱玩吗?现在却很少陪她玩了。 “因为我发现读书的好处,而且我想考上城里的第一高中,不认真怎么行呢?”他脸上的笑意稍稍收了些,眼神变得认真。 辛苦人家的孩子总是比较早熟,尤其又身为老大,他的视野在上了国中之后整个拓宽,未来的路在他心里渐渐有了雏型。 白意美楞楞地点头,被他认真中微带严肃的模样给怔住了,心里虽仍似懂非懂,但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动了她的情绪,在她小小心灵里悄悄植下一颗种子。 “柯柏勋,你愈来愈像个大哥哥耶。”她小大人似地叹气。他不是才大她两岁半吗?怎么她觉得他大了她好几岁。 “老丫头,叹什么气呀!”他被她的模样给逗笑了。“你早该叫我一声大哥哥了。” “哼!我才不要咧。”她头一撇,嘴巴翘得高高的,一脸不屑的表情。 虽然小他两岁,她却从来没叫过他一声柯大哥什么的。尽管再怎么羡幕柯柏娟能任性地向他撒娇、得到他的疼宠,她也没想过要他把她当妹妹看,当他的妹妹一点也不希奇,因为她已经不是唯一了。 她的表情又逗乐了他,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啦!还笑得那么大声!”她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又飞快瞥一眼床上的柯柏章。“待会儿把柯柏章吵醒就不妙了!” “怎么说?”他好奇地问。“你不是专程来探望他伤口的吗?他要知道你这么关心他,肯定开心得不得了。” 她立即瞪大眼反驳:“我才不是专程来看他的衔,我是因为”话说到一半,又赶紧吞了回去,直觉地不想让他知道她是来找他的。 “柯柏章他最讨厌了啦!”很快地把话接回来,她嗤哼一声“没事老爱跟我作对,说一些惹人生气的话,他分明就是存心找我吵架,他如果醒了,我马上跑回家去!” 她这么说,让柯柏勋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有些开心。虽然她总爱黏着他、缠着他,但她毕竟和柏章同年。想起两家大人聚在一起总爱开玩笑说,他和白意芬同年、柏章和她同年,以后就做个现成的亲家,一口气解决四个小孩的婚姻大事岂不妙哉美哉,他听了心里总是闷闷的,不怎么开心。 并非讨厌白意芬,她是个温柔乖巧的女孩,又同他一样是家里老大,个性上还满合得来。可是,两人被凑成一对他实在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听到柏章和意美被视为一对时,他觉得有些失望和落寞。或许,他是习惯了她老是追在他后头缠着他吧! 意识到自己自私的心态,他忽然觉得有些罪恶感。柏章虽然老爱找意美吵架、惹她生气发火,却不是因为他讨厌她,相反的,他喜欢她,所有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要引起她的注意。 “意美,柏章他真的没有恶意,她只是喜欢跟你玩跟你闹。”他不由得帮自己的弟弟说话。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下次我不跟他计较就是了!才不会又气得拿石头扔他。”她嘟着嘴说,一脸委屈的样子。 柯柏勋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发。她原想抗议,她又不是小狗。 可是他揉着她发的感觉好舒服,脸上的笑容让她觉得很温暖很安心,她好喜欢他笑的样子,冲着这一点,她不介意他揉乱她的发。 一会儿后,柯柏勋的注意力重新移回书本上,白意美只好乖乖坐着看他写功课。清秀的脸蛋趴在桌子上,一双大眼儿专注地凝视着他。 人长大了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看着他认真的侧面,白意美皱着眉发呆。他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很成熟。没错,应该就是这个形容词。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陌生,也觉得心慌。 想起大姊曾经说过的话:他们不可能永远都是小孩子,总有一天大家都会长大。这道理她也懂得,只是好讨厌喔!他们不能慢一点长大吗?她一点也不觉得长大有什么好! 而且,大姊也变得好奇怪哟,和柯柏勋讲话时总是轻声细语的,还会脸红,已经很用功的她还老是念着要加油,说什么柯柏勋那么棒,她怎么可以比他差劲。 唉!好烦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 台灯晕黄的光线笼罩着柯柏勋的脸,她楞楞地瞧着,渐渐地,被一股睡意侵袭,眼睛不觉蒙胧了起来。迷茫的视线中,他的身影彷佛离她愈来愈远,她慌了起来,想伸手去抓,肢体却被浓重的睡意困住,动弹不得。 于是,她努力张开嘴巴,对着他说: “柯柏勋,你别胞那么快嘛!等等我好不好?等等我等我追上你”余音随着完全合上的眼睑终止,她趴在他书桌上沉沉睡去。 柯柏勋抬眼笑望着她的睡颜,莞尔地认为方才她一定是梦到了他们从前在田野里嬉戏的情形,才会说出那样的梦话。 其实,他哪次没等她? 他总是怕她跌倒了摔破膝盖,她痛他心疼,很奇怪的心情;除了柏娟之外,他不曾有过这种感觉,莫非他是将她当成妹妹了吗? 望着白净的脸上微微抖动的长睫,他不自觉倾身在她眼皮上印下一吻,随即被自己的行为给怔了下,黝黑的脸浮上一抹红。 好奇怪呀!他还不曾吻过柏娟呢,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是妹妹吗?他其实不是那么确定哪。 *  *  *  *  *  *  *  * 上了国中之后,白意美才真正明白柯柏勋受欢迎的程度。 她国一,他国三,正面临联考的压力,可她看他像是游刃有余,球照打,照样在运动场上挥洒奔驰,反观自家大姊,却读得非常辛苦。 三年级每次模拟考,学校都会将成绩公布于公告栏;没有意外地,他总是名列前茅,任大姊再怎么苦苦地追,两人之间仍是隔得远远的。 她知道大姊很难过,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一点也不快乐。 她一直以为大姊不快乐的原因是来自于升学的压力,直到一年后,她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也许是受了柯柏勋的影响,还有想为自家大姊争一口气的心理吧,她书念得很好。话说回来,小学时她的成绩就很优秀,只不过她并不十分在意那一方面。 但自从升上国一后,她的想法改变了,不知不觉间拿自己和柯柏勋比较,当他是竞争对手似的要求自己,所以成绩一直保持得很好。 但也因为这个缘故,她和他之间的相处开始变得怪怪的。在学校碰到他,她总是低头装作没看到;他主动向她打招呼,她只是轻点了下头就匆匆撇过脸去。就连他家她也很少去了。 并不是讨厌他,而是她也长大了,有些东西悄悄地在改变,她也不得不改变。唯一不变的是,她依然对他的笑容着迷,她的眼光依然追逐着他在他没留意的时候。 教人意外的是,她和柯柏章的感情反而好了起来。 “白意美,外找!”一声叫喊将她专注在书本上的视线拉离,偏首望向窗外,柯柏章瘦高的身材随即映入眼帘。 “阿美,你的青梅竹马又来找你了。”坐在隔壁的同学林妙如用手肘碰了碰她,眼睛还调皮地眨了眨。 白意美不以为意地回以一笑,起身走向窗边。 “说吧,你又忘了带什么东西?”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铁定又是来借东西的。这家伙的记性特差,老是忘东忘西,她已经习惯了。 “嘿嘿”柯柏章干笑几声,一边搔着三分头。“阿美,不好意思啦!我忘了带英文课本,你能不能借我一下?” “连课本你都忘了带?!”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输给你了!”叨念了句后,她摇着头回座位拿课本。 接过课本后,柯柏章笑着对她说:“谢谢啦,下课后一起回家,我顺便把课本还给你。”说完,没等她回应,像一阵风似的咻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回到座位上,林妙如一脸无趣地看着她。“又来借东西啊?唉!你们这种青梅竹马真是谋杀我不少想象力。” “你那叫做胡思乱想!”白意美好笑地白她一眼。“青梅竹马又怎么样?你电视看太多了,用功读书吧你!” “哎哟,你真是一点也不浪漫!”林妙如夸张地对她摇头叹气。“青梅竹马四个字是多么引人遐思啊!想想看,有多少美丽的恋情由此而生,像是天生注定,两小无猜,随着” “停停停!”赶紧举起手喊卡,再听她说下去她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了。“不过是一起长大的人而已,拜托你别说得像言情小说似的,谁说青梅竹马一定会爱上对方?” “你敢说你从来没这么幻想过吗?”林妙如一张圆脸忽地晃到她眼前,让她吓了一跳。 “我才没有呢!”白意美瞪大眼否认,一掌推开她的圆脸。 柯柏章那个毛头小子,她怎么可能喜欢上他,更何况是和他谈恋爱!换成是柯柏勋的话,还有可能。 随即,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到了他。 然而,脑子里一旦浮上他的影像,就再也不受控制地一路想下去。和柯柏勋谈恋爱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呢?他脾气温和又体贴,一定是个好情人吧?他会喜欢她吗?想着想着,心跳蓦然加快,脸也微微热起来。 “我要看书了,你别吵我!”为了转移自己的心思,她赶紧翻开课本,将自己埋进书里面去,不再理会林妙如。 “你真扫兴。”林妙如咕哝了声,一脸无趣地趴回桌子上。 假装没听到她的抱怨,白意美死命盯住课本,可教人气馁的是,一个个方块字跳进她眼里,却装不进她脑子里 *  *  *  *  *  *  *  * 放学后,白意美没等柯柏章一起回家,离开教室后便直接走向校门口。 上了国中,她仍然走路上下学。从家里到学校的距离并不远,她很喜欢这一小段时间,当作是散步,一路上还可以想一些事情。 “白意美!” 一声熟悉的呼唤不期然地自身后传来,她楞了下,随即转过身,视线一触及柯柏勋微笑的脸庞,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身体不自觉紧绷,有些慌措,却也欣喜。 他走向她,手里拿着她的英文课本。“柏章要我帮他把课本还给你,他临时被留下来练球,没办法和你一起回家。” 白意美紧张得只能以点头回应。柯家两兄弟的运动神经都很发达,柯柏章还被选为篮球校队。 “我们一起走吧!”柯柏勋对她笑了笑,往前跨了一步,与她并肩而行。 “你你不必留下来上辅导课吗?”她讶异地看着他。为了应付联考,三年级生每天放学后总会加上两堂辅导课。 “今天不上辅导课了。”他放慢脚步配合她“我爸和我妈晚上要去吃喜酒,家里只剩下柏娟,我妈不放心。” “喔!”她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见地面上映着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步调和缓地起伏着,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一种安心、踏实又温暖的感觉。 “意美,最近好像很少见你来我们家。” 他偏过头看着她低垂的侧脸,齐耳的短发塞在耳后,露出白润小巧的耳窝和纤细的脖子,忽然间,觉得她变得不大一样了,好像安静了些、文雅了些,和从前活蹦乱跳的样子回然不同。 白意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楞了下,有些含糊地回答:“上国中了,功课比较多,没办法再贪玩了嘛。” 柯柏勋笑开一口白牙,称赞道:“你变懂事了哟,真的是长大了。”说着,习惯性地就要揉她的发。 彷佛察觉到他的动作,她下意识地躲了开去,微微脸红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别老摸我的头啦!” 伸出去的大掌停在半空中,一会儿后才收回。细长的眼瞬间闪过一抹失落,但觉手心空荡荡的,很不能适应,他忍不住忆起揉着她发顶那种柔细软绵的感觉,心头像梗着什么,莫名地难以言说。 自从她上国中之后,他发现她不再缠着他,也不太找他了,反倒是和柏章要好了起来;难得到他家里来,找的也是柏章。有几次听见他们俩开心地说笑,心里总觉怏怏不快。 终归还是笑了笑。“是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听阿姨说,你很认真,功课也很好,柏章要是有你一半认真就好。” 他的赞美让她开心也让她脸红。她偷偷抬眼觑了他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嗫嚅地开口: “柯柏勋你、你还是决定要考城里的第一高中吗?”他若离开这里,那么以后她得很久才能见到他一次吧? 他微笑地朝她点点头。 “那是我的第一志愿。我对生物实验与研究很有兴趣,希望自己以后能朝着那方面发展,念完高中再念大学,是我目前对未来的计划。” 述说自己理想的他,黝黑的脸上神采奕奕,眼眸晶亮有神,让她不禁有些看呆了。 “你呢?你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他忽地转过脸笑望着她。他不曾跟别人提过他的理想,就连家人也都不知道,她是第一个听他谈起的人。而他,也想知道她的。 白意美怔了一瞬。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自己要拼命追赶他。他想到城里念高中,那么她也要努力考上城里的第一女中,她希望自己能和他并驾齐驱,不要再只是追着他的背影跑。 “我我想念城里的女中。”她带点腼腆地、小小声地说着。 “那很好啊,依你的成绩应该没问题。”柯柏勋点点头道。“没想到你人小志气倒不小,好好加油喔。” “你你真的认为我没有问题吗?”她微微兴奋地红了脸,他的肯定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鼓励。 夕阳余晖下,她清秀白皙的脸蛋染上淡淡的红晕,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信赖与崇拜,一如以往闪闪发亮,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没来由地,就是觉得开心。 “嗯,我对你有信心。”他的眼神显得认真且温柔,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接着又对她说:“意美,你要好好加油喔!我先去城里等你,两年后我陪你去报到。”到那时候,他已经是识途老马了。 白意美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话让她开心得几乎要飞上天去。 他说要等她,那么他们以后还会在一起是吧?她还可以继续看到他的笑脸,两年后,她就不必再辛辛苦苦地追着他了。 懵懂的年纪犹未识得情爱,她只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要去的地方,只要能看到他阳光般的笑脸,就算刮风下雨,她也觉得快乐。 强忍着怦怦急响的心跳,她抬起头朝他绽放出最灿烂的笑颜-- “柯柏勋,你说话要算话喔!等我两年,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第三章 半年后,又是炎热的夏季,也是让人又怕又期待的考季。 历经一整年魔鬼式的苦读操练,无数次的大考小考,最终,却在短短两天里判定生死。成绩揭晓的那一刻,有人高声欢呼熬出头,当然也有人伤心梦碎。 柯家与白家恰是如此鲜明的对比。 柯柏勋众望所归地考上城里第一高中,而白意芬却伤心失意地只能选择镇上的职业学校就读。 柯家夫妇高兴之余,也不忘安慰白家夫妻俩。只是,虽然两家情谊深厚,面对这样的落差终究别扭,说太多只显得刻意和多余,徒增尴尬。 “唉,怎么会差这么多!阿芬如果有阿勋一半聪明就好啦,”白爸爸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咱阿芬不是读书的料,这样也好啦。”白妈妈不无感慨。 这天,白家弥漫着一片低气压,然而,最深受影响的除了当事人之外,就是白意美了。 悄悄地走到大姊和二姊共享的房门外,她犹豫地站了好一会儿,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房里大姊哭泣的声音,还有二姊在一旁安慰的轻语。 其实,她心里也同大姊一样难过。附近的邻居都知道大姊和柯柏勋同年,难免会拿两人做比较,乡下人家难得有人考上城里高中,津津乐道之余总会夹着几句评论,也难怪大姊会哭得这么伤心。 踌躇了好片刻,正想推门而入时,老二白意芳刚好走出房门。 “二姊,大姊她还好吗?”白意美小小声地问。 白意芳摇了摇头,一脸无可奈何。“她难过得要死,眼泪流个不停,劝她也不听,真伤脑筋哪!” “那怎么办?” 白意芳耸耸肩。“我想只有柯柏勋劝她才有用吧。” “柯柏勋我不懂?”她一脸困惑不解。 “这种事你当然不懂喽!”老二一副小大人模样。“大姊之所以这么难过不只是因为成绩考不好,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她忍不住问。 白意芳的表情像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似,整个人凑到她耳边说: “我告诉你,大姊是因为喜欢柯柏勋,所以才这么伤心。她觉得自己成绩差他那么多,根本配不上他,这份暗恋就只能永远放在心底了。” 白意美一听,整个人都楞住了! 大姊喜欢柯柏勋?! 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令她的胸口莫名一抽,心底某个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却又无法辨识清晰。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是大姊告诉你的吗?”她还有些回不过神,问话问得断断续续。 “这还用得着她告诉我吗?”白意芳朝她扬了扬眉。“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不然你以为大姊为什么那么拼命念书啊?还有,每回看到柯家老大她就脸红口吃,你没发现吗?如果不是喜欢他她会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 经老二这么一提点,白意美恍然有所领悟,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情景大姊和柯柏勋讲话时轻声细语的模样、她脸上奇异的红晕还有熬夜苦读像拼命三郎似的冲劲 原来,这一切全是因为她喜欢柯柏勋 知道这个秘密着实带给她不小的冲击,她整个脑袋瓜都糊成了一团,没办法思考,心里闷闷账胀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直等到老二离开后,她才回神过来。 凭着心里一股莫名的激动,她走进房里,来到床铺旁。 隆起的凉被下断续传来呜咽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伸手拉开薄被。 “大姊,你你别哭啊!”第一次看到大姊这么伤心,她不免有些无措。“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伤心我、我去帮你把柯柏勋找来好不好?” 这话一出口,白意芬立即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蛋,朝她死命摇头。 “你别去找他,找他也没有用!”声音哽咽不已。 “那我要怎么做大姊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白意芬只是埋首摇了摇。“没用的我再怎么拼命追也追不上他追不上他呜呜”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白意美心里,她怔了下,随即拥住大姊因抽噎而抖个不停的身体,喃喃道: “大姊你别哭,我帮你追上他我一定帮你追上他”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恍然发现,从一开始,她就一直追在他身后,也才看清,自己这样苦苦执着的背后,藏着一份说不出口的--爱恋。 *  *  *  *  *  *  *  * 周末午后。 “阿美,下来啦,阿勋找你哟!” 白妈妈的大嗓门从楼下一路飙上二楼,整个屋瓦都为之掀动。 一听到叫喊,白意美怔楞了下。他来找她干么? 自从放榜那一天得知大姊心中的秘密后,她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他。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情绪转折,她对他竟产生一种又喜欢又讨厌的矛盾感觉。 想装睡当作没听到母亲的叫喊,但这样的念头很快就打消了,母亲的大嗓门向来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阿美呀”果然,拔高的嗓音再度响起,她你着耳朵三步并成两步蹬蹬蹬赶紧下楼去。 纱门外,黝黑的温柔脸庞正对她微笑着,她的心跳了一下,垂下眼慢慢地走到门边。 “有事吗?”口气显得有些冷淡,甚至没抬头看他。 “我明天要去学校报到了”欲言又止地,他难得说话吞吐。“以后都住学校宿舍,大概一个星期回来一次。” 白意美蹙了下眉头。他跟她说这个做什么?随之一想,心里却又难过了起来,他就要到外地生活,和他的距离又拉远了 轻咬了下唇,她勉强笑了笑。“恭喜你考上那么好的学校”才说了句,她就再也挤不出话来了,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双眸仍是低垂着紧盯住地面。 柯柏勋细长的眼黯闪了下。她从刚才到现在始终不曾抬眼看他,好像躲着他似;这阵子她也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他,遇上他最多点个头就马上闪人,像是又回到她刚上国中时的情形。 情绪莫名地低落下来,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望着她的发漩微微怔呆。 午后的斜阳轻洒在静默无语的两人身上,空气也像静止了般。 “阿勋哪,进来坐啊,你怎么还站在外面?”白妈妈从屋后喂完鸡进来,看到两人还杵在门边,随即又扯开嗓子招呼。经她这么一嚷,两人这才各自回神。 “阿姨,不用啦,我只是跟阿美说几句话而已,一会儿就回去了。”淡淡地露齿一笑,将视线转回白意美身上,眸光回复一贯的浅浅温柔。 ;思美,你要加油喔,别忘了我在城里等你。” 一句话,让白意美心中猛地荡漾,他还记得曾对她说过的话! 忍不住抬眼看他,黝黑的脸庞绽着温柔的浅笑,笑窝隐隐而现,她不觉怔闪了下,在自己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时,他已转身离去,高挺的背影走出她的视界,随即,白花花的阳光涌进眼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屋后的厨房里,白妈妈不时偷眼望了前头一下。 “奇怪了,阿勋不是来找你,反倒找阿美,怎么会这样咧?”一脸不解地对着大女儿边皱眉边咕哝。 白意芬停下洗碗的动作,闷闷地回了句:“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全是你们大人自己在那边乱凑对。” “他不是喜欢你,会喜欢谁呢?”白妈妈无心地随口一问。 白意芬默不作声,洗好碗后,擦干了手,转过身往里走,准备上楼睡午觉,顺便再哀悼一下自己不曾开始的初恋。 走到楼梯口,一抬眼便看到白意美杵在门边发呆,拉长脖子往外瞧了一下,没看到柯柏勋,迟疑了会,随即往门口走去。 “发什么呆呀?柯柏勋已经回去了。”一手搭上老三的肩膀。 白意美回过头来,扯出一抹笑。“我知道啦!大姊今天外面天气真好。” 白意芬定定地瞅着她好一会,而后拍拍她的肩膀。“你可别忘了跟我说过的话,否则你老姊我就太可怜了。” “啊?”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睁大着眼楞望着大姊。 白意芬又拍拍她的肩膀。“你不是说要帮我追上柯柏勋吗?还有两年,加油吧!我等着看你追上他。”一边说着,人一边往楼上走去。 白意美呆了呆,足足楞了好半晌,而后缓缓地扬起一抹笑。 *  *  *  *  *  *  *  * 蝉声唧唧的夏日午后,空旷的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埋首苦读。 过几天便是联考的大日子,虽然没剩多少时间,还是有人努力做着最后的冲刺,白意美也是其中之一。 窗外,阳光很明亮,微风轻拂,苍翠的树叶层层迭迭,迎风摇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伴随着蝉鸣的节奏,并不让人觉得吵杂,反而是别具一格的宁静。 连续看了一上午的书,她不免有些疲惫,眼睛微微酸涩,看了一眼教室墙面上的时钟,她决定趴着休息一下。 没想到,她的头才沾着桌面一会儿时间,睡意便漫卷袭来,不多久,意识已沉入梦乡里。 恍惚间,耳际响起一道熟悉的笑声,她回神一望,柯柏勋温暖明亮的笑脸就在她眼前,白牙一如往昔地闪烁 她不由得一怔,他怎么会在这儿?才刚要开口问话,他却突然转过身去,往前跑开。 她愣了下,随即不假思索地追上前去。可他却愈跑愈快,和她之间的距离也愈来愈远。她的心开始慌了,鼓起全身力量更加拼命地往前追,心跳声在胸腔里轰轰急响,汗水跟着涔涔而下,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却仍咬着牙坚持,眼睛直盯着前方熟悉的身影,怎么也不肯放弃。 忽然间,脚下一个踉跄,下一刻,她整个人已趴跌在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的刺痛差点逼出她的泪水,她咬牙忍住,心急地抬头望向前方,瞧见他正好回头看她,她的双眼不自觉流露出期盼与渴求,盼着他会过来拉她一把,像小时候那样心疼地拍抚她。 可他没有。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往前跑。 她惊慌又失望地瞪大眼,而后忍着痛拼命想起身追上,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站不起来,急得泪水快要滚出眼眶。 眼看着他的身影逐渐缩小,离她愈来愈远,就快要消失不见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白意美、白意美”苦苦挣扎的迷雾中,彷佛有人用力摇着她。 “白意美,你怎么了?” 拉扯的力道又加大了好些,叫喊的声音固执地穿透她的听觉和知觉,双重的力量硬将她从梦的漩涡里扯离-- 蓦然惊醒后,她楞楞地圆睁着泪涟涟的双眸,茫然得不知身在何处。一阵微风拂过,让一身冷汗的她不觉微微颤抖。 “白意美,你怎么了?是不是作恶梦了?”一名同学好心地摇醒她后,关心地问着。 怔了一会,她才完全自混沌恶梦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环望四周一眼,在教室里念书的同学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她尴尬地扯唇一笑,转向摇醒她的同学说:“谢谢你叫醒我,我刚刚确实是作恶梦了。”一个此时仍让她惴惴不安的恶梦。 “哎呀,该不会是作了联考失利的梦吧?”那位同学像是心有戚戚焉“我也作过那种让人讨厌的梦呢,不过我爸爸说那是因为压力太大的关系,他叫我不要太紧张,你也一样要放轻松喔!” “谢谢你。”白意美点头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作这样的梦,是因为太久没看到柯柏勋了吗? 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一晃眼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中间,他几乎每逢星期假日都会回家,但他们见面的次数却不多,大多时候是不凑巧:她开始上辅导课,甚至周末也会到学校自修念书。 几次知道他回来她却没遇上,心里总是怅然;但因为有着目标,她总能按捺忍受,只盼着自己终有一天能达成愿望,与他并行。 然而,那个梦却像一道阴影似,密密地笼罩住她。窗外暖阳依旧,蝉声依然有节奏地唱鸣着,在这宁静而悠闲的午后,她的心却惶惶不安 *  *  *  *  *  *  *  * 梦,彷佛像一个预警,白意美的升学之路冷不防跌了个大跤。 素来健康的身子竟在大考那几日严重感冒,头昏脑胀、鼻涕流个不停的她,就这么栽了个大跟斗,以数分之差掉落第二志愿。但那是一家私立女中,学费昂贵,不是白家可以负担得起的。 “阿美呀,不是妈妈不让你念,实在是我们负担不起。”白妈妈神情无奈地说。“其实,你考上城里那家有名的国立商专也很不错啊!学个一技之长,以后可以提早到社会上做事。” 唉!家境不好,作父母的也是无可奈何,想栽培小孩子也得要有钱哪!他们家阿美虽是读书的料,但总不能因为她一个,把仅有的积蓄花光吧? 白意美始终低垂着头不吭一声,要她念哪一所学校都无所谓了。对她而言,没考上城里第一女中,就代表着失败,她所有的想望都成空了。 “阿美,你就听你妈妈的话,去念那一所专科学校吧。”白爸爸跟着叹气道。“唉,咱们家小孩就是没那个念书的运哪。” “你们要我念哪,我就念哪。”她低低地回了句,随后转身跑上楼,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大姊,好奇怪哟,阿美怎么一滴眼泪也没掉。”白意芳往楼上望了一眼,边吃绿豆汤边说着。“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哭得可惨了,怎么她的反应差那么--”话还没说完,她猛地住口,被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给僵住了嘴。 糟糕!一时不小心扯到了老大的旧伤疤。 白意芬没好气地瞪着她“早八百年前的事你提它作啥?老三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好胜又倔强,怎么可能在我们面前掉眼泪!” 说完,没等老二回应,她径自上楼,走进白意美和白意满共享的房间。 床上,白意满正呼呼睡着,房里只有电风扇不停运转的单调声响。视线移到窗边角落,白意美纤瘦的身影背对着她趴在书桌上,动也不动地。 她走到书桌旁,没有听到哭泣的声音,阳光透过玻璃窗淡洒在老三柔细的短发上。想起也是这样的午后,晴光潋滟的,她们姊妹俩却遭遇了相同的挫折。 两年前,被安慰的人是她;现在,换她担任这样的角色,感觉很糟糕,原来安慰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阿美”开口唤了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停顿了一会,才又接着说:“其实,你的成绩已经算很不错了,那一所商专也是第一志愿呢。不念高中也好,将来不必再辛苦一次,柯柏章他也选择念工专呢。” 趴在桌面上的人儿依旧动也不动。白意芬叹口气,索性拉了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准备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跟她耗了。 “其实姊姊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这么努力,无非是想追上柯柏勋,就跟我那时候的心情一样。不同的是,你比我有能力多了,虽然没考上女中,但也挤上了城里的好学校,我认为你并不比他差。” “而且,你知道吗?那所商专距离柯柏勋就读的高中很近哟,我听同学说,好像就在同一条路上呢,第一女中可离得远了。” 兀自哇啦哇啦地说了好一会儿,她忽地静默下来,哀怨地长叹了一口气。 “唉,你去城里念商专,起码还可以常常看到他,哪像我,才真正跟他隔个十万八千里遥呢!我如果是你,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闻言,白意美幽幽地转过脸来。“大姊对不起,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追上他的。” 白意芬皱了皱眉。“帮我追上他?你还记得那时候说过的话啊?傻瓜!想要迎头赶上他的人是你,因为你喜欢他,不是吗?” “我、我才才没有喜欢他呢!”白意美整张脸倏然一红。 “不喜欢他,为什么非要追上他不可呢?”白意芬不以为然地问。 “因为因为不想输给他。”勉强找了个借口。 白意芬点点头。“你的个性很好强,我了解,可是为什么偏偏针对柯柏勋?因为你在乎他不是吗?既然在乎,就表示喜欢吧?”自问自答。 “我”白意美被说得无言以对,胸口那股怅闷的感觉梗得她好难受。 “大姊我只是不想再一直跟着他身后跑,不想再一直追着他,希望自己能跟他一样”她喃喃述说着,却无法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想这就表示你喜欢他吧。”白意芬皱着眉认真思考。“虽然我也不大清楚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哎呀!总之,你别自寻烦恼,你和他的距离其实并不远,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能追上他的,所以,别因为这次小小的挫折就放弃了,知道吗?” 白意美咬了咬唇。“我真的追得上他吗?” “一定可以啦,我对你有信心,你可是我们家最聪明的小孩呢!” “那如果我一直都追不上他呢?” “我觉得你根本不必担心这个。”白意芬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羡幕。“也许你不必追得这么辛苦,如果他一直都等着你” 虽然用的是假设的语气,但她心里确实隐隐感觉得到柯柏勋对老三是特别的。从小时候就一直是这样,他凡事都让着她、顺着她,对她的好可比拟对自家妹子一般宠,看在她这个作姊姊的眼里,心里也不免有些嫉妒。 这两年他到城里念书,每次回来虽然总和老三阴错阳差地闪过,但一定会询问老三的状况,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唉!也就因为这样,她对他完全死了心,不再抱有任何奢望。 “等我?他等我干什么?我又没考上城里第一女中。”想起这一点,白意美心里又难过又气馁。她其实一直记得他说先去城里等她的话,可是她并没有如他和自己所期望的考上第一志愿。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看老三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白意芬不由得摇了摇头,放弃解释,就让老三以后自己慢慢去体会吧!现在说太多也没用。 “柯柏勋昨天回来了。”她转移话题道。“他很关心你的成绩,还问我你考得如何。” “哼,那他知道了一定很失望吧?”白意美闷闷地回了句,又转身趴回桌面上。 “他才没有呢!”白意芬微笑地摇头。“人家他还说念商专也不错啊,离他学校很近,他可以就近照顾你。” “哼,谁要他照顾我!”语气别扭得紧。 “他本来想过来找你,我跟他说你心情正低潮,叫他迟些天再过来看你--” 话刚说完,白意美立即抬起头大喊:“你别让他进来!我不想看到他--” 语音都还没歇止,身后就传来两声轻敲,白意美与白意芬同时转过头望去,柯柏勋高大的身影正杵在房门口,一脸带笑地看着她们。 白意美脸一红,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趴在桌面上,固执地将脸埋着,打定主意不理睬他。 “柯柏勋,我们才说到你你就来了!”白意芬大方地和他打招呼“阿美还在为没考上第一女中的事情难过,你帮我劝劝她吧。”说完,转身下楼去。 柯柏勋走到书桌旁坐下,眼神温柔地看着背对他趴在桌子上的身影,好一会儿后,才轻声说:“意美,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白意美没料到他第一句话是说这个,心里暗楞了下。 “你刚才说不想见到的人是指我吗?”低沉的嗓音温厚而轻柔,似是一点也不以为意。“我本来想等你心情好一些再过来看你,可是又有些担心” 她彷佛听到他叹气的声音,忽然好想抬起头来看看他,她其实真的好久没看到他了。 而后,是一段长长的静默,长到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于是忍不住抬起头来。 一转过头,即迎上一双细长温柔的黑眸,眸底的专注与关心让她不觉喉咙一紧,一直强忍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你走啦!我不用你安慰我。”她赶紧撇过脸,别扭地道。 “意美,也许我要说的话很老套,但是,我真的觉得念高中并不是唯一的路,你不要再难过了好吗?”他的声音依然柔柔缓缓。 她根本听不进去,心里只觉得好懊丧好不平,失败的人不是他,他当然这么说!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我的事不用你管啦!”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拼命压抑的沮丧一古脑儿进散开来。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努力啊?!就因为他说过要先去城里等她、等她追上他,她才会这么在意这么难过呀! “我或许不能完全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但是看你这样,我心里很难过。” 白意美楞了一下,他总是这么温柔、这么好脾气,只是他愈是这样,她心里就愈烦躁越郁闷。 “你难过什么?该难过的是我好不好!”她负气地回嘴,拼命眨掉眼眶里的湿意。“是我自己不自量力,你不必说那些同情我的话!” 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是早已熟知她的性子呵! “我不是同情你才说这些话。”他柔声说“我们老师曾说过一句话: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只要尽力把握当下就好,不必太执着。也许你是走到了另一条更好的道路,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啊。” “我才不要这种意外!”什么跟什么嘛!白意美不悦地抿了抿嘴,他说的大道理她听不懂啦。 “意美”他开口唤了声,随即被她打断。 “你出去啦!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她倔拗的脾气一起,忿忿站起身拉住他的手往门口走去,低垂着头将他推出房门外。 “意美”他轻轻抓住她的手,她却因力道过大,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他胸前跌去-- ?x那间,两人身体紧紧相贴着,她的胸迭着他的,彼此心跳的节奏彷佛加快了,互相牵引震荡着。 她错楞了下,愕然地抬眼望向他,他细长的眼眸依然温柔,却显得有些怪异,那样专注的、黑沉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地脸颊一热,赶紧推开他站直身子。 “你、你回去啦!反正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你也不必等我了啦!”她胀红着脸,语无伦次地急急吐话,话说完,没等他响应,赶紧匆匆把房门关上、落锁。 有好半晌,她全身紧绷地背贴着门板,动也没动一下,心脏莫名地快速震动以及脸颊上滚滚的烧热感让她无措。 真的好奇怪呀为什么会这样子?她心头乱哄哄的,理不出个头绪来,呼吸甚至无法顺畅。 片刻后,她整个心神才完全宁定下来,竖耳细听了会,门外一点声响也无,他该是已经走了吧? 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后,她将仍有点发烫的脸靠在凉凉的门板上,徐徐垂下眼睫。忽然间,门缝底下缓缓塞进来一张白纸,纸上彷佛写有字迹。 她好奇地蹲下身拾起,白色的纸张上写着再清晰不过的七个字-- 我会在城里等你。 笔迹刚棱有力,无需署名,她也知道是何人所属。 眼眶再度漫上了湿意,视线微微朦胧,她忍不住又哭又笑,觉得他好讨厌啊真的真的让人觉得好讨厌哪 “三姊,你好奇怪喔,你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啊?”不知何时醒过来的白意满一脸惺忪地皱着眉头问。 白意美只是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第四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刚走出火车站,白意美就看到了柯柏勋那高大的身影。她惊讶地停住脚步,楞楞地看着他朝她走来。 “意美。”他微笑地唤了声她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随即回过神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过我会在城里等你啊。”他笑开一口白牙,心情看起来很好。 她的心噗通急跳了下,他是认真的!有点意外却也不禁暗自开心。那天下午后,她没再见到他,大姊告诉她,他回学校去了,即将升上高三面对大学联考的他,这个暑假就得开始努力奋发。 他的出现,让她想起字条上留的话,那一张字条,她一直留着。 “今天是你注册的日子,那所商专就在我们学校附近,我带你去。”他一边说着,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我的脚踏车停在外面。” 看着他握住她手的黝黑大掌,她的脸悄悄飞上两抹红晕。“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要要注册?”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 “你大姊告诉我的”他的脸微微一红,轻扬的唇弧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腼腆。“她怕你迷了路,要我好好照顾你。” 原来是大姊请他帮忙啊听到他的回答,不知怎地,她觉得有些失望。 这几天家里的稻田正忙着收割,老大老二都得帮忙,实在抽不出空陪她到学校注册,她心想不过是注册而已,自己一个人应该没问题,于是跟爸妈说了声,就自己坐火车上来了,没想到大姊暗地里已经作了安排。 热闹的都市,人多车也多,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像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在她眼前展开,心情有些兴奋,却也有些害怕。 彷佛可以感觉到她的情绪,他的手又稍稍握紧了些,像是怕她走失似,一直到了他停脚踏车的地方才松开手。 解开锁,长手长脚的他轻易地跨上脚踏车,回头笑着对她说:“上来吧,时间还来得及,我先载你到学校附近绕一绕。” 迟疑了下,她侧坐上后座,却不知道手该放哪里,整个人重心有点不稳。 “扶着我的腰。”他指示她“可别摔下去了!”阳光的脸上难得流露玩笑意味。 白意美呆楞了会,随后低下头伸手扶上他的腰,脸颊又微微热了起来。 他载着她穿过一条条马路,速度并不快,一边为她介绍沿路的街道和一些特别的公共建筑物,清朗的声音伴随着迎面拂来的微风,她竞觉得有些醺然欲眠,不知不觉间,双手几乎是抱着他的腰了,小脸也轻轻抵上他宽阔的背脊。 一整个上午,他陪她在学校里等注册,因为缴出志愿表后得等唱名,确认自己念哪一科才能注册。她志愿表上第一栏填的是商业设计。不为什么,她对会计、国贸等商科不感兴趣,倒还满喜欢画画的。 结束注册程序后,已经过了中午,他带她到一家自助餐店吃午餐。 “意美,你以后住学校宿舍吗?”吃完饭后,他问她。 她嘴里还嚼着饭,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已经申请到学校宿舍了。下星期就会搬进去。” 他朝她微微颔首笑着,表情显得有些欲言又止地,最后,终于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折迭得整整齐齐的便条纸。 “这这里面有我现在宿舍的电话及地址”他难得说话结巴“开学后如果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尽管来找我。” 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接过纸条摊开。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皱眉问:“你不是住学校宿舍吗?”上面的住址是校外。 “三年级要开始冲刺准备联考,我报名了一家补习班,上完课已经很晚了,为了方便,所以和同学在外面合租房子。”他笑着回答,望着她的眼神温温的。 白意美更加惊讶了。依他的能力,竟然也需要补习加强?有些不敢置信地,她不自觉脱口问:“你干么还需要补习?我以为你”惊觉自己的话太过直接,她忽地顿止住。 柯柏勋不以为意地轻扬唇线,温声回道:“高中不比国中,比我优秀的人多的是,竞争也更激烈。别看我以前总是名列前茅,现在在班上我的程度不过中上而已,补习是为了加强自己不足的地方。” 他温温地述说着,没有困窘地找借口为自己挣面子,没有颓丧的自我哀怜,就只是乎实地说出事实。 她有种莫名的惭愧感。 想起自己对他又羡又护的心态,她觉得自己好差劲。一直以来,她总以为他天资聪敏,轻轻松松就能顺心如愿地达成自己的目标,却没想过,他也是很努力很辛苦地一步步往前走。 “你、你的压力一定很大吧?”她不自觉关心地问,眉头紧皱。 “压力是一定会有。”脸上仍是一贯温和的笑。“不过,我只要求自己尽力就好,其它的就顺其自然。” 她楞楞地看着他。他总是这么沉稳,给人安心感。相对的,自己却显得幼稚不成熟。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好像不曾真正了解他。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心头,她垂下眼,重新把纸条折迭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  *  *  *  *  *  *  * 开学后,白意美像变个人似,文静又独立,很快地就适应了新的环境和新的生活。 完全跳脱为了升学的填鸭式教育,沉浸在另一个全新领域中的她,简直如鱼得水,还意外地发现了自己在绘画方面的天分。 素描、水彩、静物等等基础的功夫,在她一双巧手下几乎是挥洒自如;增加自信心的同时,她好像也渐渐找出了自己的志趣。 新环境、新朋友和新发现充实了她的生活,也拓宽了她的眼界。她忙碌的吸收这一切,可始终没忘记自己和柯柏勋正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着,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而且就在同一条街上。 开学一个多月了,她没去找过他一次,也许是因为知道两人距离很近吧,所以她不急着找他。而且,她想让他看到的是和从前不一样的自己,为此,她还须再努力。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自觉地盼望能巧遇上他。 不论是和同学走在学校附近的街道上,还是坐在自助餐店里用餐,她总不自禁地左右张望,有意无意地留神,期盼能在人群中看到他熟悉的身影。 然而,盼望的巧遇一次也没发生。 她有些失望,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和他就在同一个小地区生活着,因为两间学校距离很近,所以她常与第一高中的学生擦身而过,照理说,相遇的机会应该非常大,但她却一次也没碰见过他。 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道是哪本书上说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有寿命的,如若有缘,即使相隔千里也会巧遇碰上;倘若缘尽,就算住在同一条街上,也碰不上一次面。 她和他,会是这样的情形吗? 她不觉心慌了起来,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他。 一犹豫,又一个月过去了。正当她下定决心要到他住的地方找他时,他却自己找上她了。 这天晚上,她刚洗好澡回到宿舍房间时,她的室友兼同班同学姚丽暖从上铺探头出来,朝她嚷着: “白意美,有人找你喔,刚才楼下广播过两次了,你赶快下去吧,再过十五分钟宿舍就要关门了。” 她眉头轻蹙了下。这么晚了会是谁找她?来不及擦干湿发,她包着一条毛巾就匆忙跑下楼去。 走出宿舍大门,两旁的楼灯还亮着晕黄的光,她抬起头东张西望。这个时间人最多,大都是赶着十点门禁前回来的住宿生。 她睁大眼瞧着,却没发现她熟悉的脸孔。 “意美。”正想回宿舍广播处询问时,一声熟悉的轻唤自她右后方传来。 心跳猛地震动了下,她怔了一瞬,而后缓缓地转过身,那个她念念不忘的人正一步步朝她走近。昏暗中,一口白牙微微闪烁,虽仍无法完全看清他的脸,但她知道,他正对着她微笑,一如从前。 “柯柏勋”她喃喃地,努力压下心中莫名的激动,她才想明天下课后去找他,没想到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双眼眨也不眨地瞅着近在眼前含笑的脸庞,她差点口吃地说不出话来。 柯柏勋笑了笑。“补习班刚下课,所以才这么晚来找你。” 经他这么说,她才留意到他还穿着制服。 “你现在一定很忙吧?”升上高三,功课压力更重,课后还要补习,虽仍是一脸笑,但她知道他其实很辛苦。 “还好,就是忙着念书喽!”他带笑的眼停在她头上“刚洗头发呀,怎么不擦干再下来?” “啊!”她惊呼了声,这才想起自己头上还包着毛巾,急忙想伸手拿下,他却先她一步探过手来,就着毛巾,开始帮她擦头发。 白意美楞了下,随即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怕来不及又不知道是谁找我,所以匆匆忙忙跑下来” “我知道你们宿舍十点门禁。”他的视线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眼神一径地柔柔暖暖。“本来,我还怕你已经睡了。” 她摇摇头。“我没那么早睡。”他的动作好轻柔,大概是从前照顾柯柏娟训练出来的吧,只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的心却莫名地激荡不已,他是把她当成了妹妹照顾吗? “课上得如何?一切还习惯吧?”他边擦着她的发边关心地问。 “嗯。”她抬眼朝他点头笑着,急于与他分享“我很喜欢画画,对于现在所学的东西很感兴趣,学校上的课及念书的方式和国中很不一样。” 听了她的回答,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似是很为她开心。头发擦得半干后,他用手指替她轻轻拨了几下,然后将几绺不听话的发丝塞到耳后。 她的脸颊又因为他的动作烧红了起来,猝然加快的心跳让她有些无措,赶紧慌张地找话说:“你、你来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晕黄的灯光下,他黝黑的脸微红“这个星期五,我们学校举办校庆园游会,我想请你参加。”说着,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张邀请卡递给她。 “我们班的摊位设在自己教室,三年五班,进校门口后往右走第二栋大楼一楼第五间教室,很好找的。”他仔细地为她说明位置“我们卖肉圆和贡丸汤,你中午别吃饭,来让我请客。”他笑弯了细长的眼眸。 他是专程跑来告诉她这件事? 她楞楞地看着他的笑脸,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傻傻地接过。 印象中,听学姐们说,第一高中的校庆园游会历年来邀请的对象都是第一女中,两校学生趁此机会做个联谊与交流,而他却邀请她参加 说不开心是骗人的,她低下头暗自窃喜。这时候,从宿舍大楼里传出广播声,提醒住宿生们门禁时间快到了,待会儿大门就要关上。 欣喜的感觉瞬间被冲淡了些许。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跟她才讲不到几句话啊! 她有些慌地抬头看他,他的目光也正好凝住在她脸上,笑意已敛去,微蹙的眉头幽微地隐着一丝淡不可见的懊恼和失落。然而,只一瞬间,他随即又漾开一脸笑。 “你的门禁时间到了,我也该回去了”他温温地笑着,眼神像蒙着什么似的柔柔淡淡。“别忘了星期五来参加我们学校的校庆园游会,我等你唷。” 她点点头“我一定会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想再多看他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呀! “那你进去吧。”他将毛巾递还给她,然后目送着她走进宿舍大楼。 每走几步,她就回头看他一眼,他仍是站在那儿对着她微笑。 走进宿舍后,她最后一次回头望去,透过玻璃窗,他的轮廓在晕黄的楼灯下微微迷蒙,周身似淡洒着一圈金黄,有某种异样的情绪,再难克制隐藏,缓缓地在她心底发酵。 然后,不断地延伸 *  *  *  *  *  *  *  * 因为实在没有勇气自己一个人走进全是男生的第一高中,白意美特地拉了姚丽暖作伴。两人同班又住同一间房,朝夕相处,友情进展得十分快速,她理所当然地想到她。 “去!怎么不去!第一高中耶,不去的人是笨蛋!”一听说要参加第一高中的校庆园游会,姚丽暖原本无精打采的脸倏然一亮,一迭声地答应。 “我看这一堂课我们别上了,那个国文老师讲课讲得我昏昏欲睡。”她继而怂恿白意美逃课,她们的国文老师是位年高德劭的老先生,教课像念经似,频频对人施展催眠大法。 白意美有些犹豫:姚丽暖接着又说:“走啦走啦!趁现在下课时间赶紧走人。反正已经点过名了,你怕什么?” “可是”她才一年级就逃课,这样不太好吧? “哎哟!我们总得回去换个衣服吧?我可不想穿着制服去第一高中,看起来蠢毙了!”说着,立即抓住她的手,不容分说地拖着她走出教室。 白意美没辙,只好跟着她回宿舍换衣服。 还不到中午十二点,两人已经来到第一高中校门口。门外围墙张贴着校庆海报和活动预告,还有一些小贩聚集,甚至连卖花的也有,看起来好不热闹。 “哇!看起来好像还满好玩的嘛。”姚丽暖兴致勃勃地朝里张望着。“我们进去吧。” 还来不及作出响应,白意美已经被拖进去。 进了校门后,两人才发现,除了她们之外,一中的学生和受邀参加的别校学生全都穿着制服。一中的男生清一色浅绿上衣灰长裤,而穿着绿衣黑裙的不用看也知道是第一女中。 “什么跟什么嘛!”姚丽暖忍不住皱眉“一中的学生也就罢了,女中干什么穿制服来参加?!好像在炫耀什么似,真扫兴!” 直肠子的她不过随口抱怨了几句,听在白意美耳里,却不免感到有些介怀。放眼望去,参加的访客里女中就占去了大半,两校学生彼此间的互动看起来很好,颇为热络,看到这样的情形,她心里没来由升上一股失落感 一中配女中,她已经丧失了那样的机会和资格。 “发什么呆呀?你那个青梅竹马念哪一班?”姚丽暖清亮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将她的神思拉回。“快点走吧,我肚子好饿哪,免费午餐在哪儿?” 白意美笑了笑。“你不是来看帅哥的吗?还记得要吃饭啊?” “吃饱了才有力气看啊,怎么可以只顾着大饱眼福,忘了肚皮!”姚丽暖朝她斜眼挑眉,一脸精怪样。 两人边抬杠边往右走,依着柯柏勋所说的,她们很快就找到他的班级位置。 门口悬挂着以厚纸板制作的招牌,上头写着“肉圆  贡丸汤”五个大红字,几个女中的学生站在窗户边和里头的人聊天。看到她们两人走过来,教室内随即有人采出头来招呼。“嗨!要不要来一碗肉圆和贡丸汤?很便宜哟,只卖三十元。”说话的男生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很讨喜。 白意美还来不及回答,姚丽暖已经笑咪咪地开口:“我们是特地来让人请客的。”说完,转过脸,催促着她:“赶快把你那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报上名来吧!” 秀丽的脸蛋瞬间爆红,她气恼地瞪好友一眼,急忙说:“你、你别乱说话,我们只是、只是从小玩到大的同伴而已。” “哎呀,随便什么都好啦,他老兄的大名比较重要。”姚丽暖的个性大而化之,说起话来直剌剌的。 白意美拿她没辙,红着脸尴尬地看着刚才问话的娃娃脸男,有些吞吐地说:“我我找柯柏勋。” “找柯柏勋啊”娃娃脸男微微睁大眼,特意瞧了她好一会,而后回头往里面喊道:“柯柏勋,外找!” 彷佛听到里头有人应了声,随即一道顺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意美,你来了啊。”柯柏勋微笑地看着她,神情显得非常愉快,好似很忙碌的他,额上还冒着汗。 像是感染了他愉悦的心情,她不觉轻绽笑靥。“嗯,我还带了同学来。” “嗨,你好。”姚丽暖主动和他打招呼。柯柏勋朝她点头微笑,随后又看着白意美,说:“进来坐啊,我帮你留了位子。” 白意美微笑地点头,拉着姚丽暖跟在他后面走进闹烘烘的教室里。 “喂,意美,你这个青梅竹马还真不赖耶!”姚丽暖在她耳旁小声地说着,一双眼边睨着走在前头的柯柏勋。“又高又帅,一脸阳光,看起来又很体贴温柔的样子,很迷人唷!你确定他不是你男朋友?” 白意美胸口突跳了下,红着脸摇头。“我们真的不是男女朋友” 她和他的关系,最多只能说像是兄妹吧!男女朋友有可能吗?他对她会有那个意思吗? “真的不是?!”姚丽暖一脸不敢置信,跟着皱了皱鼻头。“拜托!我要是你,早就对他下手了,像他这款有型男,一定有很多女生哈得要死,你不先把他定下来,他早晚有一天会被人追走!” 白意美楞了一下,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两人在里边的桌位坐下后,几个男生立即靠拢过来,和柯柏勋勾肩搭背的,几双眼好奇地盯着白意美和姚丽暖直瞧。 “哇!柯柏勋,你有两个女朋友啊?”其中一名男生故意闹他。 “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喔,我只是陪客而已。”柯柏勋还没回答,姚丽暖已先举起双手澄清。开玩笑!让人家误会了怎么得了?她还等人追呢! “喔!那这位应该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吧?”视线立即集中到白意美身上。“请问你喜欢小柯哪一点?”大伙儿笑笑闹闹的。 白意美薄薄的脸皮不争气地又红了起来,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抬眼向柯柏勋求救。 柯柏勋笑了笑。“你们别闹了!我们是邻居,小时候的玩伴,她现在在前面的商专念书,离这里很近”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啊!”话还没说完,就被大伙儿异口同声给截断。 白意美的脸更红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理会他们的言语。 “真令人羡慕啊,柯柏勋。没想到你有这么个可爱的青梅竹马,难怪那次和女中联谊,人家频频示好你都不为所动。”一名男同学露出一脸暧昧的笑,朝柯柏勋挑了挑眉。 白意美心里动了下。他曾经和女中联谊? “你们饿了吧?我去端肉圆和贡丸汤过来。”柯柏勋的表情也有些怪,匆促地瞥了她一眼,随后转过身。“都去忙你们的吧,别偷懒了!”两手一张,顺道将闹场的同学们带开。 没多久,香喷喷的肉圆和贡丸汤被端上桌来,上头也已淋好了佐料。 “赶快吃吧,不够的话,还有第二碗。”柯柏勋在一旁坐下,陪着她们。 “还有第二碗啊,那我可要努力了!”姚丽暖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吃将起来。 白意美看着柯柏勋。“你不吃吗?” “我已经先吃过了。”他温柔地笑了笑,随后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稍敛笑意,微赧地说:“那个刚刚我同学他们是闹着好玩的,你别介意。” 她赶紧摇了摇头。“没关系啦,他们还满活泼的,跟我想象中的高中生不大一样呢。” “其实,大伙儿是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联考的压力逼得人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笑着解释。 就这样,她一边吃着肉圆,一边和他聊着,没什么特别,可她心里却觉得很开心。偶一抬眼,发现他额上又冒着汗,她几乎有一股冲动,想拿出面纸替他擦汗,却又怕这样的举动太过突兀,只得抑忍着。 “柯柏勋,外找!” 一声叫喊打断两人的闲聊,不约而同往门口望去,三个身穿女中制服的女生正朝他们的位置瞧过来。 一看见柯柏勋,三个女生很大方地直接走向他们。 “柯柏勋。”中间那个个子较高、长相颇为清丽的女生,面带微笑地看着柯柏勋,毫不掩饰欣赏的眼光。“我是郑琬宜,上次联谊还记得吧?我们是特地来捧场的。” “谢谢你们。”柯柏勋站起来,露出有礼的淡笑。 三个女生瞄了白意美和姚丽暖一眼,白意美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酸味。 “柯柏勋,她们是你的朋友吗?”郑琬宜大方地问。 柯柏勋还没开口说话,身后窜出个声音抢道:“不是朋友,是青梅竹马呢!” 三个人好像有点惊讶,瞧瞧白意美又瞧瞧姚丽暖。 “是青梅竹马又不是女朋友。”右边的女孩大胆地回了句,眼神有些防备。 “那可不一定哟,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家可是好几年的感情了。”说话的男生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志嘉,你别瞎闹了行不行!”柯柏勋难得皱眉。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刚才回话的女孩盯着白意美和姚丽暖直接问道,微带挑衅的意味。她认定她们不是女中的学生,否则不会穿着便服。 一直埋头吃东西的姚丽暖忍不住抬眼。“我们是xx学校的学生,怎么样?” “原来是商专的学生啊!”语气微露凉讽,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商专的学生有什么不好?!”姚丽暖开始皱眉不耐烦。 “对不起,我同学说话比较直接,没别的意思,请你们别介意。”郑琬宜赶紧介入,语调客气而温柔,让人无法生气。 “柯柏勋,我想问你你的第一志愿是哪个学校?”郑琬宜转望向柯柏勋,眼里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柯柏勋微微皱眉。“我还没决定联考完后才知道吧。”他回得漫不经心,目光始终停留在白意美身上。 郑琬宜也注意到了,神情微僵了下,旋即又回复一脸笑。“柯柏勋,你的额头在冒汗呢!”一边说着,她取出面纸,旁若无人地伸手替他擦汗。 霎那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和柯柏勋身上,像在看世界奇景似的瞪大了眼。 白意美全身僵楞地看着这一幕,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冲动地想拨开她的手,但她没有,只是悄悄地握紧手心,心里像是打翻了各种口味不同的调味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胸口闷得很难受。 “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了。”柯柏勋轻柔却坚定地拨开郑琬宜的手,脸上仍带着笑,不给人难堪。 他的声音让白意美从低落的情绪中回神,她僵硬地笑了笑。“我、我们也该回去了,下午还有课。”说完,低着头站起身,也没等姚丽暖就匆匆离开。 姚丽暖见状,赶紧起身准备追上去,没想到竟有人比她快了一步,掠过她身边匆匆追了出去。 第五章 白意美一直往前跑着,像在逃避什么似地跑得气喘吁吁,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意美!”身后传来柯柏勋呼喊的声音,她没停下也没回头,继续跑着。 忽然,她的右臂被人抓住,身体猛一旋转,撞入一堵温暖的怀抱中。 她晕眩了好一会,小脸红咚咚的,心跳得好快好响。等到呼吸平稳了些后,才抬起头来;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她定定看着,忽然觉得想笑,她跑个什么劲,他又追个什么劲啊? 他们俩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罢了,不就是这样吗?为什么要让一些莫名的、乱七八糟的情绪影响他们之间的相处?就维持从前那样的情谊不好吗?她年纪还小,不想再胡思乱想给自己找麻烦了。 “柯柏勋,”她忽地冲他一笑“刚才那个女中的学生很漂亮呢,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思哟,你们俩挺配的,要不要考虑和她交往看看?” 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柯柏勋微怔了下,随即下意识地解释:“意美,我和她连朋友都称不上,只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 “你干么跟我解释?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她故意眨眨眼取笑他。 柯柏勋又楞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她,还特意向她解释。 “柯柏勋,谢谢你请我吃肉圆和贡丸汤,下一次有机会换我请你!”她轻快地说着,声音却微微地发着抖。 “意美”他关心地望着她,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你赶快回去吧,人家特地来找你,你还跑出来,很失礼耶!”她笑着拍了下他的手臂,眼角余光刚好瞥见姚丽暖正朝她跑来。 “啊,我同学来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轻轻挣开他的手臂,往后退了几步。 “哎哟!意美,你怎么说跑就跑,也不等我一下!”姚丽暖来到两人身边,边说边喘着气。她才刚吃饱,这么个跑法很容易胃下垂耶! 白意美没说什么,只是微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向柯柏勋。“我们要回去了,你要好好加油喔,我预祝你考上心目中的理想大学。”说完,拉起姚丽暖的手转过身急步离开。 走了好一会后,姚丽暖终于忍不住开口:“意美,不必走这么快啦,他又没追来。” 白意美这才放慢脚步。“丽暖,真对不起”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话说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说什么对不起,我才要跟你说谢谢呢,让我省了一餐。”姚丽暖摸着饱足的肚皮道,跟着眼神突然转为深思地盯着她瞧。 “意美,你是不是很喜欢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啊?” 突来的问话让她楞了下,她没回答,一径地低垂着眼。 “算了,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姚丽暖十足老成地皱眉斜眼。“喜欢他就追嘛!我看他对你也很好,应该很容易追得上的。” 白意美瞪了她一眼。“你别乱猜了,我和他之间只是一起长大的情谊,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哎哟!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太没有经验了。”姚丽暖不以为然地撇嘴。 “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似。”她忍不住笑。 “哈,你说对了,我国小六年级就开始谈恋爱,国中时代就更不用说了!”说得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迹似。 白意美好笑地摇摇头,不置一词。 今天发生的事,让她看清楚自己和柯柏勋的距离依然遥远。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甚至在同一条街上并没有改变什么,以为距离拉近了,现在才知道那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郑琬宜的出现戳破了她自以为是的天真梦想。 还要再努力追上他吗?她觉得很迷惑,她只是不想断了与他之间的联系,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这些不能永远保持不变吗? 如果,这是成长的代价,她宁愿自己不要长大 *  *  *  *  *  *  *  * 从那日一中校庆后,白意美没再见过柯柏勋。 假日回家偶尔听到家人谈起柯家老大忙着准备大考,很少有空回家。 然后,半年多过去了,七月,大学联考登场,她格外注意有关考试的新闻。 放榜那一天,她特别留意隔邻的动静。柯爸说,如果他们家柏勋考上第一志愿,他一定会放鞭炮庆祝。 她没听到放鞭炮的声音,倒是听到柯爸如雷的笑语声,随后老四从柯家回来向她禀告:柯柏勋如愿考上第一志愿,北部风城的一家知名国立大学。 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替他高兴之余,一股淡淡的惆怅与落寞也悄悄袭上胸臆。 考上大学后,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是愈拉愈远了。他远远地跑在她前面,而她却无力追上去。 就这样吧!他的人生顺利地、稳当地走向另一个规划阶段:而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两人的路是走岔了,她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祝福他。 暑假还没结束,她就提早回宿舍,一方面是因为心烦,一方面是为了专心完成自己的暑假作业。学校每一学年开始都会举办科展,没有主题,任学生们自由发挥,她选择参加插画项目的竞赛。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宿舍里人声鼎沸,学生们纷纷归笼,她难得早早上床睡觉,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才犹豫着要不要起床找一本书催眠,就听到广播叫着她的名字,告知楼下有人找的讯息。 直觉地,她认为是柯柏勋,于是什么也没想地随便套了双鞋就往楼下跑。 才踏出宿舍门口,她就看到他了,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聆听着从自己胸腔里传来的怦怦急响,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 有多久没见到他了?距离上一次见面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朝他走近,来到他身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拉开唇线,努力发出轻松愉悦的声音:“嗨,柯柏勋。” 听到她的声音,他很快地转过身,看到她灿烂的笑靥,他先是轻轻一怔,而后眼神转柔,露出温暖的微笑。 “恭喜你考上第一志愿,离你的目标愈来愈近喽!”终于将放在心底一个月的话说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愈来愈成熟大方了。 柯柏勋微微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到那边坐一下好吗?”他指着宿舍前面的阶梯。 她点点头,两人并肩坐在阶梯上。 抬头望去,墨蓝的夜空点缀着几颗星子,月亮要圆不圆,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她忽然想起从前和他一起赏月玩仙女棒的情景,心里浮起一抹感伤。 “意美,这袋水果送给你吃。”他将用塑料袋和纸袋层层包裹的水果递给她“我记得你最爱吃水蜜桃。” 她讶异地看着他。“水蜜桃很贵耶,你一定花了不少钱吧!”手里怀抱着沉甸甸的感觉,心,却是暖呼呼的。 “你忘了我爸爸是卖水果的吗?”他温温一笑,轻轻带过这个话题。事实上,这袋水蜜桃是他跟父亲拗说要送给老师的谢礼。 “谢谢你!”她开心地笑着。能这样也不错,将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转换成友情,她应该满足了。 “什么时候到学校报到?” “再过三天吧。”他的眼神始终停驻在她脸上。“先上去找住的地方。” “你不住学校宿舍吗?”她微讶地问。 他摇摇头。“我打算兼几个家教赚点学费,时间上不容易控制,住外面比较方便。” 她有些佩服地看着他。“看来你好像已经把自己未来的大学生活都规划好了。”她知道他做事一向很有计划,也总能一步一步踏实地完成,这一点她得好好向他学习。 他只是笑笑地看着她,没说什么,眼神柔柔暖暖的,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她赶紧又找话说“新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说你们学校风景很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里风很大,有风城之称。”他总是有问必答。“学校风景确实很美,等我找到住的地方,你上来玩,我带你进去看看。” 他的回答让她的心雀跃了下。他这么说无异是告诉她将来仍会与她维持联系,她不免又开始抱着一丝期待与希望,随即又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要太贪心。 “风很大啊”她压下雀跃的心喃喃着。“那冬天不是很冷吗?我最怕冷了,而且头一吹到冷风就痛。”说着,她认真的懊恼起来。 “你别怕,”他微笑的长眸闪过一抹呵宠。“我不会让你挨冷,还会帮你准备好帽子。” 她楞了下,温暖的感觉像涡流般丝丝缕缕漾过心坎,不管是否真有那么一天,他的心意已足够让她感动。 就这样,两人无拘无束地聊着,直到广播又传来门禁时间的预告,宿舍大楼前的人也逐渐稀少,她才依依地和他说再见。 但她心里很清楚,下一次见面又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手里抱着水果,她慢慢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这一次,她没有勇气再一次一次回头看他。 “意美!”当她就要走进玻璃门时,他突然开口唤住她。 她几乎是马上回头。“还、还有什么事吗?”她的心跳差点停止。 他跑到她面前,迟疑了一会儿后,问:“能、能不能把你宿舍的电话告诉我?” 她楞了一下,旋即微笑地点头。“你有笔和纸吗?我写给你。” 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纸笔递给她,看着她在上面写下几个数字。 “喏,给你。如果要找我,记得七点以后再打唷!”顺便叮咛。 小心翼翼地将纸折迭好放进口袋,他微笑地对她说再见。 目送着他离去,她心里装着的满满喜悦和期待。这一晚,她睡得格外香甜。 *  *  *  *  *  *  *  * 他们开始互通电话。 不是男女谈恋爱天天热线的那种,是偶尔互相关怀联络的那种,大约一至两个星期通一次电话,虽不频繁,却已教她十分满足。 柯柏勋几乎是一找到住的地方就告诉她他的住址和电话,有时候他打来,有时候她打过去,两人之间的默契还算不错,总能抓准彼此的时间。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学校的功课她一直表现得很不错,她的绘画天分带给她许多乐趣和成就感。科展那幅名为“成长”的插画还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初试啼声就能有这样的成果更加鼓舞了她,让她愈来愈确定自己往后要走的路。 十月,难得碰到连续几天假期,她原打算上去看看他,又怕太过主动,于是在电话里试探他。 “柯柏勋,连续几天假日,你不回家吗?”所谓试探,当然得迂回曲折。 “可能没办法”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有几份期中报告必须完成。” “喔。”她有些失望地,这就表示他很忙,没空。 “你呢?”他反问她。 “不一定吧。”显得无精打采地“班上同学说要办联谊,顺便出去玩,我还在考虑。”她随口提起。计划虽然落空,但她不想就这么挂断电话,能再跟他多聊一会也好。 电话那头静默了下。“其实,出去玩玩也不错啊。”他温温地说“多认识一些朋友,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你也有帮助。”听起来像是中肯的建言。 白意美皱了下眉头。她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他倒正经八百地说起道理来了!本想回说她对联谊没兴趣,脑子却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他应该也参加过这种联谊吧?大学生活一向多采多姿,想必联谊的机会更多。 她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想开口问他,又觉得自己的心态很可笑,他和她只是儿时玩伴兼朋友的关系,凭什么立场去过问、干涉? “你是鼓励我去喽?”心里不免有些气恼,所幸声音还能维持平稳。 “只要安排妥当又能注意安全,出去走走踏踏青是件好事。”他回得认真又诚恳。 白意美在这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的口气像她的长辈似,稳重理智得教人生气! 像是跟他赌气似,她故意用甜孜孜的嗓音回道: “好吧!那我就谨遵你的建议,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认识一些人,说不定还能找到个男朋友。谢谢你,再见!”话一说完,便立即挂断电话,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可能她挂电话的样子太凶狠、力道太大,等在后面打电话的人莫不睁大着眼楞楞地瞅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赶紧回到自己的寝室。 真是的!她在生气个什么劲呀!不是已经告诉过自已能维持这样的情谊就很好了吗?她到底在盼望什么?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失常了。 看她嘟着嘴像是在和谁生闷气的表情,姚丽暖忍不住靠过来取笑她:“不是高高兴兴去打电话吗?怎么一回来嘴巴就吊着三斤猪肉?” “他没空,要赶报告。”双肩陡然一垂,闷闷地吐语。 姚丽暖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和她同学一年多,对于她和青梅竹马玩伴柯柏勋之间的事,她可以说已了解得非常详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难得说句公道话“你就因为这样生气啊?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她胀红脸反驳。“我是因为和他谈到联谊的事才生气的。” 姚丽暖眼睛一亮,整张脸写满好奇。“说来听听,如何?” 对她来说,白意美和柯柏勋两人之间的故事就像一出连续剧,让人忍不住追看,她可是密切注意着故事的发展。 “他鼓励我去联谊。”想起来就有气!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声音不觉拔高了些“谁稀罕去联谊啊!他说得他好像不知道联谊过几次了!”他念的是名校,又是热门科系,别校女生怕不一窝蜂拥过来! “喔”姚丽暖贼兮兮地?起眼笑看着她,还刻意拉长了尾音。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白意美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笑得那么好诈又诡异干么?想吓人哪!” “意美,你老实说,你是在吃醋吧?”姚丽暖举起食指在她眼前比划着。 “我哪有!”她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 “还说没有!你分明是嫉妒他和别校的女生联谊,怕他被抢走是吧?” “才不是呢!”急急否认“我、我说过了,现在和他只是朋友我只是想继续维持儿时同伴的情谊而已!” “是哦?”故意装出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那你干么反应这么强烈?他是大学生,联联谊也很平常啊。” 一句话堵得白意美哑口无言。 “你如果真当他只是朋友,就不会这么介意了。你就别死鸭子嘴硬啦!”姚丽暖百无禁忌、洋洋洒洒地说着;“硬ㄍ1ㄥ着说自己和他只是朋友有什么用?你的心可不那么想,小心有一天得内伤!” 是这样吗?她不禁有些迷惑了。那么,柯柏勋毫不在意的鼓励她参加联谊,是因为他一点也不介意是吗?他真的只当她是儿时玩伴和朋友而已? 这么想,她心里就觉得很难过。可是,能怎么办?这总比完全失去他还要好吧? “我只是想男女之间也有纯友谊吧,这样的联系会比较长久不是吗?”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喃喃。 “我是不知道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这种事啦!”姚丽暖的表情好像不怎么相信。“不过我要是你,才不会自讨苦吃去想以后会怎么样。爱在当下,现在有感觉就现在抓住他,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她们都还年轻,干么想那么远? 白意美静默无言。 “哎哟,算了算了!你当我胡说八道行不行!”看到好友那副难过样,她就不忍心。“既然不上北部了,我们就一起去参加联谊吧,说不定你会遇到一个比他更优的男孩子。” 她皱了皱眉,显然兴致不高。 “好啦,去嘛去嘛!”姚丽暖继续怂恿“干么那么死心眼,联谊又不是什么坏事,去开开眼界也好啊!依我看哪,你就是没认识几个男孩,视界太狭窄了,所以才会对你那青梅竹马念念不忘。” 她的话让白意美不由得怔了下。 是这样吗?从以前到现在她确实不曾注意过柯柏勋以外的男生。是因为习惯?还是另有原因? 她找不出答案来也许她应该试着去参加联谊 *  *  *  *  *  *  *  * 所谓联谊,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看着xx工专xx科别的男生们往她们这群女生直瞄,白意美不觉得尴尬,只觉得有些好笑。男生跟女生第一次碰面总未能免俗地以容貌作为评定、取决的标准。她忍不住好奇地想,在男孩子眼中,她算不算是长得好看的女生? 不过看归看,游戏还是得要有游戏的规则,否则这出联谊如何搬演下去。 所谓游戏的规则是“抽签”也就是将男生们的机车钥匙编号,让女生抽取,然后依照所抽到的号码编列成一对,目的地是郊外的休闲农场。 她站在最不显眼的地方等候抽签,一点也不担心会和谁凑成一对,甚至没花多少心思去打量那群男生。 “白意美!” 忽地,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宏亮精神的男音,让她稍稍回神。那声音有点耳熟,她转过身去,看到一道瘦高的身影朝她直直走来。 等到人走得近了,她才看清他的脸孔,不觉惊讶地睁大了眼-- “柯柏章!”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碰到他! “嘿!别这么惊讶好不好?”他仍像以前一样,习惯用挑眉带着嘲讽的笑意和她说话。“你该不会连我念xx工专都不知道吧?” 白意美眨了眨眼,这才想起大姊说过他选择念工专,只是没费心留神是哪间学校。对于他的事,她好像总是不经心、不留意,她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了她的表情,柯柏章原本开朗的笑颜微微黯淡些许,而后自嘲地说:“算了,你大概只会记得我大哥的事,早就忘了有我这号人物的存在,就当我没问吧!” 她的脸蛋迅速一红:“我我哪有啊!”有点心虚。 柯柏章的表情很快地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洒脱地笑了笑。 “没想到你也会参加联谊!”又是一脸嘲讽取笑。 她的脸更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也来了?” “那可不一样!”他眼神坏坏地打量她。“你是第一次参加联谊吧?” “你、你怎么知道?”惊讶地瞪大眼。 “看出来的。”他有些得意地挑高眉。“我可是经验老到了,这是我第十次参加联谊。” 白意美忍不住皱眉。太夸张了吧?他才专二耶,联谊有那么好玩吗? 彷佛能读出她心里所想,他皮皮地笑了笑。“人不轻狂枉少年,我也想找个来电的女孩好好地谈个恋爱。你也知道,我们学校阳盛阴衰嘛!” 他说话的调调还是那副德行,让人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人不轻狂枉少年啊姚丽暖好像也这么说过。大家都想谈恋爱,那柯柏勋呢?他会不会也想找个女孩谈谈恋爱?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成为联谊中人气指数最高的那一个吧? “嘿,待会儿你也别抽什么钥匙了,我载你不挺好的!”柯柏章忽地蹦出一句话来,打断她的思绪。 她楞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可以这样做吗?会不会让人抗议呀?” 她是不反对啦,与其跟个陌生人同乘一车,她倒宁愿让他载,两人毕竟是旧识,一路上有话聊,也可免除不必要的尴尬。 “我是活动主办人,这点小事对我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他朝她好诈地抬抬眉毛。说完,转身去“处理”这件事。 “刚才那个男生是谁?你认识他啊?”柯柏章刚走,姚丽暖马上靠过来。“长得挺不错的耶,看起来风趣又机灵的样子。” 经她这么一说,白意美才醒觉到柯柏章算是个帅哥,五官明朗有神,身材不再像从前那般瘦的他,看起来好像成熟了些。她发现有不少女同学的眼光一直追着他绕。 “那家伙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是柯柏勋的弟弟,和我同年。”她简单地介绍。 姚丽暖听了之后,一双眼倏然睁大,好奇地瞧向柯柏章,然后又转回白意美身上,用研究的眼神看着她说: “真奇怪耶,他长得也很不错啊,又跟你同龄,照理说,你应该喜欢上他才对,怎么会喜欢上他哥哥呢?” 白意美轻蹙了下眉头。“谁说同年龄的就一定得凑成一对?我跟他一点也不来电。”怎么大家都这么想?两家的大人也是这样。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只和柯柏勋来电喽?”姚丽暖抓住她的话柄取笑着。 “我、我哪有这么说!”她的脸又红了。这种事又不是单方面承认就有用。 姚丽暖本想再糗她几句,可两方活动主办人已经开始依照抽签的结果唱名配对。没多久,叫到她的名字,她朝白意美眨了眨眼。“祝我好运吧,最好别让我碰上青蛙男!” 白意美忍不住笑了出来。姚丽暖是外貌协会的掌门人,不是帅哥免谈。已经历过数次联谊的她,还没遇上自己看得入眼的对象。 最后,柯柏章果真如他所说的和她编列成一组,她立即接收到女同学们嫉妒又无奈的眼神。 “柯柏章,这样好像不太好耶!”接过他递来的安全帽,她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们班不少女生好像都对你挺有好感的,你这么做不会觉得很吃亏吗?” “怎么会?”他像是不以为意。“你不也和我一样,很公平啊。” “谢谢你这么抬举我,我又不是大美女,那些男生非载我不可。”她好笑地瞪他一眼。 柯柏章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 她或许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女生,可也绝对称得上是美女。她的双眸清澈水亮,整个人柔柔淡淡的,秀气中涵蕴着一股若即若离的气质,外表看起来像是颇温驯,眉眼间却又藏着几许倔气,形成她个人特殊的风格,很难让人不去注意她。 其实,方才他可是费了好些劲才摆平自个儿的同学们呢!当然,这一点他不打算让她知道。 “喂,柯柏章,你在发什么呆呀?”一只小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大家都出发了耶。”他干么盯着她发呆呀,莫名其妙! 柯柏章赶紧回神,伸手抹了一把脸,又回复一脸痞子笑。 “戴上你的安全帽,上车吧!”随即发动引擎。 白意美坐上车后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柯柏章,你还没满十八岁吧?怎么可以骑摩托车?”声音有些紧张。 “安啦,我的技术很好的!” “可是要是遇上警察怎么办?” “你别触我霉头行不行?我怎么看也是良好国民,警察先生没事干么拦我的车!” 说完,没等她再开口,他油门一催,猛地加速飙驰起来,吓得她赶紧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正中下怀! 安全帽下,柯柏章的嘴角轻轻扬起,笑得好不开怀。 *  *  *  *  *  *  *  * 来到风景秀丽的休闲农场,两方主办人照例要带一些团康活动。 白意美兴趣缺缺,又不想扫大伙儿的兴,只得勉强配合。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接下来自由交谊活动的时间,她又被人缠得走不开身。 看着站在她眼前的数名男生,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觉得高兴或心动。其实,这些男生都还不错,只是她就是对他们没感觉。 像是觉察出她的冷淡,男生们识趣地一一离去。 “呼!”她大大地吁了口气,实在不怎么习惯这样的交友方式。 “如何?有没有你看中意的?”姚丽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傍着她坐下来。 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目光凝着眼前的白云蓝天、如茵绿草,思绪不由得飘向远方。不知道柯柏勋的报告写得怎么样了?真想让他看看眼前这幅宁静淡远的美景。 耳旁彷佛传来姚丽暖的叹息声。“意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她缓缓收回视线,皱了皱眉头,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喜欢皮肤黑黑的有着一口白牙,眼睛长长的,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暖灿烂的男生”一边喃喃说着,眼神微微迷蒙。 姚丽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败给你了!反正你就是非柯柏勋不可。” 她像是被惊醒似,微微脸红,小声辩驳:“我又没有说一定是他。” “这还用说吗?!”摆在眼前的事实还用得着她说吗!“你刚才形容的那些条件已经摆明了就是他,别忘了我可是见过他的。” “那、那也只不过是是巧合罢了。”她的声音像蚊吟似。 姚丽暖没辙地摇头叹气。“我看你是中他的毒太深了!” “谁中毒了?”一道男声冷不防插入,抬头一看,柯柏章瘦高的身影矗立在两人眼前。 “你们在这边聊什么?我们班男生不至于这么差劲,让你们一个也看不上眼吧?”他自动自发地坐下,微笑地看着她们。 “我们在聊意美和你--”姚丽暖快言快语就要脱口而出,却被白意美警觉地出声拦住。 “丽暖!”一声叫喊,外加一记瞪眼,姚丽暖只得乖乖住口。 “嘿!你们该不会是在讨论我吧?”柯柏章看看两人怪异的表情,故意装出一脸痞子样地问。 “你少臭美了!”白意美笑着糗他。“我们班已经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就放过我们两个吧。”她可是清清楚楚看到他被一群女生包围呢,没想到他还挺受欢迎的。 柯柏章微微敛住笑,直视着她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没听过吗?” 他的眼神看起来很认真,语气也不若方才的吊儿郎当,让白意美有些不习惯。 “柯柏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艺气息,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习惯性地回糗他,还真有些不适应他突来的变化。 他笑了笑,垂下眼掩住眸底的失落,轻声喃喃:“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白意美听不清楚他说的话,微微一耸肩,又将目光调向远方,心里边咀嚼着柯柏章方才所说的话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心口蓦地震动了下,远方层层白云间,彷佛浮现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他就是她执着的那一瓢水吗? 一旁的姚丽暖来回地看着他们两人。她可是清清楚楚听见刚才柯柏章所说的话,早熟又机灵的她忍不住摇摇头 唉,又是一道三角习题! *  *  *  *  *  *  *  * 联谊结束回到宿舍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电话给柯柏勋。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急着打电话给他,只是觉得心里有好些话想告诉他,和他分享。然而,电话接通了之后,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起头。 “柯柏勋,你你报告赶完了吗?”匆促之下,只想得到这样的开头。 “还剩下一小部份”电话那头停顿了会“这两天打电话给你,你刚好都不在” 他话还没说完,她便急着问:“你找我有事啊?” “也没什么”他温和的声音好像有些犹豫“前天,你突然挂断电话,是在生我的气吗?” 听到他这么问,她不觉微微弯起唇角,原来他也不是那么迟钝嘛! “没,我哪有生气!”她笑着回答。“我还遵照你的建议去参加联谊,结果你知道怎么样吗?” “发生了什么事吗?”听她的口气好像很开心,他的声音不觉有些发紧。 “我碰到了你弟弟柯柏章,他是这次联谊对方的主办人,你说巧不巧?” 柯柏勋在线路的彼端扬起一抹笑意,心莫名地放松了些。 “是很巧,你很久没看到他了吧?” “是啊,那家伙变得真多,我们班不少女生被他吸引呢!”她侃侃而谈,用一种有趣但与己无关的轻松语气。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这次的联谊活动想必很好玩。”他温声说着。 “才不呢!”她的语气突然一转,眉头皱拢。“跟一堆陌生的男生大眼瞪小眼,还要玩团康活动,怪不自然的,我不喜欢!” 他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柯柏勋,下次你别再叫我去参加什么联谊活动了,我不习惯这种交友方式。”她继续说,口气不大高兴地。 “好都随你。”唇线轻扬,他几乎可以想见她此刻皱眉噘嘴的表情。 静默了一会后,她才又开口说:“其实,我们今天去的地方风景真的很不错,蓝天白云,绿草如茵,还有三两只牛在草地上闲逛,我很喜欢那种悠闲的感觉,下回如果还有机会,我想再去一次你有没有兴趣?”末了,忍不住心跳怦怦地加上一句。 她最想要的,还是有他作伴哪! “好啊。”他柔声应允“如果有机会的话,我陪你再去走一趟。” 他的回答让她开心地笑了。 今天的联谊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明白了一件事,不管看到再美的风景,身边若缺少了自己喜欢的人,总是觉得有些不足和缺憾 她承认自己喜欢他,喜欢了好久好久! 第六章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 升上专四后,白意美的课虽然变少,但压力却变大了。 原因是,四年级便得为五年级的毕业制作展提早做准备。 学校分组作业愈来愈多,除了功课本身的难度之外,还必须习惯teamwork的工作模式。而人与人之间的意见及想法的沟通却是最难的。 每天下课后,她总是筋疲力尽。唯一能带给她舒解的是与柯柏勋一个星期一次的电话联络。 因为两人回家的次数不像从前那么频繁,就连放暑假,两人都各自有打工,回去的时间不一,实在很难碰上一面,仅存的电话联系是她最大的慰藉。 两年来,她没上北部找过他一次,不是不想,只是很难开口,而他也不曾再提起。 这中间,柯柏章曾来找过她几次。刚开始她很惊讶,但仍善尽地主之谊陪他到处走走逛逛,两人仍和从前一样喜欢互糗对方,笑笑闹闹的,几回下来,也就习惯了。 只不过,她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就好比现在,突然跑来找她吃饭,还特地找了一家牛排馆,神情却显得又闷又沉的,怪得让她摸不着头绪。 “意美你有没有男朋友?”用餐间,他突然间她。 她楞了一下,咽下嘴里的猪排后才回答:“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直视着她,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又问: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白意美忍不住皱起眉头。她怎么不晓得他说话会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实在好奇怪呀! 虽然如此,她还是点头回答了。 他的表情瞬间僵凝了下,眼神也黯淡了些。“那个人是谁?我的意思是我认识他吗?” 她的脸微微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喜欢柯柏勋是她单方面的事,要她怎么说出口?加上他又是柯柏勋的弟弟,如果不小心说出去,弄得柯爸柯妈都知道,甚至连柯柏勋也知道,那她岂不糗毙了?! 毕竟这是她的暗恋,如果柯柏勋对她没有同样的感觉,那她怎么办?以后他还会和她继续保持联络吗? 她不想冒这个险! “我能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叫她对他说谎她实在做不到,两人毕竟认识很久了。 “你是不是还在喜欢我哥哥?”他突来一问吓得她差点被喉咙里的食物给噎着,赶紧拿起水杯猛喝几口。 “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得出来。”他神情落寞地继续往下说:“我听你们班同学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是同你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是我,所以,就只剩下我哥喽。”说到最后,他试着以轻快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失落。 白意美直觉的反应是哪个大嘴巴告诉他这种事。那位同学一定是听姚丽暖说的,她就知道她的嘴巴一点也不牢靠。 心里气归气,她却也无从否认,只能尴尬地瞪着自己的盘子。 “我们别谈这个好不好?说说你吧,你找到了你想和她谈恋爱的女孩了吗?”半晌后,她的脑子终于管用,赶紧转移话题。 他定定地凝视她好一会,瞧得她好不自在。 “我是已经找到了只是人家对我没那个意思,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气氛不知道怎么地,变得有些怪异。 “这样啊”她尴尬地笑着,觉得自己应该说些话安慰他。“那、那就算了啊,你还年轻,又长得帅,一定会遇到一个懂得欣赏你的女孩子。”电视上好像都是这么说的。 “那个女孩子还不知道我喜欢她。”他看着她,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 “啊?!”她楞了一下,原来跟她一样是暗恋啊!可是他不像是那种不敢表白的人啊,他一向活泼又健谈,哪有可能闷在心里不吭声! 虽然不解,她终究没开口问他。看他的样子,这应该是他的伤心事,她怎么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呢?我大哥知道你喜欢他吗?” “啊?!”他的问题让她无法招架,怎么话题又兜回她身上?! 沉默是她认为最好的回答,所以,她只好和盘子里剩下的猪排继续奋战。 “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我哥,我建议你最好向他表白清楚。”他显然不打算让她逃避这个话题。 他严肃的语气让她不得不抬头看他,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彷佛能读出她心里的疑问,他垂下眼,淡淡地说: “我哥条件算不错,就我知道,他们学校有女生在追他,而且追得很勤,那女生听说条件也很不错。” 她楞楞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你可别像我一样,在对方什么都还不知道之前就被三振出局!” 一句话正中红心!这一次,她是难过得无法言语。 *  *  *  *  *  *  *  * 柯柏章的话像一颗石头,在她心湖里搅起阵阵涟漪。 她很想打电话问柯柏勋,问他是否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但她又没有勇气这么做,因为她找不到有任何立场或资格问他这种事。 最后,白意美决定这个星期假日回家一趟。柯柏章告诉她,柯柏勋有事要回去和柯爸柯妈商量,也许她可以找个机会探探他。 星期六上午上完两节课,她便匆匆忙忙跑回宿舍收拾东西赶去搭车,回到家刚好过中午,大姊白意芬已经下班,在厨房里下面条。 “大姊,我回来了!”她在老大背后喊了声。 白意芬闻声,回头一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这个星期要赶作业,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她不自在地扯唇一笑,撒赖道:“人家想你们嘛!” 白意芬只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转过身继续下面。“你坐一下,我煮个面,待会儿就可以吃了。” 白意美依言在餐桌旁坐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白意芬身上。穿着套装制服的她,看起来成熟又端庄,俨然是个大人,自高职商科毕业后,她顺利考进一家信用合作社工作,今年都二十三岁了。 不由得想起老大也曾喜欢柯柏勋;现在呢?听爸妈说,公司里有人追她,她也不讨厌对方,两人已经出去约会了几次。 “发什么呆呀,吃面喽!”白意芬盛了一碗面放到她面前。 她赶紧回神,笑了笑,看了眼色香味俱全的汤面,忍不住赞道:“大姊,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将来娶到你的人有福了!” 白意芬嗔她一眼。“少贫嘴了你,快吃吧!”说罢,自己也盛了碗面在她身边坐下。 “二姊呢?”她边吃边问。 “他们工厂下午出货,她可能要加个小班,晚一点才会回来。” “阿满呢?” “她说要和同学去一家补习班试听,好像想继续升学的样子。” “喔!”白意美缓缓点头。老四今年高二了,念的也是职校,能继续升学是件好事。不过,这都是拜大姊和二姊所赐,若不是她们两人放弃升学、出去工作,家里的经济情况怕是无法改善。 吃完面,帮忙收拾完毕后,她佯称要到外面散散步。 走出屋子,在自家门前踅了几趟后,忍不住靠近柯家,看见门开着,她伸长脖子朝里头探了探。 “咦?怎么没人?”索性又靠近了些。 忽然间,门里探出一张脸来,吓了她好大一跳。 “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的。”柯柏章抬高一边眉毛斜睨着她。 被人当场抓包让白意美窘得两颊发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辩白。 “找我哥是吧?他还没回来。”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让她惊愕地瞠大眼。这家伙怎么会知道她要找柯柏勋? 红着一张脸,拼命想着该怎么应付眼前这种尴尬情况的她,还来不及作出回应,柯柏章又说话了: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皮皮的表情看似嘲谑,眼底却隐隐闪过一抹黯淡。“我哥回来时要不要我通知你?”故意朝她露出促狭的笑。 被他这么一糗,她连耳根子也红透了。“你、你别乱说话我、我又没说要找他!”连舌头都不受控制了。 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赶紧跑进屋子里。 一直到了晚上,她都不敢再出门,又不敢打电话过去问,整个人只能用坐立难安四个字来形容,直到白意满回来。 “三姊,隔壁的柯柏章要我告诉你,柯大哥临时有事没办法回来了。” 白意满突来的话语让她惊楞了下。“你你从隔壁回来的啊?” “不是啦,我只是在门口遇到他而已。”说着,忽地皱起眉头,一脸困惑地盯着白意美瞧。“三姊,柯大哥不能回来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柯柏章特地要我转告你?” “我、我哪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她心虚地撇过脸去。“你别理他,赶快下去吃饭吧,我要洗澡了。” 说完,随便抓了衣服,蹬蹬蹬跑下楼将自己塞进浴室里。 门一关上,她的脸立即垮了下来。柯柏勋不回来了,她怎么办?他会不会是因为要和女生约会,所以不能回来? 随即甩甩头,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走到浴缸前放热水。一抬起头,正好瞧见镜子中自己的脸庞。 她其实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脸,只知道大概还长得不讨人厌,现在认真一瞧,十足是个清秀佳人的模样柯柏勋喜欢哪一类型的女孩呢? 在学校,也曾经有人追求过她,但她一点感觉也没有,所有认识的男生中没有一个像他一样有着黑黑的皮肤、白白的牙和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姚丽暖总爱笑她是中了柯柏勋的蛊,只认得他一人,其它男生在她眼里,都像是隐形人似。 “青梅竹马”会有美好的结果吗? 不知不觉地喃喃,热水的薄雾袅袅,蒙上了镜子,她有些发呆地在上面画了两颗被爱神的箭串连的心,一颗代表她,一颗代表着柯柏勋,而后猛然惊醒,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感到羞赧,面色酡红地赶紧抹掉镜面上的痴想。 脱掉衣服,她迅速用水勺舀起热水,当头淋下 *  *  *  *  *  *  *  * 洗完澡后,走出浴室,一阵阵清亮温柔的歌声从前面传来,将白意美的脚步吸引过去。 客厅里,父亲正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听唱盘,茶几上摆着一张唱片封套,是老牌歌星尤雅的作品。 听唱片是父亲唯一奢侈的嗜好,他爱听老歌,怎么都听不厌,那些歌曲她几乎都耳熟能详。 但是,现在正在播放的这首歌却意外地勾动了她的心。 “老爸,这首歌的歌名是什么?”白意美走到父亲身旁坐下,细细聆听。 白爸爸睁开眼睛,从陶醉中回神过来,一脸幸福地回答:“这首啊,这首是往事只能回味,很有韵味的一首歌唷。” “往事只能回味”轻声复喃着,她仔细留意着歌词内容--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简单的歌词却带给人无穷的余韵回味,白意美不由得怔呆了,心口像是被人给狠狠捏紧了下,闷闷地发着疼。 往事只能回味吗? 她可不可以不要只是回味?不要只在梦里依偎? *  *  *  *  *  *  *  * 十二月天,天气本就冷凉,加上寒流来袭,更是让人冷得发抖。 连续几天晚上熬夜赶作业的白意美,顾不得夜半寒气逼人,努力抗拒着被窝温暖的诱惑,继续埋首广告产品行销的报告,直到天快亮时才上床睡觉。 隔天早上起床,头晕晕、脑胀胀,喉咙还隐隐发疼,直觉自己可能感冒了,所幸今天上完半天课后就放假了。明天是圣诞节,加上周末,连续三天的假期,足够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补眠。 中午下课后,她全身无力,晕沉沉地只想睡觉,饭也没吃就直接回宿舍倒头大睡。 宿舍里闹烘烘的,每个人情绪都很high。今晚是圣诞夜,不只学校有举办圣诞舞会,各科系也都有自己的余兴节目,大多数人甚至还要赶校外场。 但尽管人声喧哗,却仍敌不过她浓重的疲惫感。临入眠之际,她彷佛听到姚丽暖兴匆匆地说着从下午到晚上一连串的精采节目,还问了她什么,她模糊地应答了声,然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等她醒过来后,已经是五个小时后的事了。外面天色很暗,寝室里也黑漆漆一片,只有门缝底下微微透进走廊的灯光。 她吃力地爬下床,有些头晕目眩地,喉咙干渴得像有把火在烧。打开房门,走廊上一片静悄俏的,继续往前走,本来热闹喧哗的交谊厅竟然没半个人,日光瞪亮得有些惨白,整层楼寂静得让人心惊。 心里慌了一下,她随即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全都狂欢去了吧? 释怀之余,不免觉得有些苍凉。自己该是被人遗忘了,孤单的感觉瞬间袭涌而上。视线不自觉移向角落平常大排长龙的公用电话,一会儿后,她的脚自有意识地朝它走去,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投入,跟着拨了一组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她屏着气等候线路那端传来熟悉的温暖嗓音。 “嘟嘟嘟”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她有些失望,却仍不放弃地等了好片刻,直到她的手酸了,才不得不挂上话筒。 他怎么不在呢?明明记得他说这个周末没办法回家呀! 楞楞地走回寝室,脑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赶紧打开灯看了一下时间。 才六点半,还来得及! 她随即匆忙地套上鞋子,随便塞了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后,抓趄背包就往外跑。 等到坐上开往新竹的大巴士,白意美整个人才松弛了下来, 车窗外,夜才刚上了妆,五彩缤纷,流光闪动,显得很热闹,让人不觉寒冷。 此刻,她的心也是热呼呼的,带着一丝兴奋的期待 像霓虹一样闪烁明亮。 *  *  *  *  *  *  *  * 眼前是一栋老式的公寓,只有五层楼。 依着柯柏勋给她的地址找到他住的地方后,白意美兴匆匆地按下三楼门铃。 大门外的对讲机没有任何响应,她又试了一次,结果仍是一样。 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望去,三楼一片漆黑,很显然地,屋里没人在。 她不禁有些失望,全身疲累地靠着铁门蹲下来。 冷风呼呼地吹,她缩着肩脖抵抗寒冷,等待柯柏勋归来。 过了半小时,她的头又开始晕眩,喉咙的灼烧感也愈来愈严重,全身肌肤还莫名地窜上一股热,心里隐约知道是感冒在作祟,她又缩了缩身子,将自己环抱得更紧。 处在这陌生的城市,等待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努力振作精神,不让酸涩疲惫的眼合上。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整个人开始昏昏欲睡,想要伸手拍拍自己的脸,却全身乏力,动作迟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到底等了多久?忍不住皱了皱眉,沉重地抬起腕表一看,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怎么办?如果柯柏勋再不回来,她今晚要在哪里过夜? 才这么想着,便看到两道人影从巷口一部轿车上走下来,依稀可看出是一男一女,而且正朝她的方向走来。她下意识地眨眨眼,胸口怦跳了下,重新又燃起一丝希望。 屏息等待着他们一步步朝她走近,随着两人的脸渐渐清晰,白意美的眼愈瞪愈大,心跳也愈来愈快速,直到柯柏勋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她眼帘,她才发现喉咙已经干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赶紧站起身,双脚却酸麻得让她跄跌了下。由于她身处在阴暗处,不免让人惊吓警觉,她彷佛听到一声女性的惊呼。扶着铁门,好不容易稳住自己,她抬起头,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杵在她眼前。 “意美?”柯柏勋惊讶地低喃,随即又往前一步,眼里有着淡淡的惊喜。“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她试着对他绽开笑颜,可是浑身灼热的无力感让她只能轻扯了下唇,还来不及开口,方才发出惊呼的女生说话了-- “小柯,她是你的朋友吗?”说着,人也靠了过来。 柯柏勋朝她点点头,随即又转回视线,关心地问:“意美,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他注意到她身体微微发着抖,眉头不觉轻蹙。 “还还好,不算很久。”连续吞咽了几次唾液,白意美才勉强能开口说话,但声音却沙哑不已。 柯柏勋不自觉又皱了下眉头,而后转过身朝女性友人说:“恺庭,pub不去了,麻烦你跟其它人说一声。” 李恺庭看了白意美一眼,微笑道:“这样有点扫兴耶,你可以带你的朋友一块来呀。” “不了,她坐车上来又等了好些时候,一定很累了,我想让她早点休息。”说着,伸手去拉白意美的手,不寻常的热度让他眉间的皱褶又加深了些。 “那好吧,我走了,拜拜。”李恺庭虽感到失望,仍保持一脸微笑。 响应地轻点了下头,柯柏勋赶紧转过身取出钥匙打开大门。“意美,赶快进来吧。” 白意美跟在他身后爬上楼梯,整个人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步履蹒跚地一步步前进,全身虚乏的感觉愈来愈严重。 柯柏勋一看情形不对,立即停在她身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眼神一黯,浮上一抹忧心。 “意美,你知道自己在发烧吗?”他皱着眉柔声道,没等她回答,他随即搂住她走下楼梯。“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一直到坐进出租车之后,她的意识才稍稍清醒了些。 “柯柏勋,真不好意思,一上来就给你添麻烦。”这是她的声音吗?怎么沙哑得像个老太婆似。 他只是微笑地帮她把外套拉紧,然后再紧紧地环抱住她。 他的举动让她觉得好贴心,他总是这么会照顾人唉!要不是因为她生病的话,他大概不会这样紧紧抱着她吧?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哪 “柯柏勋,刚才那个女生是你同学吗?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约会?”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声音有些艰涩。 “我们没在约会,只不过一群同学去参加个舞会,然后大家建议去pub见识一下。”他微笑地看着她说。 事实上,他是被硬拖去参加舞会,在那边看人家跳舞看了两个小时,如果他知道她要上来,说什么也不会出门。 “你要上来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他轻声地说,浓眉微微纠蹙。“外面那么冷,你还生着病,如果我再晚一点回来,后果不堪设想!”一想起她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人还发着烧,就觉得很心疼。 她虚弱地笑了笑。“柯柏勋,你别把我当成你妹教训啦,我是临时起意,所以才来不及通知你嘛!”语气中不自觉地撒起娇来。 柯柏勋没说什么,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她因发烧而泛着红潮的脸蛋。 良久,笑意浅露,又将她拥紧了些,让她的头舒适地垂靠在他的肩膀上,温柔似水地低语:“闭上眼休息一下吧,等会儿医院到了我会叫你。” *  *  *  *  *  *  *  * 她一直知道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帮她脱下外套和鞋子,便赶紧将她送进他温暖的被窝里,让她靠着枕头坐躺着,跟着递给她一杯热开水,柔声嘱咐: “再忍一下,先别睡,我煮碗粥让你吃,等吃过了药再睡。”知道她滴米未进,不宜空腹吃药,因此特别留心。 白意美点点头,勉强撑着眼皮。 十五分钟后,柯柏勋端着热粥走到床沿坐下,舀起一匙粥轻吹了会,才送到她嘴边。 她张嘴含下,无味的粥加上因生病而苦涩的口腔,让她不觉皱起眉头。 “一点味道也没有好难吃!”她像个小孩似地苦着脸抱怨。 看着她的表情,他轻轻地笑了开来,然后轻哄着她:“生病的人最好吃清粥,乖,听话,再多吃几口。” 他温柔的嗓音彷佛能催眠人,她只好乖乖地张口继续吃粥,一边却忍不住嘀咕:“柯柏勋,你别当我是柯柏娟,我虽然很想要有个哥哥,但是我可不想当你的妹妹。” “当我的妹妹不好吗?”他笑语。“我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吧?” 白意美幽幽地垂下眼睫,她当然知道他是一个好哥哥,多少次还因此嫉妒起柯柏娟,但是妹妹又不能赖着哥哥一辈子! “我才不要跟柯柏娟争宠呢!”别扭地嘟起嘴,吐了句。 她斗气的样子惹得柯柏勋直想伸手捏她红嫩的脸颊一把,可手才伸出去一点便立即收回,为自己的想法和举动微微赧颜。不知怎地,生病的她特别像个小孩子似,而他好像也变得怪怪的,很想宠她、抱抱她。 “傻瓜!你根本不必和柏娟争宠。”最终,露出一抹宠溺的笑。 他的话让她心里一动,很想开口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一犹豫,便又问不出口。 “来,吃药了。”他递给她一杯温开水,将摊开的药包放在自己掌心,伸到她面前。 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她不发一语地将药丸一口气倒入嘴巴里,就着开水咕噜一声吞进肚子里。 柯柏勋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很好,可以睡觉了。”随手帮她放平枕头,等她平躺后,拉起被子密密地盖住她,只露出她那张小巧秀致的脸蛋。 “柯柏勋,我睡了你的床,那你睡哪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他笑了笑,从床底下拉出一张折迭式的行军床,看着她惊讶的表情,解释说:“这张床是同学留在我这儿的,有时候讨论功课晚了些,他就睡在我这儿。” “你那个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啊?”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脸色微微一赧。 他怔了一下,而后笑道:“我那个同学是已经服过兵役的,你说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喔”她不敢直视他的眼,怕他看到她突然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将行军床摆在她床边,接着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棉被,一会儿后,他才熄了灯,准备睡觉。 白意美侧躺着,看着他就睡在她身边,她有一种很安心又很满足的感觉,唇角不自觉牵起一抹笑。可没多久,她忽然想起柯柏章说过的话,笑意随即隐去,眉心渐渐纠紧。 “柯柏勋你、你有女朋友了吗?”借着黑暗,她鼓起勇气问。 好似很惊讶她这么问,他侧身看她,却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半晌后,他才开口:“没有。你怎么突然间我这个?”他反问。 她不自在地扯唇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柯柏章说你们班有女生追你追得很勤。” 柯柏勋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柏章说得太夸张了。” “那柯柏勋,你有没有想过要交女朋友?”尽管药效已经开始发作,她仍强撑着眼皮接着问,认真地等候他的回答。 黑暗中,他凝着她,慢慢地、温温地牵起笑容。“我没想过要交女朋友,我想继续考研究所,之后,还要当兵,我不认为这样还可以经营一段感情。” “喔”不知怎地,在松了口气之余,她竟觉得有些失望。 见她没再出声,他温声地说:“好了,现在闭上眼睛睡觉吧,病人最需要睡眠了。”说完,翻身仰躺。 白意美仍然盯着黑暗中他的侧脸,尽管视线已渐渐迷蒙模糊。 她的长睫像蝴蝶羽翼般抖呀抖地,意识将沉未沉之际,唇瓣轻启地喃语: “柯柏勋等哪一天你想要交女朋友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我喔”或许是吃了药的关系吧,意识已经混沌,心里的话能毫不设防地溜出。 柯柏勋微讶地侧首,彷佛看见她正傻傻地对着他笑。他缓缓坐起身,挪近床边,就着窗外稀微的光,看见她已然熟睡的容颜,长睫轻轻地垂覆,像夜色一般黑沉浓密。 黑暗中,他的眸色不觉转深,彷佛正用双眼细细地描绘她温恬的睡颜 第七章 翌日,当她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 甫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让她微怔了会,旋即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搭车北上,来到柯柏勋住的地方-- 她猛然坐起身,床边的行军床是空的,被子折迭得整整齐齐放在上面柯柏勋人呢? 脑子才晃过这么个疑问,房门就被打开了,她心里念着的人正端着一碗粥走进来。 “咦?你醒了啊。”他把粥放在书桌上,走到床边伸手探向她额头。“嗯已经退烧了。” 他手心贴在她额上的感觉,让她想起昨儿个夜里,半睡半梦中他好像不止一次这样贴触着她的额,留意她的情况。 “你一定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粥?”他微笑地看着她。 她摇摇头。“我我想先洗个澡,昨天夜里流了不少汗。”逼出一身汗后,热度才完全退了吧。 他点头笑了笑。“你稍等一下。” 说完,开始张罗她的盥洗用具,跟着从衣柜里取出她可以换穿的衣物,再拿出新毛巾和香皂,然后才带着她走到浴室。 帮她放好热水后,在退出去之前,他有些担心地说:“小心点,慢慢来,有事记得叫我。”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怕她像昨晚那样,连站都站不稳。 “你放心,我没问题。” 她笑着对他保证,他才放心地退出去,关上门。 白意美在浴室里呆站了一会,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先是没通知家人就冒冒失失地跑到陌生的地方找人,跟着后知后觉地任自己在外头发高烧吹冷风,给柯柏勋添麻烦不说,还占了人家的床 胸口忽然急促地怦跳了下!昨夜她睡了他的床,现在又用他的浴室,感觉好像有些亲昵,就好像男女朋友似她的脸乍然一红,赶紧甩甩头,要自己别胡思乱想,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起澡来。 沐浴完毕,她穿上他为她准备的衣服回到房间。 正打着计算机的柯柏勋,停下手边的动作,转身看着她说:“过来吃粥吧。” 看了一眼白粥,她忍不住皱眉。“又是清粥啊”一脸完全没有食欲的表情。 他拿她没辙地笑了笑,妥协道:“我炒个蛋让你伴粥吃好了。”说着,起身走向厨房。 白意美赶紧端着粥跟在他身后。 厨房很小,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留意到里头的用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且干干净净的,就如同她在浴室里看到的一样。 她知道他很擅长做家事,和大姊一样,身为老大的他们对所有家事早巳驾轻就熟,那是从小训练的结果。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窄小的空间里动作着,非但没有一丝突兀或笨拙的感觉,反而熟练自如,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一方面也比他差劲。 炒蛋上桌后,他坐在一旁看着她吃,黝黑的脸上带着温温浅笑。 “你不吃吗?”她问。 “我已经吃过了。”他边说边帮她将颊畔垂落的发拨到耳后,跟着问她:“待会儿吃过药,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她睁大眼直摇头,咽下嘴里的粥后,立即开口道:“我才不要呢!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到你们学校逛逛?” “你真的觉得好多了吗?”他有些犹豫地看着她。 她忙点头保证:“我现在可以说是生龙活虎。好不容易上来一趟,才不要窝在这里一整天呢!” 他看着她,缓缓地漾开笑颜。“好吧,我带你出去走走,中午顺便请你吃顿大餐。” 她高兴地笑开了脸,迅速将碗里的粥扒干净后,马上跑进房间里准备。 等柯柏勋清洗好碗碟后,她已经穿上外套背着背包在小小的客厅里等着。 他微笑地看着她,而后轻皱了下眉,没说什么就转进房间里。 片刻后,他同她一样穿着外套背着背包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风衣和一顶毛帽。 “把帽子带上,再穿上这件风衣,我们就出门了。” 她抬眼看他,戴帽子没问题,可是用得着再穿一件外套吗? “听话,这里风大,你又生病感冒,还是穿暖和点好。”他一眼就看出她的犹豫,不自觉软着声哄道。 “喔好吧。”他这么关心她,她怎么能拒绝,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她一同意,他随即替她戴上帽子,还帮她穿上风衣,这才放心地带她出门。 *  *  *  *  *  *  *  * 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是约会呢? 坐在柯柏勋二手摩托车的后座,白意美悄悄地、有些害羞地用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身体的接触让她的心房震荡不已,虽是一厢情愿,却也够她满足回味。她闭上眼细细品尝这种甜蜜的滋味,浑然没察觉柯柏勋的身体因她的碰触而微微震动着。 来到他就读的大学后,两人并肩走进看起来有些萧瑟、苍凉的校园里,冷风在耳旁呼呼地吹,阳光忽隐忽现,寒意依旧逼人,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或许是她身上风衣保暖的功效,又或许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总之,身旁有他让她一颗心暖融融的,像热气球一样飘飘欲飞。 一路上,人迹稀少,许是昨儿个大家彻夜狂欢,此刻犹在梦里酣眠,整座校园看起来有点冷清。 “意美,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柯柏勋侧过脸朝她淡笑道。“现在是冬天,景色看起来有些荒凉,等春天一到,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会啊,我觉得别有一番韵味,一样很美啊。”她笑盈盈地回望他,眼里的世界是粉红色的。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任何景色对她而言都是美丽的。 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后,已近中午,两人有志一同地都想吃顿热腾腾的火锅大餐,于是找了家火锅店,准备好好祭祭五脏庙。 虽是一人一锅,但她老把自己不敢吃或不喜欢吃的食物夹给他,然后偷袭他锅里其它食物。 这种自然而然的举动源自于某部份的她仍当他是小时候那个好说话又好欺负的大男孩,两人在一起没有丝毫拘束,而这样的相处模式也带给她一种安全感,彷佛他们之间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和从前一样,永远不会改变。 柯柏勋只是轻扬浅笑,温柔的黑眸纵容地看着她享受美贪心满意足的模样。火锅的热气蒸得她脸泛红霞,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顿饭下来,竟是吃得少、看她的时间多。 吃完饭,他跟店家要了一杯温开水,从口袋里掏出小药包,摊展开来后,连同温开水递给她。 “该吃药了。” “还要吃啊?”白意美登时垮下脸来,眉头打了好几个结。他简直比她老妈还恐怖,竟然不忘携带她的药包。 他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没说什么。 唉!她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面对他这种“温柔的坚持”她便和从前一样,只有乖乖照做的份,一点任性撒赖都使不出来。 吃过药,她微嘟着嘴瞪他一眼,问:“再来呢?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我想你应该回去休息了。”他一边帮她把风衣穿上,一边回答。 “我不要!”她立即转身抗议,而后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摇了摇。“我又不是老太婆,只不过是小感冒,哪有这么严重啊?拜托啦,我们不要现在就回去嘛!” 她不知不觉跟他撒起娇来。 柯柏勋定定地瞅着她好一会,他发现这两天她常不自觉地跟他撒娇。小时候的她也常这样,又倔强又爱撒娇,但那时候,他总当她和柏娟一样。可现在,他有一种特别的、无以名之的感觉,是喜欢吧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好吧,你想去哪儿?”嘴角不自觉扬起浅笑,眼里漾着一抹宠溺。 她立即笑开脸来,眉眼弯弯地瞅着他说:“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嗯,两人共乘一辆摩托车,在美丽的校园里散步谈心,然后一起吃顿饭,接下来若能再看场电影,就愈来愈有约会的味道了她暗自在心里想着。 他温柔地笑了笑,点头说好,目光不自觉落在她仍揪住他手臂的举动,她彷佛一点自觉也没有,而他一点也不介意,唇边的笑痕似乎又凿深了些。 他们吃饭的地方离戏院很近,下到五分钟就到了。下午时间人潮并不多。白意美本想选看爱情喜剧片,但总觉得有些害羞和尴尬,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动作片。 宽大的戏院包厢里,观众坐不到一半,两人坐下没多久,电影就开演了。这是一部标准的好莱坞警匪动作片,强调打斗与爆破场面的声效与特技,看在白意美眼里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电影开演不到一半,她就开始昏昏欲睡,身体也不自觉地倾靠向邻座的柯柏勋。 勉强撑着眼皮又支持了一会,终于还是不敌周公的召唤,她的脑袋瓜“咚”地一声敲落他厚实的胸膛,沉沉地坠入梦乡。 柯柏勋垂首一看,不禁莞尔一笑。吵着要看电影的人,竟然自己呼呼大睡了起来。也真亏她了,在这种震耳欲聋的立体音响环绕下,竟还能睡得着。 “意美?” 他试探地唤了声,随即打消唤醒她的念头,靠在他右胸上那张恬适的睡容,让他不忍唤醒她。她的唇微弯,娟秀的面容微带笑意,彷佛睡梦里有什么值得她开心的事。这样望着她,他不觉眼神放柔,淡淡扬开一抹温柔笑弧。 就让她拥有一个香甜的美梦吧! 缓缓地,他张开手臂,绕过她肩膀,轻轻地环抱住她。 两个多小时后,当白意美在电影院里醒来时,着实吃了一惊。 “你醒了。” 令人安心的熟悉嗓音适时地传来,她抬头一望,柯柏勋正眼带嘲谑地笑望着她。 她微微脸红,赶紧坐直身,扯开一抹尴尬的笑,说:“没想到我竟然睡着了。”直觉地看向屏幕,正在播放片尾工作人员名单,她又傻笑了一下。“电影刚好结束了啊?” 他的笑意更加深浓,温柔中含带呵疼。事实上,电影已经又播放了一次。 “走吧,我们回去了。” 他站起身,扶了她一把,然后拿起挂在手臂上的风衣,替她披上。 白意美只能傻楞楞地跟着他,心里却懊恼得要命!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他看电影,结果她竟然睡得不省人事,她真是个大猪头! 而他,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她笑得好温柔。 唉!明知他的本性如此,可能对任何人都会这样,她还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不该有的盼望哪 *  *  *  *  *  *  *  * 回到宿舍,还没打开门,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笑语喧哗。白意美微讶地跟着柯柏勋直接走进屋里,但见小小客厅里挤了七、八个人,或坐或站,地上还放着颜色款式不同的大背包。 众人一瞧见柯柏勋,立即齐声抱怨:“小柯,你去哪里呀?我们等你好久了!” 柯柏勋眉头微蹙,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一位瘦高的男生眼尖地瞧见他身后的白意美,随即吹起一声长长的口哨。 “小柯,原来你闷声不响跑去约会啊?” 有人开了头,其它人便跟着起哄-- “恺庭说,昨晚你有朋友上来找你,原来是女朋友啊!”“哎哟!难怪学校多少女生追你你都不为所动,原来是痴情男子单恋一枝花呀!” “小柯,你也太会保密了吧!咱们不是好哥儿们吗?有女朋友是件好事,干么怕我们知道!” “嘿嘿,老实招来吧,昨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你没对人家怎么样吧?”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句,荤素不忌,连珠炮似地猛发射,兼且挤眉弄眼,让白意美不由得满脸通红,直缩在柯柏勋背后。 “够了,你们别闹了!”一道女声娇斥霍然扬起,阻断众人哄闹。“玩笑开得过火,不怕吓着人家啊!”大伙儿被这么一斥,只得暂时收敛,换上一脸亲切和煦的良善表情。 白意美好奇地偷眼瞧去,刚才说话的女生好像有点面熟啊!她想起来了,是昨天晚上和柯柏勋一起回来的女同学。 昨晚因为光线昏暗,她没能看清楚她的长相,此刻望着她,她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眼前的女生,面貌姣好,身材修长且玲珑有致,完美的穿著更衬托出她知性的气质,出色得令人无法忽视。 “小柯,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你的女朋友吗?”方才率先起哄的瘦高男涎着笑脸问。 柯柏勋笑了笑,老实回答:“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我们不是男女朋友。”说着,轻轻将白意美拉到身侧,转而替她介绍:“意美,他们都是我的同班同学,刚才大伙儿是闹着玩的,你别介意他们说的话。” 白意美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比起他同学说的那些玩笑话,她更在意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她除了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之外,就什么也不是了? 她突然觉得心情好低落。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某位男同学突然接上一句,还刻意暧昧地拉长尾音。“难怪你们感情这么深厚,圣诞夜人家还特地跑上来找你共度佳节。小柯,你的魅力还真不小啊!”像被人说中了心事般,白意美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尴尬地低垂着头。 “喂,别再说这种无聊的事行不行?”李恺庭没等柯柏勋回应,有些不耐地又低斥了声。“不是要去观雾吗?现在人已经回来了,你们尽说些无聊话,到底还去不去啊?” 她是这群朋友中唯一的女生,美貌与气质兼具,一开口立即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大伙儿又静了下来。 “小柯,大家突然想到观雾赏云看日出,一起去如何?”李恺庭转向柯柏勋问道,神情和语气都较方才显得温柔多了。 柯柏勋微带歉意地笑了笑。“不了,我有朋友在,不方便和你们去。” 李恺庭的目光立即移向白意美,笑意淡敛地说:“没关系,她也一起去嘛,人多才好玩。” “对啦,小柯,人家好不容易上来一趟,顺道一起去玩不更好?”瘦高男跟着附和。 “就是嘛!去啦去啦!多一个可爱的女生我们路上才不会无聊嘛!”其它人纷纷开口吆喝。 白意美抬起头,视线掠过众人兴致高昂的热情模样,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怎么好意思坏了大家的玩兴。 “柯柏勋,我很想去耶,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她轻扯了下他的手臂,睁着黑亮的眼微笑地瞅着他。 “可是,你的感冒”他一脸犹豫,心里着实不放心。 “哎哟,我的感冒已经好了啦!”她皱着眉说。“最多我随身携带药包嘛!走啦走啦,我还没去过观雾,机会难得耶!” 拗不过她,他只好笑着点头答应。“先说好,药包我来带,这样比较保险。” “好好好!随便你。”她朝他吐吐舌。 等两人协议完毕转过脸时,这才发现所有人全盯着他们直看,然后如大梦初醒似地同时拉开笑脸-- “啊哈哈那就出发喽!” *  *  *  *  *  *  *  * 第一次和柯柏勋一起出游,她的心情其实是很开心的,只除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经特别敏感,总觉得李恺庭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 此刻,他们一群人正坐在九人座休旅车上,往竹东方向前进。她靠窗而坐,和李恺庭中间隔着柯柏勋,几次转过脸和柯柏勋说话,总会看到她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瞧,那种像在研究什么似的眼神,多少让她感到不自在。 所幸,一路上几个大男生在车里不断搞笑兼打屁,转移她许多注意力,让她渐渐放松起来,如果累了,就靠着柯柏勋的臂膀睡觉。 当他们抵达观雾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在山庄卸下了简单的行李后,大伙儿忙不迭要来热开水泡面,等祭完了五脏庙后,个个立即钻进被窝里睡大头觉去,准备明天起个大早,赏云看日出。 理所当然地,白意美和李恺庭睡一间房,其它男生则一起睡通铺。 自进入房间后,李恺庭就不再和她有任何眼神的接触或交谈,明显的疏离感让她觉得尴尬不自在,但她没让自己想太多,赶紧爬上床梦周公去。 翌日清晨,天色还昏蒙蒙的,众人已早早起床出发,往榛山步道而行。 十二月的山上感觉更加寒冷,大伙儿身穿着厚暖的外套一步步缓行。走了好一段路后,全身逐渐暖和了些,精神也来了,几个男生开始说说笑笑,朗朗的笑语声点缀着林间的清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明亮,将步道沿途的风景映亮了些许。白意美不由得圆睁着眼,着迷地望着眼前秀丽的景致。 观雾,顾名思义,以其终年云雾缥缈而闻名。触目所及尽是迭嶂拥翠,林木皆像通往云霄的阶梯,清新的森林芬多精,填塞在每一寸呼吸间,令人心旷神怡、明目又醒神。 走在绿意盎然的步道上,沿途还可见辽阔的云海景观,云雾缭绕像罩着一层白纱的梦境。 “哇!真的好美喔”白意美不觉喃喃,唇边淡勾起一抹迷蒙的笑。“好像仙境一样” 始终走在她身畔的柯柏勋,睇着她迷醉的笑颜,不禁也露出温温的笑意。 “会不会冷?”他温声问着。 她转过脸冲他一笑。“不会。”只不过脸颊凉凉的。 “那就好!”心里总还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他伸手将她微微松脱的外套帽子拉好,仔细地包覆住她的头部,眼神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后,忽道:“应该带乳液或绵羊油的。” “带--带绵羊油?”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他方才施加在她身上的举动感到心跳怦然。 “你的鼻头和两颊都冻红了。”他轻轻地笑着,还伸指轻磨了下她红红的鼻尖。“会不会痛?” “还、还好啦” 胸口又噗通跳了好几下,脸颊也热了起来,如果如果能这样子永远跟他走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当她微感羞赧地别过脸时,正好迎上李恺庭面无表情的注视,那眼神好像隐忍着什么似,散发出淡淡的敌意。 她怔愣了下,而后不觉恍然,这种敌意她曾经历过,那是柯柏勋高中园游会时的事了。 原来李恺庭喜欢柯柏勋!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柯柏勋那么优秀,有女生喜欢是很正常的,柯柏章不也已经告诉过她了吗? 她忽然想起柯柏章说的话:你可别像我一样,在对方什么都还不知道之前就被三振出局。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觑着柯柏勋。此刻,她忽然有股冲动,想开口告诉他她好喜欢他。她怕自己再不说,等他真的喜欢上别人就来不及了。 “柯柏勋” “到了到了!大家赶快看哪!”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一声兴奋的呼喊突然阻断她的话语。 她整个人蓦然怔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山顶。 抬眼望去,远方苍茫云海间透着丝丝缕缕金光,柔柔淡淡的,并不张扬。随着时间的递移,一轮金阳缓缓从云雾间升起,将众人眼底染上浅浅金黄。 跟着,不过片刻,太阳已完全升起,明亮的视界下,放眼即可眺望远处的雪山群峰与大霸尖山,壮观秀丽的景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拿出相机开始拍照,交谈声也渐次传来。 “意美,刚才你叫我有事吗?”柯柏勋转首睇着她,眉目淡柔。 白意美怔了一瞬,拉回远眺的视线,抬头看着身边的他。 还要说吗?她说得出口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刚才那一声呼喊给惊缩了回去,看着他温和的笑脸,她的喉咙像被人扼住似,怎么也挤不出一句话来。 “意美?”见她怔然不语,柯柏勋出声轻唤。 “喔,没什么啦”她匆促一笑,而后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柯柏勋,这里的景色真的好美哟!”赶紧顾左右而言它。 也许也许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才是她告白的最佳时机吧! *  *  *  *  *  *  *  * 傍晚,一群人尽兴而归回到山庄。 大伙儿洗完澡,在餐厅里饱食一顿之后,意犹未尽地提议在山庄外的草地上来个星光野餐,每个人各自从的背包里掏出各式零食,还有人贡献红酒。 “哎唷,一瓶红酒怎么够喝?而且吃零食要搭配啤酒才有味道。”有人开口说道,然后变魔术似地,扛出一箱啤酒来。 众人乐不可支地将准备好的零食和饮料拿到外头草地上,铺了层报纸,就着星光和夜色一边聊天闲扯,一边啖着零食喝着啤酒。 白意美因为怕冷,也跟着喝起啤酒藉以祛寒,耳里一边听着其它人的闲谈,话题总不离大学生活的范畴。诸如:哪一门学分的教授最难搞、哪一系系花花落谁家、一年级哪个学妹长得特别可爱惹人怜等等,谈功课也谈八卦,或愁眉、或嘲谑、或嬉笑。 除了她和柯柏勋以外,众人发言热切。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很突兀,像个局外人似,无法融入他们的话题。 看着柯柏勋偶尔微笑轻点头的理解神情,她特别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差别,一股熟悉的无力感在心底冉冉升起,她彷佛又回到了过去拼命在他身后追着的恶梦中,乍然低落的心情,让她不觉连灌了好几口啤酒。 “唉,时间过得真快,明年竟然要升大四了。”一声长长的吁叹忽然响起,引起众人的注意。 “大四就意味着毕业将即想起来就烦哪!”有人皱眉接道。 “毕业后,不是当兵,就是继续念研究所,可我的成绩要上研究所实在有点困难唉!”瘦高男原本的笑脸也沉寂了下来。 “喂,你们别这么丧气好不好?”李恺庭说话了。“大家认真拼一下嘛,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呀,况且研究所又不止一间!” 众人无力地瞥了她一眼,由瘦高男代表发言: “你说得倒容易,研究生名额本来就不多,竞争又激烈,我们这一挂只有你和小柯最有希望,你们两人成绩那么好,连教授都说没问题,比起来,我们可差得远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李恺庭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一听到这句话,白意美忍不住又灌了几口啤酒。曾经她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想归想,努力与现实终归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对了,小柯,你不是也打算继续念研究所吗?”有人问道。 柯柏勋轻点着头,目光却凝着一口接一口喝啤酒的白意美,浓眉淡蹙着。 “小柯,你打算考哪一间研究所?”瘦高男接着问。 白意美留意到李恺庭的注意力全放在柯柏勋身上,聚精会神地等着他的回答,好似他的答案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面对众人等待的表情,柯柏勋只好回答:“我的目标是台北xx大学研究所,我们学校也在考虑之中。不过,这只是我的理想,还不一定能达成。”他淡淡地说。 “你太谦虚了,如果你都不行,那我们就更不用说了!”瘦高男摆摆手皱着眉头说。 “恺庭,那你呢?”一个声音问。 “那还用问,当然和小柯一样喽!”有人替她回答。“他们两个从以前竞争到现在,小柯到哪,她一定跟到哪!” 被人这么一说,李恺庭难得脸红,却没反驳。 “其实,恺庭和小柯倒是挺相配的喔”瘦高男突来一句,敏感的话题让其它同学的视线不由得在白意美和李恺庭之间来回,气氛骤然显得尴尬。 彷佛也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瘦高男不甚自在地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问:“对了,小柯,你这青梅竹马的邻居在哪儿念书呀?” 咦?大家怎么还是皱着眉头,难道他又问错话了? 白意美一点也不介意地笑了笑。“我念商专,读的是有关广告设计方面的科别,很有意思,我自己也很有兴趣。”她难得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么多话。 “五专啊”李恺庭淡淡一笑,别有意涵地问:“毕业后打算继续升学吗?” 白意美直觉地摇头。“不了,我想到北部的广告公司求职。”她说过了,不想再继续追在柯柏勋身后,她觉得好累。 “哇!听起来很不错哩,这叫什么什么创意人是吧?”有人称许道。 白意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啤酒,将空瓶捏扁后,自动伸手拿了第二罐,打开拉环又灌了一大口。 “别喝太多了。”柯柏勋柔声劝着“我记得你怕苦,要不要喝点别的?” 她朝他灿然一笑。“喝酒可以暖身嘛!”她确实怕苦,也没什么酒量,但是心底的苦涩需要藉味觉的刺激宣泄,她不禁怀念起昨天的甜蜜。 “怕苦啊,那改喝红酒吧!”贡献红酒的人笑嘻嘻地立即为她斟上满满一杯。“我这瓶红酒是有年份的喔,味道很浓醇哟!” “谢谢!”白意美笑着伸手接过,浓冽的葡萄酒香让人心动,她放下啤酒轻啜了一口。“嗯,甜甜的比啤酒好喝耶!” 甘甜的味道让她不觉一口接一口,随即又要了一杯。 “哇!这酒后作力很强的,你这么喝法,小心喝醉了!”方才为她倒酒的男生瞠眼道。 “不会啦,这酒甜甜的怎么会醉?如果真的醉了刚好睡觉啊。”她吃吃地笑着,不仅话多了,而且还很活泼。 “是啊,喝吧喝吧,别去想那些烦人的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某男开口附和“恺庭,你歌喉好,唱首歌来听听吧!” 主意一出,众人齐声叫好。 李恺庭拗不过大伙儿的热情,唱了一首王靖雯的“天空”清亮悦耳的嗓音,加上难得的演唱技巧,一曲唱毕,立即赢得众人热烈的掌声。 “在场只有两位女生,现在该换另一位表现一下喽!”瘦高男乘兴而闹,目光投向白意美,其它人又是一阵鼓噪叫好。 “唱歌啊我不太会唱流行歌曲耶!”喝掉两杯红酒的白意美,意识已有些微醺,身体酣热放松的感觉让她的笑看起来有些傻气。 “无所谓啦,你唱什么我们听什么!” “好吧呃”她打了个酒嗝,笑道:“那我唱老歌喽!” 说完,她开始唱起尤雅那首“往事只能回味”这首歌她太熟悉了,即使现在有点头昏脑胀,歌词还是记得一字不漏--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她的声音婉转轻柔,偏向小调式的风格,在寒冷的夜里听来格外地让人觉得温馨怀念,余韵袅袅。 她唱完后,众人一片寂静,她勉强睁着朦胧的眼,不解地看看大家。 咦?怎么没有掌声呢? 唉!八成是她唱得很难听,所以才没有人鼓掌。 她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又打了一下嗝啊怎么眼前出现了好多人影,头好晕她想睡觉。 “柯柯柏勋我想睡觉”这是她在说话吗?她什么时候变成大舌头了? “好”她才听到了一个字,脑袋瓜就沉重得无法负荷,身体软绵绵地直接倒向柯柏勋怀里。 第八章 白意美五专毕业的那一年,柯柏勋顺利考上台北一家知名大学研究所。 她因为毕业展成绩优异,获选在台北世贸展出,没想到碰巧在展览现场遇到他,顺应他的要求陪他看完展览后,她又答应他一起吃个饭。 快餐店里人来人往,杂沓且吵杂,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才不会听到自己那每一次见着他时就会怦怦急响的心跳声,也较能以平常心和他交谈。 “恭喜你,顺利考上研究所,而且还是你理想中的学校。” 一年半来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坐着,能说的不外乎是祝贺之词。 从此之后,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好长一段。他继续往学术的领域爬升,而她,准备迎接第一份工作,当个社会新鲜人。 “谢谢。”他微笑地看着她。“你的毕业展也很精采,虽然我并不懂得如何判断作品的优劣好坏,但是从那些留给你的广告公司名片看来,应是获得很大的回响。” “谢谢你的夸奖。”话出口后,她突然觉得有些懊恼!他们又不是陌生人,说话干么这么拘谨生疏? “我很喜欢你作品里插画的部份,它们很美,也很有特色”他突然又接了句。“和你的人很像。” 他的话让她怔了一瞬。细看他的表情,温和的笑颜一如以往的真诚,细长的黑眸底荡着温暖的波光,她不觉微微看呆了。 他还是如从前那般的温柔啊! “你已经决定要到哪一家公司工作了吗?”他笑望着她,柔声地问。 白意美这才惊觉自己正对着他发呆,红了红脸,赶紧垂下眼睫,随手抓起一根薯条沾了西红柿酱就往嘴巴里送。 “我、我还在考虑,这几天大概就会做出决定。”她低着头回答,一径地吃着薯条。 “既然决定在台北工作,你开始找房子了吗?”他又问。 她摇摇头。真蠢!她竟然压根儿没想到这个问题。 “我有个同学,他家正好有套房出租,你介不介意再跟我当邻居?” 她倏然瞠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他是在建议她和他住在一起吗? “其实,每个套房都是独立存在的,有各自的卫浴设备。”他进一步说明。“我住顶楼,隔壁还有一间房没租出去,因为是朋友,所以租金比外面便宜了些,如果你有兴趣,我请他一样比照办理。” 原来如此!他这个提议对她而言简直是不可抗拒的诱惑,她几乎要立即开口说好。 “那个呃,你可以先带我去看房子吗?”这样的回答应该不至于表现得太过明显吧? “可以,等你吃完了我们再走吧。”他微笑地看着她一根接一根地啃着薯条,意犹未尽的模样。 白意美很快地将剩下的薯条塞进嘴里,然后站起身说:“我们可以走了。” “等一下!”才刚转身要走,他忽然唤住她。 她疑惑地又转身回望他,却见他拿起纸巾靠向她,在她还来不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轻轻地用纸巾擦拭她的嘴角。 “好了,我们走吧。” 原来,他是帮她把嘴角沾上的西红柿酱擦掉。这种亲昵的举动让她不觉小脸一热,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在。反观他,却是一脸再自然不过的平常模样,彷佛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跟在他身后走到公车站牌等车时,她忍不住问:“柯柏勋,你怎么会到世贸看展览?”她没告诉他她的作品获选在台北展出,但也知道他不会没事跑到世贸去。 “我从你大姊那边得知的。”他的笑容和煦温暖,声音低柔。“你表现得这么好,大家都很替你高兴。” 原来,是大姊告诉他的啊即使如此,她还是很开心。对于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来说,他已经算是很够意思的了。 其实,他对她的态度始终亲切温暖,有问题的是她自己,因为她心里有“鬼”! 那个鬼住在她心房好多年了,她一直没有办法将它释出。 “车子来了!” 犹自怔忡之际,听人轻喊了声,随即,等车的人群纷纷朝他们所在的位置推挤过来。她踉跄了下,一只大手及时稳住她,而后一堵坚实宽阔的胸膛迅速移至她身后护着她,隔绝那些挤成一堆的人群,直到她安然顺利地上了车。 不必回头,她也知道是谁在保护她。 车上已经没有座位,她只好倚着柱子站立着。为了避免拥挤的乘客推挤到她,柯柏勋始终在她身后挡着,两人靠得很近,她的侧脸正对着他。 他的细腻和体贴再次搅动她的心湖,被他保护的感觉是这么美好,只是这样的机会怕是愈来愈少了!哪天他如果交了女朋友,此刻的温馨和感动将成绝响。 如此亲密地倚着他,她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气息和体温,却始终不敢把头抬高对上他的眼,因为怕他看出她眼里的依恋。 也因为这样,她错过了他那深深的凝视。 *  *  *  *  *  *  *  * 唉咫尺天涯指的不过就是如此吧。 还以为和柯柏勋住在同一层楼,彼此见面的机会会很多,但白意美发现,自己错了。 刚进入广告公司就职的她,马上面临到魔鬼式的操练,每天晚上不到九点根本无法下班。 虽然公司上班采责任制,但她毕竟只是个新人,发想与设计稿子的速度还需要加强,赶不上的部份只得自己额外花时间完成。如果稿子没过关,就得重新再来,因此,她几乎必须天天加班。 而刚成为研究生又身兼助教的柯柏勋,显然也很忙碌。她九点上班,出门前总会敲敲他的房门,可常常是无人回应,她猜想,他该是比她早出门去了。 唯一令她感到慰藉的是,每天早上一打开房门,总会看见一份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搁在门口边,虽然两人常碰不到面,但她知道,他始终像个家人般关心着她。 这天,她难得准时下班,回到租屋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楼下大门前站着一个身穿深绿色军服、头戴军帽,还背着一只绿色背包的陌生男子。 她缓缓走近,正想开口问话时,那男子忽然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恰好对上,并在同一时间惊讶地睁大了眼-- “柯柏章!” “白意美!” 两人不约而同惊喊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一次白意美抢先开口。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柯柏章不答反问。 “喂,你先回答我好不好!”她瞪了他一眼,对他的态度和感觉一如从前般,像个哥儿们似。 柯柏章摸摸鼻子回答:“我在北部当兵,这两天休假,所以过来找我哥。” 她顿时恍然,这才想起他毕业后就去当兵的事。她好奇地看着他帽子下的脸庞,而后出其不意地伸手摘下他的军帽。 “哇!柯柏章,你理平头的样子还满帅满酷的嘛!”她笑着闹他。 柯柏章微微脸红,随后扬高下巴朝她挑高一眉,臭屁地说:“拜托,我本来就长得又帅又酷,不知道迷死多少女孩子!”就只有你不识货他悄悄地在心里加上一句。 “你根本一点都没变嘛,还是那么臭屁!”她笑着损他一句,然后走近大门,从皮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走到她身边提醒她。 “你还看不出来啊?我住在这里顶楼。”她头也没抬地,开了门率先走进去。 柯柏章蓦地惊愣住,她该不会是和大哥同居吧?什么时候他们两人进展得这么快?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满腔疑问的他,赶紧跟进电梯里。 “意美,你不会是和我大哥住同一间房吧?”一进入电梯,他立即开口问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白意美一张俏脸瞬间胀红。“我们只是刚好住同一层楼,拜托你思想不要那么邪恶好不好!”“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你们居然会住在同一个地方!”他仍是一脸怀疑,这件事他听都没听大哥提起过。 “房子是你大哥帮我找的。”她索性据实以告。“这栋大楼是他一位朋友家里的,租金比较便宜,我刚好也要找房子,所以就这样喽。”奇怪,明明是很单纯的事,她干么说得别别扭扭的,跟他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柯柏章听了,心里微讶,他大哥不像会是特意做这种事的人,除非 “喂,电梯到了,你还不走啊!”她一声叫唤让他回神过来。 走出电梯,短短的走廊上亮着一盏灯,除了两间套房以外,望出去是宽广的顶楼阳台。 白意美打开自己的房间,然后看了他一眼,问:“柯柏勋知道你要来找他吗?” 他摇摇头。“我没联络上他。” 她犹豫了一会,推开房门走进去,边说:“你进来等好了,门不必关了。” 他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地跟在她后头进门,还自动自发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视线重新移回白意美身上,这才发现她整个人变得有些不一样。或许是上了淡妆的缘故,又或许是身上穿着优雅合宜的套装,让她的美丽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柯柏章,你干么盯着我一直看?”察觉他的目光,她忍不住皱眉问。 他唇角微勾起笑,故意语带戏谑地说:“你的样子还挺像个上班族嘛,工作还顺利吗?该不会只是当个花瓶吧?” “喂!你干么一开口就要损我、跟我斗嘴?”她随即奉送他一记卫生眼。“枉我好心让你进来等人。” 他收敛一脸痞子笑,忽然间:“意美,你还是很喜欢我哥吗?” 没料到他会突然接这个话题,她整个人一愣,随后狼狈地别开脸去。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我告诉你喔,我跟你哥之间真的没什么他只是好心帮我找房子而已。” “是这样啊”他故意喃喃自语。“我爸我妈还不知道你们两个住在一起” 话还没说完,一张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而胀得通红的脸蛋,倏地朝他逼近。 “柯柏章!你要是回去乱说话,我小心我找你算帐!”她鼓着双颊威胁道。 他像是没将她的威胁当一回事,好奇地问:“看你的反应,你该不会还没告诉我哥你喜欢他的事吧?” “这、这不关你的事!”她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他,开始后悔让他进来等人。 “意美,你这样太逊了啦!”他就是喜欢逗她、糗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那边ㄍ1ㄥ什么?暗恋不说出来是不会有结果的!” “你、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她恼怒地回嘴。“你向那个你暗恋的女生表白过了吗?” 柯柏章唇边的笑谑顿时微微僵凝,表情也骤然黯沉了些。 半晌后,他才低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暗恋的那个女孩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是我哥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你的机会比我大。” 他眼里的落寞让她不禁感到有些罪恶感,看他的样子,她好像戳中了他的伤心事。也许是同病相怜吧,她忍不住对他倾诉她的心事: “你哥他虽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并不表示他就会喜欢我”她苦恼地皱着眉。“他身边围绕着许多出色的女生,而我,只不过是个五专毕业生。”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种事啊!”柯柏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地摇头叹气。“学历问题有那么重要吗?你以为我哥他会介意这个?如果他要的是学历和他相当的女孩子,那他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 “他跟我说,他要念研究所,没时间经营感情的事,也许等他一毕业就会马上交女朋友了。”她回答得有些垂头丧气。 “那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啊?”他的语气和表情很是不以为然。“你什么都不说,他怎么会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你!” “要怎么试?我没有勇气试”每次当她想表白时,就会遭受挫折,连带引发她的自卑感,不管是他高中国游会时,还是两年前那一次观雾之旅。 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向他表白的勇气已经愈来愈小了。愈在意就愈说不出口啊! “意美,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哥吗?”柯柏章忍不住想问,他和大哥不都是她的青梅竹马吗?为什么她喜欢的人是大哥而不是他?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说不出来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有很明确的原因吗?” 她只记得很久以前,两人相遇的那一个下午,柯柏勋黑黑的脸、白白的牙,温厚如阳光般的笑容在她年幼的心版留下很深的印象;然后,她不知不觉地追逐着他的身影。随着岁月的递嬗流转,她只有更加喜欢他她不得不承认,选择上台北工作,其实是因为他人在台北。 明明在心里告诉自己很多次,不要再追在他身后跑了,但终究,她还是做不到。 “算了!当我没问。”柯柏章微感烦躁地抹了一把脸后,很快地又恢复一脸痞子笑。“意美,既然你这么没把握,我们俩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你不如放弃我哥,和我凑成一对,怎么样?” “你少臭美了,谁要和你凑一对,说话没个正经!”她瞪他一眼,随手拿起抱枕丢向他。 “凶婆娘,我是好心同情你耶,真不识好歹!”他接下抱枕,立即予以反击。 “你谁要你同情了?!”她气极,发动更猛烈的抱枕大战。 “柏章!”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温厚的嗓音忽地自房门口传来。 两人齐回头望去,同时对上柯柏勋微讶的脸庞。 “大哥,你回来了啊!”柯柏章立即笑开脸迎向他。“这两天我休假,所以就过来找你了,欢不欢迎啊?” 柯柏勋微微一笑。“我手机里连续几通未接电话,原来是你打的啊。” “还说呢,我在楼下站了好久,差点被路人以为是什么可疑份子。”柯柏章趁机抱怨。“还好遇上了意美。” 柯柏勋没说什么,只是微笑地来回望着他们俩手上抓着的抱枕。“你们拿着抱枕在打架啊?” 白意美脸一红,立即丢开抱枕。“是柯柏章无聊,老爱说一些气死人的话。” “嘿,我是好心安慰你耶!”柯柏章一脸无辜地反驳。 他的话引起柯柏勋的注意,关注的眼神立即落在白意美身上。 “怎么了?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白意美摇摇头,才要开口回话,柯柏章已快言快语地说:“跟工作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是失恋了!” “失恋?” “你别听他胡说,我才没有失恋呢!”白意美赶紧回了句,再狠狠地瞪柯柏章一眼。 “暗恋不果,就等于失恋啊!”装作没看到她杀人似的目光,他继续凉凉道:“大哥,意美从以前就很喜欢某个人,却始终不敢表白,你说,这跟失恋有什么两样嘛!” “柯柏章!”白意美再也顾不得形象地大吼,整张脸红得像颗西红柿似。 他你着耳朵继续说:“大哥,你想不想知道她暗恋的人是谁呀?”八卦的嘴脸表露无疑。 “柯柏章!” 白意美气极地又吼了他一声,恨不得冲上前封住他那张大嘴巴。 “柏章,别闹了!”柯柏勋终于开口介入。“你们饿不饿?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好吗?”他温柔地看着白意美,似是针对她而问。 “好好啊,我们走吧!”一对上他柔柔的眼,她的气就不自觉地消了。 转过身拿起皮包后,她故意挤开柯柏章,以免他又胡乱跟柯柏勋说些不该说的话,还偷偷朝他使了个狠眼色,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一旁的柯柏勋不巧地看见了她的眼色,笑意不觉悄悄浮上他的眼,唇线跟着微微扬起。 关于她的秘密呵他其实是明白的;而他的秘密,尚须等待,总有一天,他会亲口告诉她 *  *  *  *  *  *  *  * 一年后,白意美由设计助理升上设计师一职,工作愈见繁忙,压力有增无减。三不五时加个小班或熬夜赶稿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每当必须在公司熬夜加班,她总会打电话告知柯柏勋,因为她知道他会替她担心。同住一层楼一年多以来,他们相处的模式就像家人般温馨和谐,会互相关怀互相照顾。不过,她得承认,通常都是他照顾她多。 好比现在,当他知道她还在公司加班时,刚离开研究室的他,便说要帮她带消夜过来。 其实,他自己也很忙的,既要帮忙辅导学弟妹们做实验,还要一边着手准备自己的论文,在实验室与研究室来回奔跑,辛苦的程度不下于她。 “意美,外找!” 同事周筱玫在设计部门口朝她喊道,她随即放下手边的工作,走了出去。 “喂,外面那个男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啊?”经过周筱玫身旁时,她忽然拉住她的手问,一边还朝她眨着眼。 白意美笑了笑“应该只能说是朋友吧。” “只是朋友?不会吧?”周筱玫摆明了不相信。“有哪一种朋友会这么勤劳,常常给你带消夜过来?” “你说呢?”她把问题丢回去,继续往前走。 “意美,你这个男的朋友长得帅,感觉又很nice,你下心动啊?”周筱玫随后跟上来,一脸好奇地接着问。 白意美只是扬唇淡笑,并不答话。 从前好像也有人这么问过。 柯柏勋帅吗?她不知道,她眼里看到的他,已经超越了他的外貌。 看着他的同时,她并不是只看见他的长相,还有从前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已包含了太多的元素,不再只是纯粹的相貌而已。 来到前头让客人暂候的休息区,看到坐在沙发椅上的柯柏勋,她很自然地层露笑颜,心情感到非常愉快,赶稿的烦闷与辛苦全被冲刷得一丝不剩。 “今天吃什么?”她像小孩子似,开心又好奇地问。每次他带消夜来总不忘变花样,怕她吃腻。 “小笼包。”柯柏勋微笑地帮她打开纸餐盒,引人垂涎的香味立即飘散而出,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哇,好香喔!”周筱玫羡慕地睁大了眼。 白意美笑着在柯柏勋身旁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竹筷,一边问周筱玫:“你要不要尝尝看?” “不必了啦,我刚才已经吃饱了。”周筱玫赶紧摇摇头,她才没那么白目呢,在这边当他们的大电灯泡。 说也奇怪,两人之间的互动和表情明明就像男女朋友,为什么意美却说不是?边想着,她边搔着头不解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今天又得熬通宵吗?”柯柏勋有些担心地望着她两眼下淡淡的黑影。 嘴巴没空说话的她只得频频点头。 “你的身体受得了吗?”他微皱着眉问。 “还好啦!”吞下食物的她终于能开口说话。“多少已经习惯了。” “认真努力工作没什么不好,但是,也别把身体给弄坏了。”他温声说着,眉梢眼底尽是关心之色。 她以频频点头表示受教,心里却想:他有时候为了论文还不是一样在研究室里熬通宵。视线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他手边放着一迭类似简章数据的dm,上头的文字还是中英文并述。 “柯柏勋,那一堆是什么东西?”她好奇地问。 柯柏勋低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一些指导教授让我参考看看,有关于国外学校的资料而已。” 她不提,他还差点给忘了。教授虽是一片好心,但他实在没有出国进修的打算,只是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所以就带着了。 他的回答让白意美全身骤地僵凝了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你、你打算研究所毕业后要出国念书吗?”她的声音微微地发着抖。 彷佛察觉她情绪的波动,他微笑地安抚她:“我没想过要出国念书,念了这么多年也够了,我想当完兵后就找事做。” “真的?”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笑望着她,眼神温柔,声音也温柔。 这句话终于让她完全放松下来。是啊从小到大,只有她耍赖骗他的份,他倒是一次也没骗过她。 一放松下来,胃口便又恢复,将餐盒里的小笼包全部解决后,她满足地拍拍肚皮,还打了个饱嗝。 柯柏勋将垃圾收拾好后,对她柔声叮嘱:“明天早上,我会把早餐买好放在你房门口,你一定要记得吃过早餐后再上床睡觉,知道吗?” 他知道她每次熬通宵赶稿后,隔日回到家总是蒙头大睡,常常早餐连着午餐一起吃。 “知道了!”她笑得甜孜孜,陪他走到电梯前等电梯。 电梯抵达时,她看着他走进去,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一霎那,她忽地往前跨了一步,两手撑住门边,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柯柏勋,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她很早就想说也早就该说了。受他照顾这么多,她没什么可回韵,一句真心的谢谢是她唯一能表达的。 柯柏勋没说什么,只是温温地笑了,但,那笑彷佛蕴藏了什么意涵似,衬得他微微弯起的长眸更显深邃,让她不觉看呆了眼。 *  *  *  *  *  *  *  * 随着柯柏勋毕业论文提交日的接近,白意美和他见面的时间愈来愈少,也愈来愈短了。 周六,她休假,他却仍是一早就出门,到学校研究室赶论文。 赖床赖到十点钟,她再也躺不住,翻身起床快速地梳洗完毕后,她开始打扫起房间来,借着身体的劳动消磨时间。 打扫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何不趁机帮柯柏勋也打扫打扫房间,可随即又想起自己并没有他房间的钥匙,不禁有些丧气。她是真的想为他做点什么,却偏偏无法如愿。 打扫完毕时,不过才十一点,她无聊地抓了一本书翻看着。忽然间,一个主意在她脑海里迅速成形,她很快地抛开书,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外出服,然后抓起皮包满脸笑意地走出套房,为等会儿即将要做的事感到开心不已。 在柯柏勋学校附近买好了便当和饮料,她走进校园内,依着他曾大略提过的研究室位置,来到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前。 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她决定找个人问问,恰巧前方一位看来颇为高挑的女子正朝她的方向走来。她快步向前,拉近距离后,这才发现眼前的女生很面熟,随即,她立刻想起来她是谁。 “李恺庭”她不自觉地低呼。“原来是你啊!”对方显然也认出她来了。 李恺庭漂亮自信的眼眸瞄了一眼她手里提着的东西,扬唇淡淡一笑,接着又说:“你给柯柏勋送午餐来啊?” 白意美楞楞地看着她,没答话。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 彷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李恺庭微挑起眉睨着她。 “我在这里出现很奇怪吗?我可是凭自己的实力考上这里的研究所哟。”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微微慌措地解释。 “我和柯柏勋从以前到现在始终只是同学罢了,如果你心里想的是这个的话。”李恺庭直截了当地替她说出心里的疑惑。 白意美有些讶愣地看着她。难道自己这么容易被看穿?她竟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喜欢柯柏勋对吧?” 紧接着是犀利的问题,她一时无法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响应才好。 “我猜你一定到现在都还没告诉他。”李恺庭自顾自地接着说“你也真奇怪,都喜欢他那么久了,竟然没有勇气直接明白地告诉他!” 白意美被她说得脸颊微热,无从辩驳。 “柯柏勋正和指导教授在办公室里谈话。”李恺庭话锋突然一转,神情别有意涵地看着她。“这位老教授很赏识他,一直鼓励他毕业后继续出国念书,还很热心地介缙自己的小女儿和他认识。依我看,他是希望柯柏勋能和她女儿作伴一起出国进修。” 白意美愣了一下,想起几个月前柯柏勋所说的话。“可是他说他没打算出国念书”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恺庭故意耸耸肩。“那个教授很有办法,一切留学事宜都能帮他打理妥当,甚至是学费问题,他也愿意替他处理,这么好的条件和机会,我看很少有人抗拒得了。” 这一番话轻易地在白意美心里产生震荡,她的脸色微白,无所遮掩的瞳眸明显地泄露出内心的慌乱。 “我听柯柏勋说,你们俩现在毗邻而居,有什么话想说的,你可要趁现在赶紧说一说了,像他这样温柔宽厚的男人有很多人抢着要呢!”李恺庭无视她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 实在不能怪她坏心肠,她只是受不了他们两人这种只爱在心底,却什么都不说的古老人种。当然,她更不可能告诉她,柯柏勋已经知道她心意这件事。 那次观雾之旅,她就败在情敌酒后一首缠绵哀感的老歌,人家醉得一场胡涂还能凭着含蓄的情歌赢得人心,现在想起来,她都还觉得恼。明知他们两情相悦,她心里多少还是感到有些不平衡;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两个人是在搬演哪出戏呀?实在让人看了很不爽快! 所以,玩玩他们多少让自己不平衡的心情得到一些补偿,而且也算是做做好事。功过相抵,应该不过分吧! “你要不要到研究室里等他?”她斜睇着白意美问。 白意美彷佛大梦初醒似,僵硬地摇了摇头。“我不必了,麻烦你帮我把便当拿给他。” 说完,她匆匆掉头就走。 第九章 所有的运动里,白意美最讨厌跑步,尤其是赛跑。 因为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她的速度依然无法加快,只能慌张地瞧着眼前和自己拉得愈来愈远的身影,深刻地感受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往后的求学生涯中,她不再参加任何和竞跑有关的运动项目。唯一不变的是,她仍追在一个人身后跑着,多年来,不曾停止过。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回到自己私密的空间,她立即让自己无力地摊倒向床铺,双眼无神地张着,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柯柏勋决定出国念书,那她还能继续坚持下去吗? 时间与空间的双重隔阂,她和他的距离像是无止境地拉长了,长到她无力追上去,也无从追上去。 美国、英国、还是加拿大? 不管是哪一个国家,对她而言,都遥迢得像是另一个世界。她可以追着他到城里、到新竹、再到台北,却无法追着他到国外去! 如果她开口要求他别出国,这样会不会很自私?她有这个立场和资格要求他这么做吗? 此刻,心里除了慌乱无措,还有一股深深的恐惧。长年的追逐,难道就要在这个时候划下句点了吗?过往的一切真的只能变成回忆,只能回味缅怀而已? 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她宛如无神游魂般,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片cd,置入音响里,启动play键后,她再度躺回床上,茫茫然地等候着那熟悉的歌曲与乐声在耳畔响起。 须臾,怀念伤感的旋律悠悠扬起,尤雅清润柔美的嗓音随之流泻,清晰的歌词一字字飘入她耳里,那早已在她脑海里、心版上深深刻下的印痕,让她不觉跟着吟唱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长长的间奏哀感顽艳地回旋,正当cd音响再度扬起副歌的旋律时,她猛然抬起身,反手“啪”的一声按掉开关,室内瞬即回归一片静谧。 “什么变心不变心人家从没说过他爱我,谈得上变心么?” 漂亮的唇形有些落寞地抿起,喃喃的语音苦闷中含带浓浓的伤感。 她好想哭啊! 伸手抓过抱枕,紧紧闭上自己已然泛着湿意的眼,然后将脸蛋一古脑儿深深地埋进抱枕里。 寂静的午后,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小小的套房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几下闷闷的吸鼻声后,抱枕忽然被抛了开去,她迅速起身离开床铺,三两下跨至窗边“唰”的一声拉开窗帘,霎时,午后的暖阳透进一室金光灿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红红的双眼稍稍?开一条缝,她微微恍神了。 彷佛在暖暖的金阳中,看见一张黝黑的、熟悉的脸庞,闪着白牙对她笑着。那张脸在岁月的流转中不知不觉地变换了样貌,成熟、坚毅且温厚;然而,他的温柔还有对她的好,却始终没变。 她没变,他也没变,他们的本质依然。那么,变的到底是什么?外在的条件和事物吗? 仔细想来,她该是早在八岁那一年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很喜欢他了吧! 而后,经过漫长的十五年,长久的喜欢渐渐堆积成了爱,一种在她心里极具分量与重量的感情 她爱他,从童稚的亲情、青春岁月时的友情,一直到现在,爱情的比例不断地随着成长而加重。这一路走过来,她的眼里,心里竟是不曾有其它男人的身影停留过。 对他的爱,很早就启蒙,却一直到现在都不曾说出口。 或许是因她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吧,总觉得自己不若他优秀,所以只能在他身旁守候、等待,如果他对她曾有那么一点心意,那么,也许她就说得出口了。 可是现在,她没有时间等了,一旦他选择出国,就什么可能也没有了。 该放手了吗?该死心了吗? 与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像电影似地在她脑海里放映着,刻骨铭心得彷佛昨天才发生过。放手,就代表以后剩下的真的只有回忆了,这是她要的吗? 不!谁说往事只能回味?她想牢牢地抓住这份感情一辈子 这么一想,她整个人像是清醒了过来。一个人在这里自伤自怜太没有意义了,但是她该怎么做呢?她现在心很乱,无法好好思考,也许,她该听听别人的意见。 随即,她想起了姚丽暖。 自从毕业后,姚丽暖便回南部家乡工作,两人虽南北两地相隔,却时常用电话联络,友谊不曾因此而中断过。而她,也是除了柯柏章以外,唯一知道自己暗恋柯柏勋多年的朋友。 毫不迟疑地,她马上拨了她的手机号码。 “喂,是丽暖吗?”电话接通后,她有些急促地问。 “当然是敝人在下我,人如其名,美丽又温暖,谁敢冒用!”彼端传来开朗清亮的女声,一如以往的生气勃勃。 “丽暖,我我有事想请你帮我拿主意。”她几乎紧张得口齿不清。 “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我一定帮你。”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慌张,姚丽暖的声音也变得凝肃。 白意美大略将柯柏勋可能会出国的事,和自己的心事一一说给她听。 半晌后,姚丽暖在电话那头翻白眼。 “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还是老掉牙的问题!” “丽暖”她的声音有些可怜兮兮。 “这问题很简单嘛,你就直截了当跟他表白呀,如果他也喜欢你,你再趁机要他别出国,不就得了吗!” “那如果他对我没有同样的感觉呢?”她害怕地问。 “那你正好可以彻底死心,另寻春天。”姚丽暖毫不迟疑地接口。 “”白意美无语,明知这是最坏的打算,却还是害怕面对。 ;忌美,做人别太死心场地,根本是和自己过不去嘛,你何必这样自我虐待?”终于忍不住说她几句。“你们a型的人就是这样,感情放在心底闷声不吭,然后才在那边自己痛苦折磨得要死!”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抱着一丝希望问。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拜托你好不好!你喜欢他那么多年也该够了,这段感情总得有个明确的结局,你以为你还能继续这样暗恋他多久?” 沉默了许久,她才回答:“我我怕” “怕什么?”姚丽暖没让她把话说完。“说了,还有一半的机会;不说,就什么机会也没有!” “我明白”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害怕失去。 像是能透视她内心的想法,姚丽暖狠心地戳她一刀-- “不曾拥有,何来失去?况且,爱情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得到,就是失去。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面对。” 回应她的,是长长的沉默。 “我说过,机会一半一半,对自己有信心一点,起码也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暗恋做个交代。”也不忘鼓励她、为她加油打气。 “我我知道了。”最后,终于有了响应。 “知道就好。说了,起码不会有遗憾;不说,将来肯定会后悔!你好好想一想。”姚丽暖语重心长地又加了句。 挂断电话后,白意美像毛线球一样理不出头绪的心,终于缓缓沉淀、清晰了起来。姚丽暖说得对,说了,起码不会有遗憾,她也不想自己将来后悔。 她慢慢地走回床边坐下,再一次启动音响,按下重复播放键,让缠绵的旋律将自己重重围绕。 然后,在熟悉的音乐中等候柯柏勋回来,等着他将她这么多年来的爱恋向他倾诉。是告别过去,也是迎向未来 *  *  *  *  *  *  *  * 好像有什么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响着,执意要扰醒她。 在混乱的梦境中挣扎片刻,白意美全身是汗地惊醒过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的神智还有些浑噩,双眼在黑暗中连眨了数回,才渐渐找回清晰的意识,尤雅的歌声仍在房内回荡,让她想起她要做的事 现在是几点了? 她匆忙地起身开灯,时针指着八,她心里骇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等着等着,竟然就睡着了。那柯柏勋回来了吗? 正想走出房间看看,忽然听见曾在睡梦中吵扰她的叩叩声响,仔细一听,是敲门的声音。 她赶紧关掉音响,走上前去开门。 门外,是柯柏勋微笑的脸庞,他手里提着一包东西,由香喷喷的味道闻来,该是食物。 “谢谢你中午的便当。我想,你还没吃晚餐吧?”他将手里的东西提高了些,有些神秘地对她笑着。“你猜,我买了什么?” 白意美只是楞楞地看着他,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 “你怎么了?人不舒服吗?”感觉出她的不对劲,他的笑容逸去,眉心微微蹙拢。 终于,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我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作了个恶梦。”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话移至她明显汗湿的鬓边和额际,眉问的蹙痕又加深了些。没说什么地,他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臂走进她房里。 将买来的食物放在桌上后,他拉着她在床沿坐下,然后抽出面纸替她擦汗。 “可以告诉我,你作了什么恶梦吗?”低柔的嗓音极具安抚人的力量。 白意美没有回答,一双眼仍紧紧地瞅着他。她梦见他远远跑在她前面,无论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只能张着焦急如焚的眼,看着他的身影自她眼前渐渐地缩小,而后消失不见。 她已经很久不曾作这样的梦了,这会是一种征兆或预示吗? 见她只是盯着他发呆,他微微一笑,说: “我七点多回来时,听到你房里的音乐声,便想找你一起出去吃饭,但是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都没有响应,我想你应该是睡着了,所以就先出门买晚餐,如果知道你正作着恶梦,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吵醒。” 他刻意跟她拉拉杂杂聊着,也聊论文的进度,想让她放松紧绷的心情。 当他的视线不经意瞥及床头那片老歌cd外壳时,他好奇地拿起来观看,然后微笑地说:“我不知道你爱听老歌,这里面你最喜欢哪一首?” 白意美默然不语,那是她的秘密。 “改天也借我听听好吗?我很喜欢一首往事只能回味,这里面刚好有这首歌。”他神情温柔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复。 她先是震惊地盯着他直瞧,然后缓缓地点头。 “要不要吃晚餐了?我买了我们家乡的特产肉圆,听说这一家的口味很道地。” 说着,他起身为两人端来晚餐,冷不防一份折迭整齐的文件自他上衣口袋里滑落,白意美下意识地接住,视线一触及文件的抬头时,脸色倏然一白。 那是一份申请留学学校的推荐函他真的决定要出国了? 内心的恐惧逼使她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惊人的力道让他随即又坐回床畔与她面对面。 “意美,你怎么了?”她苍白的脸色和惊慌的眼神吓到了他,表情骤转担忧。 “我”她抖着唇开开合合,未语泪先流。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眼泪让他的神情从担忧转为惊慌。 她只是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意美,你别哭。”下意识地、不经任何思考地,将她微微颤抖的身躯拥进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拥抱温暖得让人心碎,同时也牵引出她更多的愁绪和泪水。 头一次,她放任自己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他,将泪湿的小脸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寻求慰藉。 “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可以跟我说。”她脆弱得像个小孩的模样,让他心疼,大掌不断轻拍着她的背。 “我”开口仍是哽咽,她频频吸气,试着让自己激动的情绪缓和下来。 “你慢慢说,别急。”他继续安抚着她,边抚摸她柔顺的直发。 终于,她激动的抽噎平息了些,喑哑的声音自他胸前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我刚刚作了一个很久不曾作过的恶梦梦见你在我前面跑着,离我愈来愈远无论我怎么追都追不上,然后我看着你的背影愈变愈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她的梦让他莞尔,也让他心疼。“傻瓜,你根本不必追着我跑,从小到大,我哪一次没有等你?”她呀,总是比柏娟更爱黏着他;而他,挂念她、疼宠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一日日地加深。 “这一次,你不会等我了。”埋在他胸前的头颅摇了摇。“李恺庭说你要出国去念书,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 他先是静默不语,而后轻叹了声。“如果我说,我真的不打算出国念书,你相信吗?” 她蓦地从他怀里拾起头来,用被泪水洗得晶亮的眼牢牢地盯住他。 “真的吗?可是李恺庭她说你的指导教授他” “我已经拒绝了。”他温柔地截断她的话。“我没想过要改变主意,就算要继续念博士学位,我也会选择在国内完成,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傻傻地摇摇头,只要他不出国,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她都不在乎! “因为这里有我牵挂的人一个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他微笑的眸款款温柔地看着她。 “是是谁?”她的声音微微僵硬,脸色有些发白。原来他心里已经有了牵挂的人,既不是家人,那么,就是他的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他没有马上解答她的问题。 她、她怎么会知道!是李恺庭吗?还是另有他人? “那个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柔声继续往下说:“她不但性子倔、嘴巴坏,还老爱黏着我。我原以为她只是像个小妹妹,所以喜欢处处让着她、顺她的意让她开心。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她在我心里的分量愈来愈重,悄悄地超越了妹妹的感觉。” “你”她不敢置信地瞠着眼盯住他,眼眶里又重新蒙上一层水气。“你你一定是在骗人!”声音不争气地发着抖。 “我没骗你。”他握住她冰冷微颤的小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会回头寻找她的身影,想念那双黑白分明、默默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不敢走太快、跑太远,怕她跟不上,更怕自己把她弄丢了。” “你你为什么从来不说?”她哑着嗓问,泪已盈眶,仍然有些无法相信。 “因为刚开始,我并不确定你对我的感觉是否和我相同。”他心疼地抹去她溢出眼眶的泪滴。“后来知道你也喜欢我,我又想,该等自己学业完成、当兵回来后,有份稳定的工作,再告诉你。” 他承认自己太过小心翼翼,这番告白他原本想等服完兵役后才说出口,只因为,他会有一年半的时间无法陪在她身边,而这中间也许会出现更让她心动的追求者,他觉得不应该因为自己爱她,就以爱为名将她绑住。 他不想给她压力,以为这样对她最好,没想到,却反而让她伤心、不安。 当她说出她心里的恶梦时,他才恍然自己这么做对他们两人而言,非但没有任何帮助,还增加了彼此的痛苦和不安。 其实,他和她一样也会嫉妒,也会不安。她的条件不差,又已踏入社会工作,而他,还有一年半的兵役等着,心里的恐惧与煎熬并不比她少,只是他不曾表现出来罢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她又哭又笑地看着他,长久以来的美梦如今成真,她像是身在云端,感到快乐又害怕,唯恐是梦境一场。 “你忘了吗?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他温柔地扬唇浅笑,再次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 “我说的?”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她真的曾向他表白过,又何以导致今日的惶惶不安? “还记得那一年我们一起去观雾看日出的事吗?”他提醒她。“你当着我同学面告诉我的。” 他的话让她更加疑惑不解,她怎么可能当着其它人的面向他表白?她自认还没有那样的勇气。 “其实,我应该说,你是用唱的。”他垂眼笑望着她,眼波柔煦。“那一晚,你喝醉了酒,唱了一首老歌,曲名正好是往事只能回味,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然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随着他的述说,她想起了那一次的旅游。 喝醉酒啊是有那么一回事,她还记得隔天早上醒来后头疼欲裂,且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和她同房的李恺庭,而是他。她隐约知道是他照顾了她一整晚,但对于前一晚发生的事就完全没了印象。 原来她在酒醉中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秘密,难怪大伙儿启程回去的路上,看着她的眼神很特别又很奇怪,连李恺庭的神情也变得怪怪的,那时候她一直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来了吗?” 她微微脸红地点头。 “你知道了,却什么都没说让我一个人在那边胡思乱想。”忍不住抱怨起他来。 “对不起,让你感到这么不安。”他靠在她鬓边低语。 爱情最折磨人的地方,就是它的不确定性。 “我以为,爱一个人不一定要用语言表达,事实上,我是拙于言词。我只会用我知道的方法去关心你、照顾你、在你身边守着你所以一知道你决定在台北工作,我马上替我们两个找好房子,为的是想能就近照顾你。” 头一回吐露心事的他,黝黑的脸难得脸红。 “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妹妹照顾罢了。” 他对她的好,她深深领会,只是,从不敢妄想那里面包含着爱情的成分。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应该是从你偷看我洗澡的那一天起吧!”他细长的黑眸隐含几许笑谑,难得开玩笑地说:“我都已经被你看光光了,只好决定以身相许。” “原来你你看到我了。”惊愕之余,小脸轰地如火烧,讲话也结巴起来,虽是多年前的事了,她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还好是被你看到,换成其它人我可就伤脑筋了。”笑谑的眸光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款款的情意。 “你你还没回答我的话。”面对他直接坦然的目光,她反倒羞怯。 “我无法确切说出时间,”他老实回答。“我的个性一向温温的,对你的感情是一点一滴地凝聚,随着岁月不断地累积,渐渐地堆聚成爱今后,我想,它仍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持续下去。” 他的回答,让她喜不自禁地笑了!原来他和她一样,都是一点一滴地凝聚着对彼此的爱。 她抬起脸庞,透过犹带迷蒙的眼看着他,笑叹:“我原本以为,自己就要失去你了”说着,又抱住了他。“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会出国去念书。” “我从没想过要出去。”他温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没有你,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已经习惯身边有你黏着。”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对他撒娇:“先说好,我可是要黏你一辈子的喔,从小黏到老,你怕不怕?” 她清澈的眼瞳闪着淘气的光芒,眉问笑意隐隐,红唇微噘,可人的模样教他不禁心旌动摇。细长的黑眸骤然深浓如墨,然后,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唇贴上她的。 而她,虽然害羞,却也盼望着这一刻。 完全没有经验的两人,有些生涩地探触着彼此,脸红心跳地让四片唇瓣缓缓地厮磨吮吻。当他凭着本能将舌尖探入她口中时,她整个人像是要被烧融似地无法动弹。 须臾,他靠在她唇边微微喘息,有些羞赧地说:“我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她低垂下眼睫,将脸靠在他胸膛上,任由他身上热烫的气息熨贴着她,然后,小小声地回道:“这种事哪有什么对不对的,只要我喜欢就好。” 听了她的话,他忍不住笑了。 是呀,只要她喜欢就好,未来,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学习。 *  *  *  *  *  *  *  * 半年后,白家办喜事,鞭炮声劈哩啪啦响,整条巷子都热闹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白家大女儿白意芬出嫁之日。男方据说是她多年的同事,为人忠厚踏实,体贴又顾家,是白家两老没得挑的好女婿。 隔日归宁宴,白家在巷子里席开二十桌,招待亲朋好友与邻居。 白意美和自家姊妹及柯爸柯妈、柏章柏娟兄妹俩,还有其它邻居同坐一桌。 柯柏勋也特地请假从军中赶回来贺喜兼吃喜酒。 上了第五道菜以后,新娘新郎和双方长辈开始沿桌敬酒,一对新人满面春风,散发着幸福的光采,羡煞一帮未婚男女。 敬完酒后,就见柯爸与柯妈望着新娘的背影兴叹,惋惜的神情表露无遗。 “唉!像意芬这么好的媳妇,能娶到她可真是有福气啊!”柯妈摇头又叹气。在她心中,白意芬乖巧懂事又能干,是很好的媳妇人选。 “哎哟!没法度啦,素咱儿子没福气。”柯爸仰头灌了一口啤酒,不无感叹。“讲好要跟人家结亲家,结果咧?柏勋和意芬这对已经没希望了,柏章又在公司里交了女朋友,我看他和意美嘛是无结果啦。” 说着,没好气地瞪了柯柏勋柯柏章兄弟一眼,忍不住开口责备: “你们两个兄弟ㄏㄡ,眼睛不知道素长哪里去了,这么好的女孩也不晓得要把握,气死人了!” 和白家结为亲家是柯爸多年来的心愿,不只因为两家住得近,深厚的感情更是重要因素之一。白家的女儿他也看着长大,个个乖巧又贴心,他全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如今,嫁掉了一个,呜呜他好舍不得呀,肥水不落外人田哪! 满腔郁卒地又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阿爸!你不能怪我啦。”柯柏章赶紧为自己伸冤。“我已经努力过了,可惜人家就是看不上我啊。”失恋已经够可怜了,还挨老爸刮。 他的话引起白意美的好奇。这家伙什么时候追过白家的女孩了?是意芳还是意满呢?忍不住开口问坐在她身旁的柯柏勋: “喂,柏勋,你弟弟喜欢的是谁啊?意芳还是意满?” 她刻意压低声音,怕引起注意,虽然和柯柏勋彼此情意互许,但双方家长尚不知情,两人决定等他服完兵役归来后再公开。 柯柏勋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她问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问题。 “你不知道他喜欢谁?” 她皱着眉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啊?!我光想你的事就够了,哪还有时间注意到他。” 她诚实的回答惹得他一阵轻笑,眸底情意绵绵。 感情这档子事,谁爱谁,谁又不爱谁,实在没个准,也强求不得。 要老实告诉她吗?只迟疑了下,他决定为柏章保守秘密。 “那家伙的话你别当真,他很有可能只是为了安慰我爸才这么说的。” 就在这时,眼尖地瞧见了他们偷偷咬耳朵的柯柏章,嘴边噙着抹了然的笑意,先是朝柯柏勋挑了挑眉,而后转过头,朝柯爸咧嘴笑道: “老爸,你先别难过得这么早,你儿子我,跟你拍胸脯保证,咱们和白伯伯绝对能结成亲家!” 柯爸楞了一楞,这傻小子在说什么梦话啊? 席间,除了柯伯勋和白意美之外,没有人听得懂柯柏章在打什么哑谜。 尾声 两年后,听说白家又要办喜事了;整条巷子比之前那一次更显得热闹滚滚,鞭炮准备了好长一串,都可以从巷口拖到巷尾了。而且,听说还请了歌舞团助兴,像是怕人不知道这里有人嫁女儿似。 “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不是没嫁过女儿,怎么这一次办得这么轰动热闹?” “会不会是钓到了什么金龟婿?” “还是跟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结亲家?” 不知情的邻居们纷纷交头接耳。 “哎哟,你们都猜错啦!”与白家相熟的一位邻人忍不住出声。“其实,不只是白家一家办喜事,柯家也在同一天娶媳妇啦!” “各嫁各的,各娶各的,有什么相干?”众人仍是不解。 “这你们就不知道啦!”说话的人颇为洋洋得意。“柯家要娶的媳妇就是白家的女儿,白家的女儿要嫁的正是柯家的儿子!” “喔”众人恍然,频频颔首。“原来是隔壁亲家啊!”“那巷口外面停了整排的礼车要干什么用?”有人好奇地问。 “哎唷!人家柯老说,结婚那天,要载着新郎新娘和两家人在镇上绕它一圈,热闹热闹。” 听说,结婚当天,两家人合办的喜筵一路摆到巷子外,热闹滚滚的景象让经过的人以为是哪里大拜拜摆流水席请客。 听说,好不容易晋升为公公一族的柯爸,那天还特别穿西装打领带,整天乐得合不拢嘴,绍兴喝了好几杯,难得地醉倒了呢。 而远在台南的姚丽暖,在收到白意美和柯伯勋的红色炸弹时,不由得会心一笑,替两人感到高兴。这出长达十八年的爱情连续剧,终于有了一个ha y ending 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