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殇》 第1章 [gl百合] 《曲水流殇作者:酥皮糖糕【完结】 文案: “随本将军回府吧,你父亲会得到妥善安葬的。” 当朝柱国大将军姜霂霖向她伸出了手。直到她执意以身相许,才知这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做她的棋子or妻子? 姜霂霖x曲水,腹黑冷面攻x外柔内刚受 轻虐,he,封面从左起:子羿、曲水、姜霂霖 完结文:《曲水流殇》、《吾妻妖凰,万寿无疆》、《燥zao》 作者君的文都不会很长,基本是在50万字左右,特点就是极度紧凑,哈哈,喜欢加收藏。 《谨记》、《狂浪生》在存稿,预计20年下半年开更。 微博@st酥皮糖糕(只上传人物图和被锁的章节,找到的都是真爱粉了!) 八大女主上传完毕 内容标签:虐文 女强 女扮男装 朝堂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水,姜霂霖┃配角:姬妍若,卢月,子羿,曲梦,陈醉,素菁┃其它:酥皮糖糕,百合纯爱,虐恋 一句话简介:卿知否,愿以兵符换红烛 立意:为你,千千万万遍 上卷:龙暮 第1章 入姜府 “听说皇上今日为你赐婚了?” “是。” “打算如何应对?” “……” “若是说出实情,想他也不会怎么样。毕竟你为他立下赫赫战功。” “父亲该知道,孩儿不会选择这条路。” “如今的你已经贵为柱国大将军,我姜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还不能说?” “这不是孩儿想要的。” “荣华富贵,族人安乐难道不是你想要的?” “孩儿要的是国泰民安。” “如今天下太平——姜霂霖!” “在!” “你要的不是国泰民安!” “孩儿要的是国泰民安!” “国泰民安——谁的!” “……” “为父问你是谁的国泰民安!” “……” “说啊!如今的天下难道还不是你期望的国泰民安吗?” 案几上的铜鼎烛灯映照着姜易泛红的双颊,紧咬的牙齿涨起硬邦邦的腮帮子,夹杂了几根花白的胡子掩着他微微抽搐的嘴角。 姜霂霖跪在堂前,笔直地挺着上半身,刀削般的下巴微微抬起,幽暗的双眸中迸射出寒光点点。 “孩儿,要的是、江、山!” 半年之后。 “殿下,将军回来了!” “霂霖哥哥回来了?现在行至何处?他可曾面见过了父皇?” 镜台里的那张脸如花绽放,美不胜收。 “此时应该已入了城。殿下,您终于等到了!” 那个身影转过身来,原来是一面含桃花,几分稚嫩,略施粉黛的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当朝最受皇帝疼爱的小公主,姬妍若。 “父皇早就看了日子的,可谁知一个小小的战乱也离不开霂霖哥哥,非得他亲自去平定才行。害我白白等了这几个月的时间。” 姬妍若说这话时,黑白分明的双眸也随之一转,本是嗔怪的一眼,可配在她那张未脱稚气的脸上,却是可爱的很了。 凤黎路街口。 哒哒的马蹄声一阵传来,街上的百姓已经自行退至两旁,宽阔的大道中央只剩一个身影。 衣衫褴褛,衣不遮体,弱不禁风,面瘦如柴……一切单薄可怜的字眼皆可用到她的身上。 急行的高大马儿随着一声喝令收起扬起的前蹄,鸦雀无声的大道上,传来沉闷的一句:“怎么了?” “将军,前面有一跛脚女子挡了道。” “是跛脚还是腿折了?” 马下的士兵冷汗涔涔,这沉闷的声音远比战场上的刀枪剑弩的杀伤力更为强大。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大声道:“属下即刻肃清!” 一阵哭声传入耳中,将姜霂霖本就烦闷的心绪更是搅得翻江倒海。她一个转身,踏马而下,身上的战甲还未发出一丝响动,双脚竟已结结实实的踩到了地面上。 不过是十步之距。下了马的姜霂霖这才逼不得已,抬眼去瞧上一瞧。 一张破了不知多少洞,严重风化的草席,掩着一具散发着酸臭的尸体。尸体旁倒着一名哭哭啼啼的女子,身上的破衣片甚至还比不上尸体上的那一件。瘦骨嶙峋,遍是污垢的脸上,只一双凸起的红肿的大眼睛,能够让人看得分明。 卖身葬父,不必想,看这景儿,姜霂霖便知道。 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便是太平盛世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常年征战在外,便也不足为奇。 可于此刻的姜霂霖来说,眼前的女子却好似不同了。她脚步走过去,蹲下身去。 两名士兵被这举动吓得不轻,慌忙道:“将军——” “你父亲走了多少日了?” 这便是曲水初遇姜霂霖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当然,“曲水”这个名字都是后来姜霂霖赐予她的。 姜霂霖的声音不咸不淡,似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可她却是哭都不敢出声了,只有还未流干的泪水悄然滑落。她明白,这位大将军腰间的佩剑,染上的血比这整个凤黎城中的百姓还多。 一双剑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略显下垂的嘴角,令人一看便知是不好惹的主儿。可是后来曲水才知道,这样的唇,也是寡情的面相。 第2章 可那也是后来的事了,毕竟最初遇上姜霂霖的时候,她以为上天是在怜悯她的苦日子,为她找一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极好的归宿。 “随本将军回府吧,你父亲会得到妥善安葬的。” 当朝柱国大将军向她伸出了手。曲水今年年方二八,在这之前,还未与其他任何男子有过肢体上的接触。她也不知当初是怎样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姜霂霖的手中。也不知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在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被姜霂霖牵着手,穿过整个凤黎城的东街大道,迈进了就算是乞讨都不敢路过的姜府。 她唯一能够记得的,就是那只握着她的手,温热,带着茧子的亲切的粗糙感。 从此,她便成了人人口中乐道的“传奇”女子。 “给她洗洗,寻个差事。” 曲水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姜霂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与下人交代了一句后,转身离去。 她被婢女带到一间房中,仔细的擦洗干净。换上从未穿过的衣衫,虽然那衣衫比她眼前的婢女穿着的要逊色一些。可于她来说,已经是穿过的最好看的衣服了。 “这便要去……将军的房间了吗……”曲水低着头怯怯地问了一句,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她对房中之事一概不知,如何能够服侍地好将军呢?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中。她狐疑地抬起头来。 身旁的两个婢女以袖遮面,笑得都弯了腰。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婢女在笑什么。 似是终于笑够了,一个婢女忍了又忍,捧着笑疼的肚子说:“你在想什么呢?便是我们都没有给将军当通房丫头的资格,哈哈……你说话可真有趣……哈哈……” “可是……将军他方才……” 曲水当下便懵了。她虽然没读过书,可还是知道礼仪廉耻,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的。她也是卖身葬父,将军为她葬父,她便要将身子给了将军的。将军也牵了她的手。 “待会儿风婆婆会过来交代你每日需要做的活儿。你呀,能够进姜府做个下人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日后好好干吧,千万可别生那些不该生的想法。” 另一个婢女附和:“将军为人中翘楚,是这整个凤黎城中,所有小姐的梦中夫婿。不过……就算她们也是没这个福气的,将军半年之前就被皇上赐婚,迎娶的那位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公主。若不是蛮夷作乱,将军前去平定战乱,半年前他们就成亲了。” 第2章 定吉日 皇宫,御道前。 姜霂霖面见皇上之前便卸了银甲与佩剑。与皇上简单的在德文殿中交代了几句,便跪安了。 正值素秋,天气微凉。她一身玄色劲装踏着一贯的沉稳脚步,独自走在御道的一侧。 “霂霖哥哥——” 身后传来一句稚嫩的女声,她微微蹙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眉头已经完全舒展了开来,恢复了那副不悲不喜的常态。 姬妍若不顾身后婢女的追赶,一路小跑着到了姜霂霖的面前。气喘吁吁,涨红着脸又唤了声:“霂霖哥哥——” “跑这么急?” “若儿担心追不上霂霖哥哥……霂霖哥哥,你已经面见过父皇了?” 姜霂霖负手而立,微微颔首:“这里可是德文殿,你须注意着些。” “这皇宫再大,若儿也都可以去得,霂霖哥哥不必担心!”姬妍若灿笑嫣然,“父皇……他怎么说……是不是……” “嗯,早前已问过名,下月初六是个良辰吉日。” 终于可以嫁给自己打小便爱慕的姜霂霖,所有的喜色全部写在了姬妍若的脸上。方才本就小跑着来的,如今加之与姜霂霖谈及婚事,她脸颊上的红晕更甚了。 “那……霂霖哥哥……” “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若儿听话,若儿不会乱跑的!”姬妍若连连应声,生怕姜霂霖觉得她不是娴静的女子,“那么若儿想见霂霖哥哥的话……” “新婚之日吧。” 姬妍若虽是失落,可却仍是连连点头。她知道姜霂霖是所有权贵小姐做梦都想嫁给的人选,她也是向父皇求了好久,父皇才答应下来的。这门姻缘来之不易。 “那若儿……便回去了,霂霖哥——” “若儿。” 姬妍若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抬眸小心翼翼地看过去时,姜霂霖又唤了她一声。她沉浸在这一句“若儿”之间,如梦如幻。 “你毕竟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有些话,我想与你说明白些。” “霂霖哥哥……想要、说什么?” “我为武将,若有战,经年累月不会回城。” “若儿便在家中安心等着霂霖哥哥回来!” “我一样会收妾室。” “若儿为正妻,定与她们好好相处,不生妒心!” “你当真要下嫁与我?成后,怕是会……生活不易……” 姬妍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姜霂霖不再多言,没有丝毫不舍,转身离去。 姜府,虎贲阁内。 姜易斜靠在凭几上,尽显疲态。近半年来的愁绪纷杂,令他本就带着诸多旧伤的身子每况愈下。如今姜霂霖安然回来,他终于可以松口气。可是见了跪在堂前的姜霂霖的身影,他的气终究是不会出的太顺畅。 “见过皇上了?婚期可定?” 第3章 “下月初六。” “没得商量?你不是想法子拖了半年吗?”姜易拧着眉头,神色凝重,“你走到绝路上去喽——” “垫脚石多些,本事大些,这绝路,孩儿也可以跨过去的!” 平淡如水的口吻,却令人胆战心惊。如同姜霂霖这个人一样,少言寡语,站在那里,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样子,可若是旁人知道她的身份,皆会不寒而栗。 六大柱国大将军之一,二十有一的少年郎,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威名,小公主姬妍若的准夫婿。 姜易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感慨道:“生儿当生姜霂霖啊……霂霖,为父真的想将你与你兄长换上一换,你若是个儿郎,也不必冒这个风险去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你若是早生几年,生个男儿身,便可顺理成章得到这天下,得到你想要的天下——” 姜霂霖没有像父亲那样抱有幻想,也没有像父亲那样感到惋惜。她接受上天给她的一切。包括野心,也包括这女儿身。好的不好的,她皆收下。 “父亲不必如此。孩儿虽为女子,照样可得天下,可坐江山。” 女儿的野心是件好事。姜易曾经是多么的期盼自己的儿子可以做个将军,光宗耀祖。这个愿望倒是实现了,不过是在他的女儿身上实现的。更意外的是,这女儿生了颗男儿的心。不光只是好打好斗,且对权势的追求极其执着,甚至于称得上固执。 若真能换上一换,该有多好…… 他阻拦不了女儿,剩下的唯有担心。这条路不好走,一个不小心,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祸!姜易无奈地摇摇头,没了法子。 “听夏钊说,你带回来一个女子。” “卖身葬父,路上遇到的。” “可是有何打算?”姜易心知肚明,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他是知道的,她不会无端端收进一个无用的人,“霂霖,别跪着了,你要护好你那双腿。” 姜霂霖纹丝未动,跪的极为端正:“孩儿该如此,父亲不必挂怀。” 再无多言。 姜霂霖是出了名的孝子,可这心中的心思沉重地很,从不与任何人说上一句。只有作为父亲的姜易偶尔能够问出一两句。 此事既然女儿不提。姜易心中也便有数了,这女子,有大用! 出了虎贲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便迎了上来,虽年岁已大,可却红光满面,可见生活的很不错。这便是风二娘,姜府上上下下的婢女都要叫上她一声风婆婆,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她眼下可有差事?”姜霂霖边走边问。 风二娘随在身后,微微弓着腰:“奴婢们已经为她收拾干净,老奴给她安排了个守夜的差事,眼下手头儿没活儿!” “守的是谁的夜?” 姜霂霖脚下生风,已经穿过回廊,转个弯走到庭院。路过的仆人皆远远地避开了她。 “与女婢们轮着守夜,哪位夫人门前少了丫头,便安排到哪位夫人那里去。” 风二娘回话。这女子是将军带回来的。牵着手带回来的。从前即便有这种情况,也是将军交代给下人,由下人引到她面前。将军今年已经二十有一,就算是通房丫头也是没有一个的。这风二娘便留了个心眼儿。 可她拿不准将军的意思,便安排这女子守夜,若是将军有意,自会教她到自己的房中去守夜。 “嗯,教她到我的房中去守夜吧。” 第3章 戏年月 风二娘抬眼看了一眼姜霂霖的背影。果真如此,幸好自己多想了这一步。 “我从北境带回了些稀奇玩意儿,你去寻齐晔,向他要几样去!”姜霂霖一直行至自己的院子,才驻足回头,“去吧,子时带过来。” 风二娘虽然跟的上姜霂霖脚下的速度,可仍然保持着一段距离。以防姜霂霖突然停下,自己撞上去。自十几岁起她便进了姜府,磨练了半辈子,心思与能力都是这姜府的下人里,数一数二的。 那时,还是前朝,姜府也是前朝的名门。后今日的皇帝登上皇位,前朝的将门皆被斩了个干净,只有姜府在战事中有些功劳,而姜老爷的长子又是个病秧子,对朝廷没有威胁,这才保了下来。 后夫人又怀一胎,生下这小儿子姜霂霖。姜易老来得子,将小儿子宠上了天。这姜霂霖也是争气的很,从小便跟随父亲出入军营,十几岁就能够在战争中独当一面。适逢皇帝江山不够稳固,缺少将帅,便将这姜霂霖一路提拔了上来。 姜家虽为前朝效过力,可对当今朝廷也无判心。姜霂霖打了几场出名的战役,便坐上了今天六柱国大将军之一的位置。 大多的世家少爷都会在十六七岁便完婚,而自家少爷的婚事一直被他以忙于战事拖到现在。期间甚至有几家自荐的权贵私下来为小姐们说话,可姜霂霖一概不理。 直到皇上也看不过去,提出将小公主姬妍若下嫁给姜霂霖时,姜霂霖才答应下来。 一时间众人皆叹,原来配得上姜霂霖的还得是皇家的女儿。 姜霂霖不近女色,令风二娘也一直以为,自家的少爷在那方面不开窍。如今看来,倒真是被繁忙的军营缠住了身。 现在得了空,不仅是要迎娶小公主,就连通房丫头也主动带了回来。 想到此处,她也是欣喜,退出了将军的院落,一路来到下人们住的院子,寻姜霂霖昨日带回来的姑娘。她早前就一直没有差使曲水,方才说的守夜不过是想探探少爷的口风罢了。眼下曲水正在房中歇着。 第4章 木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曲水小心翼翼地从硬板床上下来,探身见进来的是风二娘,便立即跪了下来。 风二娘急忙将她扶起:“姑娘可真是折煞老奴了,快起来,快起来,拜不得,哎呦——” 曲水强行被风二娘从地上拽了起来。倒也不费力,毕竟她身子单薄的很。 “哎呦,姑娘生得可是清秀的很,许是外面吃不好,穿不暖,身子瘦弱了些。日后婆婆让那些丫头们给你熬点儿汤,好好补补,必会出落个水灵模样。” 曲水受宠若惊,留下两行热泪,又要跪拜风二娘:“谢谢婆婆,谢谢婆婆!” 风二娘将她的两条瘦骨如柴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胳膊上:“姑娘叫什么呀?” “我……我……”曲水显得很是窘迫,“婆婆,我没有名字。” 其实她倒有个旁人经常对她的称呼,不过那真的是算不上名字,不过是个家中的排行而已。 “那也不打紧!”风二娘安慰曲水,“你这名字将军会为你取的。” “将军?”曲水疑惑。 “今夜你便到将军的房中守夜去,”风二娘亲切地拉着曲水的手在硬木床板上坐下,“将军可从未叫下人们在他房中守夜过,便是军营中的士兵,也要在距离房间十步以外的地方守夜。” “那……那我……”曲水有些害怕。 “将军亲自把你带回来,可见对你是中意的。你瞧,这梳洗好了之后,不就有几分模样吗?要谢婆婆呀,日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她们说——” “她们懂什么,她们不过是这府中做苦力的下人们!记着,见了将军可不能打哆嗦。若是惹恼了他,那可不得了!” 本是叮嘱她的话,却教曲水更是不安了。 风二娘说罢,特意命丫头们给曲水又收拾了一番。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曲水换了衣服,插了一只珠钗后,就是自己也不认得铜镜中的那个女子了。 月黑风高,素秋之夜,更是冷了许多。再加上进院落之时,在拱门处遇到两名值夜的士兵,本就害怕的曲水一个劲儿的打着颤。 将军的房间依旧亮着光。风二娘轻轻叩了两下房门。房中传出姜霂霖低沉的声音:“进来。” 曲水跟着风二娘进了房间。 宽敞,明亮,整洁,这是曲水进去后的第一印象。相比之下,她从前住的地方,都称不上是间房子了。 “少爷,这姑娘老奴带来了。” 姜霂霖身上披着件外衣,坐在案几前,专心于案几上的兵书。头也未抬,嗯了一声。 “老奴下去了?” “嗯。” 房门从身后关上,剩下了曲水一人与姜霂霖相对。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房中偶尔有一声书页翻过的声音,再无其他。 良久,姜霂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曲水也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姜霂霖。 那张脸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温度,许是烛火映照在将军脸上的缘故。曲水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可双手仍旧绞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姜霂霖沉吟片刻道,“曲水无言戏年月,你便叫曲水如何?” 曲水点点头。她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不知姜霂霖吟诵的是什么。她只知道,服从,听命。 “你父亲已经被下人们安排厚葬了,择日你可以去祭拜他。” 曲水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时缓不过神。她只是想安葬父亲,有个地方,再能够立上一块儿墓碑,她便知足了。而姜霂霖口中的“厚葬”,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少爷——” 姜霂霖就那么坐着,抬着下巴看着她。而曲水早已经忘了风婆婆教给她的礼仪,一直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姜霂霖也没有提醒她,要跪下来与她说话。 这姿势,倒是将军在仰望她了。 “不过带上两个贴身婢女去就好了,不要让旁人见到。” 贴身婢女……曲水更是惊愕了。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有贴身婢女服侍。 许是头仰地困乏了,姜霂霖这才说了一句:“今夜怕是要睡得晚了,你还是坐下来,我同你好好聊聊。” “……” 第4章 共荣华 曲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一直站着同姜霂霖讲话的,她被这一发现着实吓得不轻。以至于姜霂霖要她坐下的时候,她直接跪在了姜霂霖的面前。 姜霂霖见状,提醒她:“今夜谈话怕是会很晚。” 曲水慌忙摇了摇头,唯唯诺诺道:“曲水跪着听。” “……” 姜霂霖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又回到案几上摊开的兵书上。 不是要与她谈话吗?难不成是自己方才失了规矩,将军在罚她?她身子本就瘦弱,跪了这半个时辰,实在是撑不下去,向后一跌,屁股扎扎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乏了吗?” 曲水抬眸,姜霂霖依旧在翻着那几页。常年的军营生活令她的骨节异常分明。曲水注意到,姜霂霖左手食指的指甲盖儿有半块儿是缺失的。 “嗯?” 见她不回答,姜霂霖这才抬起头来。 曲水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那还不坐?”紧接着姜霂霖教给她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要因为受到惊吓,就忘记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第5章 曲水当时是没有听明白的,可是日后这句话,令她受用终生。 “你既已卖身葬父,便是做好了准备吧?”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她们已经告诉曲水了,曲水知道自己就算是做通房丫头,也是不够格的,曲水谢谢将军的恩情。曲水愿意在这姜府之中做牛做马,报答将军的恩情!” “她们?”姜霂霖挑眉,随即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作何想呢?” 曲水羞红了脸,指尖绞着衣角,小声道:“曲水愿以身相许,报答将军的恩情。只是……只是……” 姜霂霖耐心地等着她说下去。 “曲水没侍奉过……将军不要……恼怒……曲水会……会学……” “然后呢?” “啊?” 姜霂霖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惹得她羞涩不已。 “然后……然后……”曲水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姜霂霖起身,走到她身边:“你想没想过你以身相许之后呢?” “嫁稀随稀,嫁叟随叟!”曲水终于想到一句母亲在世时常说的话,“曲水愿随在将军身侧,侍奉将军一生。” “嫁稀随稀,嫁叟随叟……”姜霂霖在房中来回踱步,幽幽道,“看来你的野心不小啊……竟要嫁予本将军……” 嫁予本将军……曲水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竟有如此大的歧义。她慌忙站起身来:“将军,将军,我——” “便如你所愿!” 曲水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与将军说了什么?将军又与她说了什么? 姜霂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抬手捏起她的下巴:“怎么?后悔了?” 这张脸距离自己如此的近,被烈日晒出的小麦色,嘴边光净的没有一根胡须,手指上粗糙的茧子刮地她下巴微微疼痛。 “曲水,不知将军……娘亲说过,女子出嫁要置办嫁妆……”曲水说着眼中泛起泪花,“曲水父母双亡,家中……” 说到此处,她再也说不下去。 姜霂霖将手放了下去,虽见曲水落了泪,却好似心情不错。 “家中再无亲人了吗?” “还有一个幼弟。”曲水已经泪流满面,她的记忆实在是苦不堪言。她也就只剩这一个弟弟了。 “如今在何处?” “在家——”曲水便是连“家”这个字眼都说不出了,因为那个房子还比不上姜府的茅厕宽敞。曲水擦了一把眼泪,“也不知他还喘着气没有,怕是曲水出来的这几日,他已经饿死了。” “明日将他接到姜府中来。” “……”曲水愣神,一脸诧异,“将军……将军要收留他吗?” 说着她又要跪下来给姜霂霖叩头。却被姜霂霖冷冷的一句吓得坐了回去。 “本将军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姜霂霖扫了一眼她的膝盖,“本将军正好缺个亲侍,让他随我到军营里去练练!” 姜霂霖说罢又坐回案几前,将身上披着的外衫向上收了收:“你知道要怎样才能嫁给本将军吗?你又知道嫁给本将军是为了什么吗?” “像公主那样的身份才可以嫁给将军,曲水只为了报恩。” 姜霂霖撑着下巴,对曲水招了招手。曲水挪了过去,在案几的另一边坐下。探上去自己的半个身子。 姜霂霖咬字清晰,放慢语速,极其认真地与她对视:“若你有朝一日能够学会公主的那些本事,本将军便娶你。从明日起,你便是本将军的妾。你是本将军的第一个妾,日后你的荣华富贵皆与本将军同享!可其他的,你并不能够奢望,你可愿意?” 姜霂霖的眼睛很漂亮,深邃,深不见底。曲水看得着了迷。 “将军给曲水一口吃的,曲水便——” “不,本将军拥有的一切你都可以享用!只是,我们相敬如宾,本将军的心,不会给你。” 曲水有何曾奢望过能够得到眼前人的心呢?便是她多看她一眼,她都觉得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自己能够吃饱穿暖,不受人欺,这已经是最好的境遇了。 “你考虑一下,若觉不妥,明日本将军会教风婆婆为你另寻一份差事,在这姜府,是不会饿死的。” “曲水谢谢将军,曲水愿意伴将军左右!” 一切都在姜霂霖的预料之中。她嘴角一扬,一如既往的自信:“不早了,去榻上歇息吧。” 如此之快?曲水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榻。可姜霂霖却坐在案几前纹丝未动。 烛火摇曳,那张脸深深印在了曲水的心上。她不知,自己要的可能不仅仅是温饱,从遇上姜霂霖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是姜霂霖的,而姜霂霖的心,将是她一生的追求。 夜已深,曲水的眼皮直打架,姜霂霖还未上榻,可她已经撑不住闭上了双眼。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一人在她身边躺下,并为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她便进入熟睡了。 这一夜,是她自出生以来,睡过的最安稳的一夜。 曲水这个名字,在这一晚后,将会同姜霂霖一起,在日后的某一天,一同载入史册。 第5章 位婢妾 “素菁,完了——完了完了!” “怎么了?” 一大早绿绒便跑进婢女房中,一脸的惊吓状。 身后房门大开,她也没顾得上去关。一阵瑟瑟冷风吹进了房间。 房中其他的女婢正在忙着穿衣,见绿蓉如此模样,皆停下手中动作,看着惊慌失措的绿绒。 第6章 素菁倒是镇定一些,一边过去关上门,一边问她:“怎么了?你昨晚不是在夫人的房间守夜吗?怎么才回来?” 绿绒急得口干舌燥,捂着嗓子干咳了两声,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方才回来,就、路上……桥、花园里的那桥……” “你别急,坐下说!” 婢女们主动腾出一块地方,素菁拉着绿绒在硬木板上坐下,帮她顺了顺气。 绿绒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才将方才的事情告知于素菁。 “风婆婆,是风婆婆!她来寻我,让你我二人去做侍女!” 房中婢女闻言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她们都是做苦力的丫头,能够做侍女那便是登天的造化了。 素菁张了张嘴,半天没缓过神来。待这句话在她脑海中过了三四遍后,她才抓着绿绒的手问道:“这、这不是好事儿吗?” 绿绒却带着哭腔解释:“是、是给那日的丫头做侍女!” 说罢就真的哭了起来。明显是被惊吓过头了。 “那日的丫头?” “莫不是那日将军带回来的姑娘?风婆婆教你二人为她洗漱换衣的那位?” 见素菁疑惑,身旁一个看起来机灵一些的婢女插了一句。 绿绒转身看那婢女一眼,连连点头。眼里的泪水流的更是急了。 “那日她说、她说她要服侍将军的……我与素菁还……还笑她……呜呜……”绿绒的声音被哭声都淹了过去,模糊不清的说着,“我们说她就算是、就算是通房丫头都不、都不……” “风婆婆要你们做她的侍女,那她……就不仅仅是通房丫头吧……”那婢女上来握上绿绒的手,以示安慰。 可绿绒听到这话,哭的却是更凶了。 “她、她被将军……呜呜……” 素菁浑身一哆嗦,颤巍巍道:“妾吗?” “这福气……可真是——”那机灵的婢女一脸艳羡,“你们两个能做侍女就不错了,那姑娘不过是个卖身葬父的穷人家的……” 素菁咬着唇,艰难道:“为何偏偏要我与绿绒过去?莫不是对我们那日说的话怀恨在心?” 房间内一片寂静。 方才一脸羡慕的婢女们,现在皆是一副对这二人无比同情的神情。 那机灵的婢女也耸了耸肩走开来。 “赶快收拾吧,待会儿风婆婆来了,要挨揍了!”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推开。这些丫头们见了来人,赶紧忙活了起来。 绿绒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过去?这都什么时辰了,待会儿夫人若是醒了怪罪下来,你们两个还想不想在姜府待下去了!” 风二娘进门便训斥坐在一起的两个丫头。 “怎得还哭上了?这副模样如何去见夫人?” “婆婆,能不能教别人去……” 风二娘的脸刷的便拉了下来:“这是你们的福分,赶紧的!若不是夫人点名要你们两个,婆婆我还真挑两个机灵点儿的过去!” 绿绒与素菁也不敢再耽搁,只得认命,跟在风二娘身后出了那低矮的下人房间,朝将军的院落赶去。 姜霂霖起床的时候,曲水还在睡梦之中。好不容易能够有个舒适的地方睡,她怎么舍得离开呢。她记得姜霂霖走时问她丫鬟的事情,她便嘟囔要那两个为她洗漱更衣的…… 然后,一个翻身,她就又睡过去了。 风婆婆来敲门的时候,她还在睡梦当中呢。 被这敲门声吵醒后,她一睁眼,便看到绣有花饰的床幔,再看,便是铺着金丝软被的床榻。她揉揉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脑袋,昨晚的一幕幕渐渐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夫人?夫人?” 门外传来风二娘的声音,显然,声音是压低了的,当是担心她还睡着,不敢大声叫嚷。 曲水低头看看自己,所幸,昨晚她是和衣而睡的。 呃…… 和衣而睡…… 竟然忘了要侍奉将军的本分! 门外的敲门声停顿片刻再次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 曲水叹了口气,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遍后,下了床榻。 “风婆婆?” “可真是折煞老奴了,夫人断不可再叫老奴婆婆了,叫老奴风二娘便是。” “风二娘?”曲水蹙眉,摇摇头,“不顺口。曲水还是叫您风婆婆吧。” 风二娘满脸的高兴:“夫人想怎么叫就怎么叫,随夫人!”说罢又探身悄声问道,“将军为夫人取了名字?” “嗯,”曲水点点头,“曲水。” “天底下的女子都赶不上夫人的福气喽——”风二娘说罢,转身对身后的两个婢女招了招手,回过头来又喜滋滋地说:“这是夫人要的那两个丫头,这个是——” 风二娘皱皱眉。这丫头叫什么来着,这么多的丫头,她还真是叫不上来。 两个丫头战战兢兢,低声报了名字。 “奴婢是素菁。” “奴婢是绿绒。” “老奴就将这两个丫头留在夫人这里侍候您了。” 曲水点点头,在风二娘就要走的时候,才想起来了什么,忙问:“将军呢?” “将军日日都要去军营。” “那他何时回来?” “将军住在军营里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风二娘的目光落到曲水的身上,直看得曲水低下了头。她才意味深长道,“今儿将军应该会回府歇息吧!” 第7章 “哦。”曲水也不好意思再问其他了。 她可不敢说,昨日她并没有侍奉将军,也不知那杀人无数的将军会不会生她的气。 风二娘乐呵呵地走了。两个婢女跟着曲水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送来了几只妆奁匣子,满满地都是珠钗和首饰。紧接着,又有下人送来了数十件色泽艳丽的锦缎绸袍。 原本一个妾而已,不必如此侍候着。可姜霂霖的身份特殊,二十一的年纪才终于纳了妾,曲水便受到姜府上下格外的重视。 将军亲自带回来的姑娘,他们是不敢怠慢的。 素菁与绿绒两个小心地侍候着曲水,生怕曲水翻起旧账。 一番装扮后,曲水怔怔地盯着铜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姜霂霖的那张脸渐渐浮现脑海。 若是姜霂霖今晚回来,她可千万不能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第6章 得厚爱 申时初刻,姜霂霖便回到了府中,护院的家丁两两相看,皆是一惊。将军今日可比任何一次都要归来的早许多。 此时府中下人已经陪着曲水将她的幼弟接进了府中。姜霂霖回去的时候,风二娘正在给这少年换衣服。这少年大约十岁左右的模样,但具体是九岁,十岁,还是十一二?他自己并不清楚,就连曲水这个姐姐也不是很清楚。 家中贫寒,她姊妹兄弟虽多,可却只有这一个幼弟存活了下来。如今想来,这个弟弟也是极有福分的。 风二娘收拾罢将这这少年带到了姜霂霖的面前。姜霂霖扫了一眼。与曲水一样,这少年生得瘦瘦小小,面色暗黄,一双穷人家孩子特有的胆怯的眼睛。 进门后便藏到了曲水的身后,不时地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瞧上姜霂霖一眼。 “少爷今日回的可是早!” 风二娘堆了满脸的笑容。 姜霂霖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风二娘退下后,姜霂霖又看看眼前瘦弱的姐弟二人,回头与身边的婢女说:“叫厨娘把晚膳抬到房中来。” 素菁先是一愣,随即向姜霂霖确定了一遍:“不是同老爷一同吃吗?” “今日不必。” 姜霂霖将战衣脱下,丢给绿绒,然后便一屁股坐了下来。曲水看的出,姜霂霖有些倦意。这疲倦更多的,仿佛是来自精神上的不悦。 她心下道,军营中必是劳累,今晚她须得要为将军解解乏的。 “曲水,日后这些事情你来做。” 她回过神来,见姜霂霖指了指那脱下的衣袍与她说了一句。她急忙点了点头。 又见姜霂霖对她招招手:“来这边坐,小弟也过来坐。” 虽然口吻不是很热情,可已经令两个婢女看呆了。将军素日里本就没有和颜悦色的时候,除了士兵,谁若是在他三步以内站着,是会被他飞踹出去的。更不要提,会主动要毫无干系的人坐到自己的身旁了。 呃……确已不是毫无干系的人……可毕竟才在昨夜侍奉了他,还是个外面捡回来的面黄肌瘦的女子。 可就是这刚刚成为小妾的姑娘,将军却要她与他同桌用膳,且为了与她一同用膳,竟让厨娘将晚膳抬到房中来! 如此做法,着实令她二人想不通。这女子瘦弱干瘪,学识无几…… 正是素菁愣神时,一道凛冽的寒光瞟了过来:“怎么?忘了本将军交代你的事情了?” 素菁一个哆嗦醒了过来,连连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那还不去?” 即便是姜霂霖的目光并不在她的身上,光是这声音,便令素菁吓到腿软。她挪着小碎步退到门边,转身慌里慌张地出了房间。 曲水已经拉着幼弟的小手在姜霂霖的对面坐了下来。这少年一双大眼睛盯着姜霂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然后又将这房间左左右右看了一遍。 姜霂霖的目光始终都在曲水身上,可她却知道,这曲水的幼弟,是个机灵的小鬼。不过是方才陌生,才生了胆怯,这不过片刻功夫,便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了。 此少年若能得以栽培,则后生可畏! “今日可去祭奠过你父亲了?” 厨娘还没过来,姜霂霖乘这空当问起曲水。 “嗯。”曲水点点头,万分感激,“多谢将军厚葬家父!” 姜霂霖好似有些不耐烦,她搭在桌上的手指叩了两下,然后抬起来摸着自己的下巴,沉声道:“记着,日后人前人后都要唤我作夫君。且将你的这份感激放到心中便可,不必时常挂在嘴边,本君不喜听到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好,曲水记着了。”曲水抿了抿唇,将今日的行程告知姜霂霖:“今日、今日曲水去祭奠了家父,又回去将小弟接了来,风婆婆一路上都为曲水安排妥当了,小弟也是风婆婆给换洗的衣服,收拾的很是干净。” “嗯。她办事我放心。日后还要教她教你规矩。” 说话间,素菁便带着厨娘和仆人进了房间。这次她终于留了个心眼儿,将厨娘直接寻了来。 果然姜霂霖又是好一通的交代,句句都是要厨娘如何照顾曲水姐弟俩的饮食茶饭。 少时,将这些都说完后,姜霂霖问那厨娘:“可记着了?” 那厨娘忙不迭地点头,这分明是给这姐弟俩又开了个小厨房啊! “将军放心,奴婢懂些个医理,个把月的时间,奴婢便能将夫人的身子调理过来,保准夫人能怀上!” 第8章 “……” 姜霂霖的眼中闪过一瞬不可查觉的担忧,不过她并未说什么。 厨娘走后,姜霂霖又开始交代两个婢女。她只想说这一遍,便将这些事情全部都交给这些下人们来做了。省得日后她们毛手毛脚,坏了她的大事。 “日后你二人便侍候夫人的起居生活。若是她哪里磕了碰了摔了,本将军唯你们是问!” “将军、将军放心!” “另有,规矩上,多提点着些夫人,她若是在哪里失了礼仪,本将军唯你们是问!” 两个婢女的额头已经冷汗涔涔。 “日后不论本将军纳不纳妾,纳几房妾,你们的主子只能是她与本将军,若生二心,本将军会以军法处置!” 两个婢女双腿已吓到软。 “待公主嫁过来,本将军会另开将军府。公主娇贵,能忍则忍,管好自己的言行!” 素菁与绿绒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姜霂霖终于闭了嘴,开始用膳。 经过方才的一番话,她二人已经知道这被将军带回来的姑娘是何等的重要。于是整个晚膳的时间,二人都在尽心尽力地服侍着曲水姐弟俩。 姜霂霖便是坐在那里不说话,默默地吃饭,都给人一种吃人肉喝人血的错觉。虽然她的举止很是文雅,可就是教看了的人心生害怕。 除了姜霂霖本人,房中的三个女子外加一个少年,都庆幸她终于闭了嘴。 良久。 “东扬——”姜霂霖嘟囔了一句。 曲水的汤匙停在嘴边,看着姜霂霖。 姜霂霖抬眸:“东扬?这名字如何?”说着问曲水身旁坐着的幼弟,“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这少年正忙着往嘴里扒拉饭,模糊不清地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没名字?” “叫将军——”曲水拽拽幼弟的衣袖。 “我知道他是个将军,还知道他是我姐夫!” 曲水心下一惊,慌忙捂上幼弟的嘴。她不过是姜霂霖的一个妾,姜霂霖要迎娶的,可是当今皇朝的公主。这“姐夫”二字怎可叫出口。 第7章 赐姜姓 素菁与绿绒两个婢女低下了头去。胆子稍大些的素菁,眼角的余光不时观察着姜霂霖的神色变化,生怕这位大将军发起火来,牵连到她们。 将军方才说的是夫人仪态举止有何不妥唯她们是问,这夫人的弟弟应当不是吧?何况她们还没有正式开始教这少年规矩呢。 可将军的脾气谁又能摸得准呢? 曲水的心中也是生出了十分的害怕,幼弟初见这种世家权贵,哪些话说得说不得,他是辨不清的。 本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可房间内的静谧就像是令他们过了好长的时间。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姜霂霖出乎意料的,就像是未听到这少年方才说的那句话,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曲水这才松开幼弟的嘴巴。少年一边点头,一边大口吸了一口气。 “我喜欢这个名字,将军,我可以有个姓氏吗?” 少年眨巴着眼睛充满期待地问询。 “姓姜如何?” “将军——”曲水急忙掐了幼弟一把,“幼弟不知其中轻重,失了分寸,这使不得——” 这方才得了赐名的小东扬揉揉被姐姐掐疼的胳膊,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东扬喜欢这个姓。” 不喜欢才怪,你可知旁人若是听到你是这个姓氏,会百般千般地巴结你! 婢女绿绒不禁撇撇嘴。 姜霂霖嘴角上扬,微微不可查的笑意:“姜东扬,这就是你日后的大名。” 婢女的神情已经复杂到无以名状。赐名又赐姓,姜府从无此先例。 曲水虽出生贫寒,可也正因为她出生贫寒,才更懂得这其中的恩情深似海,是她这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的。 “将军,你怎么不吃?” “这几日的胃口不是很好。” “可是哪里吃的不合适?曲水叫个郎中给您瞧瞧?” “夫人,府中特设医馆,有医女照顾将军的身体的。” 绿绒体贴地提醒了一句,曲水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这又显得她无知了,竟不知姜府这样的名门旺户竟有医馆的。 “随你。” 曲水:“……” 绿绒:“……” 素菁瞥了绿绒一眼,像她使了个眼色。绿绒意会,急忙道:“夫人不要生气,是绿绒多嘴,绿绒再不敢多嘴了!” 说罢便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曲水正要阻止,却听姜霂霖冷冰冰道:“知道错了就好。出去请罚,夫人与小东扬还想吃个清净的饭。” 姜霂霖便是不生气,光是这冷言冷语也是能杀死人的。 绿绒不敢耽搁,出了房间。只剩素菁一人小心翼翼地侍候在姜东扬身侧。 姜霂霖从晚膳端上来便没吃几口,一直都在看着曲水与幼弟。曲水天真地以为她就是胃口不好,而姜霂霖的心中却是缠着麻团般万千的纷杂思绪。 她明白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若是走错了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不仅是她自己会尸骨无存,整个姜氏的族人都会被牵连。 她需要在这纷乱的问题中披荆斩棘,杀出一条登天的路来。这如此复杂的事情,教她如何能够吃的下饭。 须臾,姜霂霖才拿起汤匙,不过不是给自己盛,而是盛给了小东扬。收回手后将汤匙又放回原处,摸着自己的下巴似在思忖什么。 第9章 “东扬,你想当一名士兵吗?” 姜东扬将那口鲈鱼羹咽下去,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问:“将军,东扬可以做个什长吗?” “什长……你为何想做个什长?” “什长可以管着士兵!” “呵!”姜霂霖嗤笑一声,“那为何不做个队长或是军长,或是校尉?” 姜东扬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被姜霂霖的这番话镇住了!这少年缓了老半天,才道:“东扬想都不敢想的……” “先是想要做,才能坐上那个位置,若是想都不敢想的话,便没有丁点的希望了。” “那东扬要做校尉!” “哈哈……”姜霂霖大笑,又为姜东扬舀了一汤勺的鲈鱼羹,“明日随我去军营里瞧瞧!” “城外的军营吗?”姜东扬那本就突兀的双眼更是明亮了。 姜霂霖扬起嘴角,笑得有些邪魅,上下嘴皮一碰,道了两个字。 “禁、军!” 用过了晚膳,便有下人来将姜东扬接走了,不必特意交代,风二娘已经为这少年安排好了舒适的住所,便是随侍丫头也安排了两个,且有一个比他年长几岁的男仆陪他玩耍。 这又让曲水心中对姜霂霖的感激多了几分。 歇息了片刻,素菁上前要为姜霂霖脱衣。没想到姜霂霖远远地避开了她,说这些事情以后由曲水来做便可。且她与绿绒并不用在房间内守夜。 姜霂霖还说,她们把夫人侍候好便可,他的房间晚上有府兵看守。 是有府兵看守,可是不用她们在一旁侍候,做个通房丫头吗?哪个府上的少爷能少了这种丫头的守夜呢? 可姜霂霖明显没有此意。以前没有,现在更是没有。 两个婢女一肚子的苦水。如此一来,她们虽是得了清闲,不过这升迁的路也是被姜霂霖给全然堵死了。 房间内终于只剩了姜霂霖与曲水二人。 在矛盾与纠结之中,这一刻还是到来了。不得不说,曲水是盼望能够报恩的,可是想到自己笨手笨脚,又紧张万分。 “将军——” “嗯?” “您……今晚还看到很晚吗?” 姜霂霖笑笑。她不会告诉曲水昨夜之所以睡那么晚,是因为她心绪烦躁,脑子里藏着乱麻一样数不尽的心事。而今晚,见过这小东扬以后,她的心情当下便好了许多。且白日里,许多事情都在她的脑中过了一遍,今夜应当能睡个好觉了。 “今晚早些歇息,明日带着东扬去军营。” 姜霂霖说着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将军,曲水为您宽衣。” 说罢,曲水便走了上来跪在姜霂霖的脚下,双手一伸放在了她的腰间玉带上。 “不必!”姜霂霖心下紧张,本能地将曲水推了一把。 这女子那般的瘦弱身子怎敌姜霂霖的一掌的力气,便是摔到地上也滚了几下子才停住了身形。胸口一阵疼痛,曲水疼得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姜霂霖喘着粗气,低头见自己的玉带完好无损地系在腰间,这才安下心来。再抬头时,才注意到蜷缩在几步之外的娇弱身影。她忙走上前蹲下身去察看。 “疼吗?” 话刚出口,姜霂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这是什么废话?便是一个小兵被自己这么一推,也会震颤六腑,眼前的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第8章 血气亏 曲水蜷缩在一处动弹不得,姜霂霖的手凌空停在那里。虽同为女子,她却因常年在军营之中与兵将打交道习惯了,以至于眼下面对女子时,倒还不如与男儿相处起来游刃有余。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见曲水仍旧起不得身,姜霂霖这才抓住了她的臂膀。 “如何了?” 曲水的额头冒着虚汗,她咬着牙,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疼……” 她干巴巴的锁骨正如炭火般炙烤一样的疼痛。 “来——” “将——”军! 曲水难以置信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此时,她的身体已经被姜霂霖抱了起来。这一刻,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对姜霂霖的恐惧,她只是依稀闻到,姜霂霖的身上,有股子淡淡的檀香味儿。 “还疼吗?” 直到她被姜霂霖抱着放到床榻之上,她才回过神来,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只好咬着唇点点头。 “松开——” “……”曲水一脸疑问。 “松开你的手。” “……” 曲水低下头去,发现她的双手紧紧抓在姜霂霖的衣襟上。何时抓上的,她并不记得。 “放松。” 曲水照做。 姜霂霖在床边坐下,探身近前,抬手察看她的伤势。曲水一时惊慌,急忙阻止,将姜霂霖伸过来的手打掉。可刚刚触碰到时,曲水又是慌忙缩了回去。 姜霂霖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蹙眉道:“你的身子要好好补补,手脚冰凉冒虚汗,是气虚血亏的病症。” 手脚冰凉……冒虚汗……明明是她被姜霂霖踹了一脚加之心虚的缘故,曲水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瞥到一旁去。 “是骨头疼吗?” 曲水点点头。 “下次要做什么时,要提前讲明。我常年作战,对外物会有十分迅速的条件反射。”姜霂霖一边说一边为曲水轻轻地揉着那块痛处,“怕是留下淤青了,明日教府中的医女来为你上些药。” 第10章 曲水又是点点头。 “可好些了?” 曲水依旧点点头。 姜霂霖见她点头,便起身下了榻。 “将军——”曲水急忙起身。 “何事?”姜霂霖驻足,回头问。 “将军不歇息吗?”曲水的手指紧紧抓着榻上的细软被褥。 “需要看一个时辰的兵书。”姜霂霖说罢便绕过了那扇绿油漆的雕花漆木屏风。 “将军——” 曲水来不及穿鞋子便追了出来,姜霂霖见她这副模样,皱起了眉头。 “将军,曲水陪着您!” “不必。”姜霂霖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你先歇息罢,不必等我。” 曲水站在那里未动:“将军,曲水这便回榻上去等您!” “不必。”姜霂霖再次拒绝,几步走到案几旁坐下,“本将军睡得很晚……曲水,本将军好像与你说过……相敬如宾?” 这女子听得懂吗?她好像没读过书……姜霂霖在想需不需要与她讲得更直白些。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曲水倒是先开口了。 “将军,曲水想要报答您的恩情,可曲水能给您的……只有这……” “不必。”姜霂霖想都没想。 曲水的眼泪就快要掉下来,将军这是在嫌弃她吗?也对,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子,长到了这十五六的模样,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玲珑有致了。可是她这身材,虽然是换了身儿衣服,还洗了个干净,却仍旧骨瘦如柴,没有一丝味道可言。 将军哪里有兴致看她一眼呢。 许是看出了她的自卑,姜霂霖又补了一句。 “日后的机会有很多,你可以用你的一生来报恩。” 姜霂霖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却被曲水理解成了日后把身子养好了再以身相许也不迟。这教这个单纯的女子心中又有了希望,自然也抚平了她心中些许的自卑。 不过她依旧是没有回去歇息,而是走上前去跪坐在姜霂霖的身边:“将军,曲水陪您。” 既然已经坐了下来,姜霂霖也没有再拒绝。 “将军,这书上写的都是些什么?” “兵法,”姜霂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眸问,“你不识字是吗?” 曲水心中的自卑又添了几分失落,咬着唇低声道:“将军,是不是女子……无才、无才便是德?” “本将军身边的女人虽不必学富五车,可也不能目不识丁,”姜霂霖顿了顿又道,“无妨,府中自有先生来教你识文断字。这些兵书,日后东扬也是要看的,你可帮着他些。” “不会打扰到将军吗?” “只是今晚罢了,日后要那教书先生负责你的读书识字。” 于是乎,夫人与将军共处的夜晚,本是其他府上的闺房之乐,在姜霂霖这里摇身一变,成了教书育人,查问功课的时刻。 翌日清晨,姜霂霖刚出房间,就见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等在门外,随从小四站在身后,两个丫头恭敬地站在更靠后的位置。 “嗯,不错,看来你对这军营还是有些兴趣的。”姜霂霖赞许。 “风婆婆昨日说过将军很早便会到军营去,东扬便早早起来在这里候着。”姜东扬说着有模有样地拘了一礼。 姜霂霖很是满意,走过去拍拍东扬的肩膀:“走吧!”说罢又交代身后三人,“你们留在府中,不必跟来。” 姜东扬跟在姜霂霖身后出了府邸。可府外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 “将军——我们、我们就骑这匹马去吗?” 姜霂霖抓着缰绳,回头反问:“不然呢?”她说着一眼便瞧见东扬反复揉搓着衣角的手指,姜霂霖笑笑,“到了军营要学骑马,这第一次本将军带你!来——” 说罢东扬便被姜霂霖一把抱到了马上,而后姜霂霖自己也骑了上去,一声马鞭响起,东扬身子向后一扬,跌在姜霂霖的怀里,才觉心安。 此时天色蒙蒙亮,大路两旁已经有小贩摆了摊子,听到这马蹄声传来,早早地便闪到了一边去。敢在凤黎城骑马扬尘的人,且日日这个时辰穿过这条街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姜府的大将军了。 耳边的凉风嗖嗖,姜东扬的心也随着那身子飞奔起来。这场景他只在与玩伴玩耍时经历过,当时□□骑得是一条破木条凳。而今,他□□骑得可是真正的骏马,当朝柱国大将军姜霂霖的坐骑。 这位大将军,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姐夫! 第9章 活靶心 哒哒的马蹄声在皇城外城的城门口停下,姜霂霖下了马将东扬又抱下来。守城士兵照例将她的坐骑带进去专门照顾。 “将军,今日多带了一人?” “嗯,这是本将军的幼弟,你带他进去历练历练,待下了朝本将军再来。” 幼弟?姜家何时多出这么大个男娃?他们可从未听说过将军有一个已经十岁的弟弟!不过这士兵很是识趣,没有开口问询。 “将军放心,交给属下便是!” “东扬,你先跟着他到处看看,待会儿我就会来寻你。” 姜东扬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士兵。 “小少爷请!” “去吧!” 姜霂霖的笑,令这少年有了底气。他在心里为自己鼓了鼓气,跟着这名士兵走进了城门。虽然还是带着几分胆怯,可这凉风瑟瑟,吹红了他的鼻尖,吹红了他的脸蛋,倒是将他的胆怯遮去了七七八八。 第11章 这士兵将他一路带到训练营。有士兵三三俩俩,稀稀拉拉从他们身边走过。显然,他来得时辰尚早。紧接着,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士兵接管了他。 呃……看这士兵对他的态度,应当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姜东扬心道。很快,他的想法便得到印证。 “小少爷,属下大名刘福荣,是这禁军当中的一个副将!您有什么想看的想玩的和属下说就行!” 想看的想玩的?禁军、军营中,竟和玩乐这个词能沾上边儿? “我想学骑马。”姜东扬如实说。 “骑马?”这副将倒是疑惑了,“小少爷想学骑马,为何不到城外的军营去?这皇城中没有马场,只有一些个练靶子,修兵器的地儿!您看,那边儿是魏府的少爷魏将军——” 姜东扬顺着刘副将手指的方向瞧去,倏地放大了瞳孔……那比他还长几岁的少爷竟然在拉着几个士兵陪他斗蛐蛐儿! “还有那边儿,陈府的少爷,当今陈妃娘娘的弟弟——” 姜东扬又看了过去,这个倒是没斗蛐蛐儿,可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和身旁恭维的几个小兵的画面也太过和谐了! 扫了这么一圈,穿着锦衣玉袍在做正经事的唯有在那边射箭的那一位。 “那位是哪家府上的?” 刘副将看了过去:“哦,魏府的,魏老将军的庶子,魏楠。” “那我也到那边练射箭去。”姜东扬说着就向魏楠走去。 刘福荣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摇摇头,无奈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招招手召了两个士兵,陪在姜东扬的身侧。这二人一人捧着羽筒,一人挎着鞬袋。快速赶上姜东扬。 刘福荣接过弓箭:“箭头指向弓,将箭放在弦搭与弦对齐的角度,向前推动箭头以锁定它,当箭头被锁住时,将其拉回一点并用拇指和食指握住箭尾,以保持箭头就位。将板指钩在弦后,向内拧手以固定弦——” “呦——这位是谁家的公子哥?本将军怎么没见过?竟要劳刘副将手把手教射箭!” 刘福荣的抬头纹都被这一声给喊了出来。他呼出一口浊气,对姜东扬苦笑了一个,射出一箭,回过头去。 “魏将军!”刘福荣行了一礼,“这位是姜府的小少爷。” 这背后喊话的正是方才斗蛐蛐儿的少年。他提着那只装着蛐蛐儿的笼子走上前来,眼睛斜着看了姜东扬一眼。这一眼看似不羁,眼底却藏着精明。 “姜府的小少爷?” “姜东扬见过魏将军!” 那少年张了张嘴,噗嗤一笑:“姜府的人——何时需要向我魏府的人行礼了!哈哈……你这少爷是假的吧?本将军可从未听说过姜府还有个小少爷!” 他的眼神令姜东扬浑身的不自在。 “东扬是将军的幼弟。” “你是霂霖大哥的幼弟?”少年狐疑地看向姜东扬。 “是。” “哦——”这少年拖着长音,“本将军魏柏,魏府的嫡子,一个小将军。” “魏将军——” “哎哎哎——”魏柏忙阻止,“都说了是个小将军,比不得霂霖大哥那样的身份。你既然是他的幼弟,我又长你几岁,你叫我魏柏大哥便可。” “魏、魏大哥。”姜东扬恭敬地叫了一声,眼前这少年并不好惹。 魏柏瞥了一眼刘福荣手中的弓,问他:“你们这是在射箭?” ……难道还能是别的什么不成?这若不是废话,便是别有目的的一句问话了! 果真,魏柏忽然阴狠一笑,将手中装着蛐蛐儿的笼子丢给一旁的士兵,拿过刘福荣手中的弓:“今日你我初次见面,我便舍了我陪蛐蛐儿的时间来教教你。若论起射箭,这禁军中我居第二,怕是无人敢居第一!刘副将,你说呢?” “是。”刘福荣俯首。 魏柏嘴角一扬,又转过身去对士兵道:“这是什么破箭,去取兵箭来!” “将、将军,这里是训练——” “你没听到眼前的是谁吗?这可是姜府的小少爷!怎可拿一只竹箭来糊弄!这种箭便是狩猎,本将军还嫌弃它穿透力恶心呢!” 那小兵没说完便被魏柏打断,他战战兢兢站在那里,小心地抬起眼皮看向刘福荣。 “没听到魏将军的话吗?去拿!”刘福荣沉声道,听得出,他的心情不怎么好。 可是魏柏的心情却是甚好。他笑着在刘福荣的肩上拍了两下道:“这草包如何能练出气势,去,把那边儿那个东西叫过来。” 姜东扬顺着魏柏抬起的下巴看了过去,那边儿那个东西……那边只有一个魏楠! 此刻,许多士兵都已经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他们这边看来。有一些大胆的世家公子还吹了一两声口哨。 魏楠自然也听到了这毫无遮掩的挑衅,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目光直视前方的靶子。 “去,叫他过来!”魏柏说罢又讲给姜东扬听,“东扬啊,你不知道,这练习射箭呀,必是要以活靶子练习才能练出本事来!” 气氛一时微妙起来。 训练营中除了魏柏的声音,再无其他杂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福荣,刘福荣的双手紧握成拳,难以从命。 正是刘福荣抵挡不住这压迫之时,魏楠竟主动向他们这边走来,走到立着靶子的地方站定。 显而易见,此类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第12章 “呦,今日可真是给面子啊!这姜府的人就是有面子!” 第10章 斗蛐蛐 魏楠站在靶心处,缓缓闭上双眼。没有颤抖,没有害怕。他已经对这个弟弟的所作所为习以为常了。哪怕哪一日他真的死在这种恶毒的恶作剧中,他也是平静的死去。 “呵——”魏柏下巴一扬,扫了一眼这比他早出生几年的哥哥,将手中的弓递给姜东扬:“东扬,来,魏大哥教你!” 紧接着,魏柏手把手教姜东扬把小兵递上来的兵箭搭在了弓上面。因姜东扬体弱,开弓拉箭都是魏柏在用力。 “魏大哥,前面可是您府上的人,这么做会死人的吧?”姜东扬侧过脸去,试图阻止魏柏。 魏柏邪魅的眼角尽是笑意:“你魏大哥的本事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姜东扬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透过魏柏的侧脸,余光瞥向刘福荣刘副将,很显然,刘福荣并不敢上前阻止。 这可如何是好?他若是从前的身份,不过是以命抵命,可如今的身份,若是出了事,怕是要给将军抹黑了。姜东扬心急如焚。臂膀已经被魏柏逼迫着拉开弓箭。前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 “东扬——” “将军!”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姜东扬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握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忽然发力,他手中的箭不受控地飞了出去。 “嗖——” 姜东扬不可思议地盯着射出去的箭,睁大了双眼:“魏大哥!” 魏柏面无表情,直视前方,而后轻松一笑,大声道:“魏柏就知道将军有这本事!” 姜东扬也瞧了过去,方才射出去的箭已经在他质问魏柏时,被姜霂霖凌空截住。 这一场,算是有惊无险了。 魏楠向姜东扬拘了一礼,姜东扬颔首沉眸:“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魏柏的目光一路跟随那个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训练营,眉头一挑:“真是扫兴!既然将军来了,那么魏柏也就斗自己的蛐蛐儿去了。东扬,初次见面,没什么东西可送你的,这笼蛐蛐儿给你如何?” “……” 魏柏提着那笼蛐蛐儿道:“你可别小看这一只,你看,它头大、项大、腿大、皮色好、体质更是强健、凶悍,是我花重金买下的常胜将军!这可是万金之礼啊!” “那、那东扬便谢过魏大哥了……”姜东扬犹豫着将那笼子接过。 魏柏满意地笑笑:“这就对了!”转身又对姜霂霖道,“将军,你今日怎有空来这儿了?” “若是本将军来晚一步,你还不得教东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姜霂霖说这话时,言语中竟带了隐隐笑意。 “魏柏只不过想教东扬练练胆子罢了!”魏柏没所谓地耸了耸肩,一副顶儿郎当的模样,“对了,将军,魏柏怎么从未见过东扬啊,冷不丁知道你有个这么大的弟弟,倒教人以为咱们生疏了!” 姜霂霖走过来,将截下的那支箭交到刘福荣手中。 “二夫人的弟弟,本将军的小舅子。” “小舅子!”魏柏大吃一惊,又上上下下将姜东扬看了个遍,“将军何时纳了妾,魏柏竟不知道!” 训练营中的所有人本就朝这边看着,加之魏柏嗓门儿又大,听到这话时,众人皆惊。姜霂霖姜大将军竟然纳妾了!破天荒的纳妾了,还将这妾室的弟弟带来了训练营! “本将军纳个妾,还得向你禀报吗?”姜霂霖打趣。 “不是不是……”魏柏急忙摆了摆手,“魏柏是说将军这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是哪家的千金啊,教将军这般重视?” “哪家的都不是。”姜霂霖说着伸出那只缺了半块儿指甲盖的食指,指了指天,道,“此女乃是老天的赏赐!” 此话一出,众人哄闹。 魏柏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便是惊为天人了!想不到将军藏得这么深!改日魏柏定要见见这位嫂嫂!”说罢又凑到姜霂霖耳边,悄声道,“那小公主可知此事?” “无妨。”姜霂霖淡淡道。 魏柏竖起大拇指:“将军还是将军!” “行了,走,本将军陪你斗你的蛐蛐儿去,”姜霂霖扯着他的臂膀,“教刘副将好好教东扬练习射箭。”说着便与魏柏走开来,背影挥了挥手,“福荣,交给你了!” “将军放心!”身后铿锵有力的回应。 “还斗什么呀,最好的一只蛐蛐儿都给东扬了……”魏柏撇嘴嘟囔道。 “你把你的最爱都给他了,若我没记错,那是你从赌场里买回来的吧?” 魏柏闷哼一声:“谁叫你是我最崇拜的大哥呢。大哥的弟弟就是魏柏的弟弟,必须给他最好的。” 姜霂霖笑笑:“那你为何还教他用魏楠当靶子射?” “都说了是练胆子了……” “你呀——”姜霂霖摇头笑笑,不置可否。抬手搭在魏柏的肩上,“虚张声势!” “嘿嘿……什么都逃不过大哥的眼睛。” “掌握好分寸,毕竟是心爱之物,”姜霂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长了两条腿,会跑的。” 魏柏皱皱眉:“将军,你又知道……老天怎么这样不公平……不成,魏柏改日一定要寻这位嫂嫂去诉诉苦!” “下月初六,良辰吉日。” 第13章 “听说了,和小公主的大婚——”魏柏慵慵懒懒地嗓音,略显不耐烦。 “可准备好了贺礼?” “那不是送你了吗?万金买下的蛐蛐儿!” “关在笼子里的常胜将军?” 魏柏嘴角一扬,将姜霂霖搭在他肩上的手扒拉下去,凑上前幽幽道:“笼子是关不住他的……” 姜霂霖神色一滞,又笑着抬手敲敲魏柏的脑门:“小滑头!你可是教皇上都犯了头疼的纨绔公子,若是教谁知道你是这等聪明的小将军,担心你魏府……无后啊——” “魏柏不担心!”魏柏朝那个射箭的方向望了望道,“蛐蛐儿已经送出,魏府的将来,指日可待!” 姜霂霖顺着那张侧脸看去,那个方向除了刘福荣与姜东扬,还有返回来取弓箭的魏楠。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那双深邃的眸子洞察了太多的世事。 第11章 赴家宴 “将军,你从来都是骑马吗?府中不备轿子?” 回来的路上,比去时的人要多很多。街道两旁熙熙攘攘的叫卖,还有从阁楼上探出来的脑袋,还有跑来跑去一脸艳羡仰头看他们的孩童……姜东扬坐在这高头大马上,还真是不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眼神。 “本将军只有这一匹宝马,它叫斩尘。” “这凤黎城中好像只有咱们骑在马上,且疾行……” 姜霂霖抓着缰绳,喊了声:“驾——”,这斩辰跑地更欢了。姜东扬生怕撞到个人什么的。可他的担心显然很多余,行人听到这马蹄声,早早就避开了。他们已经熟悉了这串哒哒的声响。 “皇帝特许,无需担心。”姜霂霖说这话时,紧靠着他的少年油然而生出一股子骄傲。姜霂霖又问:“今日吓到了吧?” “还好将军赶到的及时,不然那支箭就——” “箭射偏了。” 箭射偏……姜东扬疑惑地侧过脸去,见姐夫对他笑笑:“那支箭是偏离靶心的,射不到魏楠身上。” “那魏柏只是在吓唬东扬吗?” “也不是,他是在……蒙蔽众人的双眼。你日后会知道的。” 姜东扬皱着眉头,想不通其中的玄妙:“那魏楠着实可怜,只因一个庶子的身份,便教小他几岁的嫡子在众人面前那般欺辱。” “呵呵……”姜霂霖幽幽道:“谈不上欺负,他才是这凤黎城中最有福之人呐。” 姜东扬不解,正要问询,却是身形一稳。他抬头看去,原来斩辰已行至姜府大门前。姜霂霖依旧下了马,紧接着将他从斩辰身上抱了下去……他一定要先学会骑马,教姐夫这样抱上抱下的,成何体统! “将军,那些小将军们为何都在训练营里玩乐?东扬以为军营便是练本事的地方?” 姜东扬随在姐夫身侧,小跑着跟紧姐夫的脚步,进了庭院。 “我今日带你去禁军,不是教你长本事的,是教你去识人的。”姜霂霖边走边说,“禁军之中大多都是皇亲国戚,世家公子。你需要对他们每一个人的脾性了如指掌。练本事的地方驻扎在城外,不急,慢慢来。先把你的身子补起来再去也不迟。” 识人…… “东扬以为那魏楠勤勤恳恳,便很不错。” “有人庇佑,自然不错。” “魏柏为人阴险毒辣,甚是嚣张。” 姜霂霖笑笑。 “陈妃的弟弟好似不怎么聪明,却极其高傲。” “头脑确实不如你。” 姜东扬被姐夫冷不丁地夸赞了一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刘副将直爽,东扬喜欢他的豪爽。” “衷心不二,可为副将,不过也仅为副将。还有吗?” 他也不知将军是教他去识人的啊,他一心只扑在拉弓射箭的上面了。姜东扬努力想了想又道:“与魏柏斗蛐蛐儿的那位倒是生得仪表堂堂,不过他这样谈吐不凡的人为何要与魏柏在一处鬼混?” “姬洛羿,皇室——” “将军回来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回到了姜霂霖的别苑。风二娘与一众丫鬟正候在门前,曲水的穿着比平日里庄重了不少。 姜霂霖皱皱眉头:“这是——” 风二娘一脸笑意:“老爷与夫人嘱咐老奴,今日的晚膳在膳厅用食,教老奴请夫人与将军过去一同用晚膳。” 曲水的脸通红一片,丫鬟们的脸上也尽是暧昧不清的笑意。 姜霂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父亲母亲是想见一见这捡回来的女子。她点点头对身侧的姜东扬说:“东扬也一起吧。” 说罢转身就向膳厅走去,风二娘随在身后为曲水姐弟二人引路。 绕过几条回廊,穿过几个月亮门,这才到了姜易住着的院子。花花草草多了不少,亭台轩榭也有不少的丫头陪着夫人们坐在其中。仿似比姜霂霖满是府兵与兵器的院子温暖了许多。 这偌大的院子若不是风二娘在一旁引路,姜霂霖又走在前面,曲水怕是早已经迷路了。 进了庭院,很快就看到一方刻有“膳厅”二字的牌匾。姜霂霖径自走了进去,风二娘请曲水姐弟二人入内,自己便候在了门外。膳厅中自有丫头们服侍这几位主子。 “父亲,母亲,大哥!” 姜霂霖进了膳厅,姜易竟然已经坐在了那里。这让她这个出了名的孝子情何以堪。 姜易如何不知女儿的心思,他不过是多等了一会儿,又不掉皮不掉肉的。女儿为姜府成日在刀尖上舔血,等一会儿便等她一会儿。今日的晚膳实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女儿纳得这个妾,可是轰动了整个姜府。 第14章 原本他是知道此事,并没有太在意的。可今日却听到一些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什么将军爱惨了这位夫人,不仅亲自带回来,还交代他们好生照顾;什么将军为这位夫人请了教书先生,请了厨娘,请了医女;什么带着这位夫人的弟弟去了禁军…… 最重要的一条,也是最令人耳红面燥的一条,便是将军昨晚下手太重,将夫人的胸口揉出了淤青,只得教府中医女前去为夫人擦药! 若是姜霂霖是个男儿,这倒没什么,可是他姜易知道,自己的骨肉分明是个女儿身啊!难不成这女子是什么妖怪,竟能引得女儿生了淫邪之心? 诸如此类的担心,姜易这才决定在用晚膳的时候,见一见这个受宠的妾室,查探下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这样的大事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万一是个奸细,他姜府上上下下都会跟着遭殃! 曲水跟在姜霂霖身后,小声地学着她道:“曲水拜见父亲,母亲,大哥!”说罢又拉拉身旁的姜东扬,“这是曲水的弟弟,东扬。” 瘦小,干瘪,也没什么奇异之处……姜易仔细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入座吧。” 姜夫人面上倒是没什么,毕竟这只是女儿用来做棋子的女子罢了,起到该起的作用就好,又不是真的选妾。何况女儿的婚事已经定了,是当朝皇帝的小公主,配得上女儿的身份。 曲水入座后,并不敢直视上座的姜易与姜夫人,只能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大哥。她还不知道姜霂霖大哥的名字,姜霂霖还未来得及告诉她,下人们今日也没有提起这位姜府的长子。 大哥看起来比将军少了几分戾气,多几分书卷气,不过席间偶有咳嗽,是惹了风寒吗?曲水不甚清楚。 “这丫头看着比霂霖小了八九岁吧?”姜夫人瞥了一眼曲水,与姜易说道。 “曲水年方二八。”曲水急忙欠了欠身子。 “无妨,你坐着回话罢。” 姜夫人对她并没有兴趣,看起来比旁边坐着的姜老爷子还要严厉许多,这令她对这位姜夫人生出几分惧怕。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这一本的小天使们加收藏哦,不定期更, 更完《妖凰》就会回来更这一本,到时候就会有稳定的日更,会很快的,爱你们哦 第12章 抓女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本开更了哦,每晚八点更文。 工作日一更,周六日每晚两更。  “霂霖啊,命府中的医女好好给她调理调理,即便是个妾,也是你姜大将军的妾,这般瘦弱,出了府还不教旁人看了笑话!” 话里话外姜夫人都透露出对曲水的不满,曲水未敢回话,她教人轻贱惯了,比这更难听的话她也是听过的,不过是口吻不满而已,算不得什么。 “霂霖已经教府中下人去做了,母亲放心。” “听说了,府中都传遍了——”姜夫人回想到今日听到的那些话,更是替自己的女儿委屈了几分,于是对曲水又道,“你这丫头也是个有福之人,日后必要好好辅佐——” 席间的人皆是一惊,曲水旁边的那个小小身影更是目瞪口呆,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下,从头麻到脚。 堂中一时安静的可怕。直到体弱的大哥捂着嘴巴干咳了两声,气氛这才松弛了几分。 曲水感觉大哥就要将血咳出来的时候,大哥才慢慢放下了抓着绢帕的手,无力道:“母亲,霂霖征战在外,回家也才几日,教她早些用了膳就回去歇着吧,这些关切的话也可以晚几日说给她听的。” 姜夫人眼神闪烁,尴尬道,“亦寒说的对,关心则乱,是母亲太过于心切了。左右就是一件事,你这丫头一定要将将军伺候好了!” 曲水欠欠身子,小心翼翼地回道:“夫人和老爷请放心,曲水一定会伺候好将军的!” 姜易点点头,沉声道:“今日算是见过你的面了,你本不是府中的丫头,又非官宦大族中的千金,不过既然霂霖把你带回府中,令你在身旁伺候,你便不可自轻。” “父亲,母亲,大哥,”姜霂霖许是察觉出了曲水的不自在,未等曲水回应,便开了口,“霂霖已经吩咐下去了,曲水本也聪慧,学个个把月就会的。” 既然女儿都开了口,姜夫人齐自玉不好多言,只是撇了撇嘴以示不满。 虽然霂霖是个女儿身,可她依旧认为只有世家中的千金小姐才能够配的上自己的女儿。曲水出身贫寒,若非女儿把她带回府中,最好的境遇也不过是在府中做个下人罢了,不是饿死便是被管家婆打死,哪里会有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和这等高贵的身份。 可女儿就是要这般抬高这捡回来的女子的身份,她除了能在心里为女儿鸣不平,也是没办法的。 这一顿晚膳就这样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晚膳后,姜霂霖随父亲到了虎贲阁,曲水与弟弟由下人们随行先行回了别苑。 回来的路上,姜东扬走在曲水的身侧,凑近姐姐的耳边,悄声道:“姐姐,你喜欢将军吗?” 曲水面色一红:“能够侍奉将军左右已是福分,怎能——” “喜欢就喜欢,又不是杀人犯法要坐牢,有什么说不得的!” 可是姜霂霖那晚对她说过,荣华富贵所有一切姜霂霖所拥有的东西,她都可以与她共享,只是姜霂霖的心,她是无法奢求的。 第15章 “姐姐只是一个飞上枝头的麻雀罢了,如今的境遇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这回答并不是姜东扬想要的,因为他可以从姐姐的眼中看出她对将军的那份情意,理所当然,换作是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这样,他也清楚姐姐为何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来,将军与他们这样的人,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可是姜东扬想姐姐说出来。 “姐姐,方才在席间你可听清楚那老夫人说的话了?” “听清楚了,要我好好侍候将军。” 姜东扬回头瞧了跟在身后的下人们一眼,又回头低声道:“不是这些,我听到老夫人说什么辅佐——” 曲水神色凝重,慌忙抬手,食指抵在唇间:“嘘——” “姐姐你也听见了?”姜东扬惊讶,用只有姐弟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东扬还以为是听错了!东扬以为,将军不简单!” “他如何,都是我们姐弟二人的恩人。”曲水轻声道。 “东扬知道。” “今日去了禁军?可有人欺负你?” 提到在禁军的待遇,姜东扬一脸的兴奋:“他们听将军说东扬是将军的弟弟,对东扬很是尊敬。” “如此便好。”曲水也笑了,她从小到大最关心的便是弟弟有没有被旁人欺负,有没有受伤,“今日学了什么?” “只是射箭,”姜东扬皱皱眉头,“他们说训练营是驻扎在城外的,将军也说去禁军不过是为了让东扬见见那些皇亲国戚。”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要听话。” “东扬记着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月亮门,曲水又叮嘱了弟弟几句,才向姜霂霖的别苑走去。 回到这三步一兵器五步一木桩,竟是府兵把守的院落,气氛又变得压抑了几分。若不是来过这座院落,她会以为这是一座逼人招供的牢房。可事实上,这院中的兵器都是姜霂霖日日早起都要练习的,练习过了还要到军营去待上一整日。 姜霂霖的房间从不让下人靠近,即便是曲水来了也未曾改变,只有二人传下人时,那些侍候的丫头们才能进去。 故府兵把守在月亮门前,门外也只有素菁与绿绒两位贴身侍女守着,这也已经是为了曲水方便,姜霂霖开的特例了。姜霂霖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曲水想着方才用晚膳时,姜霂霖为自己说的话,心中又是一暖。 天色渐晚,曲水脚下加快了脚步,行至房门前,却是一惊。眼前是两名府兵,押着一个与她年纪一般大小,一脸委屈的女子。 两名府兵见了曲水,拘了一礼,齐声道:“夫人!” 那女子忽然情绪激动起来,蹙眉道:“夫人?什么夫人?她是何人?” “你这女贼!这是我们将军的夫人!”一名府兵出言训斥,又向曲水禀报道,“夫人,这女贼偷偷混进府中,被我二人发现!” “我才不是贼!我没有偷任何东西!” “那你方才偷偷摸摸趴在窗前在干嘛?” “我、我……”女子吞吞吐吐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瞪了府兵一眼气结道,“我是来找你家将军的!” 第13章 皇姐姐 “找将军?”府兵狐疑,上下打量了这女子几眼,穿的分明是下人们的衣服,除了盛气凌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找将军怎不让府兵通传,也不报上名来?” “你找将军何事?” 女子很是不悦:“你是他什么夫人?三日之后,就是他与公主成亲的日子,我听说将军常年住在军营,不曾待见什么女子?” 曲水未开口,倒是身后的素菁为她正了名:“我家夫人乃是将军的二夫人,前几日将军亲自带回府中的。” “前几日?”女子小声嘟囔,“霂霖哥哥未曾提起过啊……他只是说,只是说……” 他那日对自己说…… “我为武将,若有战,经年累月不会回城。” “若儿便在家中安心等着霂霖哥哥回来!” “我一样会收妾室。” “若儿为正妻,定与她们好好相处,不生妒心!” …… 一样会收妾室,难不成,说的便是她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 想到此处,她立即抓上曲水的双手,连忙道:“原来霂霖哥哥说的妾室就是你啊!你该叫我一声姐姐的——” 曲水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素菁眼疾手快,一掌将女子的双手打了下去:“你这女贼,夫人的手岂是你随意碰的!夫人可是我们将军万分珍爱的女子!” “万分珍爱……”女子神色一滞,喃喃道。 “姐姐——姐姐——” 正是曲水莫名其妙之时,身后传来一阵疾行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姜东扬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 “姐姐,东扬听小武抓到一名女贼,便急着赶来了,姐姐可有被伤到?” 姜东扬一脸焦急,上上下下将曲水看了个遍。确定曲水没有受伤后,又厉声道:“你这女贼,不学好,偏学人家偷东西!还偷到将军的府上来了!你们可有查过他偷了什么东西?” “公子,这女贼问什么也不说,方才属下教丫头们搜了她的身,也没发现什么。她刚刚交代她是来找将军的。依属下看,还是将她先关起来,等将军回来处置。” “就这么办。”姜东扬狠狠地瞪了这“女贼”一眼。 第16章 府兵将这“女贼”带了下去,这“女贼”没反抗,也没再说什么,甚至没有看姜东扬一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木然地跟着府兵出了院子。 “没伤到姐姐就好,东扬生怕她伤到姐姐!” “方才那女子上前来抓夫人的手,被素菁推开了。” “嗯,做的不错!”姜东扬嘱咐素菁与绿绒,“你二人千万将我姐姐照料好了。”说罢又是叮嘱了曲水几句,这才带着下人离开。 姜霂霖带着姜东扬去了禁军,这已经在府中传了开来。如今素菁与绿绒再看这姐弟俩,早已不是刚入府时的眼神。这态度的转变也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功夫。 “你们也不必跟进来了,将军不喜。”曲水尽可能地揣摩姜霂霖的心思。对两个贴身婢女交代了一句,自己进了房间。 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想到白日里医女的嘱咐,曲水的脸上见了羞涩。可只有她与姜霂霖知道,那淤青到底是怎么来的。 曲水挑了挑铜鼎中的烛火,在案几前坐下。那一卷卷都是姜霂霖每晚要看的兵书,她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来看,却是一字不识。 她还真是一个被老天爷眷顾的人呢!这样的出身竟能侍候在将军身侧。 正是感慨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之时,房门被推开,曲水翻在书页上的手,随着铜鼎里的火苗抖了一下。 一阵夜风窜进了屋里,姜霂霖打了个喷嚏,转身将房门关上。一边走过去一边说:“近日是愈发得凉了,你要多穿些。” 待走近看到曲水在翻看兵书,她又问:“喜欢?” 曲水先是一滞,见姜霂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才反应过来:“曲水不识,可将军喜欢的,曲水也想看看。” “今日教书先生可有教你识字?” “府中医女嘱咐曲水注意休养。” 姜霂霖微微蹙眉:“胸口痛又不是眼睛瞎了,犯得着这般小心?” “她说、她说,”曲水抿着嘴唇低下头去,小声道,“她说养好了身子,为将军诞下一子才是要紧事……” 姜霂霖原本要将曲水手中的书拿过来看,听闻此言,已经碰到书的手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怪不得方才回来,她总觉得下人们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而父亲,母亲,大哥,也急着要见一见曲水,原来他们这些人都是把那淤青当成她与曲水行房的杰作了! 想通了原因,姜霂霖顿觉无趣,合上那本书,冷冷说道:“你早些歇着吧,明日便教府中的教书先生过来。” 曲水以为姜霂霖在生她的气,起身怯怯道:“是曲水的过错,明日必听将军的话,认真识字。” “你又不懂这些个!”姜霂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是那医女妄自揣度本将军的意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曲水直当是姜霂霖在嫌弃她不学无术,目不识丁。 实则医女说的有几分道理,她什么学问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将军生下一儿半女。可是胸口的疼痛还在提醒她,将军并不想碰她。 “将军,外面凉,您也要……注意身子。” 想到方才一进门的那个喷嚏,曲水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讨得姜霂霖一丝欢欣。 “无妨,我这几日只是疲乏了些,府中事情繁杂,军营里也不省心——” 可只有姜霂霖自己知道,自己的鸿鹄大志需要太多的筹谋,心思的沉重加之身体的劳累,令她一贯强健的身体竟然出了小小的问题。 姜霂霖说着自顾自坐下,一如往常,把心思都用在了兵书上。 “也是,将军和公主还有三日便要成亲了,这几日来府中道贺的人太多了,将军必是有操不完的心,曲水却不能帮——” 这话却被姜霂霖打断:“你怎知还有三日?” 见曲水被她突然的一问惊得一颤,姜霂霖心中责备自己对此事过分紧张了,曲水虽不问朝政,可府中的下人们也会和她说上一两句的。 自己这几日是怎么了,这根弦是不是绷的太紧了些。 她正欲为自己方才的口吻安抚曲水几句,不想却听曲水解释说,此事是从一个女贼的口中得知! 第14章 安合殿 已至深夜,屋里屋外漆黑一片。姬妍若抱着自己,蜷缩在身后得干草堆里。她只是太想她得霂霖哥哥了,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 可她身为堂堂皇室公主,姜霂霖将军就要迎娶得正室,怎能对那府兵说出她的身份。这丢的不仅是她自己的人,丢的更是皇家的颜面。 皇宫的夜晚,即便是她入睡了,身旁也会有宫女陪着,殿内的灯火彻夜亮着。她从未在如此漆黑的地方待过。 “霂霖哥哥……霂霖哥哥……” 姬妍若口中喃喃着,只有这样,她才能驱赶心中的恐惧,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在这暗夜中昏死过去。 姜霂霖赶来的时候,姬妍若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而不自知。 没等姜霂霖开口,姬妍若便扑到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我……”姬妍若一边哭一边还要小心翼翼观察姜霂霖的神色,生怕姜霂霖会责备她,“我只是想你了,就……霂霖哥哥,若儿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下不为例好吗?霂霖哥哥,下不为例好吗?” 姬妍若不安地摇晃着姜霂霖的胳膊,一副祈求之色。 第17章 “好,下不为例。”姜霂霖终于松了口,面色也缓和了一些,“走吧,我送你回宫。” “不回去好吗?”姬妍若急忙拉上姜霂霖的衣袖,“不回去好吗?霂霖哥哥,若儿想、想你了……” “你父皇还不知你跑出来吧?” 姬妍若心虚地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姜霂霖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语重心长道:“身为众人瞩目的公主,在大婚前不见踪影,会引来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的诸多非议的。三日之后便是大婚之日,你自会见到我。眼下先忍忍,如何?” “那、那……霂霖哥哥没有生若儿的气吧……” “不会。” “那若儿可否、可否抱、抱抱……” 话还未说完,姜霂霖已经将她抱在了怀中。便是当成自己的妹妹,她也该抱抱这个受惊的女孩儿的。可她也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她都要克制再克制。姬妍若注定是她手里的一颗棋子,一旦生了情感,便会是她日后的软肋。 姜霂霖啊,你这女子还真是个怪物。 这一刻,她内心深处的那点柔软暴露无遗,姜霂霖的手轻抚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女孩儿,眼中似乎已经看到了两人的未来。 若儿,对不起了。 清冷的月光下,姬妍若就这么抱了姜霂霖好久才松开手。姜霂霖牵着她的手,将她抱上斩尘的背上,在这深夜,留下一串哒哒的马蹄声。 后宫,安合殿内,当朝皇帝姬睿端坐在上座,体态虽衰,一双眸子却依旧炯炯有神。他不过是抬眸看了一眼急坏了的皇后曲乐瑶,便又低下头去。 “还没有找到吗?找不到公主你们也别回来了!” 曲乐瑶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发间插着的金步摇已经缠乱到了一处。安合殿中陆续进进出出了十几个宫人,无一不是被她骂出去的。 公主大婚前深夜失踪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不仅仅是皇家的颜面有损,便是那些个妃子在暗地里也要笑她曲乐瑶千遍万遍了。 “三哥,若儿不会是跑去姜府了吧!” 曲乐瑶驻足,忽然想到此处,满眼震惊地看向姬睿。 不出她所料,姬睿的那双眸子一贯的沉稳。 “我派人——” 她这话还未说完,姬睿便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曲乐瑶只得将自己的想法憋回肚子里去。 看样子姬睿早就想到了女儿的去处。 “少安毋躁。” 姬睿终于说出一句话来,虽然是唯一的一句话,却教曲乐瑶的心定了不少。 彼时,姜霂霖也带着姬妍若回到了宫中。见到二人的婢女已经前去禀报。 姜霂霖快步走在前面,当她行至安合殿前,发现身旁人早已不见。她心下一惊,转身寻找。 还好,姬妍若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若儿——” “霂霖哥哥,我不想……我们能走得慢一些吗……” 姬妍若的眼神小心翼翼,尽是不舍。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姜霂霖遥遥相对,又补上一句,“很快我们会日日相见。” 犹豫片刻,姬妍若还是迈开了步子,她不想惹姜霂霖不开心。她要听姜霂霖的话。 宫灯长明,姬妍若跟在姜霂霖的身后,进了安合殿。 曲乐瑶几分愠色,憋着一肚子的闷气,盯着自己的女儿。正要发作时,却被姬睿一眼瞪了回去。 姜霂霖恭恭敬敬地跪在殿前,俯首回命:“微臣叩见皇上。” 姬睿看看姜霂霖,又看看姬妍若,起身走了出去:“不早了,都别闹腾了,歇息吧!姜卿,你随寡人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这么晚…… 姬妍若冲到殿前,拽上姬睿的龙袍,忙道:“父皇,是女儿的错!若儿错了,若儿不闹腾了!若儿大婚之前不会再去找霂霖哥哥了!” “若两日都忍不过,你便真该领罚了!” 姬睿回头,嘴边的胡子颤动两下,姬妍若慌忙松开了手,退到曲乐瑶的身边去。姬睿不满地闷哼一声,出了安合殿。 “母后,父皇他……他不会罚霂霖哥哥……” “你还有脸问!”曲乐瑶怒斥女儿,“皇家的颜面都让你给丢尽了!不想姜霂霖受罚,你早干嘛去了!你以为你父皇对你的溺爱,能够胜过对皇室颜面的看重吗!他对你的溺爱不过是因为你长得最像萱妃罢了!” 姬妍若猛地抬头,从小到大她听这句话听到耳朵都起了茧子,可母后从未向她提起过。 “母后,萱妃是谁?” “一个已故的妃子罢了,”曲乐瑶自觉失了口,搪塞一句,转回了方才的训斥,“眼见就要成婚,你若不想姜霂霖看低你,就不要主动送上门去!姜霂霖是个有傲骨的将军,不会对他唾手可得的女人产生兴趣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姬妍若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要走的曲乐瑶。 “母后,霂霖哥哥纳了妾——” 第15章 换被子 “若儿对你的痴心,你当是看清了?” “回皇上,霂霖必不会负她。” 姬睿点点头,又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听说你纳了妾?” 听说……姜霂霖心中冷笑。朝中何人胆敢传她的事情,明明是姬皇在监视着她姜府罢了。 姜霂霖的脑袋又向下压了压,一副愧疚害怕不知所措的样子。 第18章 姬睿看在眼里:“你啊,已经二十有一的年纪,又是将军,朝中大臣们都在关心着你的终身大事,巴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姜府呢!你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的。” “回皇上,那女子算不得妾,不过是个通房丫头。低贱之身,不值一提。霂霖帮了她一些小忙,她便执意要以身相许。”姜霂霖闷声回话。 “即便如此,也是你房中的第一个女子,那些朝臣们可是眼红的很,酸的不得了啊!”姬睿爽朗地笑笑,眼神却依旧精明。 姜霂霖低着头跪在殿前,姬睿并不能看到她的神色。 “霂霖不善儿女情长,有公主一人足矣。” “诶——这说的是什么话!”姬睿劝慰,“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儿,怎能不纳几房小妾呢!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千金小姐,朕可以为你安排!” “霂霖——” “爱卿若是再推脱,可就是抗旨了——” “霂霖不敢!” “哈哈……”姬睿大笑,“堂堂柱国大将军,这样胆小!朕听陈爱卿他们一干老臣说,你在外作战可是军纪严明,兵将胆寒啊!” “霂霖在外背后有皇上撑腰,扬的是皇威,震的是外邦。” “嗯,是个好男儿!若儿还小,难免会情不自持,搅扰了你,你多包容着她一些。你们就要大婚了,朕可就把她交给你了!你还想要些什么,尽管向朕提!” “皇上放心,霂霖会照顾好若儿。霂霖得到的已经颇多,不敢再讨什么了。” “哈哈,姜霂霖啊姜霂霖,好,那就回去准备着吧!” 姜霂霖跪安,退出德文殿。出了皇宫,驾着自己的斩尘一路疾驰来到一处辉宏的殿宇外。夜色掩映下,那亮铮铮的琉璃瓦上泛着渗人的寒光。正面的朱漆大门上高高悬着一方精致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将军府”。 姜霂霖骑在高头大马上,盯着这三个字看了许久,直到斩尘有些微微不满的踏了一下前蹄,她才收回目光,向姜府的方向而去。 房中灯还未熄,曲水的胳膊肘撑在案几上,上下眼皮不停的合上睁开,睁开又合上。直到房门被推开,一阵冷气袭来,她一个哆嗦清醒过来。见是姜霂霖回来,她急忙起身为其褪去披着的大氅。 “你还未歇息?” “将军还未回来,曲水不敢。将军,你的手——” 姜霂霖回过头:“怎么了?” “您的手好凉,外面很冷吧?” 姜霂霖勾勾嘴角:“你的也不怎么热乎啊!你可天生是娇贵之躯,这般好的房子还是暖不了你的身子,怕是这天底下只有一个地方才能养得好你了!” “那是,何处?”曲水小声问了一句。 “凤黎城中,九千余殿。” “那是……” 曲水惊得说不出话,姜霂霖眼中的深意令她心生害怕。 “曲水不敢,将军误会,将军误会——” 曲水回过神后,连忙跪下一个劲地叩头,姜霂霖说的地方,那可是皇宫! 姜霂霖掀起珠帘,绕过屏风,几步进了卧房:“这是本将军说的,不干你的事。进来歇息,日后就不要等着我了,养好你的身子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曲水闻言,起身小心地跟了进去。 姜霂霖坐在床榻上,大手拍了一拍身下的软被:“你还是睡在里面吧。” 曲水不敢耽搁,像个木偶似得听令,几下子褪下衣衫,就在她就要解开自己的里衣时,姜霂霖开口了。 “还未迎娶公主,就这么歇息吧。”说着还向床头挪了一挪。 曲水从床尾爬上床榻,挤到了床的最里面。姜霂霖已经与她说的很清楚,公主未进门,她不能与将军通房。这其中的道理,她明白。 姜霂霖又是和衣躺了下去。 曲水看在眼里,左思右想,还是壮着胆子道:“将军,曲水不会勾引您的,您可以脱下衣服歇息。” 姜霂霖平躺在床边上,闭着双眼:“习惯了,在军营里便是这样,与你没有干系。” “那曲水明日要素菁与绿绒将这金丝软被换下,换一床新的来。” 姜霂霖闻言忽然睁开眼,偏过头去看曲水。曲水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不敢动弹,结巴着问了句:“曲水、曲水说、说错了什么吗?” 姜霂霖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又将头摆正,盯着头顶的床幔道:“无事。” 换被子?换被子……原以为要她脱衣歇息是关心她,不想这女子竟是嫌弃她的外衣脏了被褥!姜霂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嫌弃。 也倒说得通,她从前的房间除了几个贴身侍卫能进入,旁人根本不能靠近。更不要说是夜晚歇息了,身边没人,这般大的床榻,她常常就是一抬脚,一闪身,便四仰八叉倒了上去。有些时候甚至是鞋子都不会脱下。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有一个女子这样说。虽不是说的很直接,可恰恰是这样隐晦的暗示,才令她心里觉得别扭。 左想右想都不舒畅,姜霂霖翻了几个身之后,从床上一跃而起。在曲水惊讶的注视下,迅速脱下外衣,扔到床边的雕花木架上,又一个闪身钻进被窝。 “将军,您在军营里常常这样吗?军营里,是不是,很苦?” “在外作战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姜霂霖顿了顿,又道,“不过日后若是回来歇息,本将军不会再穿着外衣上床的。” 第19章 曲水张了张嘴,不知姜霂霖这话是何意,语气间,还隐隐能够感觉到几分怨气。 “被府兵关的那位……” “公主。” “啊,这可真是——” “没什么要担心的,你过你的,她走她的,你不要去招惹她就好。本将军不在府中时,你与她尽量少接触……这是为你好。” “曲水明白。” “嗯,开了将军府,你也一并搬过去,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曲水记得了。” 第16章 迎公主 週武王四年,八月初六,哺时。 黑中扬红的一袭庄重嫁衣,一个小小的身影拜别父帝姬睿与母后曲乐瑶,由随侍丫鬟搀扶着上了车撵。 奉天子姬睿之命,封帝姬姬妍若为璟乐公主,封帝婿姜霂霖为璟侯爷。赐璟乐公主田产五十倾,铺子八间,各行庄子六十六个,赐封地“纪国”。 凤黎城中,百姓们翘首以盼,待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行至前街,众人跪拜在地。 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 车撵上的美人面若桃花,眸含春水。身后不远,随行数十匹赤红色宝马,马脸上皆妆有青铜面罩,胸前系着彩带结与胸铃。 侍卫抬着的朱漆雕花箱子紧随其后,其中各色彩缎花缎云锦绢纱数百匹,春绸棉褂,春绸衫,绛色纱袍,春罗衫亦陈列其间。另有朝褂朝服随大红金寿字缎舒袖纱衬衣…… 镶嵌宝石的丝绒朝冠,龙凤万寿万福的各式发簪,赤金点翠的颤须…… 嫁妆绵延数百里,足以可见皇帝对这位璟乐公主恩宠有加。 除此之外,将军府中,有早些时候便规制好的紫檀龙凤大柜,案几、花架、衣架、足踏,手炉银壶、铜镜台…… 这仅仅是来客可见的一些,自然也只是姬妍若嫁妆中的一小部分。 公主还未进门,府中下人穿行其间,忙碌不停。来客络绎不绝,甚至营中的一些兵将也出动帮忙。 从皇城亲迎出宫,姜霂霖骑在高大的斩尘背上,迎着所有百姓的目光。这些跪拜在长街两旁的百姓,或是大胆的瞧上几眼,或是小心翼翼地抬头用眼角余光瞧上几眼。 她都接受,她心中早已将这幅场景描绘了不知多少遍,想着想着,便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必然发生的一幕。她也坚定地认为这些百姓便是她的百姓。 无须有任何怀疑,她姜霂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姬妍若远远地望着前方马背上欣长笔直的身影,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她第一次感谢自己的身份,若非她是最受宠的公主,如何能求父皇为自己赐婚,如何能得到与姜霂霖的这段姻缘。 她仍旧清楚地记得,伶妃生养的女儿静怡,惠贵妃身前的女儿娜依,这两个与她同父异母,同为帝姬的姐姐,当初是如何求着父皇,将自己许配给大将军姜霂霖,又是如何被父皇责令,下嫁给朝臣权贵的公子们。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整日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其他姐姐们抢走她的霂霖哥哥,她盼望着自己的及之年早日来到。 现在,终于一切都得偿所愿! 整个凤黎城中都热闹欢腾,唯有一处僻静之处。 姜东扬进来的时候,曲水正趴在案几上,专心练字。绿绒与素菁心不在焉地伴在身侧。曲水抬眸见来人是弟弟,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 “你怎么来了?今日无事吗?” 姜东扬瞅了一眼案几上摊开的纸,看得出来,那一笔一划间,甚是费力。 “练习场今日更是无人了。”他说着坐了下来。 曲水笑笑,吩咐绿绒去沏茶:“那为何不去将军府帮忙?” “将军府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帮忙的人数不胜数,可姐姐这里却是最需要东扬的!东扬想回来陪着姐姐。” 绿绒将茶水递了上来,曲水接过茶盏,亲自递给弟弟,在一旁坐下。 “今日难得清静,姐姐才好练了这一天的字,教书先生前脚走,你后脚便来了,姐姐怎会需要你陪着?” “东扬不陪着您谁陪着您,这整个凤黎城中,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人能想起姐姐么?” “这许多的气是从何而来?” 姜东扬没好气道:“无事,东扬就在这里陪着姐姐!” 曲水瞧着弟弟气鼓鼓的样子,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沉默片刻,将两个侍女支了出去。 “东扬,外面可热闹?” “热闹的很!” “帝姬大婚,自然热闹。”曲水一字一顿,将“帝姬”二字咬得分外重。 姜东扬正要抱怨什么,抬眸忽见姐姐一脸深意的盯着他看,他皱皱眉头,仍带着几分不悦,唤了声:“姐姐——” “东扬,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不会因为将军带你去了禁军几日,你便忘记了?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假他人之威了吗?” 姜东扬放下茶盏,低下头去:“可是,姐姐——” “你这脸子是给将军看的?将军可欠了你什么?还是给璟乐公主看的?她可欠了你什么?”曲水和颜悦色的问话,却是教姜东扬找不到任何理由辩解。 “还是生自己的闷气?亦或是生姐姐的闷气?” “姐姐,东扬没有——” “还是生爹娘的闷气?” “没有,姐姐,东扬知错了……”姜东扬无力辩解,闷闷地回了一句。 第20章 “可知错在哪里?” “东扬心情不畅……姐姐,东扬今日才知,什么样子才称得上是嫁娶,什么排场才称得上是大婚。前些日子将军对姐姐百般照顾,日日带着东扬去认识各家公子……是东扬习惯了将军对我们的好……” 曲水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金红的树叶:“我们本不该得到这份好处的,可如今得到了,就该有承受并驾驭这份好处的能力,万不可生出理所应当之心,不然,将军的这份好意便被我们白白辜负了。辜负了事小,只怕日后这无端的妒忌之心,会让你走上歧途。” 姜东扬的头又低了几分:“姐姐,东扬不该这样的。” 曲水回过头来,又将方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东扬,今日外面可是热闹?” 姜东扬逼着自己收起那份自尊心,提醒自己不过是个被上天眷顾的普通孩子。这样的无奈令他的鼻子直发酸。可他看着对他微笑的姐姐,硬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热闹,将军与璟乐公主喜结连理,是天下人都高兴的事情。将军于东扬有恩,东扬为她高兴!” “嗯,”曲水走到弟弟面前,摸摸他的头:“将军可有交代过你什么?” 交代……他倒是忘了个干净! “将军,将军……将军教东扬好好识人?” “那便是了,眼下何处的世家公子最多?” “将军府!” “去吧,记得行礼。” 第17章 献诚意 “姜老将军,恭喜恭喜啊!” “里面请,里面请!” “姜大人,看这气色,年轻了不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纳妾呢!” “可不能这样说,哪家纳妾有这样的阵仗!” “哈哈,姜府如今如日中天,不过是开句玩笑,姜大人有何畏惧!就算是纳妾,你姜府这般阵势,谁又敢说句什么!” 姜易一边回礼,一边打着哆嗦,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今日是霂霖与公主大婚,可不敢胡言乱语啊,皇上会怪罪的!齐晔——齐晔,魏大人喝醉了,快扶到里间儿去歇息!” 一个府兵模样的中年男子闻言跑了过来,将醉意熏熏,站都站不稳的魏灏景扶住。 姜易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扶他到客房去休息,记住,单独的客房,不要让任何人听到魏大人的醉话。” “老爷放心。” 姜易点点头,又叮嘱齐晔道:“人多便会生乱,家里的小辈们不懂事儿,你操心着些,多看着点儿。去吧。” 魏灏景的口中仍旧不停地说着醉话,姜易望着他东倒西歪的背影,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这话教有心人听了去,还不将他姜府的势力夸大给姬皇听。姬皇心生戒备事小,万一无端给霂霖招来祸事,什么都晚了! 这魏灏景也是,他那嫡子魏柏完完全全跟他一个样子,张狂地不得了。如此惹是生非的人,霂霖还要去接触,姜易着实想不通。 容不得他多想,门上宾客满堂,一个个都涌上来向他道贺。 另一旁的姜夫人齐自玉,心中滋味更是五味陈杂。她一边观察着府中形势,一边不漏声色地与来客攀谈。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 正在她的脸都要笑僵的时候,忽然远远看到一个穿着华服进府的妃子,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姜氏齐自玉恭迎陈妃娘娘!” “不必拘礼,宋夫人遣本宫前来道贺,”说罢,陈妃对身边婢女道,“将宋夫人与本宫的贺礼奉上。” 府中的丫头们将贺礼接过,抬了进去。齐自玉一个劲儿地向陈妃道着谢。 “前几日将军为本宫那不省心的弟弟解了围,本宫早就想谢谢她了,借她大婚之机,本宫送上一份薄礼,以表谢意。” “小儿的面子值几分呐!还不是您在皇上面前深受恩宠嘛!”齐自玉熟络地客气着。 “本宫不过是得了宋夫人的庇荫罢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本宫的处境,更不必说姜夫人这等眼明心亮之人,本宫那弟弟又是个纨绔公子哥,不知……将军若有意,本宫愿为她做一些个事情,还请姜夫人帮忙转达本宫的诚意。” 齐自玉闻言,神色肃穆了几分:“小儿不是那般贪图功名——” “不急,将军见贺礼便如见本宫的心意,”陈妃打断齐自玉的话,“一个小小的侯爷之位,将军怎会看的上呢?您说呢,姜夫人?” 不容齐自玉辩驳,陈妃笑笑,握上她的手,别有深意道:“将军既出手相帮本宫的弟弟,可见她并不讨厌本宫,既然如此,我们之间,是可以商谈的……本宫便不多留了,宫中诸事繁多,宋夫人那里也是挑剔的很……” “姜氏恭送陈妃娘娘。” 陈妃盯着齐自玉的眼睛,在她的手上重重捏了两把,转身出了将军府。 齐自玉双眼微眯。姬皇老贼,明升暗降。陈妃说的不错,谁都能看出,这侯爷之位不过是个虚名。他的赏赐皆是给璟乐公主的,他要公主压在自己的女儿头上,还要削弱女儿的实力。 霂霖还年轻的很,姬皇已经被数年的沙场征战磨掉了一层皮,垂垂老矣。防着军权旁落自是情有可原,可对霂霖而言,是否防范的过头了一些! 齐自玉为自己的女儿鸣不平。若这姬皇知道霂霖是个女儿身,一定巴不得提拔她的官位。可齐自玉也深知,自己的女儿不是个一般的女子。 第21章 长久以来,受女儿的品性感染,她甚至觉得女儿才是坐江山最合适的人! 亦或是她原本就是这样的要强性子,霂霖随了她的心性,又随了姜易的本事? 无论如何,如今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姜霂霖是个男儿了。将那小公主娶进了门,还不知女儿要受怎样的气,走到军营里,受多少人的讥讽。 姬皇这个老东西,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齐自玉甚至想着发生什么战乱了,好看看姬皇的笑话。不过这想法也仅仅是一闪而逝,她的女儿姜霂霖,不会让她做出这等生灵涂炭,殃及百姓的事情的。 “姜夫人,魏楠有礼了。” 一道温文儒雅之音响起,齐自玉从郁闷的纠结中回过神来。 “方才见你的父亲被府中的人扶到里间去了。” 不想这魏楠却道:“魏楠并不是来寻家父的,今日府中又人多噪杂,魏楠竟寻不到将军的人了……” “你是找霂霖啊,将军府刚刚建成,无人来过,寻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齐自玉明白过来,叫了身边的一个丫头,“带魏公子过去。” 魏楠又拘了一礼,跟着丫头奔姜霂霖的所在而去。 此时的姜霂霖正佯装不胜酒力,东倒西歪地推搡着递上来的酒樽。魏楠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她被一个世家公子灌酒。魏楠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抢过那人手中的酒樽,一饮而尽。 “将军不胜酒力,魏楠代过。” 那公子瞬间掉了脸子,心中窝火:“倒是你娶亲还是将军娶亲啊!这是喜酒,喜酒也能代过?即便要代过,也是要魏柏来,你算什么东西!” “魏楠是将军的好……”话到嘴边,魏楠又觉不妥,改口道,“魏楠是将军的朋友。” “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将军承认你是她朋友吗?” “魏楠,到一旁去,本将军还能喝。”姜霂霖拨开魏楠,拿过他手上的酒樽。 “可是将军——” “无妨,今日乃是大喜之日,兄弟们不醉不归,喝他个昏天黑地!来来来,就你,给魏楠倒酒!” 那方才嚣张的世家公子瞪着双眼:“我给他倒酒?” 姜霂霖一口酒气:“如何?本将军的话都不听了!” 那世家公子踌躇了半天,不情不愿下,给魏楠倒了酒,还补上一句:“连干三杯才算你赢得过魏柏!” “……” 魏楠觉得自己来得可能不是时候。 第18章 玉玺节 “诶——”姜霂霖蹙着眉头,眯缝着双眼四下看看,“魏柏呢?魏柏上哪儿去了?” 那世家公子举着酒樽一边盯着魏楠将酒喝下,一边道,“刚刚同我一起来送的贺礼,还说笑着是不是又把他这哥哥关起来了,这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魏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若不是想过来亲手送上自己的贺礼,是怎么都不会和这些只顾吃喝玩乐,嘲讽他的世家公子在一处的。 说到此处,其实他从前在外面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可自从他的娘亲被魏灏景接进魏府后,他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庶子。与他作对的其实仅仅是一人罢了,那就是大夫人楚碧乔与魏灏景所生之子,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魏柏。 魏柏其人,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斗蛐蛐儿,许是总斗蛐蛐儿有些单调乏味,便在他进府后,魏柏终于找到了人生中的第二个乐趣。那便是捉弄他。 无奈魏柏是魏府的嫡子,结交的那些公子们也都是宗亲权贵,各个家中势力熏天。魏柏与他作对,那些公子哥们也就看他不顺眼。如此还不罢休,若是哪个公子想与他说一句话,魏柏便即刻找人家的麻烦。 长此以往,便无人敢同他魏楠在一处了。嚣张一些的世家公子冷落他,瞧不上他,一些品行端正的也只能远离他,话也不敢同他多说一句。 倒有个特别的人物,就是这六大柱国将军之一的姜霂霖了。与他年龄相仿,比魏柏略长两三岁。许是姜霂霖是魏柏崇拜的大哥,有时若是姜霂霖遇上他遭殃的时候,出手相帮,魏柏也只是表现出一些不满,没有更多的动作。 想到姜霂霖对自己这几年的帮助,魏楠的心中又生出一阵暖意。他拉着姜霂霖走到一旁,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匣子,递给姜霂霖。 “将军,这是魏楠的一点心意。” 姜霂霖好奇着打开,木色小匣中躺着一枚玉石雕成的三连印,中间连接的环扣也是由玉石打磨而成。较大一些的那枚主印章上雕刻着一朵兰花。 兰花……姜霂霖霎时酒醒了半分。莫非自己的女儿身被这魏楠看出来?可这男子也不是那般会察言观色,心思缜密之人。 “魏楠,这——” “将军,魏楠知道这三连玺节在将军的贺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将军有上好的玉石材料,更有千金万金的贺礼。可魏楠知道,将军才兼文武。这三连玺节是魏楠亲手雕成的。这朵兰花乃是寓意着魏楠与将军之间的‘兰交’之谊,而将军,乃是魏楠的‘兰客’。” 姜霂霖不禁送了一口气,咧嘴一笑:“这番心意本将军收下了!你酒也喝了,贺礼也送到了,差不多就回去吧!”说罢,她将那小匣子揣进了怀里。 魏楠看着姜霂霖那利落的动作,神色一滞:“将军,你、你没醉吗?” 姜霂霖眨眨眼睛,佯装着头晕,倚在魏楠肩膀上,低声道:“就这些个小喽啰,怎么能玩儿的过本将军呢!” 第22章 魏楠张张嘴,看着姜霂霖转眼间说来便来的醉意,无奈失笑:“将军可是这天底下最为聪慧之人了!” 姜霂霖哈哈大笑:“行了,礼物我就收下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不消片刻就被这些个墙头草给灌醉了!” “魏楠谢过将军!” “对了,魏楠,你回去告诉魏柏一声,就说他的贺礼本将军很喜欢!” “他……”魏楠闻言,面露难色。 “魏柏啊,人不坏,就是皮了些!你让他闹便是,闹上几年,他也就长大了!” 魏楠不置可否,即便这魏柏长大了,也不见得会收敛。不过既然是姜霂霖的嘱咐,他自然是会放在心上的。 无人知道,这平日里带头起哄的纨绔公子,竟是在最热闹的时候,窜进了姜府。今日的士兵都集中在了将军府,而姜府中不过数名的府兵,被他轻而易举便绕了过去。 若此时有人看到她,便会对这位素日里只顾吃喝玩乐的公子惊到瞠目结舌。因为此时此刻,他的伸手,他飞檐走壁的速度,全然不是那个众人眼里的魏柏了。 “嫂嫂——嫂嫂——”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曲水正掌灯习字,忽听有人轻叩窗棂。她打开窗户,一阵凉风吹起来人的发丝。是一个浑身上下透着股子机灵劲儿的男子。 “你可是霂霖大哥带回来的那一位?” 曲水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男子双手抱胸,靠在窗边,就这么与曲水拉起了话:“我叫魏柏,魏府魏灏景的嫡子!这天底下,魏柏只服一个人,那就是霂霖大哥。霂霖大哥说嫂嫂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魏柏必须得来见见这位嫂嫂!” “她——说的不是那位小公主吗?” “不是不是!”魏柏摇头,“那小公主还没长开——哈,虽然嫂嫂也有些瘦弱……”他说着挠挠头,看着瘦的皮包骨的曲水道,“反正魏柏没见过霂霖大哥这么开心过,皇上赐婚给她的时候,她也不似这般开心。所以魏柏可以断定,大哥心悦之人,绝对是姜府的这位!” 姜霂霖果真是这样同外人说的,说她是上天送来的礼物么?曲水心下欢喜,打量了来人几眼。 “你是魏府的公子?不进来说话吗?外面有些凉了。” 魏柏斜倚那里没有动:“魏柏还是站在这里说罢,霂霖大哥也不在,若是教她知道魏柏与嫂嫂独处,她会扒掉魏柏一层皮的!” 曲水被魏柏逗地一乐,笑出了声:“你怎不去将军府,那边应该很热闹?” 魏柏嘴一撇:“贺礼已经送过去了,与其与那些个草包闹腾,还不如来见见嫂嫂!这儿多清净啊,神清气爽!嫂嫂,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啊?霂霖大哥不会一直把你藏在姜府吧?” “明日搬过去。” “唔……那嫂嫂可要小心着些,这身子定要当心,好好养着,等怀上了小将军,魏柏带着他到马场骑马去!” “多谢你的美意。” “嫂嫂不必客气,大哥与魏柏那是挚交。对了,嫂嫂,可否将你的名字告知于我?” 第19章 新婚夜 “将军赐名曲水,今年十六。” “十六,比我还小上两岁……”魏柏再次上下打量了曲水几眼,忽然震惊道,“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曲、曲水……” “你是曲后的族人?” 曲水被魏柏的模样吓得结巴了起来:“这、这是将军赐我的名字……” 魏柏顺了顺自己的胸脯:“我说呢,若是曲后的人,动静怎会这般小。不过,你说这是大哥赐给你的名字?嫂嫂,你可知道当今皇后便是曲姓?” 曲水摇摇头,很是疑惑。 魏柏皱起眉头,同样疑惑不解:“霂霖大哥不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这不是宣告天下她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了么……” “她对皇位……”曲水大惊。 可魏柏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自顾自地推测着:“霂霖大哥绝不会这样笨的……只能是……此曲非彼曲……”魏柏说着趴在窗沿上,“大哥是否还为嫂嫂赐过姓氏?” “给曲水的弟弟东扬赐过,赐了姜姓。” 魏柏双手一拍,兴奋起来:“这就对了!我就说嘛,霂霖大哥怎会将自己脱光了给姬皇看呢!那这姜姓必定是赐给嫂嫂的!” “可她并没有这样说过。” “若非有人问起,霂霖大哥是不会说的,她只会将这件事模糊下去,待时机成熟,众人也就分不清嫂嫂究竟是姜姓还是曲姓了。” 曲水一头雾水,不知魏柏所言何意。 魏柏却是一脸的高兴,因为他已经将姜霂霖所想推测了出来。 “嫂嫂,我们这便是见过了,日后嫂嫂有何事需要魏柏出力的,尽管教人来魏府寻我。夜已深,魏柏这便告辞了!” 曲水点点头,魏柏眨眼功夫便踏上屋檐,消失不见。曲水关了窗户,进了卧房。床榻之上,只剩她一人。魏柏的话再她的耳边久久挥散不去。她若是没听错,魏柏是说姜霂霖有觊觎皇位之心,这怎么可能?可她若是听错,这话难不成还有另外一层深意? 将军府。 众人闹腾了大半日,终于安静了一些。姜霂霖还在忙着送宾客,尽量拖延着时间。直到再无宾客可送,她才放下手中酒樽,缓缓向喜房的方向走去。 意料之中,姬妍若还在等她。 第23章 她摇摇晃晃进了门,一个趔趄摔倒在门边。姬妍若闻声,急忙扔下手中团扇,奔出来,扶起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姜霂霖。 “霂霖哥哥!霂霖哥哥!” 姜霂霖却是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任由姬妍若拉拽着在桌边坐下,又浑身无力地钻到了桌子下面去。姬妍若没了法子,叫了两个婢女帮忙,一齐将姜霂霖扶到了床上去。 “你去给将军沏茶,你去端洗脚水来!快些!” 姬妍若吩咐了两个婢女,等她再转回到床前时,姜霂霖竟已经呼呼大睡了过去。姬妍若气鼓鼓地嘟着嘴,满是委屈地看着床上那张红透了的脸。 两个婢女入了房中,姬妍若瞧了一眼那壶茶,又扫了一眼一身酒气的姜霂霖。无奈朝婢女们甩甩手,教她们出去守着。婢女们出去后,姬妍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纠拽着姜霂霖的两条大长腿,将她的身子摆正,又使劲往床的最里面推了推。 纵然是醉的一塌糊涂,也得睡得舒服一些才行。 一番折腾下,姬妍若累得满身大汗,索性坐在床沿上歇了下来。回头见自己朝朝暮暮期盼的人,就躺在自己的身后。感受着姜霂霖粗重的呼吸,这个少女不觉间红了脸。 似是终于将姜霂霖看了个够,姬妍若这才挪了挪身子。双手探过去,想要为姜霂霖宽衣。可她的手刚刚碰到姜霂霖的衣襟,姜霂霖便一个翻身,囫囵着背转了过去。 姬妍若的手停在那里不敢再有动作,生怕将姜霂霖吵醒。这样呆坐了良久,确定姜霂霖不会再清醒过来,她无望之下,轻手轻脚的钻进了被子。 实则更难熬的是姜霂霖。 一路醉着回来,醉着进门,醉着摔倒,醉着被姬妍若扶到床上,醉着翻身…… 她没有任何一日比今日更清醒!她要提防着自己醉倒,她要时刻保持着清醒。她要想尽办法避开姬妍若的热情,避开自己的新婚之夜…… 身后终于没了动静,姜霂霖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晚算是糊弄过去了。时辰已经不早,总能睡上一小会儿,明日一早,明日一早她便到军营—— 到军营……姜霂霖忽然身子一僵,哀怨着叹口气,罢了罢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她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小女子把脸贴在了自己的背上,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腰间。还有那阵阵扑鼻的香气,随着她的鼻息被她吸进肺里。 极其不适应,她竟有打喷嚏的冲动。姜霂霖紧锁眉头,她还是习惯了军营里兵器的铜臭味儿和将士们身上的汗液味儿,哪怕是斩尘身上的味道也能更让她舒服一些,自在一些。 “霂霖哥哥……” 身后的女子轻声唤她。姜霂霖打着粗重的鼾声,闭上了双眼。 那女子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霂霖哥哥,若儿今后便是你的夫人了。若儿知道,父皇对你心存戒备,委屈了你。所以父皇赏给若儿的一切,你尽管拿去,都是你的。若儿日后只听霂霖哥哥一人的话。” 装醉的那人,眉头皱地更深了。 如果姬妍若不这么懂事该有多好,如果这个小女子和她闹腾该有多好,如果她不这般倾心于她该有多好…… 可这如果,终究只是姜霂霖的一厢情愿。姬妍若纵然年纪小,纵然是姬皇的掌上明珠。在她姜霂霖的面前,却是卑微惯了的。 卑微地祈求她的爱,卑微地求得她的笑,卑微地求皇上赐婚于她! 她姜霂霖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她不愿伤害她,不愿将远离朝政,心无城府的无辜的人卷进来。她手中的棋子,不过是那些心有贪欲的权臣。 可是姬皇,却将姬妍若推给了她! 姬皇硬生生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拉进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博弈之中,纵然她百般拒绝! 姜霂霖知道,只有今晚,仅仅今晚,能够让她最后心软一次。过了今晚,姬皇是她的死敌,姬妍若的一切,姬妍若的喜怒哀乐,她都只能视若无睹…… 另一头的姜府,灯火通明,亦彻夜未眠。 姜易光是叹气就足以叹到天亮,齐自玉被他的唉声叹气扰得无法入睡,索性披了外衣起身,出了卧房。 “这姬皇老儿想压着我的霂霖,门儿都没有!” 姜易蜷着身子,听着夫人在外面絮絮叨叨:“他不只是防着霂霖一人……只是霂霖太过出众,又有曲后的女儿帮衬,他才不得已多加防范的……” “你是在替他说话?” 姜易没好气地闷哼一声道:“我替他说话?当年姜府为何能保下来你不是不知道。若当年我还能打仗,亦寒身子骨健壮,他会放过姜府?我是在担心霂霖啊,也不知霂霖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第20章 走为上 别人的新婚夜都是搂着新娘子过的,姜霂霖……也勉强算是同新娘子睡醒的吧,毕竟姬妍若一整晚都是贴在她的身上的。 此刻天色还未见亮,姜霂霖背对着姬妍若,两只眼睛睁地分明。直到她觉得自己若再不动弹,必然会全身麻木,僵死过去。这才佯装着打了个呵欠,借着抬手的功夫顺势轻轻将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放了下去,立即转个身,坐起身来。 她侧过脸去看身边躺着的身影,暗自庆幸这女子没有被她的动作吵醒。这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一手撑在床上,一个翻身,利落的越过身旁的女子,双脚着了地。 第24章 “霂霖哥哥——” 姜霂霖不过是刚走了几步,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她身子一滞,手停在还未来得及掀开的珠帘上。 “霂霖哥哥这便要起床了吗?” 姜霂霖背对着她沉吟不语,半晌后才转过身去,以她那一贯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口吻道:“我去朝觐皇上,你歇着吧。” “这般早吗?天还未亮——” “嗯。” 只是嗯了一声便算是回了她的话,就算是理由也是懒得去想一个。 二人一时僵持,只这么干巴巴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隔着六七步的距离。 姬妍若不由得心生落寞,她费劲了心思想着还能在姜霂霖转身走出这间屋子之前,两人之间可以说些什么。 想来想去,好不容易教她想出了一件事。于是她急着跑下了床,出了卧房,吩咐外头的婢女去沏了茶,又等着沏好了后,忙不迭递到姜霂霖的眼前。 “昨日你喝多了,酒还没醒吧?”一双极尽讨好的期待眼神。 姜霂霖瞧着她那张热情的脸实在不忍拒绝,犹豫片刻,接过那盏茶放在桌几上,坐了下来。而姬妍若像个小侍女一样站在他的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直看得姜霂霖浑身不自在。她双手紧握,抬眸看了眼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女子,先开了口。 “我瞧着你好像没怎么睡好,待会儿我走后,你多睡一会儿,晚些起床是无事的。” 就算是语调平平,声音竟也如此好听!姬妍若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小声嘟囔着对姜霂霖撒了个娇:“昨晚若儿一整晚都醒着……” 一整晚都醒着?姜霂霖心中一惊,还好她整晚都保持着一个睡姿,不然还不被这小丫头拆穿了!不过姜霂霖即便是内心波动十足,也定不会表现出来。多年的军营生活,足以将她训练成一名不动声色的假面将军。 “是我太吵了吗?我常年睡在军营,可能鼾声会大些。若你睡不安稳,我今晚便到大营里入睡,我也好顺便——” “不吵不吵!”姬妍若摇着双手连忙打断,“是若儿太高兴了才睡不着的!” 姜霂霖纵是知晓姬妍若十分喜欢她,也知晓喜欢自己的女子不少,可她这个铁面将军,从未给过任何人靠近她的机会。自然,也未曾能与哪个热络的女子这般近距离的独处过。 面对姬妍若直白的情话,姜霂霖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她本想寻个由头离姬妍若远着些,可看这丫头既兴奋又羞涩的表情,心知是彻底无望了。她的拇指与食指不停地搓着,显出几分局促,那颗常年用来作战的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如何走?姜霂霖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张脸,心不在焉地想着脱身之法。 “霂霖哥哥,今日你可以不去的,父皇是允了的。你就多陪陪若儿——” 姜霂霖抬手去端那茶盏,很自然地避开了姬妍若探过来想要拉扯她的手。 “外头盯着我的人很多,我不能让他们抓了我的把柄,落了他们的口舌,教父皇难做。不仅如此,我还要更加的恭敬……面见过父皇后,我就到城外的大营里去,如若忙到很晚,就,”姜霂霖说着抬眸飞快地扫了姬妍若一眼,狠下心去,“不回来了。你早些歇着。府中有什么事情就交给下人们去做,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头疼事情,教人来给我传话。我必是在军营里待着的。” 姬妍若的那颗兴奋的心随着姜霂霖一开一合的嘴巴,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是去上早朝吗?语速之快,她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姬妍若有种姜霂霖在给她交代后事的错觉! 这偌大的将军府只她一人打理,姜霂霖躲得远远的,完完全全做起了甩手掌柜。这倒不打紧,刚刚新婚,便要到军营里去睡?姜霂霖这是何意?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自己说了一句没睡好吗? 姬妍若自责不已。 “那荒郊野岭的如何能睡得好?眼看天气渐凉——” “习惯了!”姜霂霖不容分说已是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姬妍若委屈巴巴地小跑着跟了出来,却被姜霂霖厉言喝止。 “当心侍候着公主!” “是,将军——”婢女低着头,心惊胆战回了话,直到姜霂霖的脚步声出了房间,这才抬起头来,见眼前的公主完全一副委屈模样,小声问:“公主,您还睡吗?” 姬妍若闷闷不乐,泪水在眼中打转:“睡什么?我还能睡得着吗?” “那,奴婢侍候您盥漱?” 姬妍若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情愿。可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床榻,又是瘪了嘴:“也只能如此了……对了,父亲和母亲可有交代过什么?” 婢女摇摇头:“不曾,将军还未开府别住前,府中上下便都是将军说了算,如今新建了这将军府,又迎娶了您这金枝玉叶的夫人,旁人更不敢说什么。” “父亲和母亲如何能是旁人呢?”姬妍若隐隐不悦,训斥婢女,“我如今入了将军府便是将军的夫人,日后你切不可拿我帝姬的名头出去欺压府中的人,若是见了老爷夫人更要毕恭毕敬,记住没?还有你们,通传那些个丫头奴才们!万不可惹了将军恼怒!教她心烦!若是你们哪个惹了将军生气,可别指望着本公主能给你们求情!” 婢女们低着头互相间使了个眼色。 第25章 姬妍若本是所有帝姬中最为和善的一位,对他们这些奴才们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任谁都巴不得到她的身前侍候。可如今这位小帝姬的态度全然是将她们交到了那凶神恶煞的将军手中。 第21章 吊虎子 城东郊野大营中。 “喂——对对对,就你!过来——” 一个小兵小跑着到了刘福荣身前:“头儿!” 刘福荣远远看着围的水泄不通的大声叫嚣的人群,不满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可还有个士兵的样子!” 小兵憋着笑,眼神闪躲,犹豫良久不肯开口回话。 刘福荣皱起了眉头,又在这嘈杂声中仔细辨听,果真如他所料。得知真相后,刘福荣冲小兵不耐烦地摆摆手:“该干嘛干嘛去!有凑这种热闹的功夫还不如练练你的骑射!” 说罢径自走开去,边走边气呼呼地嘟囔:“什么玩意儿!亏得魏灏景给你取得个受人垂青的好名儿!” 也难怪他如此不悦却还不能当面说什么了,因为他压根儿就管不到这混账纨绔嫡子的身上。这圈人当中的始作俑者正是魏府嫡子魏柏。 “将军,这扎马步也太容易了一些,倒不如想个其他的折儿!” 魏柏心中隐隐不悦,面上却仍旧皮笑肉不笑,斜了身旁自告奋勇的小兵一眼,懒懒散散问:“什么折儿?你可是有好法子?” 那小兵未听出魏柏语气中的寒意,谄媚道:“何不将将军帐中的铜虎子拿出来,找根马鞭掉在他的脖子上,这样扎马步才够味儿啊!” 此话一说,围在一起的士兵们放声大笑。 魏柏的眼神登时便冷了下去:“这倒是个好主意,去吧,你去本将军帐中亲自将那铜虎子拎出来,再找条皮鞭子来!” 那不知名的小兵领了命后,如同得到了奖赏一般,兴高采烈地向魏柏的军帐中跑去。不消片刻,就取了东西折了回来。 魏柏嗤笑一声,抬手重重压在他的肩上:“不错啊!够快的!只是——这虎子是刷过的,不如……你先来?” 小兵打了个机灵:“这、这如何能做——” “诶——本将军要你做你便做!怎么?还想抗令不成?” 小兵看看魏柏,又看看站在中央扎马步的魏楠,也索性豁了出去。左右这魏楠是个受欺压惯了的主儿,想是日后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儿来。自己将这整人的法子都想出来了,倒不如做个彻底,说不定还能得魏柏小将军的赏识! 如此想来,这小兵嬉笑着将手中的溺器拎到一旁,准备小解。刚跨出一脚,就被魏柏拦下。 “都是大老爷们儿!谁没见过你那家伙!就这儿,来来来——”魏柏回头招招手,“你们挨个儿来!必得将这虎子给本将军整得够味儿了才行!” 士兵们一阵哄笑,得了魏柏的命令,皆是无所顾忌,甚至是溺器外头也溅上了不少尿液。 魏柏沉眸,翻起的眼白只一心盯着扎着马步,面无表情的魏楠。 还算稳当,应该还能蹲半个时辰左右。 “将军,将军,满了!” 魏柏回过神来,向那溺器中瞧了一眼:“不错!那就吊吧!看你这脖子也够粗的,吊上一个时辰应该不成问题!” 众人皆惊,禁了笑声。唯有魏柏面不改色,一副轻松模样:“怎么?还要本将军亲手给你挂在脖子上?” 那小兵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小将军虽没有疾言厉色,可越是如此,越教他心惊胆战。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只能一脸苦涩,将那皮鞭系在溺器上,吊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阵尿骚味儿窜进了鼻子里,耳边却响起了魏柏的声音。 “去,过去,站那儿!对对对,再往边儿上靠靠,离那蠢东西远点儿——就这儿,停,扎稳了!若是坚持不了一个时辰,就别说是本将军带出来的兵,趁早回家种田去!” 围在一起的士兵们已经瞧出了不对劲儿,任谁都不敢再说上一句什么,静悄悄地看着这急速转变的一幕。 四下无声,本是开着玩笑的魏柏,突然厉声道:“他是我魏府的人,只能我魏柏欺负!若是谁欺负到了他的头上,便是僭越!本将军的脾气你们也知道,杀个人不认账的的事儿也是做得出来的!本将军,就是这么狂啊!谁要是不服尽管试!” 寂寂无声后,一片震耳欲聋之声响起。 “属下绝对服从!” “属下绝对服从!” …… “你呢?” 一股刺鼻的味道又窜了进来,那扎着马步双腿打颤的小兵,强忍着作呕之感,带着哭腔回道:“属下绝、绝对服从魏将军,唯、唯魏将军马首是、是瞻!” 魏柏冷眼相看,眼中的狂妄不羁展露无疑。 “呦——我说这是谁呢?能教皇家的将士如此臣服?不知道的还当这皇家将士姓了魏呢!” 众将士自动让开一条道来,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只见她手中摇着一把团扇,锦缎加身,一头青丝高高束起。步履翩翩,气质极佳。 魏柏勾勾嘴角:“岂敢岂敢,魏柏见过帝姬!” 来人正是皇室公主姬洛羿。身后跟着一众世家公子,陈妃的弟弟陈醉也在其中。 “什么味儿啊?”姬洛羿摇着团扇寻着味儿瞧见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魏楠与小兵,一脸嫌弃地调侃道:“不想涵煦兄竟有这种癖好!” 第26章 “呵呵——”魏柏笑笑,“军中无趣,找些乐子罢了!若是帝姬觉着不雅,就不要同我们这些臭男人厮混在一处!这儿不是马粪就是兵器的,踩了撞了都有损帝姬的气质啊!” 姬洛羿倒也习惯了魏柏的做派,不急不慢道:“本公主是担心涵煦兄只因一些家事,便将我皇家的将士们搅得鸡犬不宁。这不,若非洛羿及时赶到,这小士兵还不得被你折腾死?” “心术不正,略施惩戒。” “这也是军法么?好特别啊——”姬洛羿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陈醉,“你说呢?华锦兄?” 陈醉笑言:“华锦可不好说什么,公主是知道魏兄的脾气的,到时候将火引到华锦的身上,怕是又要惹长姐一顿好骂了!” “你这不省心的主儿居然也开始收敛了?”姬洛羿嗤笑,“看来你也是比不上涵煦兄的胆识的,也难怪他敢敢在军中耀武扬威了!” 陈醉听着姬洛羿对她的挖苦,甚是尴尬。可前些日因为她太过张狂的事情,已经被长姐陈曼训斥,眼下她着实不敢造次。 “公主还能待的住?就不怕你这香扇惹上一股子尿骚味?”魏柏嬉笑着。 姬洛羿撇撇嘴,将手中团扇砸到魏柏身上:“涵煦兄可听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可要小心了!” 魏柏双眼微眯,毫无惧色地对上了姬洛羿的双眼,一时间的气氛极为紧张。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想起,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霂霖还听过巾帼不让须眉,我姬週有帝姬与魏小将军这样的皇朝权臣,必将横扫四野,万古长青!” 第22章 鲍沧霄 “将军!” “将军!” “依洛羿看,姬週有了将军才实属幸事!大婚次日便舍下我妹妹,照旧来大营理军务!” 姜霂霖一脚踩在掉在地上的团扇上:“若儿怎能同你比,你看哪家的女儿像你这般成天往军营里扎的!” “将军这是在笑话我?” “我怎敢笑话你啊——”姜霂霖笑笑,“你有这胆子,皇上也默许,你便常到我府上去看看若儿去,省得她闷得慌。” “她还会闷得慌,嫁了个如意郎君不知高兴成了什么样子,我去了岂不是扰了你们二人的恩爱日子?” “我军务繁忙,你若得了空,这便去陪陪她,也好过在臭气熏天的爷们儿堆里,同一个比你小几岁的小将军斗嘴强!岂不失了你的身份?” “得得得,你都这般说了,洛羿若是再赖在此处,就成了那没皮没脸的了!” “我是为你好,你说你年岁比若儿还要长几岁,日后是要嫁人——” “停停停!”姬洛羿急忙打断,“你这是得了父皇的命令了是吗?我惹不起总躲得起,我这就走行了吧?这就去陪你家那位小公主去!” 说罢带着几个侍卫匆匆离去。 魏柏瞧着那背影极是得意:“还是将军有法子治她!” “她是帝姬,性子又要强,你与她争抢个什么?” 魏柏不服气:“是她口不择言!不过是生得有几分皮相,又仗着是个帝姬!可帝姬又如何?难不成日后不嫁了?我看这世家公子里谁想娶她!”说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扫了留下的陈醉一眼,恍然大悟道,“或许是有人要娶她的——” 陈醉如何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白了魏柏一眼:“将军都说了她是帝姬,你还计较个什么!方才她在也就罢了,她眼下已经离开,你还拿我寻开心!你也是的,原本我今日是想来看看将士们操练的,没成想却闻了一鼻子的尿骚味儿!你的品味也真是够独特!” 魏柏理直气壮:“这小兵自己想的法子,我能说什么?”说罢又觉得甚是没意思,冲远处摇了摇手,吼了一嗓子,“行了行了,自己闻也就算了,还要我们同你一起闻吗?去把虎子洗了,赶紧练功去!” 苦不堪言的小兵得了特赦,激动地就要给姜霂霖跪下来。慌忙将吊在脖子上的溺器取下。 “属下这就刷干净,给将军送回帐中!” 魏柏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法子的时候倒是挺灵光,办起正事儿来要多愚笨有多愚笨。 “送你啦!” 陈醉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众将士也跟着哄笑起来。那小兵一脸窘相,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溺器,赔着傻笑。 姜霂霖无奈摇摇头,抬眸看向魏楠。那双眼睛也在看着她。只是姜霂霖不知道,自她出现后,魏楠的眼睛一直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她微微向魏楠点了点头,魏楠站直了身子,走开去。魏柏佯装没看到这一幕,侧着身子同陈醉说着话。直到魏楠走开,这才转过身来。 “将军,好不容易今天都在,不如办场角力比赛如何?我们比试比试?” 陈醉一听来了劲,附和道:“我看行!这就比!骑射比不过他魏柏,角力总是能行的!” 魏柏闻言,又是一副狂妄不羁的样子:“便是角力你也是我魏柏的手下败将!本将军才不同你比,本将军最近盯上了一个人——” 众将士好奇不已,皆等着他说下去。 陈醉凑过去:“谁?” 魏柏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一字一顿道:“鲍、沧、霄!” 此言一出,陈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缓了半天,骂魏柏道:“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这个小将军如何能同鲍将军角力!就算是霂霖大将军都未曾同他比过,那可是柱国大将军之首!” 第27章 魏柏一脸的无所谓:“我知道他位高权重!所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就当是全了我一个心愿罢了!” “公子,此事不妥,”没等陈醉再次开口,跟随在魏柏身旁的小将便出言阻止,“此事不仅仅是比试一事,同当朝柱国大将军之首进行角力,可视为对鲍府的挑衅——” “这些本将军知道!”魏柏不耐烦地打断,“鲍将军大人有大量,同我一个傻小子计较这些作甚!” “可人言可畏,您平日作风本就嚣张,都是老爷在为您遮掩,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那又如何!”魏柏不顾小将的阻止,打定了主意要同鲍沧霄一比,“我不过是个莽撞的小子,好不容易鲍将军也在营中,我如何能放过这等绝佳的机会!” 那小将还想再劝上一劝,可魏柏显然不想再听,已经朝主帐中走去。小将没了法子,朝姜霂霖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轻声安慰:“无妨,鲍将军有容人的雅量。” 小将这才算是定了定心。 “既然要比,就不能让涵煦一人上场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主帐中,鲍沧霄正与同僚冯鲜议事,魏柏突然就闯了进来。鲍沧霄看清了来人后,倒也未生气。实在是眼前的公子是出了名的膏粱子弟,做出这等失了礼仪的事情,是不足为奇的。 “涵煦?你有何事?” 魏柏不跪不拜,只顾着咧嘴嬉笑:“鲍将军,我们在外面做了场角力比赛,想请您移步帐外,鼓舞士气!” “老夫同冯大人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商议,你们先比着,待老夫同冯大人商议完——” “魏柏想同将军比试比试!” 帐中的空气瞬间冷到了极点,冷到了极点,便要爆裂开来。 冯鲜一下子从席上便跳了起来,指着魏柏的鼻子大声训斥:“纵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像你这般失了分寸!可知在你面前的是谁!他魏灏景来了都要行个礼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冯兄不必动怒,”鲍沧霄起身将冯鲜拉回座上,劝慰道:“灏景平日里护犊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来来来,坐下坐下,喝口茶!” 说罢又瞭了一眼站在那里理直气壮的魏柏:“贤侄啊,勇气虽可嘉,可你就不怕被老夫摔个鼻青脸肿,无颜回去见你的父亲?” “侄儿仰慕将军已久!” 鲍沧霄大笑,捋了把胡子,幽幽道:“你们这些小辈们不是都把姜霂霖作为心中的英雄吗?怎得我这老头子也被人看上了?” 第23章 角力赛 “姜大哥太弱了,魏柏的对手怎么着也得是鲍将军这样的!” 冯鲜已经气得说不出话,鲍沧霄沉吟片刻,冷冷道:“贤侄好志气啊——” 魏柏并不露怯,伸手向鲍沧霄做了个请的动作。 “既然贤侄执意如此,那么老夫也不好再推辞了,走,冯兄,出去为咱们麾下的将士们做个样子看看?” 帐外,一众士兵翘首以盼,终于将魏柏盼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看来是不用医师了!” “如何不用?即使帐中不挨打,待会儿比试的时候也要被打的!” “医师何在?医师何在——” …… 一阵喧闹中,鲍沧霄哈哈大笑:“贤侄啊,老夫让你三招如何?” 魏柏思忖片刻道:“若是鲍将军同姜大哥比试呢?” 鲍沧霄看了一眼站在士兵中那个笔直的身影,没有作声。 “到底是你比还是姜霂霖要比?莫不是你小子认为,鲍将军会不及一个刚任柱国将军不到两年的——” “冯将军哪里的话,”姜霂霖这才走上前来,“将士们想着六大柱国将军今日便到了三位,就都手痒痒了!平日里他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您这几位老将军前来提点一二!这不,魏柏这小子从来都是冲在最前头的,想必两位老将军对他的毛躁早有耳闻!” 冯鲜闷哼一声:“何止是耳闻,今日是亲眼见到了!” 姜霂霖给鲍沧霄与冯鲜行了一礼:“其实霂霖也仰慕两位将军已久,想一睹将军的风采呢!” “哦?”冯鲜闻言,一肚子的气当下便消了大半。姜霂霖这两年可是把他们这些老将军压地够呛,又是立战功,又是当帝婿,风头全教姜府抢了去。如今姜霂霖毕恭毕敬,直言仰慕他们,算是全了他们的面子。 既然姜霂霖给了他们台阶下,鲍沧霄也是混迹朝堂多年的权臣,自是知道魏柏言行不当怪不到姜霂霖的头上,便拍拍姜霂霖的肩膀道:“霂霖都开口了,我们再推辞下去岂非教人说是倚老卖老?不然——霂霖与本将军比上一比?” 姜霂霖急忙拒绝,身子低到不能再低:“霂霖岂敢造次,霂霖的那些个引以为傲的本事,在鲍将军眼里实在是小打小闹,搬不上台面啊!霂霖就在边儿上看看,看看就好。” 鲍沧霄闻言,豪爽的仰天大笑:“那你就看着,看本将军如何挫了涵煦贤侄的锐气!”说罢便大摇大摆向献台走去。 姜霂霖连连点头,乘旁人不注意在魏柏的胳膊上捏了一把。魏柏点了点头,回了她个坚定的神色。 天公不作美,一场秋雨淅淅沥沥飘洒而下。不过丝毫影响不了鲍沧霄这位老将军,更影响不了台下围观的众将士的热情。 只见鲍沧霄□□了上身,只着长裤,虽已年近五十,可秋雨落在他那清晰的肌肉线条上,发出的油亮光彩,以及他背上胸前的几道交错的疤痕,无不在炫耀着他的战功与军龄。 第28章 他紧了紧腰带,放下豪言:“贤侄,三局两胜为胜者,若是你赢了,可以向本将军讨一件宝贝,若是你输了,你我之间便只是比试比试,供我军将士们看个热闹!” “鲍将军就认定魏柏会输?” “哈哈……”鲍沧霄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直接站定,做好了准备,“来吧贤侄,本将军我让你这娃娃三招!” 角力之战,便在他话音落下后,正式开始。 姜霂霖坐在看台间,目不转睛地盯着献台上的两个搏击拉拽的身影。魏柏输是必然的,即便魏柏有那个取胜的实力,她也不会傻到教魏柏赢了这场比试。更何况,魏柏并不会赢,面对鲍沧霄这个有勇有谋强劲的老狐狸,就算是她亲自出手,也不定会以平手收手。 她只是在熟悉鲍沧霄的战术与惯性的动作,一遍一遍的熟悉,一遍一遍地查找破绽,一遍一遍地分析这个人。这个对于姬皇来说至关重要的人,于她来说必然是拦路虎的人。 不急,她可以慢慢来,三年,五年,亦或是十……姜霂霖兀自笑了笑,十年自是用不了的,若真是十年,鲍沧霄不必她动手,便已埋进了土里。她这姜霂霖三个字也该倒过来写了。 鲍沧霄健硕,魏柏灵活,两人皆扣在对方的腰间,腿也被对方挟制,竟一时相持不下。 姜霂霖一手托腮,一手掂着一颗桃子,心中默默算着时间。若是拖得时间久了,魏柏自然是输的,可魏柏那小子倒是灵活,说不定可以挣脱鲍沧霄的挟制。 “将军——” 正聚精会神的姜霂霖被耳边突然响起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她侧过脸去,险些贴在了这人的脸上。她忙向后仰了一仰。 这陈醉不坐到自己旁边,也不面对面与她交谈,偏偏要鬼鬼祟祟绕到她的背后吓她一跳。姜霂霖将手中的桃子扔下,没好气道:“何事?” 陈醉站在她的右后侧,又要贴耳说些什么,姜霂霖急忙闪躲开:“就这样说!” 陈醉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将军可收到了长姐的贺礼?” “府中来往宾客甚多,贺礼也不计其数,都交给若儿去盘点了,”姜霂霖说罢又担心陈醉误以为她是在敷衍她而纠缠于她,分散她看角力的精力,又道,“若是陈妃送了贺礼,自是收到了。” “如此甚好,长姐要华锦问一句,那贺礼将军可喜欢?” 陈醉的声音压得极低,样子也极尽谦卑。姜霂霖心下生疑,犹豫片刻道:“本将军昨晚与宾客们喝到很晚,今晚回去了会留意一下的。” “还望将军收下长姐的心意,华锦在此先谢谢将军了。” 姜霂霖刚要回绝这份过早的谢意,便听到献台上传来一声惨叫。她慌忙回头看去,竟然见魏柏一口咬在了鲍沧霄的大臂上,且紧紧咬着不撒口。 “还不快去将魏将军拉回来?”姜霂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几个小将得了令,急忙上前将魏柏从献台上拉了下来。这过程意料之中的艰难。 冯鲜暴跳如雷:“今日算是得见了!得见了!魏灏景老糊涂了,竟任由他的儿子这般胡闹!家风何在啊!” “快快传医师为鲍老将军察看伤口!”姜霂霖急得团团转。 虽然她看魏柏的神色中有着隐隐笑意,魏柏亦如此。不过二人的演技甚是到位,除了她二人,无人发现这荒唐的事情之下,掩盖的是什么样的阴谋。 冯鲜还在那里叫嚷:“就是,听霂霖的,赶紧传医师,说不定这小子有什么隐疾也说不定!” 众将士唏嘘不已,先前通传的医师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第24章 送晚膳 姜霂霖正襟危坐,看了两眼跪在军帐中的魏柏,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将军,从前魏柏怎么没发现,你笑起来倒有几分好看!”魏柏的双眼直冒桃心。 “怎么?你难道不知本将军是这整个凤黎城中所有千金小姐们的意中人吗?” “不是不是……”魏柏摇着头否认,一脸认真道,“有一种……有一种……阴柔之气?像、像……对,是女子的那种柔美!” 姜霂霖心中一震,捂着嘴巴干咳几声,掩饰了过去,正色道:“被你如此侮辱,本将军日后便对你笑不得了!” “这怎么能是侮辱呢?这明明是夸——” “说本将军笑起来像女子,不就是在隐喻本将军有分桃之好的嫌疑么?” 不想魏柏听了这话,眸子便黯淡下去,一下子失了方才的兴奋,低声道:“分桃之好……是否他也会嫌弃呢?” 姜霂霖不想为了转移魏柏对自己性别的注意力,竟引得魏柏一阵神伤。她打着哈哈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再说了,你看上的又不是本将军,他人的心思你我哪里会知道!” “也罢,护他一世周全便可。魏柏别无他求。”魏柏的眼中从未见过的认真。 姜霂霖努努嘴:“好了,不要想这么多了。对了,你那三十军棍可是实打实的挨了?” 提到这件事,魏柏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能是实打实呢?那可都是和我成天混在一处的士兵们!” 姜霂霖扬了扬下巴:“那你还跪在这里作甚?” “不是为了做给那鲍沧霄看的嘛!” “鲍沧霄——”姜霂霖原本想笑,可脑子里又出现了魏柏方才对她的怀疑,强忍着笑,道:“十个鲍沧霄也早就走了!做样子,做给谁看啊!” 第29章 “走了?”魏柏赶紧站起身来,“那你为何不早说?” 边问边走到姜霂霖的身前,一屁股坐在案几上。 “我的兵书!你压着我的兵书了!”姜霂霖一掌将魏柏推了下去,“他都快被你气死了,难不成还要留在大营里用晚膳?” 魏柏一个趔趄跌坐在铺在地上的纸蜀之上,委屈巴巴地像姜霂霖诉苦:“我为了你可是挨了三十军棍啊,你非但不表示表示,还这样粗鲁地对我,天理难容啊——” 姜霂霖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少装一会儿,你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只能骗骗外头那些蠢货们!” 魏柏索性就坐在纸蜀上没有起身,两条腿一盘:“霂霖大哥,那鲍沧霄确实不简单——” 姜霂霖探出身去,准备与魏柏交谈,不想军帐帘子却被掀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人。将她与魏柏吓得不轻。 魏柏从地上爬起来,行了一礼:“魏柏拜见璟乐公主。” “你们……在商议要事吗?” “哦,倒也没有——” 魏柏还想说什么,姜霂霖却已经将话接了过去:“你怎么来了?这军营中岂是你一个女子来的地方?” 言语中的苛责,魏柏听了去都觉出几分尴尬。更不必说姬妍若,更是被这话逼得眼中噙了泪花。 魏柏尝试着打个圆场,帮姬妍若缓解下气氛,于是笑着问姜霂霖:“霂霖大哥,我看我们还是改日再商议吧!那个、晚膳……你就和殿下用吧,魏柏回府去了。” “嗯,你去吧。”姜霂霖仍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魏柏张了张嘴,再找不到什么话,只能先行离开。 军帐中只有姜霂霖与姬妍若两人。姜霂霖自是知道自己说的话重了一些,盯着姬妍若看了良久,终是心有不忍。 “可是府中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姬妍若摇了摇头,竟摇出了眼中的泪花。 “那是……” “晚膳时辰已过,你还没有回府,若儿、若儿便将晚膳带了过来……”姬妍若低着头小声回话。 姜霂霖手指微动,口气松了不少:“晚膳呢?” “在外面,若儿担心会扰了霂霖哥哥的军务,就没教婢女们进来。”姬妍若小心地抬眸看了姜霂霖一眼。 姜霂霖已经确定自己把姬妍若吓哭了,也或许这十分的害怕中掺杂了五六分的委屈。 “教她们进来吧。” “好。”姬妍若说罢转身欲出去。 “不必出去,”姜霂霖叫住了她,朝外面吼了一嗓子,“将公主带来的婢女放进来——” 姬妍若惊奇地回头看看姜霂霖,她这才知道原来人的嗓门可以如此大! 士兵得了令,放进来两个婢女。这两人是姬妍若从宫中带出来的贴身侍女,还未见过这等阵仗,此时此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入了军帐,颤抖着将手中拎着的一个雕刻精美的青铜四角回纹食盒放在案几上,又一层一层摆将开来。 “若儿不知霂霖哥哥爱吃些什么,便自作主张,多带了几样。” “嗯。”姜霂霖摆摆手,“你们回去吧。” 两个婢女互相对视一眼,又瞧瞧姬妍若,似乎有什么想说却又不敢说。 姜霂霖本就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见状,疑惑道:“你可有用过晚膳?” 果真,姬妍若摇了摇头。 摆满了整个案几的热腾腾的饭菜,不用想也知道姬妍若花了多少的心思。姜霂霖不必有多饥饿,便是闻着这味儿就嘴馋。 “那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可是公主……”两个婢女犹豫。 “她待会儿同本将军一同回府,这军营里不是她住的地方。你们两个日后必要照看好公主,若是再到军营里来,本将军决不轻饶。” “是,将军。” 两个婢女出了军帐,姜霂霖朝姬妍若招了招手,又扔了个蒲团过去,让姬妍若在她身旁坐下。 “日后不要来了,军中的伙食很不错,再不济,这周围也有野味可以享用。” “若儿只是担心霂霖哥哥,不知道这军营中——” “我用不着你担心。” 话一出口,姜霂霖又是后知后觉。她停下手中的筷子,撇过头去。抬手抚上姬妍若的脸。 “我的意思是你要照顾好你自己,你如今已经是将军府的夫人了,需要长大,需要独当一面,若是将心思都花在我的身上,那将军府岂非乱作了一团?你的身体也会欠佳,你可明白我说的这些?” 姬妍若连连点头,泪水又掉了出来。 “怎么还哭上了?我成日与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处,嗓门大了些,说话重了些,可能一些极为平常的话出了口,被你听了去就成了责备的话,你万不可多心。” 姬妍若又是点点头。 姜霂霖轻轻为姬妍若拭去泪水:“不可轻易流泪,会教人看了你的软肋去。” 第25章 淘米水 “若儿知道了。” 姬妍若乖巧地点了点头,将一块儿稻米夹着羊肉粒儿的金黄的鲜肉米饼递到姜霂霖眼前。姜霂霖瞅了一眼,犹豫着接过去,咬了一口。 “父皇平日里就爱吃那些奇奇怪怪的酱味,若儿觉得那肉糜实在油腻,不过这个还算不错,”姬妍若边说边观察姜霂霖的神色,试探着问她,“霂霖哥哥可喜欢吃这个?” 第30章 “还好,比起羊肉,我更喜欢吃小麋鹿的肉。” “小、小麋鹿……”姬妍若显然有些意外。 姜霂霖更是觉得意外,遂反问她:“怎么了?” “小麋鹿那般的令人怜爱……” 姜霂霖嚼着羊肉粒儿的嘴愣了一瞬,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将鲜肉米饼递到姬妍若面前:“你说小麋鹿惹人怜爱,却不知你父皇的桌上可是日日少不了这道低温煨鹿肉的,再说了,你觉得这小羊羔就不惹人怜爱么?” 姬妍若嘟着嘴巴结巴道:“小羊、小羊羔也是我见犹怜的……” “那不就得了!”姜霂霖收回手,将那米饼放到自己的嘴边,又狠狠咬了一口,“人啊,总不能为了这些看似令人生怜的动物,便教自己饿死!你日后可以稍稍留意下你父皇的膳食,若他整日只吃一些水芹,如何有精力统治我大週?这些小动物被他吃了,那也算是它们的造化!” 姬妍若拧着眉头,不愿苟同:“虽如此,可毕竟——”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天自有道,收起无为的善心。因为你所谓的善心,不定哪一日便会害了你自己的性命。” 口中的肉越嚼越没了滋味,姜霂霖的话虽然在理,可是姬妍若并不愿意接受。倘若她不接受,那么她此刻嘴里明明又在吃着自己所谓的惹人怜爱的小动物。姬妍若一时陷入两难。 正是烦躁之时,姬妍若忽觉脸上瘙痒,便抬手去蹭了两下。没想到越蹭越痒。 姜霂霖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开口询问。姬妍若放下筷子,以袖遮面,尴尬不已。 “怎么了?” 姬妍若隔着衣袖回道:“不知,脸上不甚舒服。” 姜霂霖见姬妍若一个劲儿的挠抓自己的脸,一掌将姬妍若抬起的手打了下去,凑到跟前察看。只见姬妍若的那半边脸已经被抓的通红。 “这是怎么了?” 姬妍若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吐出一个字:“痒。” 姜霂霖疑惑:“你可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 姬妍若摇摇头,她平时并没有什么忌口。 “刚刚才感觉到吗?” “好像、好像是从……”姬妍若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像是从霂霖哥哥方才为若儿擦泪……” 擦泪? 姜霂霖蹙眉,放下手中竹筷,摊开自己的双手来看。看了良久,又搓了一搓,恍然大悟,尴尬道:“我、我白日里把玩了一颗桃子,也不知是哪个不长心的东西,竟然没将上面的桃毛给洗掉,许是方才为你擦泪的时候蹭到了你的脸上。” “……”竟是这么个原因,姬妍若惊得说不出半个字。 “我在这军营里,对盥洗又不注意,竟忘了这件事了!”姜霂霖笑了起来,随即教帐外的亲侍端进来一个鱼洗,执意要姬妍若洗一洗。看那样子,若是姬妍若不洗,姜霂霖就会将她的脑袋按到那鱼洗之中。 只是这一盆清淡无色的水教姬妍若犯了难:“这、这如何洗——” “这如何不能洗,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洗的!你若不洗,擦是擦不掉的,你看看你这张脸被你挠成了什么样子!” 姜霂霖理直气壮,只管苛责,在她的脑子里,直以为出身娇贵的姬妍若是在抱怨军营里的水不够清澈。 一旁端进来鱼洗的亲侍实在看不过去,这才好心出言提醒:“将、将军,公主不是那个意思……” 姜霂霖转过头去看自己的亲侍,一脸疑惑:“那是何意?” “哪有女子素面朝天的,更何况是公主殿下。” 这理由在姜霂霖这里显然不能够成立,她撇撇嘴道:“难不成就让她这么抓自己的脸么?” 亲侍又道:“女子洗面是要用澡豆的,再次之,淘米水也是可以的。” 姜霂霖的眼睛睁地比铜铃还大,挑眉相问:“什么东西?” 亲侍看看一脸茫然的姜霂霖,又看看低着头红着脸的姬妍若,呼出一口浊气,无奈道:“将军,慕辰前年成婚,我家娘子便是这般。” 姜霂霖头一次觉得自己在士兵面前像个白痴,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感。遂回过头来向姬妍若求证:“他说的可是真的?” “将军,慕辰哪里敢骗您啊?” “你闭嘴!让她说!”姜霂霖厉言喝止,瞪了亲侍一眼,又回头询问姬妍若。 姬妍若微微点点头:“若儿从未用这种水洗过。”许是担心姜霂霖嫌她金贵,说罢又急着补了一句,“不过这水若儿也是可以洗的!” 姜霂霖瞬间觉得自己的二十一年彻底是白活了,即便自己没有提出这种要求,她那父亲母亲大人为何就从未提起过此事呢?她纵然是个将军,可毕竟是个女儿身,这一点不假! “军营中可有什么淘米水?” “自是有的!” “什么?”姜霂霖的脸拉的像驴脸,“本将军为何不知?莫非是你们偷着在用?” 慕辰双腿一曲,慌忙跪在地上,向姜霂霖解释:“将军,将士们见您一直用清水,以为您是在特立独行!且这里是城外大营,若是上了战场,行军驻地,荒郊野岭的,谁还顾得上这些,便是清水也是极奢侈的了!” 特立独行……姜霂霖似乎受到了重创,世上还有她这种心甘情愿将好东西拒之门外的特立独行? “去,这就给我去找什么淘米水来,还有什么澡豆!” 第31章 慕辰跪着未起身:“将军,澡豆这样的东西也只有您府上才会有了!” “我府上?”姜霂霖气结,她活了二十一年,就算是澡豆的爹她都没见过,更不要提什么澡豆本尊了!可她眼下又不能倒苦水,不然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还不教众将士笑掉大牙了!姜霂霖只能暂且装了样子,“那就淘米水,赶紧的,若是公主的脸再红下去,本将军便军法处置你!” 慕辰闻言,片刻不敢再耽搁便跑了出去,没用多长时间,就将淘米水找了来。 姜霂霖的余光一边偷看着姬妍若洗面,一边又佯装着不在意般盯着案几上的残羹剩饭。两颗眼珠子转来转去见,她冷不丁发现慕辰在看自己,胸中的火苗又是腾地一下子窜了上来。 “看什么看!想军法处置吗?” 慕辰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将军,公主即便是洗了面后也定然是清水出芙蓉般的美貌,您若想看就直接看,殿下可是你的夫人,又不是别人家的娘子!” 听到慕辰的这番调侃,姬妍若倏地停下手,抬起头来。一张挂着水珠的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就这么入了姜霂霖的眼。 第26章 遮素面 这是一张生来便美貌的脸,加之宫中的娇生惯养,令姬妍若的脸找不出一丝瑕疵。 够白,够嫩! 姜霂霖干咳了两声,慕辰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将流下来的哈喇子擦干净,心虚地对姜霂霖赔着笑。 姜霂霖没好气道:“你不是说女子的素面是旁人看不得的吗?那你还不出去!” 见姜霂霖下了逐客令,慕辰的嘴巴足够能牵起一头驴,边去端那鱼洗边埋怨道:“慕辰只是等着端这鱼洗罢了,且慕辰看自家的娘子想看便看,不像将军这样想看又不敢看的!这般年长的年纪才成亲,竟还逼着自己收敛,将军,这可不像那个叱咤风云的你啊!” “多嘴!” 慕辰端着鱼洗小跑着出了军帐,姜霂霖丢出去的书简直接砸到了他的背上。他却不知,姜霂霖有苦难言,这位将军盯着的根本就不是她面前的美娇娘,而是那鱼洗中的人生第一次见到的淘米水! 事实上,不仅仅是慕辰,姬妍若也认定了姜霂霖是在看自己,一张洗的干干净净的脸泛起了红晕。 “洗干净了?现在没有什么不适了吧?” “嗯。” “天色渐晚,今日又下了场秋雨,愈发地凉了些,我们这就回府罢。” 姜霂霖原本是打算在大营中睡几日的,可眼下姬妍若寻了来,还为她带了晚膳,姜霂霖实在无法将那狠心的话说出口。姬妍若本没有做错什么,她今日的泪已经掉的够多了。自己怎能将这个无辜的女子伤害如斯。 何况,只是这种亲近程度,应该无妨。 “这食盒不必收拾了,我教慕辰收拾了,明日带回去,”姜霂霖说罢又想到什么,折回去取了自己的头盔,为姬妍若戴上,“我也不懂这些个,不过你贵为公主,想是听慕辰的话是对的,还是不能教别人看了你的素面的好!” 姬妍若任由姜霂霖为她戴上头盔,遮上脸甲,只露了两只眼睛与鼻子上的出气孔。一整张脸就这样被遮的严严实实。一阵姜霂霖身上的檀香味道传入鼻中,姬妍若贪婪地吸了进去。 姜霂霖做完这些还不算,若非姬妍若强烈阻止,她就要把她手中的颈甲也给她围上。罢了还不忘问一句:“如何?这样总不会被别人看到了吧?” 眼中尽是关心的神色。 姬妍若脸甲后的那张脸笑开了花,忍了半天说出一个字:“沉……” “沉?”姜霂霖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因为从小就混迹军营的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想了片刻道,“好像……也只能如此了。所以你要记着,日后不准再来这个地方了。” “好。”姬妍若点了点沉重的脑袋。 姜霂霖看上去对自己的主意很是满意,又看了几眼戴着她的头盔的姬妍若,才出了军帐。 “将——” “军”字还未出口,慕辰便发现带着头盔出来的并非是姜霂霖,而是一个女子。慕辰一阵欣喜:“将军是要回府么?不是说今日要睡在营中吗?” 姜霂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听到这话后倏地停下脚步,回头挖了慕辰一眼,做出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嘴型。 慕辰辨出来后咧嘴一笑:“将军,慕辰这就把斩尘给您带过来!” “哼,我看是你想回城罢,如此激动!” “将军,哪里有新婚便睡营帐的,您就该回去!” 姜霂霖拿着手里的马鞭便甩了亲侍一鞭,自然,这一鞭也仅仅是点到为止了:“本将军纵是回府了,你也得在这儿待着!” “什么——”慕辰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即告饶“将军,我错了,我错了!慕辰再不敢乱说话了,您就行行好,让慕辰回去吧!您和斩尘都回府了,慕辰在这营中当什么差啊——” 姜霂霖已经上了马,又伸出手去将姬妍若拉到了马背上,便要走。 “将军,将军,我可是您的亲侍啊,您没成婚前,可不是这样对慕辰的,慕辰——” “刷了食盒滚回去!”姜霂霖慌忙打断慕辰,生怕被姬妍若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慕辰得逞,立即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地进了军帐。姜霂霖长吁一口气,调转马头,一路狂奔,出了大营。 第32章 姬妍若抱着姜霂霖的腰,脑袋紧贴在姜霂霖的背上。如此一来,她倒不觉得头上的物件儿有多沉重了。此时此刻,仿佛就是她想要的生活。虽然中间被姜霂霖训斥,虽然自己心中有几分委屈,可总归姜霂霖吃了她送去的晚膳,又随她回了府。 姬妍若的心中无比满足,颇感幸福。 入内城的城门就要关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溅起一路的泥点子。几名守城侍卫不出意外地遭了殃。他们正想破口大骂,但遥望那一骑绝尘的背影后,这几人立即就炸开了锅。 “那是斩尘?” “除了斩尘,你还见过更狂野的马吗?哎——我娘子刚刚给我擦过的铠甲呀——” “我自然知道那是斩尘,你们没看见吗,将军身后还带着个女人!” “女人?”那侍卫慌忙去看,可早已不见斩尘的身影,“莫不是刚刚册封的璟乐公主?” “怪不得凤黎城的小姐们都豁出了面皮也要进将军的府中讨个妾的位置,瞧瞧人家的这等威风,我便是得一个坐在斩尘背上的机会,也算没白活这一回了!” “那你何不将自己献给将军,或许还能有一丝希望!” 那侍卫也不恼,哈哈大笑,自嘲道:“我爹娘将我生得这样的皮糙肉厚,还能有机会么!若我长得娇嫩一些,我还真就豁出去了,给将军当个书童也好啊!” 众人一阵哄笑,逗起了乐子:“你倒是个敢想敢做的,就不怕璟乐公主赐你个墨刑,毁了你这张魅惑将军的脸?” “哈哈哈哈……” “只顾着说笑了,关城门,关城门——” …… 入了凤黎城的内城,正值千门万户华灯初上,画舫流波仿若仙境。虽然距离姬皇登上皇位,姬週建立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可这京都已经稳定。虽还不甚繁华,百姓却已安居乐业。 行至河畔,姬妍若抱在姜霂霖腰间的双手拍了一拍:“霂霖哥哥,我们先不要回府好不好?” 姜霂霖拉了缰绳,回头问她:“天色已晚,不回府你想去何处?” 第27章 出夜游 “若儿从前极少出宫,方才见那边的夜色煞是好看……若儿想去乘船夜游一番……”姬妍若说的小心翼翼,也说的极为恳切。 不料姜霂霖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犹豫半分,欣然答应下来。行到中街停了下来,将斩尘交给了熟识的客栈老板,便带着她到了河畔。 姬妍若激动不已,一路紧跟在姜霂霖的身后,生怕姜霂霖将她丢下。只是姜霂霖的出现,又是引得好一阵骚动。 “将军!是姜大将军!” “你小点儿声!” “为何要小点儿声,我就是要让她听到啊!” “那我也喊地高些!或许她真的能看到我呢!” “她身后那个是谁啊,为何身着女装,却头戴缨盔?” 这话自然飘到了二人的耳中,姜霂霖犹豫片刻,将那只正要踏上甲板的脚收了回来。姬妍若以为姜霂霖生了她的气,低着头跟在姜霂霖的身后不敢作声。没成想姜霂霖竟然是进了间铺子,出来的时候,手中多出一个银色兽面的面罩。 “换上。” 轻轻的两个字。 姬妍若恍了神。 可能担心她解不开脸甲,姜霂霖亲手为她换上了面罩。随后带着她返回到了那艘画舫。 “本将军与璟乐公主想要清净一些。”姜霂霖的眼睛瞟了一眼围上来的贵人小姐们,同租售画舫的老婆子交代。 那老婆子连连应声:“将军放心,将军放心。” 姜霂霖跳上甲板,回头将手伸了出去。 这一晚她的脸都会这样滚烫下去了,姬妍若心道。 河水摇曳着画舫,荡起姬妍若心中层层的涟漪。她想要的人近在咫尺,那张曾经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脸就在眼前。这一切仿佛是梦中才该有的景象。既然是在梦中,那是否可以放肆一回呢? 这样想着,姬妍若恍惚间便身子一斜,倒在了姜霂霖的怀中。姜霂霖正在享受着眼前的安静。之所以没有半分犹豫便答应了姬妍若的请求,是因为她也同样喜欢这样的夜晚。 若是这样的太平盛世是在她的手中创下的,那么就更好了…… 最是波澜平静处,她忽觉腿上一沉,一阵香味飘了过来。姜霂霖低头一看,入眼的一幕已经不容她再有半分动作。 姬妍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似是觉得还不够亲密,这女子竟然还往她的大腿处蹭了蹭,脑袋紧贴在她的小腹处,随后极为满足地眯上了双眼。 就这么枕着她的双腿……睡了过去! 街道上的灯火渐渐暗了下去,人声也渐稀。姜霂霖忽然有些享受这样的夜晚。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的情怀,她的抱负,难不成就轻易被这样的一晚给抹杀掉了吗?姜霂霖低头看看已经均匀呼吸的怀中的那张脸,顿生警醒。 无人知道这一晚姜霂霖想了些什么,就像,从未有人了解过姜霂霖究竟有着怎样的一个灵魂。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姬妍若还没有睡醒,这与姜霂霖一路的小心谨慎不无关系。她将姬妍若放到床榻上,便出了房间,来到宜沁苑。 她盼望着姬妍若就这么睡着吧,这么睡着也好,这样,这个挚爱自己的小公主就不会与她有更为亲密的举动。她也可以轻松一些。 第33章 说到轻松,姜霂霖的脚步已经在宜沁苑的一间房间前停了下来。轻叩两声门,房中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在这个女子的面前,她不用防备什么。 房间的门打开来,那个女子看到她后显然很是惊讶。 “将军——” 姜霂霖推开房门,径自走进了房间:“今晚我在你这里睡一晚。” 曲水既惊喜又意外,慌忙叫了素菁去准备一些吃食。姜霂霖摆了摆手,将刚刚进来的素菁逐了出去。 “已经不早了,我已用过晚膳,就是来你这里借宿一晚。” 借宿…… “曲水的一切都是将军给的,何谈借?” 姜霂霖张开双臂:“就当是借了,帮我将这外衣脱下吧。” 素菁进去还没看清姜霂霖的脸,就被轰了出来,惹得绿绒好一阵嘲笑。 “我看啊,咱们将军眼里只有夫人一人!” 素菁虽不悦,可对绿绒的说法却也赞同:“我看也是,这才将那个小公主娶了进来,不过一日,便来寻咱们夫人!” “虽说将军不多看你我一眼,若是夫人有福气,我们也有享不尽的福气了!” “嗯,不过我们还是小心着些,听说这个瑾乐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将军总来夫人这头,公主必然会找上门来……” 门外的两个婢女小声嘀咕着,房内的曲水何尝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她听了姜霂霖的吩咐为姜霂霖脱衣,虽是笨手笨脚第一次做这种事,不过最终还是脱下来了。 “我看会子兵书,你不必管我,先歇息罢,你睡里面,我若是乏了在床沿儿上躺一会儿就上朝去了。” 姜霂霖说得很可怜,很无奈。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一个将军,竟有无床可睡的一日。日后怕是只能在曲水这里讨个歇息的地方了。 “曲水陪您。” “不必!”姜霂霖连忙拒绝,难不成刚摆脱一个,还要她再费力对付一个么,“你赶紧去歇息,我待会儿便走。” “可曲水这里没有兵书……” “……” 老天也在同自己作对,这如何是好。姜霂霖没了法子,总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可除了这样便是到床榻上去睡了。姜霂霖瞥了一眼尽在眼前的床榻,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曲水见姜霂霖脸色难看,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曲水陪您一会儿,正好日里教书先生教了曲水几个字,曲水还不太会写,将军可否帮曲水看看?” 这倒也是个事情,姜霂霖应了下来。 “将军,曲水本不该多嘴,可昨日您才成婚,今晚就到曲水——” “既然知道是多嘴,那便不要再说下去。” 姜霂霖显然在这件事上是不开心的,曲水识趣地没有再提,转而道:“今日曲水才搬过来,这将军府的房间比姜府的房间还要大,曲水还有些害怕,没有睡熟。不想将军便来了。” “嗯,是大了些,”姜霂霖环视一圈,“你不必害怕,我会多多来陪你的。对了,你今日习了什么字?” “曲水,特意要教书先生教的。” 姜霂霖拧了眉头,半天没有吭声。良久,拿起笔,在竹简上写了两个字:“这是你的名字,日后曲水一名不要同外人讲,只是你我之间知道便可。” 曲水不明所以,接过那片竹简:“这两个字是?” “叶裳。” 第28章 讨贺礼 “将军,这个名字除了教书先生,还有一人知晓。” 姜霂霖一惊,急着问曲水:“何人?” “昨日有一位魏公子来瞧了曲水。” “魏公子?”姜霂霖自然知道了是谁,“可是魏柏吗?” 曲水点点头:“是,是这名字。” 姜霂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小子,我说呢,昨日怎不见他,原来是去寻你了!” “他——” 姜霂霖摆摆手:“他是魏灏景老将军的嫡子,这小子精得很呐!不过你无须防着他,他是我的心腹,若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寻他。只是眼下不要与他太过接触,即使是有一些避不开的事情来往,也尽可能表现地生疏一些。” “好,曲水记下了,”曲水应了声,又见姜霂霖有些疲乏,便体贴道,“将军,曲水有些乏了,想去歇息了。” “好好好,你去吧。”姜霂霖看起来很开心。 曲水看在眼里,便进了卧房去睡。她知道,只有她先去歇息,姜霂霖才会无所顾忌、放下戒备去睡。 果真被她猜对了,她上了床榻不多时,姜霂霖便进了卧房,似乎还在床前站了片刻,许是在观察她是否睡熟。确定她入睡以后,姜霂霖才上了床榻。 二人之间隔着的距离足够再塞进一个人去。在曲水的心里,认定姜霂霖是个君子了。 她佯装翻了个身,也料定了姜霂霖会被她的举动吓到,必会躺着不动。将被子盖到姜霂霖的身上后,曲水的身子又转了回去,并且还向床的里面靠了一靠。 姜霂霖上了床榻后只搭了一个被角,不想曲水一个翻身,将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起初她还以为曲水是在睡梦中翻了身,直担心这女子贴到自己身上。可当曲水再次转过身去,只留下她身上的被子时,姜霂霖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女子,是在照顾自己感受的同时,又照顾了她的身体。 第34章 姜霂霖的心中顿生暖意。好像,被人关心的感觉也不错。放下一切戒备,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舒适夜晚。 翌日清晨,姜霂霖醒来的时候,曲水还在熟睡当中。这也不能怪曲水,实在是姜霂霖起的太早,这个奇女子仿佛永远精力旺盛,休息上个把时辰就可以,更不必提她昨日睡得那般香了。 出了卧房,姜霂霖轻声叮嘱两个婢女:“好生照顾夫人,府中送来了不少贺礼,等齐晔将这些都整理出来,我教他送过来一些,除了给夫人备着,你们两个也留一些。” “多谢将军!将军,您这就走吗?不用——” 姜霂霖已经出了房间。 “绿绒,我们这就去寻齐总管吧?”素菁两眼放光,拉着绿绒的胳膊道。 绿绒胆怯地朝屋内望了一望:“现在?若是夫人醒了怎么办?而且将军只是说让齐晔来送,没要我们去拿啊!” “将军这样疼爱夫人,我们即便去要,齐总管也不会说什么的!而且我们与齐总管多拉拉话,不是日后也好教他多照应照应嘛!” “可是夫人——” 素菁拉着绿绒便出了房间:“放心吧,夫人身子弱,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 承月阁内,府中的下人们已经在搬运贺礼,齐晔忙得团团转,亏得生了一个好嗓子,不然如何能指挥地了这样繁杂的事务。 素菁与绿绒两个绕过七七八八的人群,好不容易来到了齐晔的身边。 “齐总管——” 齐晔转过身来,见是两个两手空空的女婢,不由皱眉道:“都忙成这样了,你们两个怎么还闲着!去那边儿搬东西去,是不是不想在将军府待了!” 素菁忙揖了一礼:“齐总管,我们是二夫人身边的丫头,我叫素菁,她是绿绒。” “二夫人?” “对对对,将军走的时候交代我们拿一些东西给二夫人备着。” “哦——”齐晔明白过来,“我想起来了,将军交代过的。你们是二夫人身边的丫头?” 素菁和绿绒连连点头。 齐晔当下便客气了许多:“何须劳你们亲自前来,待我将这些贺礼理清楚,自会派人给二夫人送过去。且将军特意交代了一些东西,我会一并送到宜沁苑的!” 素菁欲言又止,不肯离去。 齐晔见状,心中便猜了个大概,若是单单这两个婢女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可这刚入府的二夫人是姜霂霖特意吩咐过的,他不得不格外重视。于是向两个小厮招了招手。 “你们两个,将手中抬的这箱珠宝随这两位姑娘送到宜沁苑二夫人那里去!” 小厮努努嘴:“可这些您还没有记到账上去——” “将军交代过的,何须这般麻烦!左右都是些首饰珠宝,想必二夫人是喜欢的!”说罢又笑着对素菁说,“这两日我忙的紧,等我把这些都理好了,就派人再给姑娘送过去!” 见齐晔说是将军的交代,两个小厮不敢再多言。素菁连连道了谢,走在前头为抬着箱子的两个小厮带路。 “齐总管——” 齐晔一脸无奈,他还是起了个大早呢,这事情竟然还是忙不完。从前在姜府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般疲累。他实在是分身乏术了! 不过心累归心累,齐晔见到来人后,立即像打了鸡血一般,笑脸相迎。 “是云珠姑娘啊,夫人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夫人教我过来问问贺礼理好了没有,她要过目。” “哎呦——”齐晔满脸愁容开始诉苦,“云珠姑娘,你是不知道,贺礼实在太多,将军又从姜府中带过来不少东西,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怕是还要再用几日了!” 云珠疑惑:“不是有礼单么?” 齐晔脸色变了变,凑到云珠的耳边,悄声道:“云珠姑娘有所不知,凡是入了将军府的贺礼都是要再查一遍的,将军身位特殊,许多的贺礼并非礼单上写的是什么便是什么……” “这还有假?” 齐晔上下打量了云珠几眼,这丫头还真是小公主身边的人,心无城府,天真过分。他意味深长地冲云珠笑笑:“将军府的事情多了去了,日后云珠姑娘会慢慢经见的——” 云珠微微蹙眉,见齐晔的神色中透着几分阴险,心中不禁打了个冷颤:“那、那我回去同夫人讲明。”说罢就欲转身离去,走出一截后又想起了什么,折了回来。 “这东西还未理清楚,云珠来的路上怎遇到两个下人抬着一个大箱子出去了?” 第29章 宜沁苑 齐晔打着哈哈,想要糊弄过去,可想到云珠如果是遇上了那两个下人,必然也看到了素菁与绿绒二人。也只能照实了说了。 “那是二夫人身边的两个丫头,许是二夫人的院中没什么东西,就急着来拿走一箱。” 云珠还不知道曲水的存在,闻言大惊道:“二夫人!” 齐晔嘿嘿一笑点了点头:“嗯,云珠姑娘,这礼单理清楚了以后,我就给咱们夫人送去。” 说罢便又招呼起了里里外外忙碌的许多身影,不再搭理云珠。云珠想要再问些什么,可齐晔看起来根本没有多余的功夫答她的话。无奈之下,云珠带着些许的闷气出了承月阁。 她一路急急回到了凌华苑,将齐晔的原话与自己的重大发现告知了姬妍若。只是姬妍若早前便知此事,并不觉意外。反而颇有些同情这个没有任何家当的妾。 第35章 姬妍若吩咐了婢女云珠与瑞珠,带了些她自己的所用寻到了宜沁苑。 怎料曲水竟然还在睡梦中。 素菁与绿绒见公主竟然亲自前来,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可姬妍若在前厅中坐了许久,反而对她们两人也是没有架子的,说起话来,那双天真的眼睛里透着股子机灵劲儿。 姬妍若足足在前厅坐了半个时辰有余,茶也吃了一壶,曲水还没有睡到自然醒。 素菁很是为难:“公主,不然您将这东西放在这儿,奴婢定然收好,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将军交代过奴婢两个,不得扰了夫人的休息,现下夫人还未睡醒,教您在这里等着怕是多有不妥——” 姬妍若却是和颜悦色:“这些本公主是知道的,教她睡吧,再睡上半个时辰怎么也该醒了。我回去也无事,现在将军府只有我们两个,我找她叙叙话。” 一头是堂堂公主,一头是将军宠爱的夫人,素菁两个都不敢得罪。既然姬妍若如此说了,看起来也是个好说话的主儿,那她只能这样等着。不时地与绿绒给姬妍若端上一些糕点与茶水侍候着。 又约莫过了一刻钟,后堂的卧房传来一声传唤,素菁对姬妍若行了一礼,赶忙绕了进去。 “将军几时走的?你们怎么不叫我呢?” “夫人,将军交代过了,不让奴婢扰了您的好梦。” 曲水蹙眉:“这样怎么行,日后你们须得叫我,不然岂不是失了分寸。虽然老爷与夫人不在府中,可这里毕竟是将军府,会给将军丢脸的。” “素菁记下了,夫人——”素菁小心翼翼道,“璟乐公主……在前厅等您很久了……” “什么!”睡眼惺忪的曲水彻底吓醒了过来。 素菁连忙跪下来磕头:“可将军交代过不论有什么事情,都要将您的身体摆在第一位,奴婢不敢扰了您的休息!夫人恕罪!” “公主来了多久了?”曲水试探着问。 “一个、一个时辰、有、有余……” 曲水长叹一声,急急道:“别跪着了,快为我盥漱梳妆!” 素菁连忙起了身。 “这、这是将军拿过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曲水发现自己的妆奁匣子里多出一支金雕镶玉的珠钗,很是疑惑。 素菁眼神闪躲,怯懦回道:“方才奴婢与绿绒去了趟承月阁——” 曲水的脸上见了几分愠色,虽然依旧语气平平,可明显冰冷了不少:“这也是将军交代过的吗?” 素菁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将军说要齐总管来送的,只是奴婢想着夫人最是将军宠爱的,如何能少的了这些个首饰——” “罢了罢了,”曲水摆摆手,“赶紧去端鱼洗来吧,这些事情等见过了公主再说。” 前厅中,云珠与瑞珠二人也是站得乏了,不免有所怨言。可姬妍若却没有说什么。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将曲水等了出来。 曲水心急如焚,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妹妹不知大夫人来此,竟教大夫人等着许久,实在该罚!” 姬妍若起身将她扶起,笑言道:“你这般柔弱的身子哪里经得住罚呢?若我罚了你,岂非教霂霖哥哥回来责罚我吗?” 曲水闻言愣了一下,听姬妍若的意思,姜霂霖竟然亲自交代过对她的照顾?想到此处,曲水对姜霂霖的感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超越了感激之情,只是她自己对这样的改变没有及时察觉。 “是妹妹失了规矩!” “你若是再这样说,岂不叫我为难么?”姬妍若拉着曲水坐下,“今早云珠到承月阁时,遇上了你的两个婢女,我这才知道你搬了进来。” “昨日才搬进来的,实则也没什么可搬得,只是干巴巴几个人罢了,正逢您与将军刚刚大婚,便没有去见姐姐。”曲水说着欠了欠身子,又被姬妍若按了回去。 “霂霖哥哥也没有对我说起过,若我知道你住了进来,昨日就会来瞧你的!” “如何能够劳烦姐姐——” “你好好坐着,不要与我这般客气,显得我们生分了不是?”姬妍若又将要起身的曲水按了回去,“眼下府中只有我们两个,我出了宫,都没人陪我说话,你常来我的凌华阁坐坐。对了,这些东西你先收下,等齐晔将府中巨细理了出来,再教他们给你送一些来!” “多谢姐姐!” “对了,那日我们虽然见过,可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曲——”曲水及时住了口,转而道,“叶、叶裳……” “叶裳?”姬妍若想了想,问她,“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你的名字可大有来头呢!” 曲水沉眸,没有言明此名是姜霂霖所赐,低声道:“妹妹读书甚少,对其中之意不甚清楚。” 姬妍若耐心为她解释:“你的爹娘是对你给与厚望的,鲜花的辉煌,枝叶的繁茂,相得益彰,相辅相成,遇到一位贤君,心情愉悦之情,想要与众人共享……你瞧,你的爹娘定是想要你成为能够对她人有所助益的人。” “有所助益……”曲水经了姬妍若的提醒,仿佛猜到了姜霂霖心中所想。 叶裳叶裳,裳裳者华,其叶湑兮。 第30章 鸿鹄志 姬妍若在宜沁苑一直待到了晌午才离开,她的热情与谦和,使得曲水终于明白过来,当初自己说的那句“嫁稀随稀,嫁叟随叟”有多么的荒唐可笑。 第36章 对姜霂霖能谈及“嫁”这个字眼的,也只有璟乐公主这样的女子才配吧。 “夫人,这些东西要如何归置?哪些需要放在您的卧房中?” 曲水不悦地看了素菁一眼,素菁心虚,直直跪了下去。绿绒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二人皆低着头,不敢出声半分。 “我自是出声卑微,可正因为我出生卑微,你们才更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份,”曲水语重心长,“素菁,我知道你是个稳妥聪明的人,也是个主意大的人,以前在姜府或许没有你的出头之日,你觉着是委屈了自己,如今到了我跟前,就想着这样的身位才能配得上你的才智——” 素菁将自己的脑袋贴到了地上,没有吭声。 曲水继续道:“也可能现在的位子你也是不满意的……”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敢与不敢,你今后的身位如何?都是将军之意,我说不上什么,只是,你要记住,在我身边一日,你便要听从我的安排。比起身世,或许你们比我还要强些,可如今我是主子,你们便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思行事,尤其是,给将军添麻烦的事情!” “奴婢记下了,夫人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将军会把奴婢丢出府去的。” “你既知将军的脾气,日后这样上赶着讨东西的事情,这等失规矩的事情,万万不可再做!许是我性子弱了些,你们才敢如此,可你们也要明白,正因为我性子弱,没有母家可以倚仗,你们犯了错,无论大小,我都无法保你们!” 堂前二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公主是个好相处的人,如何做,将军先前已经同你们讲过,我就不再说了,”坐了整整半日,曲水单薄的身子再也受不住,遂起了身,“你们将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另外从齐总管那里要来的那一大箱子贺礼,整理出一份准确的名录,交到承月阁去。” 被曲水训斥了一番,素菁与绿绒再不敢有所怠慢,认认真真开始收拾姬妍若赏赐的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你们自己挑挑,有什么合适你们的,就拿去吧。做我的婢女,也该有一些东西傍身的,如此,外人瞧了去,才不会丢了将军的脸面。” 曲水最后交代了一句,回了房。 明堂南侧,乾书殿中。 “先生——” 师傅转过身去,见姜霂霖站在殿外求见。他放下手中书简,走过去,欲将姜霂霖请进去。 姜霂霖站在殿外没有动,向他行了个礼:“霂霖多有叨扰,不知先生今日授课何时下课?” 师傅见姜霂霖毕恭毕敬,甚感欣慰,也再没有请姜霂霖入殿,二人就站在殿外叙话。 “人人都说姜府的姜霂霖大将军是以武将出身,攀龙附凤,不想今日一见,老夫倒觉得将军是个尊师敬长,温文儒雅之人!”师傅不吝赞美,夸了姜霂霖一通。 “先生谬赞,”姜霂霖浅笑,“只是在霂霖的心中,极目山海,天下贤才,皆得先生的教诲,如此恩德,怎教霂霖不钦佩有加?” 师傅点了点头,满眼的赞许之色,回头朝乾书殿中望了一眼,问:“将军可是来看姜东扬的?” “霂霖等着他下课,带他去外城大营练习射御二艺。” “这孩子开蒙较晚,可能会费劲一些,不过相比于其他的世家公子,胜在肯学,好学,老夫多在他身上花些心思,想必也是可以赶上来的。” 姜霂霖双手相拱:“有劳先生了。” “你现在就带着他去吧,明日老夫着重同他讲讲,他也不是那般愚钝的孩子。日后每日的申时你派人来接他即可,不必亲自前来。” “那霂霖就谢过先生了!” 师傅进了殿中,走到姜东扬身边,同他交代了几句。姜东扬早已看见姜霂霖的身影,得了允准后,欢喜地同师傅道了别,走出殿来。 “将军,日后您不必亲自来这乾书殿,教那些世家公子们瞧见了眼馋!” “眼馋不好吗?”姜霂霖带着东扬朝皇宫外走去。 姜东扬仰着脖子,小小的个子紧跟在姜霂霖的身侧:“长姐说过,万事不可招摇,不可给将军添麻烦!那些世家公子们已经知道东扬是将军府的人,无人敢欺负东扬。将军亲自来接东扬,先生开了特例,东扬担心会被人抓了将军的把柄,落下什么口舌。” 姜霂霖低下头去看一脸认真的东扬:“这些都是你长姐告诉你的?” 姜东扬点了点:“嗯,长姐还要东扬切不可生妒心,要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情!” 姜霂霖摸摸东扬的脑袋,意味深长道:“看来,老天还真是给本将军送来一个天人呢……” “长姐说的对是吗?” “你认为呢?” “东扬可以说实话么?” 姜霂霖哑然失笑:“当然,你虽然年纪小,可也有自己的想法。” 姜东扬有些跟不上姜霂霖的脚步,伸出手抓上了姜霂霖的衣摆:“东扬以为,将军既然将长姐带回了府中,还给了她位分,必是有所考量的,长姐不必这般小心。” “小心使得万年船。” “那东扬还是听长姐的话罢。”姜东扬嘟囔了一句。 二人已经出了皇宫,姜霂霖将东扬抱上马,在他的鼻子上剐蹭了一下:“男儿要有鸿鹄之志,若你有一日能够为你的长姐撑起半边天,你的长姐就不必这样委曲求全,事事谨慎了!” 第37章 说罢自己也翻身上马,马鞭一挥,朝城外疾驰而去。 “长姐有将军心疼,用不着东扬。”姜东扬两只手紧紧抓在姜霂霖握着缰绳的手上。 “那先生告诉本将军,你很是勤奋,这又是为了什么?” “东扬要成为将军这样的人,保护将军!” 保护将军……这十岁孩童竟要保护她这个柱国大将军! 姜霂霖大笑:“好!有志气!本将军保护你的长姐,你保护本将军!听起来倒也不错!待你实现了抱负的那一日,本将军必封你个侯爷当当!” 不料姜东扬更是语出惊人:“袭爵的是长姐与将军的孩儿,东扬要做天底下最疼他的舅舅!” 这句话像鼓锤一般敲击在姜霂霖的心上,除了魏柏,这怀中的少年是第二个教姜霂霖如此振奋的人! 姜霂霖之言,是她要做那个分封诸侯的天子,而姜东扬,直接无视了璟乐公主的存在,要他的外甥成为能够袭爵的世家公子,彻底改变他们一家的出身。 细想之下,二人的本质竟然如出一辙,那便是视皇权如无物!在这少年身上,姜霂霖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纵马疾驰,卷起一地的金黄落叶。斩尘载着两个身影,飞奔进一片炫目的辉煌当中。 第31章 开小差 “将军!” “将军!” …… “将军来了!”刘福荣跑上前来,“小少爷好!可还记得属下?” 姜东扬推开姜霂霖伸过去的手,自己从马上小心翼翼爬了下来,乐呵呵道:“记得记得,刘副将嘛!” 刘福荣开心大笑:“小少爷好记性!”说罢又向姜霂霖请示,“将军,要属下带着小少爷到马场吗?属下记着那日小少爷到禁军去的时候,是想学骑马的。” “好,那你带他过去罢,挑一匹好马,日后就是他的坐骑了!”姜东扬环顾四周,“慕辰呢?昨日我教他回了城,他不会是搂着他那娘子上瘾了吧?” 刘福荣牵过斩尘的缰绳,开玩笑道:“谁搂娘子都上瘾呐,除了将军能做到大婚后马上就来大营,谁还能做到啊!必是死在自家娘子的温柔乡里了!” 姜霂霖瞪他一眼道:“温柔乡,哼,什么时候把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子改改,再想着做这样的美梦吧!” “将军将军——”刘福荣追上去几步,一副讨好的嘴脸:“将军,您也为福荣想想呗,福荣虽不是您的亲侍,可您教属下办的事儿,属下都会竭尽全力给您办妥。您看我这——” “想寻个娘子啊?”姜霂霖戏谑道,“你有人家慕辰长得风流倜傥吗?” 刘福荣欲哭无泪:“将军,我那娘子都去了三年多了,若是将军不为福荣做主,福荣连个妾都寻不到了!眼下天下太平,属下想再讨个娘子,一起照顾家中老母——” 姜霂霖见他说得恳切,也不再戏耍他,想了想道:“这样吧,回头你去我府上挑几个,我送予你,如何?” “甚好!甚好!”刘福荣感动地就要哭出来,“多谢将军,将军,福荣这辈子都是您的兵了!不论哪个将军来指挥,属下只听您的差遣!” 姜霂霖无情地拆穿刘福荣:“你不就想要我府上的丫头吗?行了,先带东扬过去吧!” “好嘞,将军!” “诶——回来回来!” 刘福荣又折回来:“将军,您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 姜霂霖不耐烦地摆摆手:“本将军是那样的人吗?我是问你慕辰去哪儿了?怎么不在这儿?莫不是真的没来吧?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听了姜霂霖的话,刘福荣放下心来,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来了,姬洛羿殿下在那边儿练习射御呢,他们几个都跑过去看了!” “这丫头——”姜霂霖说这话时,看似不经意间,眼底却藏着深深的忌惮,“还未出阁就成日混在一堆武夫之中,日后哪个男子还敢要她。”说着还长长叹了口气,以示自己的忧心。 “属下也觉得是,若是谁日后迎娶了这位帝姬,可不像您娶了璟乐公主这样开心喽,恐怕是要被她欺负死的!” 姜霂霖点点头:“去吧,你与东扬离她远着些,那个疯丫头惯会惹是生非!” “属下遵命!” 刘福荣说罢牵了斩尘,带着姜东扬往马场的方向走去。姜霂霖进了军帐,开始忙乎他繁忙的军务。 慕辰收拾好的食盒放在案几上,姜霂霖不由得又想到那个暖心的小女子。自己如她那般大的时候,哪里会体贴个什么人呢?早已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敌数万了!死在她刀下的鬼魂数不胜数。 昨晚的记忆重现脑海,姜霂霖一手撑在案几上,一手放在摊开的书简上,发起了呆。一个机灵挚爱她的小丫头,一个柔弱体贴她的小女子…… 都是很不错的女子,曲水虽然瘦弱了些,不过身子养好后,必是会出落地亭亭玉立。姬妍若皇家帝姬,能够不骄不躁,待人谦和实属不易。 一幕一幕,姜霂霖托腮的那只手酸困不已,忽然闪了一下子,将神游的她拉了回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是在选妾么?选哪个更好,更应该去爱? 真是荒唐至极! 姜霂霖急忙摇摇头,直将自己晃得脑仁疼才停下来。眼前又是好一阵晕眩,才定了神。心思重新回到手中的简簿上时,她才发现集中精力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第38章 她,二十一年来,竟然第一次无法集中精力……自己真得该成亲了?该有自己的家了?该…… 那她也该对男子动情才对,如何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两个女子的音容呢? 姜霂霖眉头紧锁,咬着唇,手中的简簿不停地在案几上敲击着,百思不得其解。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这两个女子的情感绝不是怜爱之情,可为何忘不掉她们的一举一动呢? 沉思良久,姜霂霖终于有了眉目,或许是与她们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些。对,肯定是这样的! 想通的姜霂霖竟像孩子般开心,既如此,那么今晚就回姜府一趟吧,避开这二人的同时,又能回去寻父亲商量一些事情。 那些长久以来对她足够有吸引力的兵书,此刻也失了魔力。姜霂霖索性丢下手中书简,出了军帐,往马场的方向走去。 那里还有个让她头疼的女子,这个女子极不寻常,可她还没想到对付的法子。 越是靠近马场,越能听到那头传来的阵阵欢呼声。一声声叫好传入姜霂霖的耳中,使得她的脚步愈发地沉重。若非姬皇阻止,这个女子怕早已与她并肩作战了。 “姜霂霖!姜霂霖!姜霂霖——喂——你再不站住,本公主的箭可不长眼啊!” 姜霂霖无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双手一拱行了个礼:“霂霖拜见公主。” 姬洛羿骑在高头大马上,见姜霂霖转过身来,这才放下手中的弓箭,居高临下道:“装没听见吗?柱国大将军了不起么?信不信本帝姬一句话,就教父皇收了你的爵位!” “这个……”姜霂霖站直了身子,双手负后,勾勾嘴角道,“还真不信。” “你!”姬洛羿眼中见了狠色,“那本帝姬便试试!” “可能若儿说的话更管用一些吧,殿下还是少惹你父皇生气比较好……” “娶了姬妍若就了不起么!”姬洛羿当着众将士的面高声道,“卖国叛主保了性命,迎娶帝姬拜将封侯,将军的前途大好啊——” 第32章 黄口儿 你以为你的父皇今日的江山是谁为他打下的?你以为你的父皇得来的这一切都是天意所赐吗?不过是胜者为王罢了!他生来难道就是天子吗?我姜霂霖生来就是他的臣子吗? 可任重道远,她需要学会隐忍,学会卧薪尝胆。姜霂霖仰着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得意的姬洛羿,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周围静的可怕。姜霂霖的势力如今如日中天,姬洛羿又是帝姬中最狂傲的一个。二人之间的不对付在近一年之间尤为突出。可平日里,姜霂霖很有为人处世的一套,又是准帝婿,姬洛羿即便是找茬儿,也不容易挑出刺来。没想到今日竟就这么将自己心中的所想宣之于口了。 因为只有姜霂霖配得上做她的对手,可姜霂霖却不听她的命令,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这使得姬洛羿很生气。 她的话,谁敢不听! 她自是知道自己的话难听了些,可她就是要在众人面前,在这些崇拜姜霂霖的将士面前,羞辱姜霂霖。她要激怒姜霂霖,她要姜霂霖亮出自己真正的实力,她要姜霂霖主动与她一决高下。 很可惜,当她看到姜霂霖双眸中的火苗渐渐熄灭,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无望了。这令她更加的怒不可遏,因为姜霂霖在隐忍这一方面比她要强得多! 明明年纪相仿,明明能征善战,可父皇就是不教她上战场。她只是身为女子罢了。如此境遇的姬洛羿便盯上了与她一般无二的柱国大将军姜霂霖。 姜霂霖越是深得人心,她便越是嫉妒,越想给姜霂霖一点教训。可却是次次吃瘪。 “殿下,你还是回去吧,若是你的父皇知晓你在这里挑拨他与臣子之间的关系,想必你几个月都来不了这马场了。”姜霂霖的口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姜霂霖,你看不起我是吗?” “您是帝姬,霂霖不敢。”姜霂霖微微低了头,又行了一礼。 “帝姬?”姬洛羿失笑,“我若永远是帝姬,便永远都赢不了你。可我若是能够将你收入我的麾下,任意差遣你,你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收入她的麾下! 姜霂霖倏地抬眸,对上了姬洛羿桀骜不驯的眼神。这女子,竟然同她一样,垂涎于权位! “殿下,霂霖何德何能,教您如此上心?如您所言,霂霖不过是投机才有的今日,殿下金枝玉叶,生来便高人一等,与霂霖这一介武夫计较什么?” 姜霂霖越是如此,姬洛羿就越生气。她那难听的话不过是激将法而已,实则这一切的原因都源自于她对姜霂霖的高看一眼。 只有姜霂霖,才能让她正眼瞧上一眼。 “能屈能伸啊,还真是好筹谋,”姬洛羿咬牙恨恨道,“是个男人,就不要再废话,敢不敢同我比上一比?” “本将军若真应了战,那才不是男人了。堂堂男儿如何能欺负弱小女子……” 姬洛羿正要发作,姜霂霖突然道:“不然这样好了,霂霖有一黄口幼弟,得了霂霖的一些传授,让他与殿下比上一比,也算是教殿下尽了兴,如何?” “黄口小儿?姜霂霖,你什么意思!” “霂霖在一旁指点着,也算是霂霖亲自上场了。” “这……” 姬洛羿犯了难,若是不应,又教姜霂霖逃了,若应,一个十岁的孩童…… 第39章 “行,就听你的!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定要在一旁指点!” 姜霂霖回以微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刘福荣将姜东扬带了过来,众将士皆被吸引到了此处。 “被帝姬这样羞辱,还能微笑以对,将军可真有容忍之量!” “那可是帝姬,姜霂霖不忍又能有什么办法?” “帝姬又如何?将军可是帝婿,天子可得仰仗她平定叛乱呢!” …… 闲七碎八的言语入了耳,没有干扰姜霂霖半分,她教刘福荣将自己的斩尘牵来,将姜东扬抱上了马,趴在斩尘的耳旁嘟囔了几句,就像这马能听懂人话一样。 姬洛羿见状,又发作道:“姜霂霖,你玩儿我呢?他、他都不会上马,如何与本帝姬比试!” 姜霂霖在斩尘的马屁股上摸了摸,回头笑道:“这是霂霖的马,即便幼弟尚不会骑马,斩尘也会稳稳地护着他,公主就放心的开始吧!” 姬洛羿明显不悦,眉头拧作一团。可姜霂霖给了她解释,她实在不好再说什么,扬了扬马鞭,指向前方的靶子,对身边离她最近的一个士兵道:“你过去,顶着!” 那小兵惊吓失色,舌头都打了结:“殿、殿下,您、您要我、我——” 姬洛羿不耐烦:“快过去!站在那儿!”说罢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又改口道,“不必如此了!” 那小兵拍拍自己的胸脯,可没等他来得及高兴,又听姬洛羿说出了更为恐怖的一句话。 “去拿个桃子来,将它绑到你的头上,马场这般大,随你跑!” “殿、殿下——” 小兵已经哭出声来。若只有姬洛羿也就算了,她射艺精湛,又有姜霂霖在这里,她必不会胡乱杀人。可还有那姜霂霖的幼弟啊,那可是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孩子! 姬洛羿坐在马背上,俯下身来,双眼中尽是杀意:“怎么?很难吗?行军千万里的士兵难道体力不支?还是说这马场不够你跑的?” 小兵哆哆嗦嗦说不出半个字。 “去,给他绑上!” 东扬看向姜霂霖,姜霂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可姜东扬依旧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应对。射不准也倒罢了,可若是射中了这名兵家子弟,他该当如何? 姜东扬再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姬洛羿叫他的时候。那小兵已经被逼着在马场中跑了起来。焦急与害怕之下,这小兵摔了好几个跟头,引得姬洛羿好一阵嘲笑。 “刘副将,你来主持罢。”姜霂霖说得很轻松。 刘福荣从命,在马场的东南角站定。 “东扬,可知道一些基本的姿势?” 姜东扬如实回道:“方才刘副将同东扬说了,还带着东扬骑了几圈。” 姜霂霖点点头:“那便稳妥了,专心射箭,莫要低头去看斩尘,它自会保护好你的。”说罢她摸了摸斩尘的鬃毛,吹了声口哨,斩尘闻声而动。 姜东扬本能地向后一扬,就要去抓缰绳,可随即想到姜霂霖对他的交代,只好夹好了马肚子,从身后的鞬袋中抽出一支羽箭。 第33章 射中了 小兵满脸是泪,在马场中没有任何方向的四处乱跑,姬洛羿策马在围栏外绕了半圈,抽出一支鸣镝,搭在弓上。 这种带孔的骨箭原是柱国大将军在行军打仗,发号施令之时才能用的,却被姬洛羿当做了极为普通的日常用箭。其野心可见一斑。 “咻——” 鸣镝逆风射出,擦破空气,发出一声此人心魄的声响。 小兵浑身打了个哆嗦,脚下一软,栽倒下去。就在他栽倒前的一瞬间,那鸣镝穿过他的头顶,绑在他脑袋上的桃子应声而裂。 士兵们一片叫好,姬洛羿则是看着浑身虚脱爬不起来的小兵,嘲笑道:“就这么点儿胆子还想吃军饷,不如回去种田算了!”说罢又向观看的士兵中扫了一眼,“再上一个机灵点儿的!” 正纷纷叫好的士兵们顿时鸦雀无声,争相向后退去。 姬洛羿挑眉,看向姜东扬:“他们好像不太愿意做你的靶子,不如,你亲自挑一个吧?” 眼神中尽是戏谑。 姜东扬一个个看过去,那些士兵们的眼中皆是恐惧。他的心中也是万分的不忍,射偏了,士兵虽无危险,可却丢了将军的面子,那帝姬也不会罢手。不射偏,很可能他挑出来的小兵就会命丧他的手中。 姜东扬犹豫不决。 “属下来吧。” 姜东扬看了过去,一个比他高出一截,十三四岁的小兵主动站了出来。这少年的眼中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左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白卯,曾随将军行军征战,率百人之队!” “他们都退后了,你为何却站出来了,你不怕吗?” “生死天定!”宋卯弯着腰,恭敬地低下头去,“属下只知道您现在需要属下,属下就该站出来!” “你可知我并非兵家子弟?” 白卯微微抬起头,瞧了一眼骑在马上的姜东扬,又迅速低下头去:“即便是兵家子弟,也不一定有您的体恤之心。” 姜东扬又认真打量了白卯几眼,想要再问问他脸上的疤从何而来。可一旁的姬洛羿显得极不耐烦,开始催促他。 姜东扬没再说什么,扬扬下巴,示意旁边的士兵带宋卯进入围栏之中。 第40章 “这个好像比方才那个机灵点儿,倒是教本公主占了便宜了,这局若是你输了也不做数,就当是给你练手了!”姬洛羿瞧着白卯的背影道。 姜东扬没说什么,双脚一蹬,骑着斩尘绕开了姬洛羿,开始寻找射击的角度。实则也用不着他找,因为姜霂霖一直都在以一种特殊的口哨声与斩尘沟通着。 斩尘在她的指示下,忽而快,忽而慢,奔跑在马场的外围。 “东扬,开弓!” 一声令下,姜东扬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弓箭。箭离弓弦,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目光一路随着箭射去的方向看去,掌中捏了一把冷汗。 箭落,众人惊呼。白卯也停下脚步,后背吓出一背的冷汗。姜东扬射出的羽箭,擦着他的左耳而过!好像,还带出了一滴血珠…… 富贵险中求,今日若生,便是他白卯命大,拿了军饷,便是九死一生的命,何不赌上一把,靠上将军府? 白卯面色惨白,强撑着两条腿转过身来。 姜东扬双手遥遥相拱,微微颔首,以示谢意。白卯亦回了礼。 “还真是不错,将军的斩尘可真是一匹天马!”姬洛羿对姜霂霖实力的好奇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气也消了大半,“你还真没骗我,即使你不上场,也是可以下令的。” 姜霂霖俯首:“霂霖不敢欺瞒帝姬。” “这局算是平了,”姬洛羿冲刘福荣高声道,“如何?平了?” “殿下英明!” 姬洛羿笑笑,策马飞奔起来:“来,那场内的那个小兵头,要注意喽——” 白卯长吸一口气,迈开双腿,在马场内跑起来。 毫无疑问,命中。 场上的士兵又为白卯换了桃子,接下来轮到姜东扬上场了。 依旧是由姜霂霖指引着斩尘的方向,下令后,姜东扬一箭飞出,只是在他射出羽箭的一瞬间,姜霂霖口中发出一声刺耳的急促之声。斩尘闻声,忽然扬起前蹄。 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情,姜东扬差些被摔到地上。他急忙抓上缰绳,耳边却听到众人的惊呼。当他坐稳了,抬头再看时,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 他竟然射中了! 白卯站在马场中,惊喜地看着他的方向。这个早熟的少年知道,自己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在这一刻毫无疑问地开始了! “这都可以……将军还真是有两下子,是洛羿小瞧你了……”姬洛羿幽幽道,“只是将军为何深藏不露呢?” 姜霂霖远远地与姜东扬笑着:“非是霂霖深藏不露,这些在战场上将士们都是见过的,只是帝姬没出过这凤黎城,没见过霂霖领军作战罢了。” “如此,你一直不答应同我比试,是给我留面子了?” “霂霖是帝婿,应该叫你一声皇姐姐的,你若是去若儿那里告了霂霖的黑状,霂霖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姬洛羿半信半疑,蹙眉道:“看来,你在意我那妹妹?可我怎么听说,父皇赐婚给你时,你是万般拒绝。后来是姬妍若自己找到你哭地死去活来,你没了法子才娶了她?” “若儿贵为帝姬,霂霖不敢痴心妄想罢了。她也从未找我哭诉,都是旁人臆想的。霂霖怎会教若儿受委屈呢?” “哦?”姬洛羿仍旧不信,“你何时对她动了情?” 姜霂霖打趣道:“帝姬对我们之间的事情这样好奇?霂霖不知是帝姬好奇呢,还是……帝姬的母妃好奇?” 姬洛羿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将军若是安分的待在你的鲁国也就算了。” “可你的父皇需要姜霂霖啊,霂霖倒真是想带着若儿回封地去躲清闲,不然……帝姬帮霂霖去同皇上说说?” “你是这样想的吗?姜霂霖,我姬洛羿可不是其他妃嫔生的那些蠢货,你骗不了我的!” “皇姐姐,你想多了。”姜霂霖双手负后,翘首远望,“帝姬该上场了,那小兵怕是脚都站麻了!” 第34章 二夫人 几场比试下来,虽然姬洛羿赢了,可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令她真正开心的是,终于探出了姜霂霖的一些实力。也算是尽兴而归了。 姜东扬下了马,立即入得马场当中去寻大难不死的白卯,并将他拉着来到姜霂霖的面前。 “将军,东扬想要白卯做亲侍!让他与小武随在东扬的左右!” “嗯,可以,有些胆识。” 白卯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跪拜在地:“多谢将军!” 姜霂霖很是赞许地点点头:“起来吧,日后你就跟着东扬住到府中吧。”说罢又对东扬交代,“你与慕辰取了食盒回府吧,今日我就不回去了,回姜府去看看。” “好。” 姜霂霖翻身上了马,犹豫片刻没有动身,又道:“呃……那食盒是凌华苑的,你交给下人们,教他们带过去就行,不必亲自过去,那些行礼请安什么的,本将军看着都头疼。” 姜东扬开心地笑了起来:“多谢将军为东扬着想!将军,您路上慢着些,记着早些休息!” “嗯,”姜霂霖看着这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心情也明媚起来,“教你长姐早些歇息吧,不用等我。” 姜东扬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东扬一定把将军的话带到!” “驾——”姜霂霖拍拍斩尘的鬃毛,转身离开了大营。 姜东扬望着姜霂霖远去的背影,正要同白卯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一道惹他厌烦的声音响起。他回过头去,冷眼相对。 第41章 “姜霂霖的幼弟?” 姬洛羿骑着马,俯视眼前的两个少年。 “你不是走了吗?”姜东扬眼皮未抬一下。 “你不知我是帝姬吗?为何不行礼?” 姜东扬这才跪拜在地行了一礼:“东扬见过帝姬。”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东扬。” “我知道,我是问你姓什么?” “姜东扬。” “姜?”姬洛羿俯身趴在马背上,一手托腮,继续问道:“你出自姜家的哪一个旁支?” 一旁的白卯认真听着二人的对话,因为姬洛羿问的这一些也是他想要知道的。 “东扬的姓乃是将军赐的。” “赐姓?”这显然在姬洛羿意料之外,“赐姓之人竟然能够得到如此的重视?姜霂霖可从来没有亲自带过谁,便是那个慕辰也没有。你家有恩于姜霂霖吗?” 姜东扬摇摇头:“将军不教东扬在外惹是生非,帝姬可以直接去问将军。若无其他事,东扬告辞了。”说罢便带着白卯往主帐的方向而去。 “诶——这小屁孩儿!”姬洛羿有火却没处发,恰巧看到了路过的刘福荣,高声将他叫到了身边:“你,过来!” 刘福荣远远听着有人在喊自己,定睛一看是姬洛羿,连忙跑了过来。 “殿下,您不是走了吗?” “本帝姬走不走还用你管吗?”姬洛羿没好气道,“问你个事儿,那姜东扬什么来头?” 刘福荣入实交代:“小少爷是将军的幼弟。” 姬洛羿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是幼弟,什么幼弟啊?不是姜姓的旁支,而是赐姓?” “是将军二夫人的弟弟。” “二夫人?”姬洛羿惊吓之下,差些摔下马来,“姜霂霖刚刚大婚就纳了妾?我怎么没听说,可怜我那个傻妹妹呀!和她那亲娘一样的傻!” “倒也不是,”刘福荣挠挠头,“好像是在大婚之前进了姜府的。就这次将军回来带回府中的。” “……”姬洛羿瞠目结舌,半个字说不出来。 “殿下?殿下?” 姬洛羿木然地摆了摆手,刘福荣莫名其妙地走了开去:“难不成皇家中人不知道此事么?” 如他所言,皇家中人还真不知此事,这件事情完全被姜霂霖封锁在了姜府之中。 过了好久,姬洛羿才回过神来,急忙奔到主帐之中,可已经不见姜东扬与白卯的身影。思来想去,她决定偷偷去将军府走一遭。于是在营中找了身士兵的衣服换上,出了大营。 姜霂霖这个人,绝不会平白无故重视一个十岁的少年,必是这个少年的姐姐有什么特别之处。二十一年,一点动静都没有,突然就纳了妾,这里边定然有鬼! 姬洛羿一路来到将军府,只是她不是从大门进去的,而是用了与魏柏一样的办法——□□。 这两人也着实会挑时候,恰巧都是在姜霂霖不在府中的时候。可将军府这么大,那二夫人到底是在何处呢?姬洛羿犯了难。她趴在房檐上动起了脑子。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为她指明了路。 说话的正是齐晔,他手中拿着一卷书简,正在与素菁客气:“拿去就拿去了,怎么还来送一趟,教将军怪我!” “这是我家夫人吩咐的,必要理好了那箱东西,记到上面,给齐总管送过来。” “以后这事,姑娘就来找我,我找几个奴才过去帮姑娘清点!另有二夫人的用度,明日我教他们给二夫人送到宜沁苑去!” “多谢齐总管!”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姬洛羿喜出望外。一路尾随素菁来到了宜沁苑,曲水的房中。这婢女进去了一遭,不消多时,就又出来了。 姬洛羿待素菁走后,悄悄潜入房间。此时房中已经点了灯,她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儿移动到了屏风后面。 一个瘦弱清秀的女子映入她的眼帘。 胸腔中的那颗心脏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姬洛羿从未有过的慌张。 “谁?” 姬洛羿无奈地闭上双眼,她可从未失过手,今天的失误可以计成她二十年以来第一次的败笔了。她叹口气,从暗处走出,揖了一礼。 “我、我叫骆一,是……” 眼前的女子看了她身上的衣服:“你是兵家子弟?” 姬洛羿打着哈哈,连连应声:“是是是,我来是想向将军请教一件事,白日里没有办好——” “可她回了姜府。” “是吗?”姬洛羿忍着心中的狂喜,姜霂霖竟然不在,这不是老天在关照她姬洛羿吗?既然姜霂霖不会回来,那么她就可以放心地待上一会儿了。如此想来,姬洛羿又距离曲水近了一些,“您就是将军的二夫人吗?” 曲水点了点头。 “将军她总是夸您,骆一一直都想见夫人,可将军把您当个宝贝的藏着——” “藏着……”曲水小声道,“曲水出身低贱,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第35章 初相见 “出身低贱,还能得将军如此宠爱,可见夫人有多么的讨将军的欢心!” 曲水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将军她是个好人。” “……”好人?姬洛羿不敢苟同,转而问曲水,“夫人,骆一是否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呢?” “叶裳。” “叶裳……”姬洛羿默念了一遍,这女子本家姓叶,既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名门大族。姜霂霖将她纳为妾,看来是真心喜欢这女子了。 第42章 “你……”曲水欲言又止。 姬洛羿回过神来,见曲水正盯着她的衣服看,以为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心虚地问道:“夫人,为何如此看骆一?” “军中现在有女兵吗?” “……”姬洛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脑子里拼了命地想着理由,嘴上结巴道,“呃……这个、这个、骆一……” “你是喜欢将军,才乔装成这样来瞧我的吧?” 姬洛羿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扭曲。她喜欢姜霂霖?这个想法就令她的心中泛起无数个数不尽的恶心!要她喜欢姜霂霖,那要等到下下辈子了,不,下下下辈子也是不可能的!纵使整个凤黎城的男子死绝了,她都不会对姜霂霖动心! 可眼下也只能顺着这二夫人的话来说了,因为她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夫人可否不要惊动将军……”姬洛羿说这话时面色泛红,就连她自己也开始鄙视自己了。 “好。”曲水浅笑着应了下来。 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姬洛羿见到的那些女子要么就是趾高气扬的世家小姐,要么就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帝姬,即便是备受宠爱却不恃宠而骄的姬妍若,也断没有眼前的这女子来的清新脱俗。 所以姬洛羿不喜欢与她们在一处待着,她宁愿日日到军营里,同那些个粗鲁的武夫们混迹在一处! 难怪姜霂霖会将这女子藏地这么深!姬洛羿心底暗骂了一句,心中莫名地对姜霂霖又添了一分敌意。 “骆、骆一?” “啊?”姬洛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带着几分尴尬酸道,“夫人如此与众不同,难怪将军会藏着了!” “你是在说我吗?”曲水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有人这样夸奖她,即便是姜霂霖也没有这样说过。 实则以前的她确实怎么看都与美貌沾不上边,可自从姜霂霖将她带回来,日日教食医为她调养,厨娘又单独为她开了小厨房,再加之府中的下人们对她的格外照顾,她早已不是之前瘦骨嶙峋,遍身污垢的乞丐样子了。 如今的她虽算不得养尊处优的小姐的那般肤白貌美,可身材却是恰到好处。从前皮包骨的细胳膊细腿现在也长了肉,蜡黄的双颊也见了气色,再有姜霂霖特意不要她早起,直教她日日吃了睡,睡了吃,除了教书先生会占用她的两个时辰之外,她还真得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姬洛羿见曲水一副惊讶的样子,她自己更是吃惊了:“你这是美而不自知啊!” 曲水的眼神躲闪,转身回到案几前坐下,神情举止显得很是慌张。 “曲水哪里有你讲得那般好。” “曲、曲、你说曲什么——” “啊,”曲水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忙改口道,“叶裳是说,是说这、这其中的曲折颇多,没有你说得那般轻松……”说罢眼神落到了手中的书简上面,不敢直视姬洛羿。 “哦?”姬洛羿疑惑,“难不成夫人得到将军的宠爱,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吗?可是骆一看夫人……不像是那种工于心计的女子啊?” “嗯……”曲水没有再说什么,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姬洛羿见曲水盯着那一册书简也没再追问,而是走上前去,坐在了曲水的身边:“夫人这是在看什么?” “今日先生教的字,我还不会。” 姬洛羿看了过去:“叶裳?” “嗯。” “哦,我明白了!”姬洛羿恍然大悟,“原来你不识字,所以才费了一番功夫,教将军喜欢上了你!” 曲水张了张嘴,一脸迷茫,好像方才的失言……也可以这样圆回去。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叶裳无才无艺,只适合待在这宜沁苑中。” “这是哪里的话——”姬洛羿说着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案几一角上放着的一枚竹简,她仔细一看,两个字引入眼帘。惊讶之下,探身拿起来细细观摩。 “苍劲古朴,粗细分明,落笔如蚕头……这是将军亲自为夫人写的?” 曲水微微点点头。 “我就说嘛,夫人目不识丁还能引得将军这般宠爱,若是通晓一些学问,岂非教旁的女子更没了活路!” 姬洛羿说这话时,满满的酸味,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而对于曲水来说,也直以为姬洛羿是在嫉妒姜霂霖对她好。 姬洛羿盯着那两个字郁闷了良久,然后忽然双眼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来安慰自己心中的不适,试探着道:“夫人方才说自己还不会这两个字是吗?” “嗯。” “那骆一教你如何?” “你会?” “自然,我从小——呃、咳咳……我自是识得一些的。来,我教你!”姬洛羿说着就凑了过去,取了笔放到曲水的手中,又握着她的手写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姬洛羿才从曲水的房中出来。又是一阵的飞檐走壁,才出了将军府。她可不想教第二个人知道她来过这里。 翻墙而下,一脚点地,姬洛羿回头看了一眼,自顾自道:“真是个有趣的女子!”说罢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皇宫,朝雪阁中。 一姿色中等,穿着素雅的妇人正忧心忡忡地在殿中走来走去。直至一道声音响起,才慌忙转过身迎了上去。眼神中除了责备,更多的是担忧。 “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听说——” 第43章 “母妃听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竟还吓成了这般模样!”姬洛羿一脸不屑走进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无所顾忌地喝了下去。那姿势,怕是若不解渴,就算是拿起那银壶来教她喝,她也是会不顾旁人的看法,咕噜噜喝下去的。 焦妃看她这样子,又是气急又是心疼:“你这样的狂妄不知礼数,可知道姬皇会如何罚你?” 姬洛羿一把将手中茶盏摔到地上,扯着嗓子大声道:“如何!他能如何!不过是将我押回謪国罢了!说好听些那是封地,可实际上那他妈的就是个囚牢!软禁我子羿的铁牢!” 第36章 謪之女 焦妃一脸惊慌,回过神后赶忙将大殿之内的下人们都赶了出去。待殿中只剩下她和姬洛羿两人后,焦妃立即跪倒在地,苦苦相劝:“殿下,殿下切不可这般行事啊!姜后弥留之际最担心的便是您,您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姬洛羿全身颤抖着,眼中噙着泪反问焦妃,“如何活?改名换姓活下去?当做他人的女儿活下去?寄人篱下活下去?还是在那片姬睿施舍给本帝姬的封地内,屈辱的活下去!” 说到最后,姬洛羿已经泪流满面。焦妃俯首贴地,眼前的那一片纸蜀已经被她的泪水浸湿。她不忍去看姬洛羿失落疯癫的模样。 “殿下,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姬洛羿苦笑两声,探身过去,“你告诉本帝姬,何为希望?” “您、您活着,恢复我?謪才有希望!” “恢复?謪……”姬洛羿空洞的双眸中似乎有了几分生气,她直起身子,默念了几遍“謪”,恍惚间又怅然道,“子羿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就算是想与柱国大将军比试比试,您也吓成了这般模样,若子羿哪一日真的造反了,您还不得被吓晕过去吗?” 焦妃抬起了头,抹了两把眼泪:“那不一样,如今只会打草惊蛇。可殿下需要的是卧薪尝胆,韬光养晦。那姜霂霖是姬睿的得力战将,你挑衅她,不就是在挑衅姬睿吗?若是那老东西听说了此事,定会认为你不安分,要恢复謪。” “我就是要恢复?謪啊!”姬洛羿摊开双手,反问焦妃,“我安分又能怎样呢?他姬睿能放过我吗?他要我活着,不过是担心我族旧人推翻他罢了,待他将我謪的势力一层一层剥弱之后,我,?謪帝王子辛之女,是他第一个要杀的人。” “可是眼下,殿下,您千万要收敛。” “您不必如此操心,您服侍了母后那么多年,本帝姬知道您是为子羿好。今日看似我赢了,其实不知被那姜霂霖甩出了多远一截!”姬洛羿说着无力地摇摇头,坐了回去,又为自己倒出一盏茶,“姜霂霖还没上场呢,只靠她与她那坐骑之间的默契,假一个黄口小儿之手,就能与我比出个平局……” “她竟这般厉害?”焦妃站起身来,她从前觉得姜霂霖虽然厉害,可大抵是传闻地比较可怕而已。而此刻,从姬洛羿的口中说出,她是怎么也得相信了。 “我从前只觉得謪覆灭,是那妖妃害了父王,加之父王喜好饮酒,才终成大祸。可今日看来,姜家,姜易,姜霂霖,这父子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姜易当年掌着我?謪的神职,一切与上天沟通的占卜事宜皆是由姜族来操办。” 姬洛羿微眯双眼,幽幽道:“真正韬光养晦的是他姜族啊——姜霂霖在父王当朝之时,势力虽不及今日,可也是父王赐姓的王室,与她今日的势力不过是差了那么一些,她若想再上几个台阶,也是可以的。” “不论怎么说,她都没有冒这个风险的必要。若是姬睿败了,她便是一死。”焦妃接过话来。 “嗯,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焦妃屏息而视。 “姜霂霖辅佐的,不是父王,也不是姬睿,而是——”姬洛羿说着看向焦妃,一字一顿道,“她自己!” “她、她……”焦妃的脑子像被雷击中了一般,一片空白。 “如此,抓她的把柄来蒙蔽姬睿的双眼,倒也不错……”姬洛羿的嘴角微微上扬,双眼中迸射出两道精芒,“看来本帝姬与她抢的,不仅仅只是江山了……” …… 姜府。 姜霂霖常年在外,自从回了凤黎城没多久就搬进了将军府,实在是教齐自玉思念的很。她也没想到姜霂霖会在大婚的第二日便回来看她。喜出望外下,教风婆婆去准备了一堆的吃食。 可更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她思念的女儿,回来的事情竟然不是同她互诉思念,而是兴师问罪。且是在饭桌上,当着姜易与姜亦寒的面儿! “澡、澡豆!”齐自玉一口汤喷了出来,一张脸写满了委屈,“我、我说,姜霂霖,你这是在兴师问罪吗?” 姜霂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夹了一块儿肉,心平气和道:“我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母亲无须在意。” 可她那小眼神的样子分明就是告诉齐自玉,自己对这件事特别在意,在意地不得了! 齐自玉放下碗筷,认真起来:“这委屈我可不受!合着你今日跑回来不是来看我,也不是看你父亲与大哥,而是回来问话的吗?” “母亲何须这么认真,”姜霂霖叫了身边的婢女,“没看到老夫人的碗里的汤凉了吗?去,去盛上!” 齐自玉被女儿的问话折腾的又气又好笑,接过那一小碗汤后,气鼓鼓道:“也不知你这将军是怎么当的!” 第44章 姜霂霖的眼角余光瞥向母亲,等着下文。 齐自玉看看屋内伺候的婢女:“你们都下去吧。” 待房中再无外人后,齐自玉这才开口:“你在外行军打仗我倒是管不着,可你若是回了府,为娘是百般千般地为你收拾了妥当。不要说那澡豆,便是你的洗澡水都是为娘从宫中太医那里给你要的方子。” “……”姜霂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只是因为你是女儿身的这个秘辛,你旁边没有下人们伺候着,为娘担心你累着,才将这些东西全部都捻成了粉剂,融在了那水里。你难道闻不出什么不同吗?” 姜霂霖闻言,细细回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只怪自己从战场上回来后太累,次次都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明白过来后,姜霂霖忙向母亲道歉:“母亲,母亲莫怪,孩儿只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母亲,您吃鱼!” 齐自玉闷哼一声:“你以为你倾倒凤黎城众小姐的这张皮相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为娘替你操碎了心吗?不然还能是风沙吹出来的不成?” 姜霂霖赔着笑:“大哥,大哥,你也看出我就是随口一问的是吧,您看母亲还认真了!” 姜亦寒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揭穿妹妹。可刚要开口帮妹妹说什么,就先是一阵咳嗽。 第37章 病秧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的同名微博朸杊(lixun)上作了人物图,先做了一张曲水的,后续会抽时间尽量多画一些。 这个微博只用作传封面用,内容只有封面和人物图,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看,壁纸尺寸!  “大哥,我还是请了宫中太医来给你瞧瞧吧!”姜霂霖一脸担忧。 兄长姜亦寒自十七岁那年随父亲去了一趟乡下,回来之后,身体莫名其妙就见了异样。府中无数的医师都瞧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姜易只能给儿子找了无数个江湖郎中,其中号称神医在世的不在少数。药方开了无数,汤药喝了无数,可偏偏就是无法根除姜亦寒的顽疾。 如今姜亦寒已经三十有一,十多年的病弱身体每况愈下,甚至一度咳了血,成了这凤黎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病秧子。因为他的孱弱身子,婚事也是一拖再拖。前些年还有姜易的同僚们登门探听探听,近几年登门的,已经全部都是为姜霂霖而来。 即便姜易是位老将军,可谁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的病秧子呢? 姜易为这件事愁白了头。后来姜霂霖逐渐长大,同僚们皆为他道贺,可他却是有苦难言。因为这世人尊敬的大将军,是个女儿身,加之女儿一心要坐江山,怕是连个外孙都不会给他生一个。 这位老将军戎马一生,老来竟无法享受天伦之乐,实在教人唏嘘。 姜亦寒的顽疾也着实稀奇,若换了旁人,十多年的哮喘早就归西,可姜亦寒似乎除了咳血,身子骨弱,并没有将死的征兆。天气好的时候,一时兴起,还教下人们陪他出去走走。这个男子与他的妹妹一样,同样继承了姜易与齐自玉的美貌。 因自幼喜好读书,从未上过战场,一身温文儒雅的气质,实乃谦谦公子。每每出游,皆能引来众小姐们的侧目。有些不知情的小姐们还会红着脸丢给他自己亲手绣的香囊。这时就会有旁边的知情人告知,得知真相的爱慕者们只能对这个只可远观的公子望而却步了。 齐自玉与姜易夫妇二人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听天由命。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儿子还未出现早逝的征兆。 姜亦寒一阵咳嗽,避开妹妹关切的眼神,低着头道:“无妨,无妨,不打紧……咳咳……” “咳成这样了还不打紧?”姜霂霖关切中生了几分闷气,“就找那太医来给你瞧瞧又怎么了?你何必推辞呢?” 姜亦寒见妹妹生了气,不再作声,默默地喝下一口汤。 “霂霖,你常年和一些武夫打交道,是不是把你的性子也养彪了!怎么同你大哥说话呢!你大哥也是怕麻烦你——” “你训霂霖干嘛?霂霖也是太过担心亦寒的身体!”齐自玉打断姜易。 姜亦寒见父母二人为了他拌嘴,这才放下手中汤匙,有气无力地叹口气:“父亲母亲不必为了亦寒生闲气。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忧。大哥的身体如何,自己是知道的。叫了太医来又是好一阵折腾,还不得把我折腾的早早离世了吗?” “大哥说的什么话!” “你呀,不必担心大哥,如今我们姜府有你这个柱国大将军,即便大哥病着,姜府依旧富贵。” 姜霂霖拧着眉头,压下胸中的火气,兄长这样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体,度一日算一日的态度,惹得她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可这病又不是兄长愿意得的,好人谁愿意得病,兄长也是没法子,她没道理将火发到兄长身上。 缓了良久,姜霂霖才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大哥若是实在不想折腾,就还以医师开的方子来吃药吧。不过要按医师吩咐的来吃,断不可嫌口苦而偷着倒掉了!” “大哥也真是,明明比你长了十岁,还要你这小妹为我操心,大哥真是对不住你。” “说这些——” 姜亦寒却是打断了妹妹的话:“我们姜府,父亲与母亲大人就靠在你身上了。”他说这话时格外的认真。 姜霂霖见兄长这样的神色,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她很想劝慰兄长一些什么,可显然,兄长也是一个相当有主见的人,只是平日里不与任何人起争执,倒教她忽略了这一点。 第45章 “好。”姜霂霖轻声道。 “好好吃着饭呢,说这些作甚?”齐自玉也察觉出今日儿子的不对劲,赶忙出言相劝,她生怕听到儿子说出一些不吉利的话,遂立即转移了话题,对姜霂霖道,“对了,霂霖,陈妃送来一份贺礼。” 姜霂霖也不想房中的气氛这样沉闷,随着母亲的话叉开了话题:“嗯,昨日女儿见了陈醉,她问我来着。” “瞧陈妃的意思,好像是在宋夫人的手里过得不太顺心。” “后宫中的事情岂是霂霖能说上话的,”姜霂霖有些不耐烦,她原本就讨厌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情。 “可是你娶了璟乐公主啊,她可是最受宠的小公主。” 姜霂霖没有吭声,显然不是很想接受陈妃的诚意。 “霂霖啊——”姜易开了口,“若说前朝的事情是刀剑之争,那么后宫则是一团乱麻。你斩是斩不断的,理的话是会更乱。有些时候,女人若是狠起来,可是能动摇朝政的……” 姜霂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父亲。姜易则是一脸正色,眼中的深意已经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摆在了姜霂霖的眼前。 “父亲是说,霂霖应该接受这份贺礼?” “你忘了才干过人的帝辛是如何亡的了吗?” “是姬睿——不,是妖妃下了药……父亲,霂霖知道该如何做了。” “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拒细壤,方能就其高。你可记得我姜族是在神职的位置上传了几代人,才将謪的气数一点一点磨得消失殆尽。走到今天的位子,是潜移默化,积少成多,并非一朝之功。” 姜霂霖坚定地看向父亲,接了下去:“动一切可动的人,行一切可成的事!” …… 翌日清晨,姜霂霖照例早日上朝,可是女婢却来到她的院中,告知她兄长教她过去一趟。昨日用膳的时候,她便觉出了兄长的不对劲,现在看来,兄长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同她商量了。 姜霂霖也不管上朝的事情了,急匆匆地就去寻了兄长。 同她的院落不同,姜亦寒的院子在府中最为僻静的地方,这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这院子清新雅致,教急躁的姜霂霖心静了不少。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进屋,就又被兄长院中的仆人告知,兄长在府外等着她。 姜霂霖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兄长是何意,只得又急着出了府。 第38章 伤别离 姜府的门前空空荡荡,姜霂霖不禁疑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她四下张望后,见没有兄长的踪影,正准备回府中再瞧瞧。就在这时,一个奴仆沿着外墙,小跑着到了她的跟前。 姜霂霖定睛一看,认了出来,是常伴兄长身边的随从书绝。 “将军,公子在那边等着您,您请随了书绝到那边去。”书绝将声音压得很低,也尽量不教旁人看到他的匆匆出现的片刻,一副慎之又慎的模样。 姜霂霖见状,更加疑惑了。莫不是兄长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姜霂霖心下一惊,没再问什么,就匆忙跟在书绝的身后,离开了姜府。一直走出很长一段路,眼前才出现一个极不起眼的素布马车。马车前没有一个马夫,看来赶车的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随从书绝。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车中的人掀开了帘子,正是她的兄长姜亦寒。姜亦寒探出头来,对妹妹灿然一笑:“霂霖,可否送大哥一程?”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姜霂霖看了看简陋的马车,问兄长:“大哥这是要去何处?怎不多带几个家奴?” “你先上来,我再与你细说。” 姜霂霖疑惑片刻,一脚踏上了马车,钻了进去。 书绝一路赶着马车驶出了凤黎城,驶进一段颠簸的乡道。又行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姜霂霖原本想问什么,可是兄长始终神游野鹤。显然,兄长并不想现在开口。姜霂霖也就没问,静静地同兄长坐了一路。一路无话。 “公子,到了。”外面传来书绝的一句。 姜亦寒看了眼妹妹下了马车,姜霂霖也跟了出来。 眼前已经是一片树林。 下过了几场秋雨,天气已经冷得教人手脚觉了寒意。姜亦寒披了一件水蓝色的披风,站在铺满金红落叶的大地上。这美极了的一幕任谁看了去,都会为之动心。 只可惜……姜霂霖摇了摇头,缓步走过去,为兄长又紧了紧披风。 “大哥,天已渐凉,你想去什么地方,我们待明年开春了去也不迟。现在出来,若是着了风,受了凉,又该引得你咳嗽了。” 姜亦寒站在树下未动,仰着头望向那一树的金黄。黄叶似蝴蝶般随风打着旋儿飘下,落到他的头发上,衣服上。姜亦寒伸出手去接了一片。 “霂霖,你看它美不美?” “大哥——”姜霂霖的眉间,也似这秋日挂了一层霜。 姜亦寒转过身来,一笑倾城:“你看她多美啊,不如送给你……作个念想罢……” “念想?”姜霂霖的心咯噔一下,紧紧盯上兄长的双眸,想要看出些什么。 姜亦寒的手就那么凌空停在他与妹妹之间,没有收回,眼中尽是温柔:“大哥素知霂霖不爱君子爱江山……霂霖,你知道吗?大哥也爱这江山——” “……” 姜霂霖突闻此言,不知大哥是何意,脑子里胡乱猜测着。难不成大哥这是要同她争吗?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因为大哥这样的人,即便亲口承认自己有这样的野心,她也是不信的。 第46章 可眼下……不,绝不可能。 “只是……”姜亦寒说着低下头去,深情地看着自己掌中的那片落叶,“此爱非彼爱,我与你对江山之情大不相同。” “大哥是说,”姜霂霖看着那片落叶,推测道,“霂霖要的是掌控江山之权,而大哥要的是江山之美……大哥!”姜霂霖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口后,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怅然若失道,“大哥,您是要、是要——” 眼中的泪瞬间涌现,就算是当年在战场上差些丢了性命,她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姜亦寒点点头:“知兄者,莫若吾妹。” “大哥可清楚自己的身体?”姜霂霖紧张地近前一步。 “清楚的,”姜亦寒轻声道,“所以,时日短暂,更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同你一样……一生,只将一件事做好,便是没白来这世上一遭。” 姜霂霖的眉头拧作一团,心中万分的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兄长可是决定了?” 她在极力隐忍着自己的哭腔。身为当朝的柱国大将军之一,她早已忘了自己的女儿身还有流泪的这项特权。姜霂霖颤抖着将那片落叶拾到自己手中,抚摸着上面的脉络,终是再也忍不住,掉下了泪。 落叶上的那一滴晶莹中,映照出她从未有过的难过。 姜亦寒轻轻在妹妹的头顶拍了拍:“大哥知道你的远大抱负,知道你的才能与謪之王妻子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哥以你为傲!更知道,姜府定会在你的努力下,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父亲与母亲也会在你的照料下,安度晚年。” “子妇乃是王妻,霂霖不是,霂霖也不屑于倚靠任何一个王,可纵然霂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兼顾这么多的事情——”姜霂霖抬眸,见兄长满眼的信任之色,又道,“是,是,就算,就算霂霖可以兼顾,可霂霖的心意永远无法替代兄长的心意,兄长永远是父亲与母亲的嫡子!” “有一件事,大哥必须去做。” “游历山川么?大哥,非是霂霖自私,霂霖只想要你好好地活着,陪在我们的身边。” 姜亦寒没有作声。姜霂霖没有听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大哥当真觉得,知你者,莫若霂霖吗?” 回答她的仍旧是兄长那张温柔的脸,不准备说什么的唇。 良久,一阵秋风起。姜亦寒才说了一句话,却是最后的告别。 “霂霖,姜府,父亲与母亲,就都交给你了,大哥相信,终有一日,大哥会在这世间的某一个角落,听到我皇朝的天子,是小妹姜霂霖的名字。”姜亦寒说罢再不多作停留,“书绝,我们走吧。” 姜霂霖小心翼翼的将那枚落叶收起,如鲠在喉:“大哥——” “嗯。” 这一声简单的回答,已经将姜霂霖所有的挽留都拒之门外。姜霂霖的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紧追几步,双手挡在马车的凭轼上,眼中尽是乞求。 姜亦寒从马车上探出身来:“霂霖——” 僵持了许久,直到姜霂霖知道兄长是打定了主意要走的,她的挽留是没有用的。她缓缓松开凭轼,怔怔地后退两步。 车轮辘辘,压过满地的金红,发出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凉意。 那远去的影子渐渐消失在模糊的视线里。 “大哥!一路保重——” 第39章 姜先祖 姜霂霖站在树林中,久久不愿离去。此刻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人,孤零零来到这世上,又孤零零地面对这一切。 直到秋风的凉意渗透进了她的衣衫,她这才伤感地离去。可没走几步,姜霂霖猛地回过头来,驻足凝视兄长离去的方向。眼中尽是惊骇。 自她上了马车与兄长同行,到兄长离开。这整整一路上,兄长竟然一声未咳! “大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教你装了十几年的病弱身骨?” 姜府。 姜亦寒的院子中,所有的下人皆跪在冰凉的地上,齐自玉与姜易夫妇二人已经急疯了。 “亦寒究竟去哪儿了?你们这些个人,不知道公子体弱多病吗?怎不知跟着!”齐自玉急得冒出了一身的汗。 姜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姜亦寒即使是个病娇身子,那也是他姜易的儿子。此刻的他怒不可遏:“你们都去!都去!不把公子找回来,你们就都不用回来了!” “老爷,这——”齐自玉虽然也是急得很,可还是担忧道,“若是传了出去——” 姜易的眼睛瞪得快要掉了出来,厉声道:“儿子都不见了,还管他们作甚!” 齐自玉叹声气,憋了半天,狠狠地一跺脚:“找,都出去找!” “不必找了。” 一道声音响起,姜易夫妇二人赶忙转身去看。 “父亲,母亲,霂霖有些事情。” …… 虎贲阁中,空气似凝结了一般,凝重而压抑。姜易的胸口仿佛被石头堵上了一样,喘不上一口顺当的气。齐自玉坐在他的身旁,沉默不语。 “他、他……哎……你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良久,姜易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中的沧桑,使得姜霂霖仿佛看到了父亲鬓角的斑白。 齐自玉很不悦,瞥了眼姜易:“亦寒自不是那不孝之人!”说罢又郁闷道,“可百善孝为先,他竟然将他最亲的人骗了十几年!骗了还不算,现在就连自己去往何处,都不同家里人说上一句!我竟不知自己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有这样深的心机!” 第47章 姜霂霖的手紧紧握在凭几的扶手上,纵是她也未能从这件事中缓过神来,更不必说刚刚得知的父母双亲了。 “父亲,是否是因为霂霖——” 姜易微微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你,他装病的时候,你的年纪还未及总角……” “霂霖倒依稀记着一些、一些、一些不太愉快的……只是有些模糊……” “我们姜族的先祖本是干着屠夫的行当,直到你曾祖父的那一代,有机会接触了神职。神职并非朝中的一个职位,而是一个组织甚为严谨的部族。你的曾祖父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上了神职的最高位子,后来得到先皇的倚重,赐了我部族姜姓,姜姓,是当时王后的姓,是极为尊贵的姓氏。” 若非父亲提起,姜霂霖根本不会知道这些。今日姜族的地位,已经容不得他人议论他们的祖先的出身。 “可神职是做什么呢?除了问天占卜祭祀之事,还要负责王上的殉葬一事,其中便有人殉。人殉倒也说得过去,可王上的人殉是指明了要我週人殉葬!其中我姜族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这神职做久了,在先王那里,我们姜族为臣,在週人那里,我们乃是叛逆。这夹在中间的凶多吉少,是数不尽的。” “所以……父亲即便知道霂霖的志向,也未曾干涉过,因为父亲知道姜族的处境,唯有姜族的人登上王位,才能彻底摆脱这样的困境。” “不错,”姜易回忆起从前的事情,“你大哥随为父回归故里的那一次,便是我们一家回到週人部族的最后一次。当时你还小,不知我们一家所面临的危难……你大哥,被他们扔到了水里,差些就没了命。后来幸得我姜族的一个旁支救起,这才捡了条性命。自那次后,我们一家再没有回去过,为了自己,也为了我们姜族的其他人能够在故里生存下去。” “原来是这样,霂霖只记得被一个高出霂霖一大截的少年,砸破了手,”姜霂霖说着看了一眼自己那缺了半块儿指甲盖的手指,“流了好多血,霂霖现在都还记得那种钻心的疼。” “可王命不可违啊!”姜易叹声,“外人以为我姜易位高权重,荣华一身,实则就是你这个女儿,父亲也不见得可以保住。直到姬皇攻破皇城,逼得謪王自刎,父亲在大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才给整个姜族带来了庇荫。不过,说是庇荫,呵……前仇旧恨週人不会忘,我们姜族,也不会忘。” 姜霂霖目光如炬:“父亲的苦衷,他们不配知道。” 姜易瞥了眼女儿的那残缺的指甲盖:“你的大哥,就是从那次落水后,落下了咳喘的毛病……哦,现在来看,是从那次开始装病。” “如此说来,大哥莫不是明哲保身?毕竟当时他已经十七岁!” “可我姜府脱离了困境后,他仍旧装着……” “这……大哥走的时候很坚决。” “都怪我,只顾关心他的身体,竟不知他的心里都装了些什么事情……”齐自玉说着掩袖呜咽起来,“都、都怪我……那般大的儿子,竟教他忍心离开我们。外面天大地大,可却无人照顾他……他、他只带了一个下人啊!我听那婢女说,他出去的时候都没带什么,到了外面,难不成是要风餐露宿吗?” “母亲——” 姜霂霖不知如何劝慰,齐自玉越哭越厉害,自己的儿子装病的这些年,她从未教他出过远门。 “他怎知外面的忍心险恶……就算是、就算是货贝也要带上几袋子,他倒好,包袱没带一个,就急匆匆地走了!” “母亲——” “行了,别哭了,既然他这样做了,必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姜易也不禁抹了把眼泪,“可怜我姜易戎马一生,到老了,还没有一个孙儿可以承欢膝下……” 姜霂霖一心想着如何安慰母亲,可父亲此言一出,她是如何都说不出什么了。孩子,怕是她这一生都不会有。 第40章 帝殿争 皇宫,素日里有章有法的永安殿中,此刻却喧闹至极。堂上的姬睿不怒不燥,心平气和的看着堂中的众朝臣们你一言他一语的叫嚷辩论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姜霂霖站在中央,以手中的芴板挡面,一副恭敬尊拜的模样。芴板之后,竖起的耳朵认真辨听这些人的声音,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皇上,臣以为,姜霂霖身为柱国大将军,无故不上朝,是为大不敬!” 这是冯鲜的声音。姜霂霖轻笑,这老小子还挺记仇。 “姜大将军方才迎娶了璟乐公主,不过是一日未上朝,冯将军这样抓着不放,是否是小题大做了?” 这是陈醉的声音,看来陈妃已经献上自己的诚意了。只是这陈醉素日里仗着自己的长姐得宠,在朝臣们的眼中,骄纵大过才干,她自身的本事并不为皇上看中。 “你们这些小辈们,就要把姜大将军当成你们的神了!在你们心中,可还有国法,可还有皇上!” 卢唯,六大柱国大将军之一,与鲍沧霄、冯鲜等人利益纠缠颇多。 “莫不是你家那小女儿想嫁将军没嫁成,又见不得姜侯与璟乐公主如胶似漆的日子,回去同你这老父亲撒了泼,卢大将军便来到这朝堂上同姜侯撒气!” 曲梦,左司寇,曲后亲侄女。在朝堂之上,她还从未明着站在姜霂霖的这边。 这倒是件意外的事情,可能是因为自己迎娶了曲后之女吧,姜霂霖如是想。 第48章 “你!” 卢唯气结,一时竟被曲梦噎得没话说。这曲梦虽为女子,可才干过人,官居要职,且曲家势力庞大,即便是他身为柱国大将军,也要礼让三分。加之素日里他与这曲梦并无什么冲突,卢唯吃瘪,闭上了嘴。 谁都知道,他家小女儿为了要嫁给姜霂霖,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的,折腾的差些没了性命,整个凤黎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司寇这样说就不妥了,岂非有挑拨皇上与百官关系的嫌疑?” 姜霂霖正纳闷今日鲍沧霄怎么不说话的时候,这六柱国之首终于开了口。不开口则矣,一开口便直戳人心。 挑拨姬皇与百官的关系…… 姬皇平静的脸色变了变,姜霂霖的心中也为之一震。 此时,她已经大概知道了这些朝臣们对自己的态度,不必再耽搁下去了。实则她早就想试探试探自己如今的地位,只是奈何没有机会。昨日恰好为了送兄长没有上朝,她便计上心来,打算乘此机会辨上一辨。 鲍沧霄一派定是她日后的绊脚石,而今日也有一些从前的墙头草站到了她这边。只是,朝中还有几只心机深重的老狐狸,仍旧没发一言。作隔岸观火之人。 无论如何,又进了一步,姜霂霖的心里有了数。 余光透过芴板,姜霂霖瞥见姬皇不似方才沉稳。于是上前一步,半跪堂中。 “只因霂霖一时失仪,竟惹得满朝文武喧闹如斯,霂霖实在惶恐!霂霖愿自请罪,请皇上责罚!” 姬睿不动声色。心中举棋不定。他对姜霂霖是持怀疑态度的。当然,于他来说,朝中百官无一人是值得他完全信任的。只是姜霂霖的特殊令他的怀疑更多了几分。 姜族虽为週人,却曾在謪时官居要职,因掌管下的人殉一事,受週人排挤。后随他一起攻克謪,理由是謪帝的人殉也将姜族的人算到了其中。从前姜易的嫡子姜亦寒常年卧床,姜易又年岁已高,他自是没什么可顾忌的。可现在姜霂霖显然是一名悍将。 其中种种,教他不得不存了提防之心。 罚,若儿必会来找他哭诉,又会伤了以姜霂霖为首的年轻力壮的将军们的心;不罚,无故旷朝是为大不敬,会扫了他的颜面…… 姬睿盯着半跪在他面前,俯首谦恭的姜霂霖。这个儿郎可不简单。这次旷朝,不仅仅是他想看看姜霂霖的态度,怕是姜霂霖也想看看他对她的态度了。 见姬睿不言,姜霂霖的身子又低了几分。 “皇上,霂霖有罪,霂霖自请受牢狱之刑!” “这、这——” 曲梦蹙眉,刑狱乃是在她的掌管之内。自己的一句话不仅没给姜霂霖摆脱困境,竟还落实了她的罪名!姜霂霖原本不必如此,难不成是姜霂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曲梦不禁疑惑。 此言一出,便是鲍沧霄、冯鲜、卢唯等人,也大为震惊。 姜霂霖非但没有为自己辩解,还给自己请了这样重的惩罚。无故旷朝的牢狱之刑倒也是有的,只是那要旷朝两三年之久才可判刑。而姜霂霖不过是一日而已。 “霂霖不仅是朝中重臣,还是皇上的帝婿,应当重罚!” 一直未开口的姬睿忽然一笑,露出一副仁慈之相:“既是帝婿,又值新婚,一日旷朝而已……” 就在冯鲜以为姬睿要略过这件事,急急的要开口时,又听姬睿继续说了下去。 “就罚你一个月的俸禄吧,刑狱就免了,若将你关进了牢里,还不教若儿也随了你进去?” 一句话,瞬间顺了冯鲜等人的气。 姜霂霖的双眼紧盯着自己的脚下,满眼杀意。罚一个月俸禄倒是情理之中,可姬睿的后半句话,言外之意便是,若非有姬妍若的存在,她即使是请了牢狱之罪,姬睿也是会同意的! 若不是手中芴板是象牙制成,怕是已经被她捏个粉碎。姜霂霖心中的恨枝枝蔓蔓生长开来。她姜族为謪效力几代,没能得到謪帝应有的尊重,为週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仍旧没能获取姬睿的信任。 非但如此,本是才华灼灼的她,还被姬睿以前方战事吃紧为由,剥夺了入学辟雍的权利。她的才能,她的位置,被一压再压。 胸中怒火滔天,姜霂霖告诫自己,自己必须选择忍耐,必须将这怒火压下去,她不能过早地暴露自己,不能教姬睿抓住自己的把柄。 忍了又忍,姜霂霖终于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 “臣,谢过皇上!” 第41章 左司寇 “只罚一个月俸禄,哼,做了帝婿就是好!”卢唯边走边向鲍沧霄发牢骚。 “难不成真把姜侯关到牢里去你才甘心吗?”陈醉走在这几位老将军的身后,闻言不满道。 卢唯驻足,回过头来瞪了陈醉一眼:“你个小孩儿懂什么!一个月俸禄对姜霂霖来说就像毛毛雨!相当于没罚!她可是侯爷,无故旷朝此乃大事!” “可陈醉怎么记得去年卢将军也是无故旷朝,可只是被皇上训斥了几句!” “你!本将军旷朝是因为、是因为——” 卢唯老脸一红,四下看看,路过的朝臣们皆向他这边看过来。谁人不知,他旷朝是因为小女儿为了要嫁进姜府,以死相逼。这陈醉就是在当中揭他卢府的短。 卢唯看着陈醉一副挑衅的模样,伸出手破口大骂:“小子!不要仗着你长姐是皇上的宠妃,就这样嚣张,照这样下去,你陈府迟早完蛋!” 第49章 “你卢府才完蛋!你全家都完蛋!” “你、你——”卢唯被陈醉气的说不出半句话来。这陈醉仗着陈曼得宠,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看今天这样子,极有可能陈曼与姜霂霖联手了。 二人争吵间,姜霂霖从身边路过。陈醉瞧见她后,一脸惊喜,正要走上前去同姜霂霖说话,姜霂霖却是远远的向她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了开去。陈醉蹙眉,半天摸不着头脑。 “怎么着,热脸贴了冷屁股上了吧?你在这儿费劲心思替人家辩解,人家却是一点儿都不搭理你呀!哈哈——”卢唯终于找到了挽回颜面的机会,自是不肯放过,立即就还了回去。 陈醉也是郁闷不已,不再同卢唯争执,拂袖而去。 安合殿。 “你今日在朝堂之上的言行着实有些莽撞了!” 曲乐瑶眉宇间隐隐不悦,指尖捏着的白玉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确有不妥。”曲梦自觉如此,顿了顿后,又埋怨道,“姜霂霖与姬妍若夫妇一体,我本想帮她一把,不想姜霂霖却是自请了罪,反倒教我在朝堂之上失了面子,还惹了一身骚。” 棋子落定,曲乐瑶抬眸:“姬妍若这枚棋子是本宫为我曲家留的一条后路,你不必操之过急。姜霂霖这个人精明的很,你隐晦的引导在她那里不起作用。她今日若没有在朝堂之上驳了你的好意,必会引起皇上对曲家的忌惮之心,进而殃及到她自己的身上。说到底,姬妍若还是养在本宫身边的帝姬,姜霂霖或早或晚,都会站到我曲家的阵营中来,不急——” “还是姑母有先见之明,将这姬妍若养在了身边……”曲梦说着将手中的棋子扔回了棋笥,摇着头无奈道,“姑母,您这棋局……哎,侄女甘拜下风。” 黑白分明的棋子交错罗列,曲梦的棋子毫无疑问被困在了其中。 曲乐瑶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喜,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稳操胜券。 “皇上削弱了我曲家的势力,本宫便想着法子恢复势力。萱妃那贱婢是他的心头肉,本宫便将他这心头肉剐了去,她的女儿长得与她相像,本宫便要过来养在身边。从小就养着的崽儿,怎么会不听本宫的话呢?有了姜霂霖这个帝婿,便是皇上,也要让我曲家三分的。” 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出了曲乐瑶的口,却是教听了的人不寒而栗。 “行了,叫你来就是做个样子给他看看,教他知道本宫训斥了你的殿前失仪,旁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去。” 曲梦起身,向曲乐瑶揖了一礼:“姑母劳心了。” 说罢由侍女引路,出了安合殿。 这个身影步履匆匆地走了一段路,行至朝雪阁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侧过脸去,向内望了一望。恰巧这时从朝雪阁中走出个人来,曲梦瞧见后,急忙闪躲开来。 “司寇大人——” 呃……还是被发现了,曲梦叹了口气。抬眸见到来人那张放荡不羁的脸,心就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微微颔首,双手作揖,轻声道:“左司寇曲梦见过帝姬!” 姬洛羿正从焦妃那里出来,忽见门前一人鬼鬼祟祟在往里瞧。于是紧走几步,见一人身着官服,却生得一副女子体态。不用去想,这宫中如此装束的只有一人,那便是曲后的侄女,位居左司寇的曲梦。 自然,也是今日被众人笑话的主角了。 姬洛羿大步走到曲梦的跟前。因曲梦比她矮了一头,她只能垂眸而视。这样打量了曲梦一番后,出言打趣道:“司寇大人这是刚刚被你姑母骂了吧?” “帝姬就莫要取笑曲梦了。” 还是被她知道了!曲梦抿着唇闭上双眼,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是取笑呢?” 姬洛羿挑了挑眉头不以为然,双手负在身后在曲梦身侧踱了几步,一脸玩味地在曲梦身上看来看去。在她这样□□裸的目光下,曲梦显得愈发的局促不安。 终于在曲梦就要眩晕的前一瞬,姬洛羿这才在她的身侧站定:“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子,竟能坐上司寇一位,不得不叫人佩服,不过……如此聪颖的女子,怎会犯了今日这样的低级错误?” 听闻姬洛羿对自己的夸赞,曲梦更是心神不定了,支支吾吾道:“殿、殿下也听说了……” 姬洛羿没有否认:“嗯,已经传遍了!” 曲梦的双肩瞬间塌了下来,垂头丧气道:“殿下也觉得……曲梦愚笨吗?” 姬洛羿放声大笑两声:“愚笨一词用在你的身上怕是多有不妥,司寇大人可能是聪明的过了头吧,偶尔一次极小的闪失算不得什么,只是司寇大人可要擦亮眼睛了——” 姬洛羿说着俯身凑近曲梦的左耳,这个动作引得曲梦的心跳再次加速,大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那姜霂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绝不会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如此轻易就为司寇大人所用,搞不好的话,还能教司寇大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这个人呀,惯会借力使力的——” “多谢帝姬提点……”曲梦说着,脸上泛起了红晕。 姬洛羿说罢直起了身子,扬长而去。 可是她气息的余温仍旧在曲梦的左耳旁挥之不去。待这个女子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去后,慌忙转身去看,可只有姬洛羿潇洒远去的背影。 曲梦望着那道身影,嘴角不由的勾了起来。此时的她,与朝堂上那个精明的司寇大人全然不同了,俨然是一个怀春的少女。 第50章 在旁人眼里,姬洛羿这个前朝帝姬狂放不羁,飞扬跋扈,乖张疯癫。可在她曲梦的眼里,姬洛羿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至情至真之人,是胆识过人,文武兼修的巾帼。自然,也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令她心生悸动的第一个人。 她之所以能够站到今天的位置,自然离不开曲后的助益,可更重要的则是姬洛羿给她带来的无形的力量。 她要站在姬洛羿能够看得到她的地方。 如她所愿,她做到了。 第42章 瓜不甜 “璟侯——” 姜霂霖收回自己就要踏进府中的那只脚,回过头来。来人是个仆人模样,她并不认识。遂也未开口,等着对方主动。 那小厮来到她身前,低声道:“璟侯,卢将军请您到醉鸢楼一叙。” 未等她问什么,这小厮转身便走。可真是来的匆匆,去也匆匆。姜霂霖愣了一瞬,才反应了过来。卢唯做事也是够谨慎的,不仅不用自己府上的人传话,叙话地点还选在了一处青楼里。 姜霂霖也没有什么顾忌,只身便前往了醉鸢楼。 一进门,姜霂霖便引得一众女子们侧目。她左右看看,一个侍女便主动迎了上来。卢唯显然已经特意叮嘱过。姜霂霖不想多作耽搁,由侍女一路引着上了三楼的雅间。 卢唯已经在这里等候着她,姜霂霖进了房间,也不客气,坐在了卢唯的对面。 “卢将军竟有如此雅兴?” “吃酒不合礼法,只能把将军约到此处才能小酌几杯了。”卢唯说着为姜霂霖斟了酒,将酒樽递了过去。 姜霂霖欠欠身子,接了过来:“莫不是今日陈小将军给卢将军添了堵,引得卢将军不悦,这才想要同在下小酌几杯?” “你呀——”卢唯一饮而尽,又为自己斟满,“太过精明!” 姜霂霖没有吭声,手中的那樽也没有动。 “多谢你今日为卢某解围了……” “顺便的事情。”姜霂霖轻声道,仿佛自己做的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若如此——”卢唯一脸正色,探身过去:“为何不将如月纳入你的府中?为何百般拒绝?难道不也是顺便的事情吗?” “在下怕委屈了——” “你觉得本将军会相信你的话?”卢唯出言打断,“你姜霂霖乃是青年才俊,可能也只能看上皇家女儿了。不过,这平妻的位置总能留给如月吧?我卢唯位居柱国大将军,我的女儿难道还不配坐一个平妻的位置?” 姜霂霖沉吟片刻道:“据在下所知,卢月已经嫁作人妇了吧,夫家是御史梁大人的次子。虽然大婚时没有讲什么排面,不过这件事,姜某略有耳闻。” 提及此事,卢唯心中的委屈不吐不快:“当时如月被你姜霂霖拒绝,又以死相逼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哪家的儿郎肯要她?若非她天资聪颖,长相出众,那梁复对她倾慕已久,你怕是将她一辈子都给毁了!梁府嫌弃她之前做的事情丢人,如何能将婚事办的体面!” 卢唯说的凄凄惨惨,姜霂霖实在过意不去,只得给自己寻了托辞:“在下与卢月本不是你情我愿——” “放屁!” 姜霂霖被卢唯怼地再说不出话来。 “论才识,论样貌,如月哪一点比不上姬妍若!说到你情我愿,若非上头有皇上压着,姬妍若你也不会迎娶,你说是不是?” 姜霂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有那么明显吗?” 卢唯闷哼一声,又一杯酒穿肠过:“我卢某也学会皇上那一套了!” 姜霂霖的心中咯噔一下,谨慎起来。 卢唯把桌几拍的响亮:“你想要曲家的势力,我卢某也有势力!” “这好像不是在下想要的,而是他们硬塞给我的!”姜霂霖强调。 “就算是他们硬塞给你的!那么卢某也要将卢月硬塞给你!” “这——” 卢唯撑着桌几起身:“你便是教她做个妾,她也比现在开心!老夫会教梁复把如月休了的,然后你将她迎入府中!你若不从,老夫就在朝堂之上,日日弹劾你!索性也就豁出这张老脸了!” 这番话教姜霂霖郁闷不已,府中已经有了两个女人,她一个女人,要这么多女人干嘛! 卢唯倒是痛快了,可她却添了堵,这老将军是真不知道他此举是在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姜霂霖端起酒樽,仰头喝了下去。 卢唯见姜霂霖仍旧不松口,幽幽道:“皇上刚刚封了瑾侯,你就来这儿风花雪月……” 姜霂霖倏地抬眸,不可思议地看向一脸狡诈的卢唯。 卢唯站在门前,得意道:“瑾侯……人言可畏啊……还请瑾侯三思,若是惹恼了皇上——” “难道大婚没几天就迎娶了二夫人,不是惹恼皇上的做法吗?” “当然不是,”卢唯回道,“老夫会到皇上面前哭诉,且堂堂柱国大将军的爱女做了人家的平妻,皇上不仅不会恼怒,反而会同情我卢唯。” 她竟被人挟制了!姜霂霖恨得牙痒痒,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教一些闲言碎语毁了自己精心谋划的大局。 “看来,卢将军已经都想好了,霂霖……”姜霂霖咬咬牙,“恭敬,不如从命……” 卢唯见姜霂霖终于应了下来,立即换了一副嘴角,急忙跪坐下来,为姜霂霖再次斟满了酒。 第51章 姜霂霖冷眼看着眼前人献殷勤。 “卢将军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老夫对小女有信心,若是她都教你爱不起来,谁还能入得了你姜霂霖的眼!” 你还就说对了,谁也入不了我姜霂霖的眼,因为论才识,论样貌,再论什么六书六艺,我姜霂霖不输任何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我原本就是女子啊! 可她总不能将这话说出来,只能吃了眼前的哑巴亏。 “我可是有条件的!” 卢唯口中的酒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好一阵干咳。 姜霂霖见状,起身绕到卢唯身后为他拍了拍背:“霂霖都要做卢将军的小婿了,此等大事不该再深入的商议商议吗?” “我……咳咳……若不是如月……咳咳……”卢唯边咳边去拽姜霂霖的手,姜霂霖的好意在他这里仿佛起到了反作用。 姜霂霖收回手,直起身来,眼神变得狠厉:“这条件嘛,第一,卢将军必须将此事向皇上禀明缘由,第二,卢将军日后在朝堂上的表现皆要听从在下的安排,第三……日后的我们再详谈。自然,如果您觉得条件太过苛刻,也可以——” “老夫说过的话不会收回,就这么办吧!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我卢府护着你,你是否也会护着卢府?” “自然。” 第43章 水中月 为了自己的女儿,卢唯真正是将整个卢府卖给了姜霂霖。可姜霂霖得了便宜还卖乖,得寸进尺提出了相当过分的要求。没办法,谁教小女痴情于姜霂霖呢。前面就算是个火坑,他也得跳进去。 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自己可以得到姜霂霖的庇佑。想到这一点,卢唯的心里稍稍有了些许的安慰。可没等他舒坦一些,姜霂霖在醉鸢楼的所言就令他再次生出不平衡。想到这种不平衡是自己找上门去的,卢唯竟莫名其妙的在自己身上开始找问题。 姜霂霖出了醉鸢楼,倒是没有卢唯那般痛心,毕竟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只是心里隐隐有些过不去,又害了一个女子。 说到这卢月,她也是没办法。卢月确实是这凤黎城中数一数二的才女,且容貌出众,追求者甚多。可就是个一根筋,非要在她姜霂霖这一棵树上吊死!当初以死相逼,被她爹救了下来。说实话,听闻她嫁出去以后,姜霂霖的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担心皇上会下令将卢月亲自赐给她。 她当时还纳闷为何姬睿没有将这个麻烦塞给她,后来直到姬睿把姬妍若赐给她之后,姜霂霖才知道原来姬睿在这里等着她。 皇命难违,姜霂霖不得不应下来。可这正是姬睿的精明所在。既然已经开了头,她的府中就不会有姬妍若一个,姬睿要她这个不近女色的将军,沉醉在无数个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可姬睿没想到她是个女子。这也就倒是姬睿给她制造的麻烦不仅仅是原本打算的那么简单。姜霂霖除了要细心筛选这些送上门的女子,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保护好自己的玉体不为外人所见,还要想着日后众女子的子嗣问题。 或者可以直接对外宣称她姜霂霖大将军是个性无能?当然姜霂霖绝不会做这种有损自己威风的事情,若是再给自己招来一群太医……姜霂霖想都不敢往下想!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自己精心安排好的事情提前进行。仿佛是天赐良机吧,卢唯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时候,也带来了一股力量。她可以好好利用这股力量。 踏进府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跑了上来,抱住了姜霂霖。这举动太过突然,姜霂霖还从未被谁这样亲近过,一时间竟手足无措的立在了原地。 那张还未长开的脸抬了起来,几分坚毅与果敢:“将军,你怎么才回来?东扬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外面凉。” 姜东扬笑笑:“将军,闻不到您身上的檀香味儿,东扬心里不安!” 姜霂霖被这少年逗乐了,一只手抚在他的脑袋上:“如何不安?” “今日在大营中,陈小将军被另外的十一位小将军群嘲了!她那双眼睛瞪起人来还真有些可怕,东扬生怕她把火发到东扬的身上来!” “哦?那她对你发火了没有?” 姜东扬摇摇头,又道:“可是东扬听说了朝堂上的事情,那司寇大人好像也挨训了!” 姜霂霖点点头,幽幽道:“看来本将军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啊——” “可将军做的对!” 姜霂霖很是意外,挑眉道:“怎么说?” 姜东扬松开抱着姜霂霖的双手,仰着头继续道:“若是将军不得罪他们,怕是就要得罪皇上了!” 姜霂霖哑然,愣了半晌,在姜东扬的脑门儿上弹了个脑瓜崩儿:“后生可畏啊——不过,”姜霂霖俯身下去,双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看着眼前的少年认真道,“本将军可谁也没有得罪。” 说罢直起身来:“好了,你这么聪明,即便是有人把你怎么样,我想,你也不会教那人得逞的。” “东扬有将军!” “不,你有你自己。”姜霂霖语重心长道。眼前的这个少年真是越看越让她心生喜欢,“好了,回去休息吧。” “好,将军,您一定要有个好梦。”姜东扬说着行了一礼,转身轻快地离去。 姜霂霖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消散。 第52章 凌华苑中,姬妍若正战战兢兢地等着归来的姜霂霖。天色已晚,她不知姜霂霖还会不会回来,尤其是今日发生了令姜霂霖不悦的事情。姜霂霖说过,不要她再去军营里。 “云珠,去看看将军回来没有?瑞珠,去教厨娘随时备着!” 两个侍女听了吩咐立即出了房间,还没走两步,姬妍若就听到这二人的声音:“将军——” 她的心终于落定,可随即又不安起来。期盼的那个人终于进了房中来。她小心的上前几步,为姜霂霖脱下披风。 “你们两个,快去吩咐厨娘——” “不必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你,你吃酒了?” 姜霂霖转过身去,一如往常的表情,未见异样:“与同僚们随便吃了几杯而已。” 姬妍若见她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安下心来:“若儿听——” “哦,你们先出去吧!”没等她说完,姜霂霖就打断了她,且教两个婢女出了房间。 姬妍若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在姜霂霖旁边坐下:“霂霖哥哥是有事情要与若儿商量?” “嗯,”姜霂霖抿了一小口茶,润了润嗓子,“有一件棘手的事情。” 姬妍若天真无邪的双眸瞧着她。 “你可听说过卢月这个名字?” 姬妍若心中一震,这个名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更不要说她这个成日里极为关注姜霂霖的女子了。 “她是……梁府二公子的夫人……” “她曾经为我寻过死。” 姬妍若垂眸:“若儿,若儿听说过一些……” “她自从嫁进梁府后,没有为那梁复生下一儿半女。终日郁郁寡欢,如此下去,恐命不久矣。” “啊……”姬妍若闻言失色,“她、她竟、竟如此痴——” “情”字被她憋了回去,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说的仿佛并不是卢月,而是她自己。 “她父亲今日来寻我——”姜霂霖边说边观察姬妍若的神色,这个女子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即便先有对不住卢月在先,可她不知为何,心中对姬妍若的愧疚更甚。 第44章 夺妻仇 这才刚刚大婚,她与姜霂霖还未行房,就要有第二个女人来同她争抢姜霂霖吗? “她、她父亲,卢将军……”姬妍若两手交叠,收回了与姜霂霖对视的目光,侧过脸去,“若儿知道,霂霖哥哥不喜欢她……” “嗯。”姜霂霖没有否认。 姬妍若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后,抬眸又看向姜霂霖。姜霂霖也没有再说什么。 显然,姜霂霖在征求她的意见,这教这个小公主的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有了安慰,就会作出让步。 “即便霂霖哥哥不喜欢她,也需要顾及她的性命?” 姜霂霖轻声回道:“也可以当作没听到,没看到。” “那岂不是害了一条性命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姬妍若思忖片刻,叹声道,“霂霖哥哥想要如何做?” “我听你的。” 姬妍若心中欢喜,她有姜霂霖这句话,这个态度就够了。 “妾的位置是否委屈了她?” “救人一命即可。这几日便教府中下人收拾一下,她来的时候不必声张,你去见一面就好。” 姬妍若想到卢月的身份多有过意不去:“不如教她做个平妻吧……” “平妻……”姜霂霖沉吟,“你可以吗?” “若儿为正妻,教她做个平妻有何不可的?她被梁府休了之后,一定心情不畅。就给她个平妻的位子吧,她的父亲是个老将军了,也需要照顾卢府的颜面。” “好,你说了算。”姜霂霖面对如此心善的姬妍若心有不忍,此刻的她直觉得自己卑鄙不堪。 “是否要叶姑娘同往?” “叶——你见过她了?” “有何不妥吗?”姬妍若见姜霂霖的脸色变了变,急忙解释,“若儿那日给叶姑娘送去一些首饰和几卷银狐皮。” “那些你留着吧,她用不到。她的吃穿用度,府中分过去的已经足够。” “好。” “嗯,不早了,我们歇息吧。今日有些乏了,你帮我揉揉肩吧。” “好。” 姬妍若随姜霂霖走进了卧房,又为她脱了外衣,一起上了床榻。姜霂霖确实也是乏了,在姬妍若熟练的技法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公主,能有这样的熟练程度,应该是为她特意学过。姜霂霖推测。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姜霂霖昏昏欲睡之时,耳边响起了姬妍若轻柔的声音:“好些了吗?” “嗯。” 下一瞬,姬妍若的双臂就从她的身后,环在了她的脖子上。这姿势,就像是要她背她一样。姜霂霖对身后之人,倒是生出几分对妹妹相似的情谊。 破天荒的,她没有躲避,轻启薄唇:“我本是乏了,才教你揉捏的,如此一来,反倒是更乏了。” 身后的姬妍若听到她这样说,慌忙松开了手,起开身来,绕到姜霂霖的面前:“真的吗?若儿有这般重?” 姜霂霖点点头。 姬妍若的眉头拧作了一团:“都怪那厨娘,整日烧那些肉来给若儿吃!” 姜霂霖见自己的话见了成效,轻松地向后一仰,躺了下去:“所以啊,霂霖哥哥有些累,你还是不要压在霂霖哥哥身上了。” 第53章 “……”姬妍若低头瞧瞧自己胸前略显丰满的两坨肉,一脸无奈。过了片刻,又退而求其次道,“那若儿挨着霂霖哥哥可以吗?” 姜霂霖没有吭声。 姬妍若小心翼翼地在姜霂霖的身侧躺下。见姜霂霖没有拒绝,又慢慢转了个身子,变成侧卧的姿势,一只小手小心翼翼搭在了姜霂霖的肚子上。 姜霂霖侧过脸去看她。 “只、只一条胳膊而已,也没有那么重吧?”姬妍若嘟着自己的嘴巴道。 姜霂霖没说什么,又把脸转了回去,两眼分外清明的瞧着头顶的床幔。这算是对姬妍若的动作默许了。 姬妍若的脑袋在姜霂霖的脖颈处蹭了蹭,姜霂霖心中哀叹一声,不知自己这样的让步要做到什么程度。日后若是府中的女子多起来…… 索性就说自己乏了吧! 陈醉自那日后,再没有为姜霂霖说上一句话,曲梦亦然。这样的局面倒是姬皇乐见的。 几日之后,梁府传出了梁夫人闹绝食,卢唯亲自将小女接回家中的事情。又过了几日,传出梁夫人领了一纸休书,卢唯进宫在姬皇面前哭了一鼻子的事情。再是几日,又发生了姜霂霖在回府的路上,被梁府二公子拦下的事情。 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姜霂霖没有特意遮掩此事了。那梁复的痴情说来也是能与卢月一较高下的,只不过二人喜欢的不是彼此。 街道两旁尽是百姓,姜霂霖骑在斩尘的身上,居高临下看着挡了她去路的梁复。 “若非斩尘停了下来,你今日就没命了。” 梁复仰着头,很不服气:“你敢吗?光天化日之下谋害命官!” “光天化日倒是不敢,可若是与你耗到月黑风高……可就说不准了。” “也对,有什么还是你姜霂霖做不出来的!”梁复扯着嗓门,故意要所有的人都听到他的声音:“强抢他□□室,骗取一纸休书,这就是你姜霂霖做下的好事!” “让开。” 姜霂霖冷眼相看,她并不想与这梁复在这里纠缠。此举着实不雅,就像是……她在同一个男子抢女人一样,实在无聊! “怕别人知道你的丑事儿啊?怕丢了你姜府的脸面啊?还是想给你那病弱的哥哥也讨一房夫人啊?没人要嫁给——” 梁复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眸中倒映出一把剑抵在他喉咙处的影子。 “想好了再说,人是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的。” “难不成、你、你还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我不成?本来就、就是你错在先、先——” 马上的那人探出半个身子,眼神凛冽:“你可以试试。”说罢移开目光,对众人道,“本将军从前一心为国效力,不欲儿女情长,误了卢府小姐的终生。念你是个痴情儿郎,遂将卢府小姐拱手让出。可未料卢府小姐铭记旧情,得知本将军娶了夫人,宁愿自降身份,给本将军做个平妻!” “分明是你在——” 剑又近了几分,梁复的声音弱了下去,不过还是委屈道:“我与如月已经成婚三年之久——” “三年之久——”姜霂霖哂笑,“三年夫妇可有一儿半女?” “那、那是……” “什么?”姜霂霖盯着他的双眸道,“让我来告诉你,三年之久,只醉酒行房一次,便逼得卢府小姐郁郁寡欢,不饮不食,差些没了性命。梁公子,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其中的缘由吗?” “明明是你!” “刀剑不长眼,莫怪姜某没有提醒你!” 第45章 错相付 梁复的喉咙处已经渗出了血,这个坚毅的男子在姜霂霖的逼迫下,竟然忽然大哭出来,颤抖着质问姜霂霖:“明知道我痴情如月,你还要勾引她,你算什么大将军,坐在柱国大将军的位子上,你羞也不羞?” “……” 眼前向她哭诉的是个男人吗?身份还是个世家公子?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姜霂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个、你、你——” 这次轮到姜霂霖结巴了。可她不知,令她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 梁复哭诉还不算,竟然说着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着眼泪破口大骂:“你就仗着你是柱国大将军,就仗着如月对你从前的情分,你就胡作非为,将她强抢了回去!你说你才刚刚娶了个小公主,好好过日子不好吗?非要同我抢!我只有如月这一个夫人,我还没有孩子呢!你这么做睡的着嘛你!你日后若是有了孩子如何同他们说今日的事情——” “喂、喂、梁、梁复——”姜霂霖见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只得翻身下了马,把剑抵在梁复的胸前,威胁他道,“你、你先起来,坐在这里成何体统!” “我不起,我就不起来……我要我的如月,呜呜……你还我如月……” “……” 此刻的梁复软硬不吃,一心要姜霂霖将他的夫人还给他。姜霂霖见威逼不见成效,便将剑收了起来。没想到梁复得寸进尺,竟一把抱上她的双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当街哭嚎起来。 眼见自己的衣服被梁复抹的不成样子,姜霂霖没了法子,直接拎起梁复的衣领,从地上将他拽了起来:“你要注意你的身份。” 梁复就像瘫软的泥鳅一般又滑了下去:“夫人都跑了,还谈什么身份不身份……” “是你休的,休书还在呢。” 第54章 “那是你骗我的,你骗出来的!” 姜霂霖头疼不已,想了想道:“不然……梁二公子到我府上用个膳?” 梁复忽然停止了哭泣,眨眨眼睛想了片刻,又撇过头去:“你想得美,进了你的将军府我还能活命吗!” “本将军是要你去见见你的夫人。” “不必了,如月在此——” 百姓们让开了一条路,自人群中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风华绝代,气质出众。发间不过一支素钗,衣衫不过淡绿素雅的襦裙,脚下轻盈走来,却似天女下凡。 卢月,名动京城。 这女子走到姜霂霖面前,跪下身来,俯首行了一礼:“妾身如月拜见将军!” “如月——”梁复松开姜霂霖的衣角,回过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颤颤巍巍伸出手去。 卢月却是跪着挪了挪身子,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先起来。”姜霂霖淡淡道。 卢月仍旧俯首贴地:“妾身有罪,不敢起身。” “那便抬起头来说话罢。”姜霂霖没有上前去扶卢月,“这件事你同他说清楚吧。” 卢月终于看了梁复一眼:“卢月多谢梁公子多年倾心与三年有余的照拂,可梁公子应当知晓卢月对将军的一片痴心,若梁公子能够成全卢月,卢月感激不尽!” “如月,你怎么这么傻!她不爱你,她不爱你啊!你堂堂柱国大将军的女儿,她却教你做小!在梁府,你可是我的正夫人呐!” 卢月面无表情,眼底满是恨意:“当初梁公子若不执意迎娶卢月,卢月本可以等到将军迎娶公主之后清清白白地入将军府,如今却只能以一副残躯侍奉在将军左右。将军准卢月入府已经是情意深重!” 此言一出,众人唏嘘。便是姜霂霖也没想到卢月对她,竟然爱得这般深沉。 “你、你——”梁复一手撑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冷色的卢月道,“你竟然怪我?你当年名誉大损,无人愿娶!是我梁复苦苦哀求家父,家父才允了我娶你进门,保了你的名声,全了卢府的颜面!入府三年多,我梁复什么没有给过你?” 卢月的那张脸没有半分波澜。 “好,你说你不喜荣华,我便重金买下名画赠予你;你说你不爱京城,我便舍了政务,陪你四处游荡;你说你厌恶妻妾之争,我便一个妾室都没有!所有的一切,我能做到的所有的一切,我都为你做了!三年呐,三年我没有碰你一下,除了醉酒的那次!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再无子嗣,父亲就要我将你休了!而你呢?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我对你的所有的好皆被你当成了错!” “如梁大人所愿,梁府日后安宁了。” “卢月!” “梁二公子,您给卢月的一切,在您看来是珍贵的,可这一切都不是卢月想要的。所以你我之间,只是一错接一错,错上加错,终铸大错。” “不是你想要的……我费劲了心思讨你欢心……这并非不是你想要的,只是因为做这一切的是我梁复啊——”梁复彻底疯癫,“若换成她,换成她姜霂霖,便是金珠银钗,永居凤黎,妻妾无数!你!卢月!会欢喜得很呐!这一切,我为你做的一切,到头来,竟然都成了我的错!” “是你的错!”卢月倏地抬眸,眼中竟点点寒光,“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教我以一副残躯面对将军!” 梁复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食指指着自己的心脏,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不该?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将你娶进了门!我就该教你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就该教你自生自灭,吊死在闺阁之中!” “若是那样,卢月便如皎月,教将军一生铭记!” 至爱之人的一句话,成了压死梁复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如何都想不通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为何非但没有得到一点回报,还教卢月对他生了万般的恨意。 “既然得不到你、那我就、毁了你——”梁复竟突然拔出姜霂霖的剑刺向卢月。 可他忘记了,在他眼前的是身经百战的姜霂霖。姜霂霖不过一个闪身,就将卢月从地上拽起并揽在了怀里,飞转几圈,在几步之外站定。 自己所爱之人被别人抱在了怀里。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梁复痴情至此,心如刀绞之下,挥剑自刎。 第46章 囚圜土 姬週四年,冬月至日。 飞雪扬扬洒洒连续飘了几日,天色灰蒙无光,不见半点生气。街上三两行人,裹着夹袄,步履匆匆而过。 将军府大门前,刚刚打扫干净的台阶上又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一个瘦弱女子拿着一个包袱快步走出,上了早前就停在门前的车舆。待她坐稳后,车轮辘辘一路前行,留下两道雪白的车辙。 一直行至城西的一处重兵把守的地方停下,那冰冷的铁门上方刻着“圜土”二字。 圜土,姬週关押犯人的所在。 门前,魏柏正披着件大氅候在那里。见来人下了车,跑着迎了上去。 “嫂嫂,这么冷的天气,叫个下人来就好了,怎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她怎样了?我、我给她带了几件皮褂!” “不打紧,将军身强体壮,定能熬得过去。这衣服,魏柏帮嫂嫂带进去吧!”魏柏说罢便拿了包袱要走。 “魏柏——”曲水一把拉住魏柏,支吾道,“我、我、你带着我进去吧!” 第55章 “这——”魏柏犹豫。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被别人知道,也因为他不确定姜霂霖是否同意他这样做。 “求你了!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一个月了,我担心她!” 曲水的脸冻得通红,眼中滑出的泪珠瞬间冰凉。魏柏回头看看把守在牢房大门前的侍卫,又看看曲水恳切的神情,心下一狠,拉起曲水快步向旁边的一个小门走去。 “跟我来。” 外面的阴沉天气本就不见阳光,更不必说密不透风的铁牢了。除了不见天日,还散发着扑鼻的恶臭。就在一片晦暗之中,一个身影负手而立。若细细看去,可见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烦躁,一双眸子更是像深渊般神秘且可怖。 “大哥——”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她转过身来,低沉的音色中透着几分责备:“你怎么来了?” “这几件衣服——”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不过三个月而已,行军作战时比这里要艰苦的多!” 魏柏低声回道:“这、这是嫂嫂带来的。” “谁?”姜霂霖耳朵微动。 一个穿着侍卫军服的瘦弱身影,犹疑着从魏柏的身后挪了出来,低着头轻唤了声:“将军——” 姜霂霖微眯双眼,认出来人后很是意外,愣了一瞬目光落到魏柏手中的包袱上,叹声道:“不必为我担忧,把这些都拿回去吧。” 曲水一听这话急忙道:“你、你可以藏起来,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穿上——” “他们没有不注意的时候,”姜霂霖轻声道,随即交代魏柏,“你也不必再来,老狐狸精得很,这与你平日里的作风不符。他可时时刻刻都盯着呢。” 魏柏皱紧了眉头,无奈回道:“将军说什么,魏柏都听着。” 沉默片刻,魏柏以为姜霂霖不会再交代什么的时候,又听到姜霂霖忽然说了两个字。很轻,却震颤了他的心脏! “快了。” 仅此两个字,魏柏浑身打了个颤,紧张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随即双手作揖向牢房中的姜霂霖行了一礼,语气低沉有力:“魏柏随时听令!” 黑暗中的姜霂霖不再作声。魏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包袱,又抬眸看看身旁的曲水,微微冲她摇了摇头。 曲水咬着唇,清楚姜霂霖不会收下。姜霂霖这么做,当是有她的道理的。进来的时间已经不短,无奈之下曲水只能接过包袱抱在了怀中,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姜霂霖开口叫住了她。 “曲水——” 曲水闻声赶忙回过头去,惊喜地以为姜霂霖改变了主意。可却发现并非这么回事儿。姜霂霖站在那里没动,只是少有的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眸,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话。 “乖乖地待在府里,哪里也不要去。” 站在身旁心细于发的魏柏心中一动,盯着姜霂霖的那张薄唇,露出满满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霂霖。这个将军虽然不动声色,善于伪装,可如同姜霂霖能够看穿他狂傲纨绔之下的情意深重一样,他也足够能看穿姜霂霖铁面之下的柔情。 他转身看看曲水,这女子已经泪目。魏柏深知不能够再耽搁下去,急忙提醒曲水:“嫂嫂,我们该走了。” 曲水抬手抹了把眼泪,冰凉的护手甲在她的脸上滑过,不禁令她警觉了几分。深深的一眼过后,这个女子跟着魏柏迅速离开了大牢。 为了掩人耳目,曲水与魏柏上了同一辆马车。这马车是魏柏提前教侍卫备好的,只等他们一出来,就接他们离去。车舆匆匆驶离圜土,大雪掩盖了太多的秘密。 “嫂嫂,府中现在可好?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原本你的身子骨就弱。” 曲水点点头:“今日多谢你了。” “嫂嫂哪里的话,魏柏曾说过,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只是需要隐秘一些而已,”魏柏神情凝重,“霂霖大哥在军营中的威信颇高,像魏柏这个年龄的士兵们不像那些在战场上混久了的老兵,我们正值热血,了无牵挂,以霂霖大哥为心中神祇。其实皇上早就发现了这点,只是他坐上江山离不开霂霖大哥冲锋陷阵。” “现在他已经坐了四年,所以要动手了吗?” 魏柏叹了一声:“早晚要动的。” “将军有何阻力?” “很多,除却那些还没有显山露水的心思不定的,已经公然摊牌的就不在少数。武有柱国大将军之首鲍沧霄一流,文有太史官冯仲一流,这冯仲是六大柱国之一冯鲜的亲哥哥。他们都是跟随姬皇多年的老臣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御史梁文昌!” 曲水思路清晰,听得真切,迅速分析出魏柏透出的信息:“他们都是老臣,根基深厚,势力盘错交结。可也正因为利益纠扯不清,互相都有把柄在手,又不敢轻举妄动,故不一定是固若金汤的。这也就是说,这些人中能够成为将军阻力的不一定有我们看到的那么多。” 魏柏惊讶地看向曲水:“嫂嫂确定是目不识丁吗?” 曲水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浅笑着道:“可能正是因为曲水目不识丁,才见惯了人情冷暖,人心难测。” 第47章 初涉世 魏柏对曲水的解释不置可否。卑贱的出身自是会遭受更多的白眼,见过更多的人心,可能说出像曲水方才那番话的,少之又少。他此刻觉得,眼前的“嫂嫂”,他是叫对了。 第56章 在姜霂霖身边只待了三个多月的曲水,还是一个极其自卑的女子。她对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并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也或许,正是因为目不识丁,她才不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上。 在她从小生活的环境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她其实是个聪颖的女子。她的聪颖,早已被贫瘠的家庭所掩盖。 “那——还有其他的势力吗?” 魏柏想了想:“有一个需要特别提防的比较特殊的人。” “谁?” “姬洛羿,謪帝之女。此人虽是女子,却得謪帝万般护佑,入她麾下的前朝旧人不容小觑。她对至尊之位一直虎视眈眈,也是姬皇最忌惮的势力之一。” 曲水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将军可否与她联手?毕竟身为女子,她夺天子之位有着诸多的不便之处。” “此人生得玲珑心思,诡计多端,又文武兼修。即便是个女子,可她身上流淌的謪帝血脉,足以教前朝旧人听她号令!重要的是将军虽为她的父皇效力过,可也曾做姬皇的前锋逼死了她的父皇。即便是能联手一时,姬洛羿日后也不会放过将军的。况且,从另一个层面来说……”魏柏摇摇头,“魏柏认识的将军虽处事圆滑,可真实的她心怀傲骨,绝不会屈居于人臣。” “不论将军要走什么样的路,曲水都会同她一起走下去。” …… 皇宫,安合殿内,姬妍若已经哭成了泪人。 曲乐瑶听得心烦,只得派了个人到姬睿那里去。原本她是不打算搅这趟浑水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姜霂霖上次无故旷朝的事情就引得姬睿不悦,只是不便罚的重罢了。此次闹出了人命,梁文昌如何能轻易放过姜霂霖。 加之姜霂霖在军中的威信甚高,姬睿早就想打压打压了,只是寻不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哭哭哭,你别哭了!本宫被你吵得心烦!”曲乐瑶瞪了姬妍若一眼:“也就是你傻看不出来,若是惹了你父皇不悦,看你怎么收场!” 姬妍若坐在曲乐瑶的身旁抹着泪水:“父皇他最疼若儿了,他不会生若儿的气的……” “他疼你也是有分寸的!这次闹出了人命,你父皇若是不罚他,御史梁大人如何能解气!” 姬妍若的泪水如泉涌一般,不停地抽泣着,她抓着曲乐瑶的手哭着道:“可是霂霖哥哥已经被关了一个月了……那、那梁复他就是活该,是他自己要寻死的,不干霂霖哥哥的事情!” 曲乐瑶闻言气结,食指重重地抵在姬妍若的脑袋上:“有这哭的功夫,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那个卢月吧!” 姬妍若懵懂地眨眨眼睛:“她、她……” “梁文昌这么闹上一闹,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可是、霂霖哥哥——” “你管她作甚!她堂堂柱国将军,难不成还能死了不成!”曲乐瑶怒斥女儿,“那卢月不是个省油的灯!你除了帝姬的身份,哪一样能比得过她!从前是姜霂霖没有开窍,可如今娶了你进门,沾了这荤腥,就不会收敛了!那卢月自打进了将军府,可去见过你?” 姬妍若终于停止了哭泣,泪珠还挂在睫毛上:“若儿、若儿去见她了……” 曲乐瑶大怒,甩开姬妍若的手,愤然起身:“你去见她?你什么身份要你去见她!你为帝姬,她为臣女,你为正妻,她为平妻!你为大,她为小!她不拜你你都该狠狠罚她!你倒好,还屈尊去见她?” “我、我……若儿知错了,母后不要生若儿的气……”姬妍若见曲乐瑶动了怒,抓上曲乐瑶的衣角,急急认错,“母后要若儿怎么做,若儿便怎么做!可是母后千万要替霂霖哥哥求情——” 曲乐瑶甩开姬妍若:“姜霂霖!姜霂霖!除了姜霂霖,你能不能为你自己想想!你知不知道以卢月的心智,不动脑子都能把你害死!日后若是有一日姜霂霖不再看你一眼,你可别到本宫这里哭鼻子!” “如月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是?她等了姜霂霖这么多年,为了姜霂霖敢抛头露面,到凤黎街上为姜霂霖辩驳,几句话就能教那梁二公子挥剑自刎!她不是这样的人,你是吗?就你这只顾哭哭啼啼跑回来求你父皇的蠢样子?” “她,她也是为了霂霖哥哥——”姬妍若声若蚊蝇。 “蠢东西!”曲乐瑶盯着姬妍若丝毫不警醒的模样,问她,“你出来的时候,可知那卢月在做什么?” 姬妍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了曲乐瑶一眼,微微摇摇头:“女儿、女儿不知。那日她回去后,就在自己的院中没有出来。” “没出来?”曲乐瑶很是怀疑,“她将这姜霂霖爱到了骨头里,不会眼睁睁看着姜霂霖受苦而什么都不做的。你稳妥一些,不必着急,这个女人必会将姜霂霖毫发无损地救出来……对了,你上次与本宫提及的那个妾呢?” “叶姑娘,叶姑娘……”姬妍若又是摇了摇头,“许是在宜沁苑中养着呢,她身子一直不大好。” 提到曲水,曲乐瑶的怒气消了几分,重新坐了下来:“本宫也给你查了,这女子没什么靠山。是个穷苦的出身。即便是姜霂霖对这女子生了几分情意,她日后也混不到你的头上去,本宫随口一句话就能教她死无葬身之地。” “啊……”姬妍若惊得说不出话,待缓过神来后,急忙替曲水求情,“母后,叶、叶姑娘是个好人,她那样的身子如何能伤害地了若儿,母后千万不要对她动手!” 第57章 “你呀——”曲乐瑶无奈地摇摇头,“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怎就不知为自己好好打算呢!你难道不知姜霂霖之所以娶了你,是因为皇命难违吗?你以为你的样貌极好,可那卢月并不输给你半分,若是姜霂霖当年稍微松松口,这姜夫人可就是她的了!如今她宁可设计教梁二公子休了她,也要给姜霂霖做个小。这个女子你一定要提防!” 姬妍若见曲乐瑶神色凝重,心下犹疑,终于是生出几分小心:“若儿听母后的,有母后在,若儿不怕。” “可住在将军府的是你不是本宫,本宫在这皇宫之中,难免会有些闭塞。不过,那瑞珠云珠两个丫头是本宫身边的人,也还算机灵,你该多问问她们两个的。” 第48章 御前状 在曲乐瑶的提点下,姬妍若好不容易对卢月这个女子上了点心。回府后,教婢女云珠去查探一番。谁料云珠回来后告知她卢月此刻并不在府中。 姬妍若终于清楚了曲乐瑶的用心良苦。反应过来的她又叫婢女去问了个清楚,原来卢月在她走之后就出了府。 身边没有带丫头,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 心下起疑的姬妍若留了心思,又问了曲水的去处。下人告知她,二夫人一直都在府中,并未有什么举动。姬妍若原本想要去见见曲水,可刚走出凌华苑就想起了曲乐瑶的训诫。 她虽然很同情这个出身低贱的女子,可此事若是教母后知道了,怕是又少不了一顿责骂。思来想去,姬妍若还是选择了转身往回走。 “我用不用给她送些东西过去?”姬妍若隐隐不安,边往回走边问身旁婢女,“霂霖哥哥一月未归,也不知叶姑娘的身子如何?” 云珠跟在她的身后:“既然主子都与殿下说清楚了尊卑礼仪,殿下就不要再去了。想必府中的下人会照看好她的。她身边还有贴身婢女侍候着。而且,她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姬妍若还是有些担心,拧着眉头道:“她那弟弟太过年幼,还要她照顾呢,何谈照顾她?” “她的宜沁苑是将军特意交代过得,下人们必会小心侍候着,”云珠见姬妍若仍旧一副担心的模样,想了想道,“若是殿下不放心,云珠叫几个丫头过去问问,这样殿下不必亲自去看,也可以安心了。” “如此倒也尚可,那你赶紧叫她们去!” 云珠得令,转身离开。瑞珠瞧着姬妍若的担忧之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殿下也太过好心了,宜沁苑的那个不过是将军捡回来充数的,与殿下的身份如何能比得。且您已经送了不少东西过去。” “那叶姑娘生性柔弱,我是怕府中下人嫌弃她的出身,轻视了她。若是霂霖哥哥回来问起,她受了委屈,霂霖哥哥肯定会不开心的。” “将军如此看重她,殿下就更不该——” “哪有那么多的该与不该?”姬妍若打断了她的话,“霂霖哥哥定是也觉得她可怜才将她带了回来,若是我不多照顾着她一些,与将她扔到外面有何不同?” 瑞珠见姬妍若微微愠怒,不敢再多言,只得顺了她的话:“殿下心地纯善,那叶姑娘也算个有福之人了。” 说话间,二人走上了苑中的小桥之上,姬妍若将曲水这边安顿好了之后又想到了卢月。回头对瑞珠交代道:“若是那个卢月回来了,叫下人们本宫这里通禀一声。” 瑞珠闻言十分欣喜,小公主总算是长点儿心了。她连忙应了声,跟在姬妍若身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而她忧虑的女子在她出了将军府后,就不声不响地也出了府,向梁府的方向而去。此时梁文昌还未回来,梁夫人与府中的老小自是不待见她,卢月就一直坐在前厅中等着。这样倒也是她想要的,她并不想和这些人费什么多余的口舌。 她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三年有余,早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府中下人对这个昔日受尽恩宠的夫人也不敢怠慢,小心地侍候着。 “夫人,您吃茶——” “我已经被你家梁公子休了,你不必如此称呼我。” “老夫人她——” “我知道,”卢月冷面打断婢女的话,“我今日来也不是找她的,自不必相见。” “呃……”婢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的女子虽已经不是她梁府的夫人,可如今是将军府的人,若是得罪了,她也是吃罪不起的。 卢月抬眸瞧了她一眼,心知她为难,遂摆摆手道:“你下去吧,不必在这里侍候我。我只在这里等到梁大人回来便会自行离开的。老夫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卢月什么都不会拿走,只是占着这把雕花椅子,稍作歇息罢了。教她老人家放心好了。” “是、是……” “去回话罢。” 婢女转身,小心地出了前厅。 若是教旁人看了去,定会惊讶于卢月在梁府的地位。即便是她已经被休,即便是梁家二公子因她而死,她仍旧敢只身登堂入室,随意用度梁府的下人。 卢月的心智,由此可见一斑。 皇宫,德文殿内。梁文昌正站在御前哭求给儿子一个公平的态度。这短短的一个月,他的鬓间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不少。 姬皇坐在案前,同样愁白了头。姜霂霖这个人即便是他想压压她的威风,杀杀她的锐气,可毕竟还有用处,现在动手为时尚早,也并不稳妥。若是姜霂霖真被他处死,她麾下那些个士兵可都是不要命的,军心动摇,不利江山。 第58章 “梁爱卿啊,你说的这些,朕都知晓,也都理解。可毕竟梁复是自刎的,那么些个百姓都是亲眼所见的,总不能因为姜霂霖与他吵了几句嘴,将把姜霂霖处死吧?” “皇上,小儿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呀——”梁文昌老泪纵横,跪了下来。 姬睿皱着眉头:“你、你起来说话!” 梁文昌跪坐在御前,颤声道:“皇上,姜霂霖仗着自己立下军功,仗着自己帝婿的身份,便胆大包天,胡作非为!小儿本是幸福的一家,却教她逼得休了妻!若是不严惩,下次遭殃的还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公子!” “这、这倒是不至于罢——”姬睿呼出一口浊气,“你也听说过卢家千金与姜霂霖之间的事情。姜霂霖怎会是那般沾花捻草之人,她若是这样的人,朕如何能将璟乐公主嫁给她!” “从前不是,那是因为忙于行军打仗,如今安稳了,她还不生出这些个想法!”梁复边抹着泪边说,“您可知道这姜霂霖在迎娶璟乐公主之前,就收了个妾!可见她从前的不沾女色根本就是装给旁人看的!如今她位居柱国之一,又年轻气盛,日后必会变本加厉!只要是她看上的女子,不管是否已为人妇,她皆会想方设法弄到手的!” “这、这、梁爱卿说的话未免也太言过其实了吧。”姬睿打着哈哈,关姜霂霖三个月,罚一年俸禄,这已经激起了许多兵将的不满,若是再罚,引起军中动乱就不值当了。 第49章 私刻章 梁文昌见姬睿左右为难之色,更是大声哭嚎:“圣上,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老臣那小儿可不能就这么白白送了命——我那可怜的小儿呀——” 姬睿听得头疼,捂着脑袋出言训斥:“你那小儿明明是自己挥剑自刎的。朕体谅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关了那姜霂霖三个月!堂堂柱国大将军,姜霂霖是第一个被关进天牢的将军!你也为朕想想,若儿日日到曲后那里哭诉,她要是哭出个好歹来,朕该如何!” “那小儿呢?”梁文昌索性也不哭了,自己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两行泪还挂在那张老脸上,“小儿与那卢月过了三年多的时间——” 姬睿已经被梁文昌在这德文殿中磨了大半日,耐性一点一点被磨了个干净,他也是豁出去了,大手一挥丢给梁文昌一句:“他们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难道不知道!当年卢月如何进的你梁府,你难道不知道?还是以为朕不知道?” 见姬睿突然发了火,梁文昌先是一愣,随即往地上一坐,又是大哭起来:“我梁府对那卢月不薄啊!她怎么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那卢唯也真不是个东西!教着他女儿逼小儿休妻——” 听到这里,姬睿疲乏地闭上了双眼,这梁文昌说着说着又把卢唯扯了进来,若是他继续听下去,不知梁文昌又会把多少人扯进来。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侍卫道:“去,给梁大人取几块儿纸蜀铺到身下去,这么哭下去,哭坏了身子可了不得!”说罢转身便走,走到屏风前要离去时,又回头交代了梁文昌一句,“朕体谅梁爱卿的身子,若是梁爱卿哭到明早,也不必去上朝了。” “……” 梁文昌瞠目结舌。 身边的侍卫搬着几块儿纸蜀放到了他的身前摊开来:“梁大人,你垫着点儿,当心身子——” “皇上——皇上——”梁文昌朝着姬睿的背影大喊两声,可姬睿双手负后,一摇一摆进了内殿。 见哭诉无望,梁文昌心生怨气,扶着地爬起来,泪眼朦胧的看了眼地上摊开的纸蜀,闷哼一声,走出了德文殿。 他的心情本就差到了极点,可他却不知道更糟心的是府中还有他恨到极点的人在等着他。待他回府见到端坐在正厅的卢月后,更是怒火中烧。 “谁叫你进来的!你这个无耻□□,给我滚出去!来人,来人——咳咳——” 卢月起身揖了一礼:“梁大人,莫不是还不知卢月在这家中的地位?” “你!”没说两个字,梁文昌就又咳了起来,婢女急忙上来扶他坐下。 “梁大人,我们还是心平气和地谈谈吧。” “我与你有什么——”话还没说完,梁文昌便见卢月从袖中拿出一枚印章,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梁文昌怒目圆睁,怒火攻心,险些晕倒过去。 卢月镇定得稳坐在木椅上,幽幽道:“怎么样?梁大人?我们之间是否有太多的话可以谈谈呢?” 梁文昌双手紧握,青筋暴起,忍了良久,才渐渐松开手掌,对厅内的下人们道:“你们,都下去!” 一切都在卢月的意料之中。她对梁文昌的表现很是满意。 下人们都出了正厅,只剩了梁文昌与卢月二人。卢月也不急着开口,静静等着梁文昌平复自己的心绪。 良久的寂静之后,梁文昌缓缓开口:“你想要怎么样?” “晚辈想怎么样,梁大人应该知道。” “放过她?梁复昔日对你不薄吧?卢月,但凡是个人——” “他即便是对我千般好万般好,也不及将军看我一眼来的开心。这些,梁大人应该知道的。” “你可真是蛇蝎心肠啊!”梁文昌咬牙切齿,狠狠地盯着卢月,“若非梁复为了给你四处搜罗那些名家名画,怎会捉襟见肘,欠下那么多的窟窿。他私刻印章到国库冒领银两,是为了谁?我那心地纯善的小儿啊,万万也想不到,有一日,你会用他对你的好反制他!教他白白冤死!” 第59章 卢月平静地教人心生害怕:“因为他爱我,便要想方设法取悦我,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私刻公章,冒领钱财,是因为你梁府钱财不济,养不起我卢月。第一,我卢月从未开口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第二,我卢月从未唆使他梁复做任何作奸犯科之事。” 梁文昌刚刚忍下去的火气瞬间被卢月又激了起来。他拍案而起,本就哭地猩红的双眼此刻更显得突兀了。 “人人皆道你卢月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可无人知道你竟是这么一张可憎面目!” “梁大人,保重身子要紧。” “儿子都被你这毒妇害死了,老夫还要这身子干什么!” 卢月风轻云淡:“将军还在天牢里关着呢,,若您身子不保,这梁复上下,老老少少,数百条性命,可如何是好……” “毒妇!毒妇!”梁文昌连着大骂两声。 门外的下人听梁文昌如此叫骂,赶忙跑了进去,却又立即被梁文昌轰了出来。被轰出来后,迎头撞上了回到家中的梁阙。 梁阙,梁文昌之子,梁复之兄长,御史下设的卜士,御史之位的袭爵嫡子。才华横溢,克己奉公。身材比之梁复,稍显矮胖。 梁阙才放了班,便急急往家里赶。他深知弟弟意外死去,府中定不安定。母亲多疾病,父亲年数高。他这个嫡子需得撑起来这一切。 他才刚进了门,下人就来报,说是卢月到访,老爷将正厅中的所有下人都赶了出来。他心道不妙,加快了脚步。刚走到正厅外,便听到父亲大骂的两声“毒妇”。 那婢女撞上梁阙后,慌慌张张低着头请罪。梁阙也没顾得上管这些,直接绕开了婢女,入了厅中。 “父亲——”梁阙急忙扶着梁文昌坐下,抚上父亲的背为父亲顺气,“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怎得咳成这样?来人,给老爷沏茶——” 梁文昌对他摆摆手,又指着卢月,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只剩下一阵干咳。 “父亲,父亲,您先吃盏茶!” 第50章 无用功 “如月,家中正值丧期,你还是先回罢。”梁阙在父亲的身侧小心侍候着,生怕父亲的身体有恙。 卢月好似没有听到梁阙的话,坐在那里未起身。梁文昌已经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眼中忍着泪水,喘着气对儿子道:“教她把那章子留下——” “章子?什么章子?” 卢月仍旧没有吭声。 梁文昌扶额,掩面痛哭:“你弟弟私刻的公章……在她手里……” “什么?”梁阙闻言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儿子怎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梁复他敦厚善良,断不会这样糊涂的!可是有人胁迫他?” 梁文昌哆哆嗦嗦得抬手指了指卢月:“为了讨这个毒妇的欢心,名字名画,游山玩水……我梁府一直清清白白,奉公守法,从未出过此类的儿孙……我儿梁复更是一个正直的儿郎,哪家的大人不抢着要他做女婿……” 梁阙神色凝重,看向卢月:“如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卢月站起身来:“大哥,如月只求一件事,放了将军。” “梁复他尸骨未寒……” “如月已经为圣上和梁府留足了面子,一个月足矣,若非如此,如月在将军刚刚被关起来之时,就来拜访梁大人了。” 纵是梁府一门清廉纯善,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卢月,梁阙的心中也生出了不悦。弟弟尸骨未寒,曾经的弟媳不仅对他只字未提,相反,却是句句不离另一个男子! “如月,章留下,恕兄长不送你了。” “大哥,将军——” “不可能的事情!”梁阙语气坚定,一口回绝。他眼中噙着泪满面痛苦地望向门外:“圣上旨意已下,岂能轻易收回!梁府现在还在丧期,卢小姐即便已经不是梁府的人,可站在这梁府招待贵客的正厅,句句不离另一个男子的名字,不单单是教你卢府蒙羞,也有辱姜霂霖的名声!” 提及姜霂霖的名声,卢月冷冰冰的脸上终于见了几分担忧。 这神情的转变,更是教梁阙心痛不已。他那弟弟在这女子的眼里,究竟算什么! “卢小姐还是回罢,至于你今日所求之事,梁府无能为力。若是你念及旧情,挂念这梁府上下老小,便将那章子私下毁了去。若是你执意要以此为要挟,梁阙就到德文殿中自行请罪!” “阙儿!”梁文昌大惊。 卢月更是目瞪口呆,她如何想不到梁家一家子的软柿子,竟然出了个绵里藏针的。只是于她来说的绵里藏针,实则是梁阙的刚正不阿了。 梁阙转过身,走到父亲身前:“父亲,我梁家从来两袖清风,不贪一两银子。此事若非牵连一家老小,阙儿即刻便自行请了罪去!这章子的来龙去脉阙儿已经猜个大概,父亲不必再多作解释了,还是要保重身子最为重要!” 竟然在梁阙这里碰了壁,聪明精明的卢月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除了在姜霂霖身上失算过,还没在谁的身上载过跟头。当然,那件平生最不愿想起的事情已经被她选择性地忘却了。 “来人,送客!” 如果梁阙真的去御前请了罪,姜霂霖不仅不会被放出来,她卢月也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卢月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章子,鲜红的血液自章子的棱角处涌出,又渗进边角裂开的缝隙之中。 第60章 “请吧。”梁阙的声音已经淡漠。 “阙儿——”梁文昌仍旧忧心,可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卢月松开了手。 带着血迹的章子“咣当”落地,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卢月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正厅。 这一日竟是白等了!卢月紧握双拳,走在凤黎城的大道上。她才貌无双,却被心上人拒绝。万念俱灰下嫁他人,却又得知心上人并非不近女色。万般方法逼得自己被休入了将军府,那梁府的白痴竟挥剑自刎,致使将军与她还未独处一日就入了天牢。 卢月仰着头,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心底暗自慨叹命运的不公。想她堂堂柱国将军的女儿,竟落得一个平妻的名分!天色渐暗,卢月的眸子却愈发地明亮,像暗夜之中的幽灵。 直到夜幕降下,姬妍若也没有见到卢月的影子,下人们也没有来报。两个婢女哄着她早睡,说是那卢月许是伤心过头,回卢府去了。姬妍若也没多想。如果不是母后教她留意一些,她也不会想到这个女子身上。她只关心她的霂霖哥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直到第二日清晨,消失的卢月才现了身,来到凌华苑向她请安。 一个多月的时间,二人之间只见过一面,便是卢月刚入府时,姬妍若去她的琼茗苑走了一遭。卢月长了她三岁,却好似比她年长不少。标致的脸蛋已经见了为人妇的韵味。 这个三夫人不似二夫人那样小心翼翼,也不似她这般平易亲和。似云似雾,总带着几分疏离之感,却又教她说不出有什么失了礼仪之处。 “昨日臣妾去寻父亲了,回来的晚了些。听下人们来禀,说是殿下教臣妾回来了就来凌华苑说一声。可臣妾想着,还是今早来吧,扰了殿下休息就不好了。” 卢月轻言慢语,字字在为姬妍若考虑。 “本宫知道的,”姬妍若不知为何,与眼前的女子怎么都生不出与曲水那样的亲切之感,相反,竟还有几分莫名的胆怯。她抬眸瞧了身边的瑞珠一眼,想了想道,“你可是去求你的父亲了?” “正是。” “哦,本宫也是。” “殿下去求了圣上?” 卢月看着她,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没有半分意料之外。 姬妍若点点头:“不过,父皇他……” “殿下是圣上最疼爱的公主,若是殿下说的话都没用,我们这些个人就更无能为力了。” 卢月的话更是教姬妍若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卢月见她紧皱眉头不作声,正想起身离去。姬妍若忽然抬头问她:“你没有去梁府问问吗?” 卢月愣神,试探着问姬妍若:“殿下何出此言?” 姬妍若叹着气:“不是因为梁府,霂霖哥哥才关进去的吗?所以——” 卢月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道:“卢月与梁府已无干系,且梁二公子是因为卢月而死,卢月日日惶恐,只敢偷摸着回去求家父,也只能躲在琼茗苑中度日了。” 姬妍若张了张嘴:“这、这……是我唐突了,不知你的难处。” “怎会是殿下的错,是臣妾无能!”卢月说的诚恳。 第51章 保爵位 玉福宫。 陈醉捏着块儿糕点只管往嘴里塞,边塞边模糊不清地说着:“姐姐,华锦要不要替姜霂霖说上一句什么?上次费力不讨好,还被她无视了!可姐姐又交代华锦事事要站在她得那一边。” 陈曼斜眼瞥了妹妹一眼:“你慢着点儿吃!就只你这个吃相,人家都会把你得女儿身认出来!” 陈醉仍旧一股脑地往嘴里塞糕点:“男子当中难不成就没有嘴馋的么!姐姐也真是的!何须如此小心,华锦真正是讨厌这身军装!日日抱着棍枪铁棒睡觉,睡着了都要提防有没有臭男人靠近我!” “我对你难道还不够纵容吗?皇上肯多看几眼我这张脸,你才逃过那么多的乌七八糟的惩戒,不然你光是挨板子,挨鞭子,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陈曼说着来了气,“你若是想教爵位落入那个庶子的手里,你就去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再教皇上给你安个欺君之罪!教陈国上下一起给你陪葬!” “姐——”陈醉鼓着两腮,嘴边还有未擦干净的糕点沫子,“姐——华锦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气啊——” 陈曼瞪了妹妹一眼:“我整日在这后宫提心吊胆,你却在外四处招摇!你的性子稍微收敛一些,我都不用舔着脸找到姜府去!”她说着便掉了眼泪,“你以为本宫在宋夫人手里好过吗?兴景宫与玉福宫仅仅一墙之隔,她日日盯着我!” 陈醉慌忙咽了糕点,探手过去给姐姐擦泪:“姐,姐——华锦就是贪玩儿了些,以后不闹就是了,姐姐莫要生气——” 陈曼拿着绢帕擦了泪,把桌上的糕点盘往妹妹的那边推了推:“你吃吧。那日因为本宫在皇上面前为姜霂霖说了几句好话,皇上已经好几日未来玉福宫了。我也只是心里不舒服,不该把气撒到你的身上。” “皇上生气了?” “从前从未这么久不来玉福宫,看来关姜霂霖,是他自己的意思,这个事情,我们还是不插手的好。姜霂霖她心里应该清楚。” “不是我说,姜霂霖确实挺狂的!”陈醉边嚼着吃食边撇嘴道,“她虽然不似我这般闹腾,可身上的那股子傲气总教人觉着高不可攀!一些个小将自然是崇拜她,可那些老将军呢?谁不是对她恨得牙痒痒!” 第61章 “可只有她能护得住你。母亲已逝,那个庶子虎视眈眈,我们稍不留神,就会丢了爵位。若是丢了爵位,教九泉之下的母亲如何安息?又怎对得起她多年来所受的冤屈!” “华锦愚笨,教姐姐操心了。” 陈曼抬手为妹妹擦擦嘴:“这不怪你,是那庶子太过聪明了。你日后在姬洛羿面前也需收敛着些。这个人比那庶子还要可怕。” “嗯?”陈醉疑惑,“姐姐不是教华锦接近她么?” “从前她与姜霂霖的关系也倒能说得过去,可这半年来,我发现她二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相比之下,姜霂霖更稳妥一些。那姬洛羿毕竟是前朝遗孤,虽说是个女子,可在皇上的眼里,是个大麻烦!” “可华锦一直都跟在她身后,这冷不丁不听话了——” “你还和以往一样便可,这也是姜霂霖的意思。她之所以没有搭理你,是为了更好的护着你。她已经派人私下与姐姐说过了,姐姐的心意,她会在意的。” “是么?”陈醉蹙眉,“可是她教华锦好没面子!” “面子要紧,还是性命要紧?那日她若是帮你在卢唯面前争上几句,现在怕是关进天牢的不止是她一个。你作为她的同党,必会受此牵连。” 陈醉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姐姐说得那么回事。想通一些后,她这才算是舒坦一些。 “原来如此,好吧,暂且原谅她了。” “你呀——吃的这些个东西,如何不长长脑子呢!” 陈醉闻言,脖子一扬道:“有长姐在,我怕什么!” “若有一日长姐不在了呢?” “这后宫之中,最是姐姐得宠了,谁人能比得上姐姐!”陈醉不以为意,“姐姐养在这后宫之中,必是千岁之躯!” 妹妹骄傲的说着,她没注意到,姐姐忧心忡忡,眸子一点点黯了下去。 直到良久不见姐姐吭声,陈醉这才看了过去。 “姐姐?姐姐?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糕点好吃吗?” 陈醉赞许地点点头:“姐姐这里的东西最好吃了!” “那你走的时候带一些,我已经教她们给你包了几包。不过你不要常吃,对牙齿不好。” “姐姐最好了!” 陈曼扯了扯嘴角,摸摸妹妹的头,脸上却不见一丝笑意。 但愿她的赌注是对的,但愿她能对得起母亲多年的经营,但愿她能护得住心无城府的妹妹。 一墙之隔的兴景宫,宋葵萝正剪着玉瓶之中的花叶。婢女侍奉在她的身侧。 “她那蠢弟弟又来了吗?” “是,怕是这几日被皇上冷落了,寂寞的很,只得教她那弟弟陪陪她。” 宋葵萝勾勾嘴角,看着自己精心修剪的花,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哼,凭着一张脸能得宠几日呢?不过是封了个妃子,就不对本宫摇尾巴了……本宫啊,手里不止她一个。” 身边婢女附和道:“夫人才是这后宫中的常青树呢!就算是那曲后见了夫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更何况她一个妃位!夫人高兴了看她几眼,若是夫人不高兴了,便教她有多远滚多远去!” “曲后……”宋葵萝转过身,“她不过是将萱妃的孩子攥到了手里,皇上才肯多看她几眼。她还以为她走了一步多好的棋……呵呵,只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这手中棋子反噬了,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璟乐公主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宋葵萝瞧了眼身后的婢女:“那丫头近日可还好吗?” “云珠来过,说她日日到安合殿中哭诉。” 宋葵萝闻言笑出了声:“曲乐瑶这一个月来,可是一夜都睡不好了,怪不得那张老脸愈发地难看,刚刚布下的棋局就被皇上给搅了……嗯,我们啊,就闲来无事看看好戏吧……” “夫人才是这后宫最尊贵之人。” 第52章 假慈悲 过了几日的时间,安合殿那头还是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姬妍若心急如焚,不顾婢女的阻拦,再次忍不住要到安合殿中去求曲乐瑶。 “若是我都救不出霂霖哥哥,谁还能救她出来?她已经在那个鬼地方待了这么些时日了,再待下去,会死在里面的!你们快闪开,不许再拦本宫!” 挡在身前的云珠被姬妍若一把推开。眼见姬妍若就要迈出门去,跟在身后的瑞珠忽然跪了下来,扯住了姬妍若的衣角,戚戚然哭着道:“殿下,非是瑞珠拦着您,实在是那安合殿您不能再去了呀——” “若本宫不去,谁还能救得了霂霖哥哥呢?瑞珠,你赶紧松开!”姬妍若说着也急出了眼泪,与婢女拉扯着自己的衣衫。 瑞珠拽着姬妍若的衣角不撒手,含糊着说道:“可您若是再去那安合殿,不仅救不出霂霖哥哥,就算是您的性命也保不住了啊!” “什么?”姬妍若神色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本宫如何能有性命之忧?母后即便是生了本宫的气,也不至于危及到本宫的性命!” 瑞珠似是说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尤其是被姬妍若这么一问更是吓得直打哆嗦。她的反常姬妍若看在眼里顿生疑心。云珠忘了起身,坐在地上疑惑地打量着瑞珠的举动,心渐渐沉了下去。 “瑞珠,你在胡说什么?” 云珠觉察出瑞珠的异样厉声责问,她从地上爬起就要将这个婢女拉出房间去。瑞珠却紧紧抓着姬妍若的衣角不撒手,与云珠不停地撕扯着。 第62章 事情到了这一步,姬妍若即使是再反应迟钝,也看出了些什么。她转过身去,冷眼看着眼前的两个婢女撕扯纠缠在一起,片刻后,猛地将自己的衣角从两个婢女的手中拽了出来。 “云珠,你让她说!” 见姬妍若动了怒,云珠也心生惧怕,心虚道:“这、这——” 姬妍若不再搭理云珠,直直地盯着婢女瑞珠责问:“你说吧,安合殿究竟怎么了?怎么就能害了本宫的性命?” “安合殿……安合殿……”瑞珠泪眼婆娑地看看她身旁的云珠,欲言又止。 姬妍若见状,立即道:“云珠,你先出去。” “殿下——” “出去!” 姬妍若心里不禁想到了一些时隔已久的事情。有些疑问在她的心里已经埋藏多年,只是无人敢在她面前提及罢了。这些秘辛,今日就摆在了她的眼前。 房间内冷到了极点。云珠从未见姬妍若如此冷面的训斥过她。眼前的姬妍若即便是一言不发,她也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只得犹疑着慢慢退出了房间。这个被曲后安插在姬妍若身边的眼线,在门前忐忑不安地站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拔腿跑出了凌华苑。 良久,房间内传出一声带着几分哭腔的质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殿下,您若是不信,现在就到外面看看,那婢女一定已经不在门外!她若非心虚,怎会逃掉!”瑞珠一副惊恐地样子,“也许、也许、她是去安合殿通风报信去了!殿下,您可不能再去安合殿了,您要到圣上那里去,不然您有性命之忧啊!” “你可有证据?” “证据、证据有的,瑞珠这便去拿!” 瑞珠急忙抹了把眼泪,起身向外走去。一切顺利,她拿了证据交到姬妍若手里,便是完成了宋葵萝交给她的任务。她便可以回到兴景宫去,做宋夫人的贴身婢女。那可是实打实的女官! 只是事情远非这个小小的婢女想的顺遂。在云珠逃出凌华苑时,凌华苑的异样便被下人悄悄通传到了琼茗苑。自然,这也是琼茗苑的那位早早就打点好了的。 下人来的时候,卢月同样在为姜霂霖的事情发愁。听到凌华苑的事情后,她紧皱的眉头马上就舒展了开来,兴奋地起身。边向外走边道:“既然夫君一时半刻出不来,那本夫人何不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做些大事情呢!” 出了门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来禀的下人,对身边的婢女吩咐了一句:“把我从娘家带过来的那只赤金累丝项圈拿来赏给她!”说罢,不再耽搁时间,快步出了琼茗苑,向凌华苑奔去。 此刻的卢月,全然失了她素日里的样子。她喘着粗气一路跑进凌华苑,来到姬妍若的房间。她深知这件事情有了她的推波助澜,必会教她从平妻的位子直上姬妍若现在的位子。 姜霂霖的正妻,只能是她卢月! “殿下——殿下——” 姬妍若正独自坐在那里掉着眼泪,见卢月进来,慌忙抬手胡乱抹了两把。还未开口,就见卢月甚为同情地拉起她的手。 “萱妃、萱妃——”不过是说了两个字,卢月已经泣不成声。 “你怎么知道?” “如月怎能不知?当年这些事情很多朝臣都知道的,只是都被曲后压了下来!曲家势力熏天,便是皇上也忌惮几分,我们这些如何敢出这个头……方才如月碰到了瑞珠,她说殿下知道了这些往事,如月这才敢来看看殿下——” “瑞珠去拿证据了,本宫即刻便到父皇那里去,呈与父皇。” “这哪里使得?” “如何使不得?” 卢月握着姬妍若的手,耐心道:“你该去曲后那里去啊!那个婢女必然已经跑回了安合殿,可是她没有马车,你若是在她之前赶到安合殿,才不会教曲后有所准备。若是这婢女先到了安合殿,曲后岂不是知道了这些,必会防着!到时候怕是夜长梦多,即便你手里有证据,曲后也会想法子圆过去!” “她——” “她当年害死了你生母,还能将你养在身边,可见她是多么的有恃无恐!” 姬妍若着了慌,向卢月求助:“那我直接质问她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这样,你先去安合殿,如月在这里等着瑞珠,教她带了证据去皇上那里。皇上见了她,必会到安合殿一探究竟的!” “嗯,好、好——我这就去安合殿!” 姬妍若自是万分感谢这个帮她出谋划策的二夫人。只是涉世未深,年纪尚小的她,还不知自己早已经是旁人眼里的猎物。 口口声声关心她,帮助她的那个女子,在她出了将军府后,不声不响地杀害了她的婢女,抢走了婢女手中的证据。 第53章 救曲水 “将她扔到宜沁苑的湖里去,然后告诉宜沁苑的那个……就说曲后叫她到安合殿去一趟,叫个不相干的下人去传话就好,就说是大夫人传的话。” “她不会起疑吗?” “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儿,她懂什么。放心去做吧。” …… 皇宫,朝雪阁外。 姬洛羿刚刚出了朝雪阁的门,就被一人撞了个满怀。她正要开口大骂,却见眼前人似曾相识。 “你、你是——你是姜霂霖藏起来的夫人?” 曲水揉着被铠甲撞疼的脑袋,心道撞上的必是一位将军,急急抬头道歉:“妾身失礼了,妾身——你、你是那个——” 第63章 眼前人分明是那日与她促膝长谈的女子,爱慕姜霂霖的女子。 “骆、骆一?你、你是名女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姬洛羿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后宫里的夫人们有些个事情通传骆一……” 姬洛羿编起了瞎话,虽然她的话太过离谱,好在曲水对皇宫事宜并不熟悉,也没察觉出什么。 “你呢?你来这里干嘛?我听说姜霂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你难不成也是来给她求情的?”姬洛羿心里不是滋味,“姜霂霖还真有福气呢——对了,你要去谁的宫中,我可以为你指路。” “安合殿。”曲水如实相告。 “安合殿?”姬洛羿蹙眉,“曲后那里?姬妍若日日到曲后那里痛哭流涕,也没见成效,你去就有用了么?” “也倒不是,是王后传叶裳到安合殿。” “她传你作甚?” 曲水摇了摇头:“府中下人到宜沁苑中说了一声,叶裳便来了。” “哦……”姬洛羿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通。 “那……” “哦,你去吧。” “刚才碰到个宫女,叶裳也不敢问。将军可否为叶裳指路,叶裳初入宫中——” 姬洛羿嘴角一扬:“你可是骆一的情敌啊!哪有情敌帮情敌的道理,你还是慢慢的找吧!” “啊……这……” 姬洛羿已经走开去。走到十几步外,回头瞥见曲水已经离开了原地,加快脚步向宫外走去。 曲水到安合殿的方向明显是错的,照她这么走下去,到安合殿还需要些功夫。如此,姬洛羿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城外大营了。 方才曲水所言,疑点重重。现在姜霂霖又被关在牢里自顾不暇。如此种种,教她不得不怀疑报信人的目的,与曲后的动机。而眼下,她并不方便出面。 出了皇宫,姬洛羿便踏上快马,一路疾驰到城外大营。据她观察,这个点,那个十岁的小东扬并不会在禁军的训练营中,必定是在城外的军营中。 “姜东扬呢?” 姬洛羿来势汹汹,慕辰不明所以,心下一慌挡在了姬洛羿身前。谁都知道,姬洛羿与姜霂霖仅仅是表面功夫凑合一些。 “殿下,小少爷并不在此处!” “你让开,本宫找他有急事!”姬洛羿一把推开慕辰,她已经看到了在不远处骑着斩尘的姜东扬,“姜东扬——姜东扬你过来!” “殿下,有什么事等将军回来——” “本宫没你想的那么卑鄙,即便是想与她姜霂霖一决高下,也不会现在乘人之危,欺负弱小的孩子!” 慕辰对姬洛羿所言半点也不相信,仍旧紧跟在姬洛羿身侧,挡着她的去路。 远处的姜东扬见了她掉头就走。这个少年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姐夫被关起来了,这个非常时期,谁都想欺负他。欺负他倒是小事,若他忍不住动起手,落了旁人口舌,只怕给姐夫添了麻烦。 见姜东扬转了个马屁股对着她,姬洛羿来了气,踏上马便追了过去。慕辰这下没了办法,他如何能追的上姬洛羿的宝马。 姜霂霖可是要他照看好姜东扬的,这下完了! 姬洛羿也管不着慕辰在身后大喊大叫了,骑着马不消片刻就追上了姜东扬。姜东扬也并无惧色,瞧了两眼,问道:“殿下寻东扬有何事?” “你这小孩儿,没听到本宫叫你吗?” “今日风大。” “那你没看到本宫吗?” “东扬在专心练习射箭。” 姬洛羿本是长了一张好嘴,只是眼前人比较特殊,今日又实在不是呈口舌之快的时候,所以她并没有同姜东扬计较这些。 “你现在马上去皇宫一趟!骑着马去,把马扔到宫外,快步跑去安合殿!你姐姐去了安合殿,怕是凶多吉少!” “我姐姐怎会去安合殿?” “嘿,我说你这小孩儿心眼儿挺多啊!我可给你说了,若是你晚去一步,你姐可就没命了!她不过是个姜霂霖捡回去的丫头,可不像姬妍若那么尊贵,曲后可是说杀便将她杀了!就算是姜霂霖回来,也讨不上半个说法!” 姜东扬谨慎地看了姬洛羿一眼:“你有这么好心?” 姬洛羿气的差些喷出一口淤血,提起手中的鞭子在姜东扬的背上抽了一马鞭:“本宫没空跟你废话!就你这么一个小屁孩儿,本宫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你若是再磨蹭下去,你姐可就真死在安合殿里了!” 姜东扬挨了一皮鞭,忍着痛,这才对姬洛羿信了半分。 “你到了安合殿,就说是本宫打了你,你要找你姐到军营里给你做主!你要再三强调,本宫在军营里等着你姐回来理论!切记!好了,快去快回!旁的事情不要去管!” 姜东扬虽然疑惑不已,可是事关姐姐的性命,他不敢有半分耽搁。骑着斩尘便飞奔出了军营。 慕辰在身后一阵狂叫,可张开的嘴立即吃了一堆马蹄扬起的沙子。他吐了半天,抬头恶狠狠地盯着罪魁祸首。 “殿下,你与将军就算有再大的仇,也不能发到少爷的身上啊!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用马鞭抽他呢!” “不抽一鞭子他如何能长记性!本宫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对了,交给你个任务!” 慕辰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待会儿姜东扬会把他姐接到军营里来,你将他们姐弟俩安排在姜霂霖的主帐之中。姜霂霖出狱前,你不得回家,要日夜看着他们姐弟二人!” 第64章 “可这里是军——” 一鞭子打在他的背上,但下手并不重。 “将军府如今不太平,你定不希望你们将军所爱之人死于非命吧!” 慕辰难以置信,姬洛羿,这个与姜霂霖并不友好的帝姬,竟然在帮姜霂霖! “本宫会等到他们回来再离开。” 第54章 如何谢 姬洛羿将胳膊肘撑在马背上,歪着脑袋打量身边站着的慕辰。慕辰抻着脖子瞭望远处的军营大门。 “喂——” 慕辰侧过脸去瞭了姬洛羿一眼,没有吭声,又转回头去继续瞭望,一脸的担忧。 “喂——”姬洛羿又是一声,“你这亲侍倒是挺尽责啊!姜霂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慕辰头也没回,望着前方道:“将军不用给什么好处,慕辰也情愿跟着她!” 姬洛羿挪了挪手肘,又探身往前凑了凑,笑着道:“就你们这样的小兵啊,都把姜霂霖当神一样的供着!本宫也有姜霂霖那样的心智,只是本宫不屑于攻你们的心!” “那是你没本事!”慕辰没好气道。 “嘿,本宫如何没本事?”姬洛羿甚是认真,“本宫压根就不必收服你们这些年轻气盛的小兵们,单单是我謪人旧部就比你们强了不知多少倍!你们这些小喽啰——” 慕辰不耐烦地掏掏耳朵,仰着头撇嘴道:“我们这样的如果是小喽啰,你謪人旧部还不是些老弱残兵吗?” “身经百战的老将们竟成了你口中的老弱残兵,本宫问你,姜霂霖是不是日日都会给你们灌输这样的错误想法?为了鼓舞你们的士气,她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慕辰支棱着脑袋扯着嗓门反驳道:“将军才不会这般油嘴滑舌!巧言令色!只有将军才重视我们这些贫苦的出身,我们自然也就为将军效力!” “呦——反应这么强烈!”姬洛羿坐直了身子,“看来姜霂霖的攻心战术颇见成效啊,能教你这么为她说话!” 慕辰一脸嫌弃的模样不再搭理姬洛羿,瞭望片刻后仍不见姜东扬的身影,忍不住问姬洛羿:“殿下,少爷不会有事吧?怎得还没有——来了来了!终于回来了!” 姬洛羿翻了个白眼:“瞧把你高兴的!” 姜东扬一路带着曲水疾驰奔来,在姬洛羿身前下了马。曲水立即给仍旧坐在马上的姬洛羿行了大礼。 “叶裳拜见殿下!从前竟不知您是帝姬,叶裳失礼了。” 姬洛羿见曲水对她卑躬屈膝地行礼,方才挂在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骆一这个身份还是被拆穿了,比她想象之中来得更早一些。 她呆呆地看着马下的曲水,不发一言。 “叶裳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殿下——” “怎么谢?” “啊?”曲水抬眸,姬洛羿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如何谢本宫?” “……” 曲水竟一时答不上来。 “姜霂霖当时把你带回姜府的时候,你是否也谢过她呢?那么说来听听,你……是如何谢她的?” 曲水涨红了脸,她虽然想要以身相许,可是至今也未能将姜霂霖的恩情还回去,姜霂霖的恩情,她这辈子也还不上了。 “果真……你若是诚心想谢本宫,就要像谢姜霂霖那样谢本宫,若非如此,那么便作罢吧!” “这——”曲水拧着眉头。 慕辰与姜东扬皆不知她们二人之间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瞧见姬洛羿一脸的冷色,而曲水则是颇感困惑与惊讶。 姬洛羿静静地看着跪在马下的曲水,良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起来吧,本宫可是女子,不过是逗个乐子罢了!瞧把你吓得!”说罢,她又低声道,“就这么欠着吧,欠的越多越好。” 曲水自是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她的后半句话只有她自己一人听到而已。 姜东扬扶着姐姐起身,仰着头对姬洛羿说:“璟乐公主还在安合殿中,王后说要留她住几日。” “她怕是出不来了。” “这如何是好!”曲水一惊,“殿下可有法子救大夫人出来?” 姬洛羿扭扭自己的脖子:“本宫与她不沾亲不带故的,有什么理由要去趟这趟浑水!” “叶裳不过是一介民女,殿下都会发善心救下,大夫人可是您的妹妹!”曲水甚是焦急。 “她不是本宫的妹妹,本宫姓子,她姓姬,”姬洛羿冷冰冰的看着向她乞求的曲水,“本宫只是觉得姬姓一家,她比较顺眼罢了。再说了,你与她……不同。” “可她现在被王后困在安合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姜霂霖出来的时候,她自然也就出来了……若是姜霂霖出来的早的话,或许还能赶得上。” “若是、若是赶不上……殿下——” 姬洛羿俯身,一动不动的盯着曲水的眼睛:“你如此忧心她,是因为她是姜霂霖的夫人?” “……” “呵,你既知本宫的身份,难道没有听说本宫与姜霂霖素来不睦吗?姜霂霖的夫人,本宫为何要救?本宫巴不得将军府办丧事呢!也或许……”姬洛羿说着忽然道,“本宫就不应该救你,这样就可以知道,姜霂霖究竟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在意姬妍若更多一些,你说,是也不是?” “叶裳、叶裳只是将军使了好心带回府中的一个丫头,岂敢奢望将军的感情……”曲水眼神闪躲,避开姬洛羿直视她的眼睛,“大夫人乃是圣上亲自册封的公主——” 第65章 “你是姜霂霖亲自带回府中的,她是皇上硬塞给姜霂霖的!” “殿下,您还是想想法子吧,如何才能将夫人救——” “姜霂霖有没有对你说过她喜欢你?” “殿下……”曲水蹙眉,不知姬洛羿为何抓着她与姜霂霖之间的事情不放。 姬洛羿盯着紧皱的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坐直了身子:“这件事事关重大,本宫身为前朝帝姬,多有不便。姬皇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本宫,就算是今日将你救出之事,很快也会传到他的耳朵里。曲家家大势大,本宫也不想沾染。姬妍若……一年半载死不了,自求多福吧。” “可是殿下——” “好了!”姬洛羿忽然间很不耐烦,语气冷了不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就没想想是谁把你送进安合殿躺这浑水的吗?自顾不暇却还在为别人操心,你今日若是死在了安合殿,姜霂霖可就白白枉费心思了!” 这话怎么听都是在为姜霂霖着想啊,可姬洛羿与将军是死对头,如何能为将军着想?慕辰实在是想不通。不过无论如何,至少姬洛羿将姜东扬姐弟二人救了出来,这就算是一件幸事了。 “姜霂霖出狱之前,你就不要回府了,本宫已经交代好了慕辰。且军中有本宫不少势力,他们都会负责你的安全的!”姬洛羿说罢便策马而去。 第55章 父之过 兴景宫。 “夫人,瑞珠已经几日没来了。” “那丫头鬼机灵的,按理来说不应该出事。将军府压根儿就没什么能够与她相斗的人……皇上和安合殿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 “将军府呢?” “没有。” “不对……不对……这已经有几日了,姬妍若没心没肺的性子,不应该如此沉稳的!即便是皇上那里没动静,安合殿也应该被闹翻了!昨晚是谁侍的寝?” “玉福宫的那位。” “告诉皇上,就说公子让近日生了病。还有,玉福宫不过是冷清了五六日,怎得又入了皇上的眼,你带上几个人过去提点提点那个狐媚子!这样缠着皇上,皇上哪里还有心思理朝政?她那弟弟不是不省心嘛,就容着她不省心去!若是哪日不小心闯了大祸,皇上再到她那玉福宫去就奇了怪了!” “奴婢领命,前朝后宫都会通传下去的,夫人放心。” 如宋葵萝猜测的一样,即使姬皇那里无恙,安合殿中也该闹翻了。只是她还是小看了曲乐瑶压制的本事。曲水原本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可却被姬洛羿生生地扭转了局面,将她救了出去。好在曲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误闯进了她的安合殿。曲乐瑶这才姑且放过了她。 可是知道了一切的姬妍若并不如曲水的好命了。 夜已深,安合殿内殿中一片安静,不该留下的人早已经被曲乐瑶清了出去。唯有婢女云珠一人端着一碗粥站在床榻前。 床榻上,姬妍若的头发乱的不成样子,发间的簪子掉在她的身侧。这个小小的身影失魂落魄地缩在床角,两只肩膀不停地抽搐着。曲乐瑶站在殿中,没有太多表情。 “你若是再不吃东西,等将军出来了,你可就活活饿死了。” 姬妍若抱着自己的双膝,极为冷淡地问了句:“你还会让我等到她回来吗?” “若儿,此话是从何问起啊?本宫可是你的母后,”曲乐瑶明显有些不耐烦,“赶紧吃吧,若是她回来了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可是会嫌弃你的。原本你与她的婚事就是母后帮你促成的,你可不要白白辜负了母后的好意。” 曲乐瑶说罢冲端着米粥的云珠使了个眼色,云珠意会,将端着玉碗的手又往前探了探。 “殿下,您就吃一些吧。” 姬妍若缓缓抬头,无比厌恶地瞪了婢女一眼,这个她一直以来无比信任的婢女:“拿开!本宫不想再见到你!” 婢女生了怯,回头去看曲乐瑶的态度。 曲乐瑶不紧不慢道:“公主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是!她若是一直这样,饿坏了身子,皇上最先责罚的,是你们这些侍女!” 听曲乐瑶这样说,婢女有了主意。她的眼神忽然变得狠厉,伸手捏住姬妍若的下颌骨,将玉碗中的米粥灌到了姬妍若的嘴里,逼着她全部喝了下去。姬妍若一阵猛烈地咳嗽,却是半点也吐不出来。 婢女的做法令曲乐瑶甚感满意,她那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才见了一丝笑意。可正是高兴之时,下人忽然入内殿来报。曲乐瑶听了忽然神慌,深深地看了云珠一眼,匆忙出了内殿。 坐在外殿中的是她为之心慌的姬睿。且姬睿并非一人来此,他身边站着兴景宫的宋葵萝,宋夫人。这个一直觊觎她王后之位的女人。 曲乐瑶虽然心虚,却也装的很像个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一点也没有丢了她王后该有的架子。 “夜色已深,皇上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了?宋妹妹素日里从不登安合殿的门,今日怎么也跟着来了?” 宋葵萝并不否认曲乐瑶说的话,笑涔涔顺着回道:“妾身确实是陪着皇上来的。” “陪皇上?”曲乐瑶蹙眉,“陪皇上来安合殿就寝么——” “放肆!” 曲乐瑶装作一惊,跪将下来,一脸为难之色:“臣妾失仪,臣妾失仪,臣妾只是不知这么晚了,皇上为何不是一人来此,莫不是宋夫人硬要跟着您来的——” 第66章 “朕问你,若儿可在你这里?”姬睿端坐在正位上,一双眼睛不喜不怒。 “若儿……” 曲乐瑶的余光瞥见宋葵萝同样面瘫的脸,只是宋葵萝眼中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得意还是没能逃脱她的眼睛。这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不如就承认了姬妍若在她宫中,反正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的事实。 只是内殿之中的局面,她还拿不准。 “若儿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将军府了,不在你这里还能去了何处?你这母后是怎么当的!若是你不会做母后,干脆就教若儿入了兴景宫罢!”姬睿见她吞吞吐吐,这才动了几分怒气。 宋葵萝闻言,顺着姬睿的话道:“皇上所言极是,兴景宫是萱妃从前住着的地方,想必璟乐公主也会亲近几分。” “臣妾抚养璟乐公主十几年,如今璟乐公主已经成婚,不过是经年累月才来看看臣妾,皇上竟要将如此短暂的团聚也夺了去吗?公主或许会对兴景宫有几分亲切,可也不见得就对宋夫人生了亲近之心呐。” 宋葵萝闭口不言,面上不是很好看。 姬睿没有理会曲乐瑶的话,四下看了看后,问曲乐瑶:“若儿怎不出来见朕?” “她、她——” 又是支支吾吾遮掩着,姬睿胸中冒了火,起身一脚将曲乐瑶踹倒在地上,径自冲入了内殿。宋葵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跟在了姬睿的身后。 曲乐瑶吓得半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将姬睿拦下。可奈何宋葵萝挡在她身前,并不能教她如了意。 “皇上——皇——” 眼前的一幕令曲乐瑶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去。 只见方才还头发凌乱的姬妍若,此时正衣衫齐整的端坐在榻上,除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别无异样。曲乐瑶不安心地偷偷地瞥了云珠一眼,后者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若儿——”姬睿满眼的心疼中,藏着几分疑惑。 姬妍若虽泪眼朦胧,却也看得真切。或许只有眼中模糊了,心中才能够亮堂起来。 她也是此时此刻,才懂得了一些什么。父皇对她的格外宠爱,大抵也只是因为他对她的生母心怀的些许愧疚。可毕竟已经过去十几年,宫中美人无数,父皇耳中不知又听过了多少的柔情蜜语。时至今日,怕是已经所剩无几了。不然怎会现在才来到安合殿。 父皇更为关心的,是朝中大局,而非她这个只会哭闹,只会带给他烦忧的小公主。 第56章 互为靠 “父皇,您来了。” 姬妍若坐在那里没有动:“父皇,母后担心您看到若儿在安合殿又会生气,便只能撒了谎……父皇,您不要生气了,若儿不会再胡闹了。” 姬妍若说着又掉下了眼泪,没人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姬睿瞧见她是这般模样,心有不忍走到她的身前坐下,向婢女要了绢帕为她擦拭泪水。 瞧吧,就算是擦泪,也是用绢帕。父皇不会因为她难过,便失了他皇上的威严。 “父皇也有父皇的难处,姜霂霖,她可是闹出了人命啊!” 你确实有你的难处,就像当年明知萱妃是被人所害,你也选择了无视。姬妍若失望透顶。 “若儿知道,若儿不怪父皇。只是霂霖哥哥在天牢里必要遭受不少的苦,若儿心疼她……父皇,若儿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霂霖哥哥了,若儿与她大婚不过才两个月……” 姬睿将姬妍若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父皇知道若儿心中不快,一个月,你再忍一个月,她就能回府了!若儿,朝中的大臣们可都看着父皇呢,日日有人到梁府哭丧,姜霂霖她如今可是帝婿啊!” “是若儿教父皇为难了。” 姬妍若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很清楚,这泪水不单单是因为思念姜霂霖的缘故。还有她被人所害的生母萱妃,还有她视若恩人的恶毒曲后,还有刚刚她吃下的味道奇怪的粥,还有此刻无能为力,只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她自己。 劝慰了她一会儿,姬睿与宋葵萝像无事一般离开了安合殿。 宋葵萝自是无功而返,同时她也再次见识到了安合殿难以动摇的地位。眼下她手中没有证据,想要扳倒曲乐瑶还需再想办法。 另一边,曲乐瑶悬着的心,终于在姬睿走之后放了下来。她想不到如此短的时间,云珠就为姬妍若收拾了个整整齐齐,更没想到姬妍若竟没有将她软禁自己的事情供出。这一切都教她惊喜不已。 “你也算识相……” “那我可以回将军府吗?” “你为何没有向圣上诉苦?” “有用吗?” 姬妍若缓缓抬起头,仍旧是一双天生的大眼睛,只是其中少了些懵懂。此刻的她镇静的教人害怕。 “曲家势大,我姬妍若还想多活几日……不过,你既将我养在身边,我就是对你有用的,我身后的将军府,还有封地……你最好也不要让我早早的离开这个人世。” 眼前的人如此陌生,这真的是她养了十六年的孩子吗?曲乐瑶不禁怀疑。可随即她就确定了。 “是,这才是我曲乐瑶养出来的孩子!忘掉过去的事情,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靠着我曲家好好做你的璟乐公主,本宫靠着你的将军府扶我儿登上王位,你我互为倚仗,一起将这王朝抓到自己的手中!” 互为倚仗……也好,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67章 “好,曲后可要记着你今日说过的话,不然,有些事情,本宫迟早是会找到证据的……” 曲乐瑶挑眉,轻哂一声:“从前的事情太久远了,怕是皇上也没了耐性去听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若儿同本宫一样,只记着今日的话便可。” 完全的无动于衷,如此的轻蔑! “云珠,随本宫回将军府吧。” “云珠,既然公主都开口了,你便跟着一起回去罢!” 五六日的功夫,似是五六年的煎熬。她不过是选择了善良,可这弥足珍贵的品性,却被他人随意地践踏。 也好,也好。 曲乐瑶,你终有一日会明白,姬妍若,不会是第二个萱妃。 出了安合殿的宫门,姬妍若仰起头望了望依旧阴鹜的天空。这大雪不知何时才能停歇。凤黎城不是寒冷的北境,按理来说,即便是隆冬岁月,也应该是边飘着边融化,可今年却像是堵了气一般,下个没完没了。 或许是天子无为,连老天爷都动怒了吧。 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姬妍若仰着的脸上落了雪花,随即六角冰瓣融化在她天真诡异的笑颜中。 将军府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少了她姬妍若而显得有什么不同。原来她这个大夫人的存在感竟然这么低。 第一个赶来的是卢月,姬妍若以为,会是那个叶姑娘的。 “殿下,您、您怎么只带了一个婢女回来?” “瑞珠原本就没有同本宫进宫去,你忘了吗?” 卢月愣了一瞬,眼前的姬妍若仿佛与她生分了不少。不过,姬妍若这个人,不足以对她造成威胁,不过是纸糊的老虎罢了。 “是吗?可是她分明与妾身说,她是进宫去找您了啊。” “并没有。” “那她去了何处?对了,殿下,你的那件事情——” “父皇母后已经给了说法了。” “哦,那、那就好。” “云珠,派人去找找吧,瑞珠是王后那里出来的人,无端端消失不见,本宫总该给王后一个说法的。”姬妍若交代了婢女,又问卢月,“本宫这几日没回来,府中可有什么事情?” “这几日,将军早前纳入府的小妾也不在了。” “她倒是进宫寻过本宫。” “那是妾身教她去的,想着殿下可以有个照应。”卢月如实交代,没有半点心虚。 “照应还是罢了吧,她只是到安合殿坐了一坐,就走了。” “走了?”卢月微微蹙眉,“她将殿下一人留在安合殿中走了?早知如此,妾身就不指派她去了,妾身会亲自去帮殿下!” “一家人的事情,你去了没什么用。只是还要劳烦妹妹,亲自去找找叶姑娘这几日身在何处。” “她不过是个妾。” “那也是在你我之前入了府中的妾,是霂霖哥哥亲自带回来的。妹妹去找找吧,还有那个瑞珠。” “她离开安合殿的时候,可有说了什么?” 姜东扬将曲水带离安合殿的一幕出现在姬妍若的脑海中。姬妍若摇摇头,瞥了卢月一眼:“未曾。” 卢月嘴角微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姬妍若,幽幽道:“那还真要找找了,将军发起脾气来,是会死人的。” 第57章 女人香 “夫人,宜沁苑的小妾没了踪影,搜遍了整个凤黎城也找不到!” “眼看将军就要回来,这如何是好?”卢月的眉间添了几分愁容,百思不得其解,“这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能跑到哪里去?又是如何能教曲后放过她的?” “小公主是否对我们有了戒心?” “即便是天下人对我卢月有戒心也无妨,他们有他们的,妨碍不到我卢月要做的事情。我只是想不清楚,那个小妾不像是心机深沉之人,她怎会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那般快速的反应?还给自己找了个安全的去处。等将军回来后,她也必定会出现,到那时就不好办了。” “她也只是个小妾,夫人大可不必这样上心。” 卢月微微摇摇头,指腹停顿在铜制的袖炉之上:“我刚刚入将军府时也未曾把她放在眼里,可是此次发生的事情,教我不得不防着她一些了。此女子虽然娴静,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你说……一个如此干净的女子,背后能有什么势力呢?” “莫不是眼前的都是假象?她接近将军别有目的?” “不会,”卢月语气坚定,“爹爹的人不会出错的,她之前住的那个地方都仔仔细细盘问过了……先不去理会她,等将军回来再说罢。” “那瑞珠……” “教她烂在宜沁苑,合适的时候再挖出来。” “小公主那里如何报?” “若是此时翻了出来,不就教她心生防备了吗?你去回她,就说我费了好大力气也找不出这两个人,适当的藏拙,对我们日后行事是有好处的。” “奴婢这就去。” “不急,将军就要回来了,将我那件湖色素袍取来,再把前几日爹爹送来的紫貂大氅带上,吩咐下人背车马,我们这就到圜土去接将军!” 卢月如何也想不到,她要找的人早已经被姜霂霖的亲侍保护在了军营当中。此时此刻,曲水姐弟二人正在主帐中,同样准备着去圜土。 当然,这并非他们能够想到的事情,是经了姬洛羿的提点。 第68章 曲水里里外外被姬洛羿围了个结实,活像裹在一只肥胖的茧子当中。 “本宫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去了圜土,不要对姜霂霖说是本宫把你安置在这里的。本宫的一切,你要做到只字不提。”姬洛羿为曲水紧了紧外穿的袍子。 姜东扬在一旁站着,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忽然问姬洛羿道:“你为何帮我们?” 姬洛羿侧过脸去:“本宫看你们姐弟二人顺眼。” “只是如此么?” 姬洛羿俯身捏捏姜东扬的脸蛋:“不然呢?你还能找出第二个缘由吗?” 姜东扬蹙眉:“不要以为你对我们好,我们就会帮你对付将军!” “呦——”姬洛羿惊讶,“小小年纪还能想到这一层呢?”她说着直起了身子,两手抱胸,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之前本宫还真没这么想,你倒是提醒本宫了,嗯……值得好好筹谋一番呐!” “你休想!” “东扬,这是殿下——” “无妨,”姬洛羿歪着头瞧了姜东扬一眼,“你这弟弟还真是个有趣的小人儿!”说罢转头对曲水道,“快去吧,可不能教旁人捷足先登了。不过斩尘是难得的宝马,当不会落在旁人后头的。” “多谢殿下相助。”曲水双手作揖,向姬洛羿行了一礼。 姬洛羿掀开帘子,站在那里,外面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一道微弱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不知何时,连月来的大血竟然停了。太阳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露出了小半张脸。 “如何谢我?”姬洛羿灿笑嫣然。 “这——” “好了,去吧!慕辰已经把斩尘带过来了。” 姜东扬与曲水姐弟二人出了军帐,上了马。出大营时,曲水回头望了一眼。主帐前站着的那个身影,那双眼睛一直追随着她出了军营。 “殿下是个好人。” “她指不定安得什么坏心!”姜东扬随着斩尘一起一颠,头也没回回了句。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能够驾驭斩尘了。 “东扬,不能这样议论殿下——”曲水双手抓着弟弟的衣袍。 “她这样做还不教旁人说了?她是否是以一个假的身份接近长姐,又是否教我们对她的事情只字不提?还要长姐谢她!这个人情东扬迟早要还她的,不然,日后她不定教我们如何害将军呢!长姐可不要被她一时的好蒙了心智!” “如何谢我?”,曲水又想到了姬洛羿的这句话,若姬洛羿真得如弟弟说的那般,是要她以伤害姜霂霖为谢意,她是断不能答应的。 所以曲水再没有训诫弟弟,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身后,往城内奔去。 圜土的铁门大开,已经被关了三个月的姜霂霖迈出了铁牢。身形自然是消瘦了不少,只是那张不见日光的脸更是白净了,若不是身上穿着的玄色劲装,活脱脱一位养尊处优的夫人。 “将军,少爷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您受苦了!”门口的两个守卫行了一礼道。 姜霂霖没有作声,微微向两个守卫点了点头,向不远处的二人一马走去。 “将军——”曲水紧走几步,上前为姜霂霖披上了备好的大氅,“将军瘦了。” 姜霂霖没有动弹,任由曲水为她系好带子,眼睛盯着曲水看了半晌,蹦出一句:“你倒是胖了。” “……” 曲水神色一滞,两手停在大氅的领结上,心中慌了神。自从她进了军营后,算来已经快两月的时日,慕辰日日教营中开小灶。她从前饿怕了,生怕剩下了浪费,便拼了命的吃…… 正是不知所措之时,忽听头顶一声轻微的笑声,曲水抬头看去,姜霂霖竟然在对她笑。 “终于有个女人样子了!” “……”曲水不知是喜是悲,手下一慌,将方才系好的带子又抽解了开来,待她反应过来时,又是一阵地手忙脚乱,“曲、曲水这、这就为将军系好!” “本将军连这圜土都进过了,难不成还是那么可怕?” 曲水一边系好了系带,一边极力辩解:“将军孔武有力,即便是进过这圜土,也不能代表什么——” “本将军——孔武、有力?”姜霂霖蹙眉,低头看着曲水道,“两个月的时间,你除了模样好看了些外,这文才还是一言难尽啊……好在也算是学了个词儿吧……也说得过去……孔武有力太难看,本将军这叫英气逼人,玉树临风,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将军?” “嗯?” “曲水这、这两个月并没有回府,也没有习字……” 第58章 你可以 “她怎知将军今日回府?” 卢月下了车舆,一眼看到曲水与姜霂霖站在一起。心底的惊讶无以言表。 “夫人,可能是她的弟弟。”婢女回了一句。 卢月的目光落在牵着斩尘的姜东扬身上:“倒是把他给忘了,难不成将军看重的并非是这个妾,而是她的弟弟?你有没有探听出什么?” 婢女摇了摇头。 “罢了,回去再想这些,眼下的情形就够我头疼的了。” 卢月说罢走了过去:“臣妾一路匆匆赶来,不想竟还是来迟了,还望夫君恕罪!” “本将军又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倒是教皇上又多心了。” 卢月闻言,立即跪拜在地:“都是臣妾的错,连累了夫君!但凭夫君责罚!” 第69章 “没有你,我也要受这罪的,起来吧。” 卢月见姜霂霖并未生她的气,便由婢女扶着起了身。她这才注意到姜霂霖的身上已经披了大氅,不必问,这大氅必是眼前的女子送来的了。 “臣妾还为夫君带了衣袍,看来——” “回罢,站在这里属实难看!”姜霂霖向来听不惯场面话,更何况她方才从曲水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更是疲于与卢月在此处纠缠。 “都怪臣妾,外面这么冷——” “你先回去吧,本将军去军营里瞧一眼,随后便回府。不必惊动家中长辈,将军府一切如常。” “好,”卢月连忙答应,“那叶妹妹——” “她随本将军走一遭,然后一同回去,”姜霂霖说罢又摸了摸姜东扬的头,“东扬,你到乾书殿去吧,下了学慕辰会去接你。” “将军,那东扬去了。” “嗯。”姜霂霖点点头,一跃跨上斩尘,又向曲水伸出手。曲水将手放在姜霂霖的手上,被姜霂霖一把拉了上去。 “夫君——” “回罢,今晚我到你苑中去,你不必特意准备,晚膳我就在大营中用过。” “好,好……” 话还未说完,马蹄声已经远去。卢月忧郁地独自上了车舆,虽然姜霂霖说今晚要在她苑中歇息,可是姜霂霖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热切。 姜霂霖带着曲水飞奔远去的那一幕,在卢月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另一边,姜霂霖带着曲水到了大营。她的出现,引得一众兵将簇拥过来。慕辰牵了斩尘到一旁去,姜霂霖则是对着众人摆了摆手。 “散了散了!没见过本将军吗?还是想看本将军的笑话?” “将军,我们也确实想看看您的笑话,只是这个笑话,是看将军如何打破自己定下的军规的笑话!” “什么意思?” 刘福荣看看姜霂霖,又看看她身旁的曲水:“将军可说过,军中不得带女眷?” 姜霂霖挑眉问:“那你要如何罚本将军呢?” 刘福荣装作认真地想了一番,忽然敲敲自己的脑袋:“属下的记性太差,这是哪条军规来着?”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 姜霂霖笑着白了他一眼:“你们都别在这里围着了,本将军一切安好。明日同你们再练过。福荣,往帐中送些吃食来!” “您吃,还是夫人吃啊?”刘福荣明知故问。 姜霂霖出人意外地一副好脸色,甚至还勾起了嘴角,她知道自己的部下以这种特别的方式为她洗去牢狱中的阴霾心情。 “自然是两人的晚膳,去吧。” 说罢拍拍刘福荣的肩膀,带着曲水往主帐的方向走去。 刘福荣看着两人的背影直把嘴咧到了牙根儿:“将军有了夫人后,愈发地好脾气了!” 入了主帐,姜霂霖褪下大氅,坐在了火炉边烤火:“你在这主帐中住了月余,倒是教这主帐不至于冷清了,一进来就这般暖和……话说回来,慕辰这次倒是机警,将你们姐弟两个留在了大营之中。这小子长进了不少。” 曲水将姬洛羿的事情瞒了下来,顺着姜霂霖的话道:“慕辰确实将曲水照顾地很不错。” 姜霂霖瞭了曲水一眼:“看出来了。” “……” 曲水知道姜霂霖在说她吃胖了的事情。她很想说几句她如何担心姜霂霖的话,可是这些话,她并不擅长。于是曲水干脆闭了嘴,反正姜霂霖不会太在意她是否关心自己吧。 不一会儿,慕辰就端了晚膳进来。心虚地受了姜霂霖一顿夸奖之后,匆匆退了出去。还好有曲水在一旁帮他掩饰着,不然姬洛羿交代的话,怕是已经被他露了底。 “这两个月来,看来你只顾吃了……”姜霂霖边吃边看着曲水道。 曲水停下口中的动作,一脸幽怨:“慕辰日日送来很多,曲水担心浪费,只能尽可能地多吃,吃着吃着就越来越能吃,越来越能吃就——” “你这是把本将军的那份都吃到你肚子里去了。” “将军——”曲水吓得不敢再有动作。 “不过还差点,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再吃的胖一些!” 姜霂霖不苟言笑,教曲水难以捉摸她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将军不是在生曲水的气吗?” 姜霂霖反问:“生气?生什么气?生你吃的多的气吗?虽说本将军被罚了一年半的俸禄,可还不至于连你都养不起。” “那是——” “两月之后,父亲大寿,你是要见人的。” “这样快吗?” 姜霂霖夹了一筷子菜到曲水的碗中,正色道:“曲水,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你说过嫁稀随稀,嫁叟随叟。你我夫妇一体,你说过要把公主的本事都学会的。现在你吃了我姜霂霖的米,穿了我姜霂霖的衣,还骑了我姜霂霖的斩尘!” 姜霂霖的话教曲水压力倍增,她以为姜霂霖说的这些她可以慢慢来。不想竟是短短的两个月! “曲水只是有些担心——” “你自不必忧心,今日我与你都说明白。皇上之所以只关了我三个月,也是因为他知道爹爹的寿宴在即,不能寒了一些臣下的心。爹爹的五十大寿会有很多<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人道贺,也会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人混在其中,你与东扬要把所有人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我会找人给你上两个月的课。你就待在宜沁苑中,什么也不要管。能做到吗?” 第70章 “将军如何觉得?” 姜霂霖很自然地说了句:“你可以。” “将军方才出来,就要操这些心了。” 曲水兀自说了一句,虽然是自言自语,可姜霂霖动着的咬肌还是停顿了一下子。 第59章 空欢喜 “你先回宜沁苑去,我待会儿就过去!” 进了府门,姜霂霖对曲水交代了一句,便向琼茗苑走去。 曲水被这突然的一句搞得一头雾水,她没有听错吧?姜霂霖刚回府的第一晚就要住在她的苑中?两个妻室还在那里摆着呢!摆着……果真是摆着! “将军——”曲水想提醒她一句。 姜霂霖却只回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叫人备了洗澡水等着!” “……” 府中下人无数,可是都听到了! 曲水涨红了脸,再不想在门前多待片刻,三步并作两步地回了她的宜沁苑。 姜霂霖刚刚入府,便有下人跑来琼茗苑报给了卢月。卢月早早备好了一些零嘴吃食等着姜霂霖。她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近,立即知会了婢女起身相迎。 “夫君——” 终于能够称自己所爱之人为夫君,卢月等这一刻已经三年之久。 姜霂霖进了门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 “夫人,这——”婢女询问卢月的意思。 “她是你娘家带过来的婢女?”不等卢月回答,姜霂霖紧接着寒声道,“明日换掉。” 不过是刚刚进来,卢月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姜霂霖那张不冷不热的脸看不出丝毫生气的样子。可就是不容她反驳。 眼见婢女心急,聪明的卢月没有去想其他的,立即应了声:“臣妾听夫君的,夫君要臣妾怎么做,臣妾便怎么做!”说罢转身厉声对婢女道,“出去,不准再踏进琼茗苑半步!” 毕竟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婢女,二人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这婢女领会了卢月的眼神后,未在说什么,快步退出了房间。 待房中只剩二人后,姜霂霖的眼神越来越冷。卢月心知再逃不过,缓缓跪在了姜霂霖的面前。 姜霂霖沉默了半晌,沉声道:“如此心急?” 卢月的双眸看向期待已久的那张脸,承认:“钟情七年,臣妾心急如焚。” “你倒是敞亮!”姜霂霖目光如炬,看了过去。 卢月跪着挪了几步,挪到姜霂霖的脚边,抱上她的双腿,把头偏倚在她的腿上。 “臣妾深知一切都逃不过夫君的眼睛,所以臣妾更确定,能够配得上夫君的,唯有臣妾一个!” 姜霂霖俯下身去,抬手捏住卢月的下巴:“既知道我姜霂霖眼里揉不得沙子,你就不该为自己找那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夫君知道的,臣妾对你日思夜想了整整七年——” 两滴泪自卢月的眼角滑落,滑过她那张绝美的脸。姜霂霖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将另一只手撑在自己的膝上,又近了一些,与卢月鼻尖相抵。 “卢如月,你给我听好!你的才华横溢若是成了我的事,我可以教你荣华一生,可若是坏了我的事,将军府便是你的火坑!” 胸腔里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得急促,没有了任何人在场,卢月这才亲身体会到姜霂霖身上的腾腾杀气。这份杀气是她爹爹之前常对她提起过的,只是她从未这样真切地感觉到过。 此刻,她正在经历这种煎熬。那是来自心底最深处巨大的恐惧!她的全身为之战栗! “别叫我知道此次本将军入狱,也是你为了支开我的杰作,若真是如此,你卢府怕是要挂白布了。” 姜霂霖探身附耳低语,却像惊雷般直达她的心底。卢月吓出一身的冷汗,浸湿了她的内衣。好在姜霂霖说罢就松开了她的下巴。这折磨再多半分,她都怕自己会因此晕倒过去。 卢月似在水深火热中趟了一遭,浑身瘫软在地,撑着仅剩的力气为自己辩解。 “臣妾不敢,臣妾不敢……此事实属意外……请夫君明查——” “料你也没这个本事,”姜霂霖直起了腰靠在椅背上,“梁复已死,如你所愿,你日后就安心地待在将军府罢!梁府一门忠良,但也是一门难啃的骨头,本将军本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可既然惹下了,也并不惧怕。你既然成了我将军府的夫人,本将军便不会教你受了委屈。你虽为平妻,可正妻却是当朝天子册封的封号公主,你并未失了颜面。” “是臣妾糊涂,臣妾不该对璟乐公主的位子生了觊觎之心。” “你更不该的是,连叶裳都不放过!” “她,她是——”卢月甚是委屈,“璟乐公主也倒罢了,夫君要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生臣妾的气吗?” “谁与你说过她无依无靠?若她身后的靠山是我姜霂霖,凭你卢府的势力,能查得出来吗?” “夫君——” “叶裳是你最不该动的人!你当知道,她在你与姬妍若之前就入了姜府,是本将军亲自带回来的!” 卢月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双手抓着姜霂霖的衣摆问:“夫君喜欢她?” “本将军的心思你还是不要揣度的好……”姜霂霖搪塞了一句过去。 “那夫君可喜欢如月?”卢月模糊的双眼尽是期待的神色。 她的眼泪与卑微,姜霂霖看在心里。本来想直接说出“不喜”二字,可姜霂霖出于各种考量,又是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第71章 “既已成为夫妻,还要什么旁的证明吗?” “为何?”卢月不甘心地追问。 姜霂霖起身,甩了下自己的衣衫,挣脱卢月的双手:“什么为何?听不懂就算了!” “夫君何必给如月希望呢?” 她的言下之意,卢月如何能听不懂。姜霂霖也倒并不意外,她只能做到搪塞的程度,做不到对卢月说出那些违心的情爱之言。 “我并没有给过你任何希望,是你的父亲以朝堂权利的牵制相要挟。” “如月以为夫君这样精明之人是可以回绝家父的……” “如月,朝堂官场,权衡利弊,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姜霂霖也有我的难处。” “如月懂了……事到如今,如月只问夫君一句,日后这琼茗苑是否会冷清?” “与其他嘉苑并无不同。” “呵……将军可真是一碗水端得平啊!”卢月蹙眉,盯着姜霂霖又问:“那宜沁苑呢?夫君可否如实告知?” 再次听到卢月将曲水扯了进来,本就心情不佳的姜霂霖彻底没了耐性,蹲下身去一把钳住卢月的脖子:“你是不是听不懂本将军说什么!” 第60章 自添堵 卢月仰着头,哭地通红的双眼看着姜霂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如绞痛。这双眼睛,即使是再看上千年万年也是她看不穿的。 姜霂霖的眼神教人害怕,手中的力道也并未对她有丁点的怜香惜玉。 “不要搅乱我的棋局,这是我对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棋局……她是夫君的棋子?”卢月试图问出更多的事情。 对视良久,姜霂霖终是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移开了目光,松开钳着她的手站起身来。 “卢如月,若是日后你能够再遇到一个令你心动的男子,本将军会为你备下十里嫁妆,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难道如月竟教夫君嫌弃到了如此的地步吗?” “卢如月,你本有辅佐帝王之谋士之才,我姜霂霖不想你为了我,从一个名动京城的才女变成一个令你自己都厌恶的侯门怨妇。” 姜霂霖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卢月听得真切。脖子上的红印还未消散,直教她怀疑方才那个教人恐惧的姜霂霖与眼前的是否是同一人了。姜霂霖面向屏风,背对着她,挺拔的身姿给人坚不可摧之感。 “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很欣赏……” 所以,我更不想毁了你。这话我可能今生今世都不能与你说明白,此中无奈,只能化作威胁与冷漠,拒你千里之外。 直到姜霂霖离开了许久,婢女才小心地进了房间。入眼的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卢月。 第二日,府中上下都已经传开,将军回来的第一晚是在宜沁苑里歇息的。这更是令姜霂霖痴情的形象深入人心。即便是娶了帝姬,即便是京都才女为妻,大将军亦是对出身卑微的妾情深义重,恩宠不倦。 下人们也就趋之若鹜,不敢对宜沁苑的那位有半点的不敬。相反,纷纷巴结绿绒与素菁都来不及。不过曲水对这两个婢女显然是□□过的,她身边的丫头们皆是低调地不能再低调。 当然,曲水自己也谨遵姜霂霖的命令,那便是不必与其他两个嘉苑中的夫人走的太近。这一做法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以讹传讹,传出了将军府的小妾性子孤傲的传闻。 好在帝姬宽仁,二夫人也不曾多有计较,三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月有余。后院的安宁,使得姜霂霖有了时间去思考接下来的一件大事。 静了许久的将军府开始忙碌起来。一反常态,向来低调行事的姜霂霖把将军府折腾地异常热闹。 晖堂正厅。 姜霂霖与姬妍若坐东面西,坐于上位,卢月与曲水一右一左坐于下位,这是自将军府开府以来,姜霂霖第一次与她的妻妾们共聚一堂。 此番景象看在眼里,姜霂霖只有三个字送给自己,自找的。 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如此,若是旁人要给她纳妾,还不如她自己主动挑几个顺眼的放在身边,往后的日子那么长,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至于教自己的心里堵地太难受。所以,两妻一妾还不够,倒不是她真的需要,而是外人看起来不够! “一月之后,是父亲的五十大寿,你们各苑都准备着些。本将军忙于军务,你们到姜府中多安排着。若儿,你带着如月与叶裳这些时日里到父亲与母亲跟前,多多问询他们的意见。” “若儿会的,只是担心有些地方若儿没有做过,做不好,惹了霂霖哥哥生气。” “有齐晔和风婆婆帮衬着你,不必太过小心。你本就为帝姬,通晓礼数,定能将父亲的寿宴操办好的。” 姬妍若虽然心中发慌,可她不想教姜霂霖失望,于是将这安排接了下来:“若儿一定尽心尽力去办。” “嗯,我会吩咐几个办事麻利的婆子在你身边帮你。” “那霂霖哥哥今晚可否到凌华苑陪陪若儿,若儿有好些事宜不知该如何去操办。” 姜霂霖没想到姬妍若会在这厅上直接提出这样的要求,且姬妍若的面色,不似从前那般羞涩,说得极为自然。这段时日她很少到凌华苑去,姬妍若的要求实在算不得过分。想想今日无法退却,姜霂霖答应了下来。 “好。” 姬妍若闻言笑了笑,只是不似从前那样兴奋。 第72章 卢月不卑不亢地端坐在案几前,听着厅上二人的对话,独自吃了杯清酒。 “夫君,这寿宴上,是否会有不该来的人?” 姜霂霖向卢月的方向看了过去,沉眸道:“来者皆是客。” “那妾身该如何做?” 实则方才姜霂霖已经交代过,要她与曲水二人跟着姬妍若便可。卢月此时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将姬妍若绕了开去,明摆着没有将姬妍若放在眼里。 “我姜府自有待客之礼,你出身世家,当通晓其间种种。若真的遇上了故意生乱之人,由璟乐公主压下便可。” “璟乐公主年纪尚小,怕是会处事不周,不如交给妾身来做如何?”卢月吃了些酒,双颊微醺,泛了淡淡红晕。 卢月竟也如此直接!还真是教父亲说对了,后院之争比之朝堂风雨有过之而无不及。姜霂霖不禁犯了头疼,她的指腹来回磨着酒樽上雕刻的仙鹤纹路,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身影。 “夫君——”卢月见她不应声,唤了一句。 “若儿愚笨,全凭霂霖哥哥拿主意。”姬妍若打断卢月的话。 卢月看着姬妍若可怜兮兮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做出了迅速的应对:“殿下已为人妇,即便从前再无经验,如今也需要磨练一番了。府中大事皆由殿下一人操持,难免力不从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交给如月来做吧!” “是啊,殿下确实需要历练,日后将军告老还乡,殿下还需要担起我鲁国王后的担子!若是提及此事,不如女婢通禀了王后去,教王后派些宫中的人来,二夫人与叶姑娘也不必太过劳心了。” 说话的是姬妍若身侧的婢女云珠。她说这话自然也不是为了给姬妍若争面子,而是她必须保住姬妍若的位子,这与曲后的利益关系甚大。 “可是你有所不知,将军并不喜用宫中的人……”卢月端起了酒樽,瞧也没瞧云珠一眼,就这么幽幽地说了一句,衣袖之后的眸中满是讥讽之色,“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经够令将军烦忧的了,再将后宫中的人塞到我将军府来,你莫不是担心将军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卢月是何等聪慧之人,寥寥几句话就点中了其中要害,她很清楚姜霂霖的处境。云珠被卢月噎得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无奈她的主子也不是这卢月的对手,并不能为她说上几句。 第61章 莫近身 “你倒也说的没错,眼下大夫人身边只你一个侍候着,这样吧,”姜霂霖对姬妍若道,“若儿,你这几日到姜府操办的时候,顺便寻个办事稳妥,你也喜欢的丫头留在身边。” “若儿谢过霂霖哥哥。”姬妍若即便再不经世事,也知姜霂霖此举实则是在保护她。 自己被囚禁圜土之时府上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皆被姜霂霖推测了出来。她知道姬妍若在曲乐瑶那里受了委屈,更知姬妍若被卢月算计一事。她做一件这样的小事,不会令姬妍若太过感动的同时,也能弥补她心中的愧疚与不安吧。 卢月自是知道自己说的不会有错,只是姜霂霖为姬妍若派了不少人,这一点令她闷闷不乐,坐在那里只管吃着闷酒。姜霂霖看在眼里,叫了婢女,要将卢月扶下去。 “夫君还未说完,如月怎敢先行退下。”卢月推开婢女,稳稳地坐着。 一直未说话的曲水见状起了身,走到卢月身边行了一礼:“妹妹来扶夫人回去罢。” 卢月瞥了曲水一眼,转而看向姜霂霖,轻声道:“妾身还是能吃些酒的,教夫君忧心了。” “既知我忧心你,就回去罢。这里的事情我交代给若儿就好,若是还有些忙不完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说。你和叶裳下去吧。” 你和叶裳……姜霂霖无心的一句,卢月却是心中愤愤。叶裳不过区区妾室,在姜霂霖口中,却与她这个平妻毫无不同。卢月的心口尽是凉意。 “好,你扶本夫人回去。”卢月浅笑着,“教夫君忧心了,妾身退下了。” 姜霂霖嗯了一声,再无多言。 退出晖堂,曲水扶将着卢月一路往琼茗苑的方向走。卢月除了面色有些泛红,不见丝毫的醉意。她微微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叶裳,你身上有将军的味道。” 曲水不知卢月何意,卢月说罢侧过脸去看向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女子,却教将军如此看重……叶裳,听说那日你的幼弟与姬洛羿发生了争执?” “东扬年幼,惹恼了帝姬。” “姬洛羿……是个厉害的人物。” “叶裳已经嘱咐过幼弟,日后莫要给将军府惹麻烦。” “惹不惹得,都有将军的亲侍护着呢,”卢月盯着曲水的眼睛,“你说呢?” “将军仁慈——” “心存仁慈之人能坐上柱国将军之位?”卢月反问,“叶裳,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是将军府的人!”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卢月与曲水慌忙转过身去。 “将军——” “夫君……夫君怎得出来了?” 姜霂霖走到二人跟前,看了卢月一眼,对曲水道:“陆先生来了,你回去吧。” “那叶裳退下了。” 姜霂霖点了点头。待曲水消失在她的视线后,阴沉地看向卢月:“忘了那日我同你说过的话了吗?” “如月担心她来路不明,害了夫君。” 第73章 “能害本将军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卢月也不急不恼,耐心道:“夫君可知那日姜东扬与姬洛羿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 “夫君难道就没有怀疑吗?姬洛羿那样的人,怎会轻易放过姜东扬,还教东扬到后宫去求助,这说得过去吗?” “那她要如何?难不成她还有胆量杀我姜霂霖的人不成?” “姜东扬怎会知道她的姐姐在安合殿?如月查过了,姜东扬是从军营直奔皇宫的。” “你的耳目还真是多呢!”姜霂霖闷哼一声,“你倒是与本将军说说,军中有你多少耳目?” 卢月也并未惊慌:“家父毕竟是老将了,若夫君用得上,如月随时可以与家父提及此事。” “那倒不必了,只是卢大人不要给本将军暗中使绊子就好。” 卢月勾勾嘴角,向前走了一步,抬手抚在姜霂霖的衣襟上:“怎会?我们可是一家人……” 姜霂霖没有闪躲,抬手将卢月发间的玉簪重新插好:“你是个聪明稳妥的人,寿宴上多盯着一些。” 卢月微抬下巴,凑近了几分:“不是有璟乐公主么?夫君就不怕如月吃酒误事?” “你是京都才女,大家闺秀,做事自有分寸。” “夫君这样说,可真真是堵上了妾身的嘴呢,”卢月冲姜霂霖撒娇道,“不过,夫君是否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堵上妾身的嘴呢?” “你可知此处是哪里?”姜霂霖提醒。 卢月撇过头去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道:“白石小桥上。上不见顶,足不踏地,四周亦无墙壁。” 姜霂霖嗤笑一声:“你也知道。” “夫君。” 卢月踮起脚尖凑了上去。姜霂霖拧着眉头动弹不得。这女子痴情自己七年之久,为她付出良多,她该稍稍给些补偿吧。何况那日之后,卢月即使是病了几日,也未曾与卢唯提及半句。 良久,唇齿相离,卢月一脸的幸福,倚在姜霂霖怀里:“夫君欣赏如月对吗?” “嗯。” “从何时起?” 姜霂霖抿了抿嘴:“七年前……” “当真?” “嗯。” “夫君今日不到琼茗苑歇息吗?” 姜霂霖挑眉:“琼茗苑中有猛虎。” 卢月抬眸:“夫君怕了?” 意料之外,姜霂霖竟然发现自己的双唇并未抵触卢月送上来的亲吻。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仅仅是身体不曾抗拒,就教她对自己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面对卢月的深情,姜霂霖如实回答:“如此来势汹汹,怎能不怕?” 卢月闻言,眼中噙了泪:“妾身已不是七年前未出阁的姑娘,以一副残躯侍奉将军,自然更要豁得出去一些,不然,何时才能够让将军多瞧妾身一眼?妾身已经入府两月有余,将军都不曾到琼茗苑去歇上一晚。” “你走到今日境地,有我的责任,”姜霂霖终于松了口,“这残躯二字莫要再提,既然入了将军府,你便是尊贵之躯,我姜霂霖保你人前显贵!” “那夫君还会继续冷落妾身吗?” “叶裳目不识丁,需要本将军花更多的时间在她的身上。” “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妾身愿意——” “你离她远着些。” 卢月蹙眉:“夫君还是不信如月?” “你们各过各的好。本将军不喜你们走的太近,包括璟乐公主。你做好你分内之事便可。” “那日夫君训诫了如月,如月在琼茗苑中待了数日未出。” 姜霂霖犹疑片刻,轻声道:“明日我去看你。” 第62章 再纳妾 卢月乖乖地离开之后,唇上遗留的触觉教姜霂霖颇觉无所适从。与女子接触,她竟然没有任何不适?这教姜霂霖对自己的女儿身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当她确定自己女儿身不假,能够接受与女子亲密接触不假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吃亏的自觉。 因为方才的亲密,她没有丝毫感觉,可却是她初次与人亲吻。倒是教旁人占了便宜去。虽然对方才貌双全,可她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这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姜霂霖又是吓了一大跳。难不成她还想有什么感觉不成?和女子?! 姜霂霖猛地一阵摇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兀自对着空气说了一句:“真是奇了怪了!” 说罢到承月阁中寻了齐晔,处理了一些个府中的事务,又交代了好一通寿宴的事宜。出了承月阁,已是天色不早,便踱步去往姬妍若的住处。 算来已经好久没有到姬妍若这里歇息,如今发现自己能够接受比拥抱更为亲密的举止,姜霂霖反而没有那般害怕了。若是姬妍若扑上来,她还是能够招架几分的,不至于教自己生了厌恶之心。 姬妍若早早备下了晚膳,其中便有精心准备的姜霂霖喜爱吃的鹿肉丸。姜霂霖刚刚经历了人生中非同寻常的事情,还没有什么胃口,即便是她喜欢的菜品。 姬妍若看在眼里,贴心地询问:“霂霖哥哥是乏了么?” 姜霂霖摇了摇头,从白石小桥上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看了眼姬妍若道:“你费心了。” “若儿不累。” “这丸子汤煨地不错。”姜霂霖边吃边道。 “霂霖哥哥喜欢就好。” “你怎得不吃?” 姜霂霖这才看到桌上的菜几乎未动。 第74章 姬妍若沉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素日里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子。 “怎么了?是我交给你的事情太繁多了吗?不然,我分一部分交给如月和叶裳去做?” “若儿有一个婢女找不到了……” 姜霂霖看了眼云珠,点点头:“我知道。” “霂霖哥哥可否帮若儿——” “一个婢女而已,”姜霂霖淡淡道,“随她去吧。” “可是——”姬妍若咬着唇,隐隐不安,却又不肯说下去,过了半晌,小心地问姜霂霖,“霂霖哥哥多来看看若儿如何?母后每每问起若儿床笫之私,若儿都不知该如何回母后……” “王后还有这等兴趣?”姜霂霖心知肚明。姬妍若在她面前还是嫩了一些,做不到她这般察言观色下的不动声色。 身旁的那个叫云珠的婢女,片刻也没有放松自己的眼神。姜霂霖心中嗤笑一声,凭一个丫头就想看住她姜霂霖?曲乐瑶这女人也太可笑了! 姬妍若一阵尴尬,她生怕姜霂霖今晚不在她这里歇息,那她想说想做的,又会化为泡影。可姜霂霖没有半点反应,这教她心中焦急不已。 “母后、母后她也是关心——” “她若是如此关心,索性就请了命,将你这婢女赏给本将军做妾吧!” “啊!” 姬妍若与云珠皆是一惊。 “不过——”姜霂霖一口汤咽下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云珠一番,云珠羞怯地低下头去。她才接着道,“这种事应该无须禀报曲后吧!就今晚吧,日日歇在宜沁苑中,还真得有些腻了!” “霂霖哥哥——” 姬妍若心中慌张,自己的困境还未想出解除的法子,姜霂霖就又给她筑起一道城墙! 可姜霂霖已经起身,走到云珠的跟前,冷峻的面庞不容任何人反驳:“去把西厢房收拾一间出来,今晚本将军要歇在那里,日后你也就住到那里吧!” “将、将军——” 云珠抬眸对上姜霂霖威严的眸子,再说不出任何的话。 夜幕沉沉,姬妍若开了大半的窗户。冷冷的风吹进屋里,她浑然不觉。眼前漆黑的夜色如同她的前程一般,看不到任何光亮。她原本想避开云珠的视线,向姜霂霖求救。她想,即便姜霂霖没那么爱她,也会帮她一把,她毕竟是姜霂霖的大夫人。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的办法。 可是现在,她的霂霖哥哥竟然在还未与她行床笫之欢的情况下,向她要她的婢女。这婢女是自己人也就算了,可婢女偏偏是曲后的人! 姬妍若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她与曲后比起来,是真的一无所有。唯一的夫君,她的心爱之人,也并没有痴情于她一人。 丑时一刻,承月阁中。昏黄之中,映出姜霂霖冰冷可怕的背影。 她的身后,齐晔弓着腰向她拘了一礼。 “办妥了?” “将军放心!” “她可有怀疑?” “暗夜沉沉,她看不清属下的脸。” “嗯,若是能幸得一个孩儿,本将军会将他养在府中,待你告老还乡之时,让他随你一同回去,为你养老送终。” “属下谢过将军!” “能够做你的夫人,也是她的造化。如若不然,安合殿的怎会放过她。” 齐晔微微抬头,瞧了一眼那背影又低下头去:“她模样不错,将军为何不留着做个通房丫头?” “赏给你不好么?” “属下多嘴,将军莫要生气!”齐晔急忙道。 姜霂霖缓缓转过身来:“他人的棋子,不宜放在自己的枕边。” “将军英明!”齐晔回道,“如今这棋子也是废了的,放在何处都不会再听安合殿的话了。” “只要让她远离了若儿就好,好了,这样弓着腰不累吗?起来吧!”姜霂霖向齐晔跟前走了几步,“父亲的寿宴有你忙的!各个嘉苑中的夫人们,也需要你留心。” 齐晔直起了身子:“将军花了一番苦心,却是教璟乐公主伤心了。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在璟乐公主的眼里,怕是误以为将军花心了。” “她不必记着我的好,我的好,只会令她日后更加痛苦。” 齐晔叹口气,想了想道:“将军,叶姑娘的宜沁苑用不用多发一些吃穿用度?” 府中上下皆知,将军所好,在宜沁苑中。 “不必,一切按照礼仪章法来。只是,宜沁苑中要多加派人手,莫要让旁人靠近,尤其是这个女子。” 齐晔笑了笑道:“属下的内人,属下必定会管教好,将军放心!” 第63章 比轻功 宜沁苑。 “殿——” “嘘——”姬洛羿飞快地关上身后的门,警惕地四下看看,见房中只曲水一人后,舒了一口气走进来,“你房中可真清净!你又在习字?” 曲水起身想要行礼,被姬洛羿按回到了凭几上:“你乖乖坐着,不必行礼,此处又无旁人!” 曲水欠了欠身子,放下毛笔:“殿下怎么来了?” 姬洛羿凑过去,在曲水身边躺下,翘着腿,一手绕至脑后,枕上自己的一条胳膊,悠闲地颤着自己的脚丫子:“我也是无事,来找你说说话。只是你家大将军布放的府兵也着实多了些,害得本帝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飞了进来。好在你房中没有丫头,不然我还得想法子将她们请出去!” 第75章 “殿下若是想来,大可不必如此。” 姬洛羿摆了摆手:“还是不要让姜霂霖知道的好,不然她还以为你是我派来的奸细呢!到时候你就为难了!对了,你没有对她提起我救你出来的事情吧?” “没有,殿下放心,”曲水挪了挪身子,面向姬洛羿跪坐在席子上,“殿下为何做了好事,却不让将军知道呢?” “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救你,不是救她!” “殿下为何救……” “瞧你顺眼呗!说真的,”姬洛羿一个抬腿坐起身来,一脸认真地盯着曲水的双眸,“我若是与姜霂霖打起来,你站哪一边?” 曲水神色一怔,慌了神,结结巴巴道:“殿下、殿下救叶裳,难道真的是因为……” “哎,你想这么多作甚?我只问你是会站在哪边?”姬洛羿掰着指头严肃道,“这姜霂霖只是替你葬了你的父亲,给了你一些衣食,可是本帝姬却救了你的性命!你问问你的心,你想要帮谁?” “叶裳、叶裳……殿下与将军不能言和吗?” “……”姬洛羿翻了个白眼,仰身又躺了下去,翘着二郎腿道,“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不过这个问题你还是好好想想,撇开我与她对你的这些恩情,你更愿意亲近谁多一些?” “殿下是叶裳的恩人,是叶裳的朋友,将军是叶裳的主子,叶裳都应该铭记在心。” 姬洛羿撇过头去,看着曲水的脸,轻声道:“我救你不是要你报恩的。” “殿下是个好人,不求回报,可叶裳要知恩图报的。” “好啊,那你站我这一边如何?”姬洛羿挑眉。 曲水浅笑:“叶裳觉得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哪样?” “威逼利诱胁迫之人。” 姬洛羿痴笑一声:“我就是这样的人呐!你到军营里打听打听,我这人很难相处的,性子不怎么样!”说罢却是自己又嘟囔了一句,“只是对你不忍心用这招罢了。” 任姬洛羿如何抹黑自己,曲水仍旧否认:“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本帝姬若真是你说的这般好,你就不会对方才的问题含糊其辞了!” “叶裳希望殿下与将军和睦共处。” 姬洛羿神色一凛:“若是她姜霂霖要杀我怎么办?” “怎会——” “不瞒你说,这一日早晚回来的。我是前朝帝姬,前朝旧部的势力会逐渐被姬皇削弱,待姬皇的江山一旦稳固,我也就失去了价值,反而成了他的威胁,他必是要铲除我的。姜霂霖就是他姬皇的一把剑!” 曲水闻言,久久没有吭声。以她目前的经历来说,即便是姬洛羿将其中的牵扯点了出来,她还是看不大明白的。 姬洛羿也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与眼前的女子不过是见了区区两面而已,加上今日的见面,也是屈指可数。救人家出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就在她要打破这份尴尬的宁静时,曲水却是开了口。 “叶裳会为殿下求情的。” “若她不应呢?”姬洛羿追问。 “叶裳挡在殿下身前。” “此话当真——”姬洛羿一个机灵蹦了起来,倒不是因为曲水感动了她,而是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幸好,她留心插了门。 “你睡了?” 姬洛羿慌了神,四处寻找出处:“我看着她去了琼茗苑啊!怎么会来你这里!” “今晚是去了二夫人那里啊……”曲水也很是纳闷,看着焦急的姬洛羿犯了难,“不然,就实话实说,将军应当不会——” “这怎么能行!”姬洛羿瞪大了双眼,“天色已晚,我与你在一处独处——” 曲水蹙眉不解:“殿下不是女子么?” “哎,”姬洛羿四下张望,在房中窜来窜去,“姜霂霖没把我当女子看的!我们之间的仇恨,一两句说不清楚!总之,我不能让她知道我来过!这样这样——” 姬洛羿拉着曲水来到窗边:“你去开门,开门的一瞬间我从窗户钻出去!” 曲水木然地点了点头,她已经被姬洛羿绕得晕晕乎乎,完全不知姬洛羿为何如此焦急。姬洛羿丢给她的解释仿佛经不起推敲啊! 门外的叩门声愈发地急促,姬洛羿愤愤道:“她不是还有两个夫人吗?怎么日日到你这里来!你也是,怎地房中连个密道都没有!” 说罢推搡着曲水去开门。 莫名其妙…… 姜霂霖已经听到了房中的异常,以为曲水遇到了什么事情,情急之下,就要破门而入。却是一个闪身扑了空,将开了门的曲水撞倒在地。 可这依旧没有影响姜霂霖的捕捉能力,姬洛羿逃出去的身影还是被她一眼瞧见。她立即起身,一个箭步追了出去。 房中只剩曲水一人目瞪口呆地仰面躺在地上。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息之间。 姜霂霖冲出去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实在可怕。曲水开始相信姬洛羿对她说的话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不怎么样,姜霂霖若是得了姬皇的命令,十有八九是会杀了姬洛羿这个前朝帝姬的。 两个身影相继飞出将军府,一前一后飞跃在凤黎城的屋檐之上。直到其中一个身影消失在暗夜之中。 内城墙根儿下,姬洛羿扶着墙,喘着粗气道:“幸亏、幸亏本帝姬轻、轻功了得!这姜霂霖是吃了鸟蛋么,跑他妈这么快!”说罢便身子一软,贴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第76章 第64章 天降喜 “方才何人来过?” 姜霂霖逼视着曲水,将她抵在雕花漆木高几前,双眸中除了寒意别无其他。 曲水浑身一颤,不禁向后一靠,撞翻了木格中一只云雷纹的夹砂红陶瓶。这咔嚓的一声,更是吓得她答不上一句话。 “听如月说,你与姬洛羿走得很近?此事可属实?” “她、她……没有的事……”被姜霂霖困在两臂之间的曲水强装镇定。她若是此刻说出事实,怕是姜霂霖不止会多想,与姬洛羿之间的矛盾也会由此爆发。 “卢唯在军中有很多耳目的!你说是不说?”姜霂霖握在木格上的手青筋暴起,咬牙问道。 没有追上姬洛羿的她分外懊恼。 曲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紧闭双眼,试图躲避姜霂霖那双可怖的眼睛。 此举确实有效。静下来的曲水忽然想到初入府时姜霂霖对她说的那句话。不要因为受到惊吓,就忘记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不要因为受到惊吓,就忘记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曲水心中默念,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军知道的,曲水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曲水如何能够认识帝姬这样的身位高贵之人,除了那日东扬惹恼了帝姬后,曲水被帝姬拉到军营中训斥了一番,曲水再没见过这位帝姬——” “此事为何没有听你说起过?”姜霂霖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曲水的辩解作出丝毫变化。 “将军才刚刚回府,曲水、曲水不能给将军添麻烦!曲水已经训诫过了东扬,教他日后万不能招惹这位帝姬!将军明鉴,若非慕辰,曲水与东扬怕是已经给将军惹了祸端!慕辰生怕我们再出事,想了个法子,这才将曲水姐弟二人留在了军中。” “那日,你分明是说东扬把你从安合殿叫了出来,姬洛羿在营中等着你与她理论,”姜霂霖蹲下身去,抬手扶起曲水的下巴,“当时本将军并未多想,可后来仔细想想,姬洛羿从不是与人理论的性子,若是谁惹恼了她,她必然是会动手的!” 说是姜霂霖的眼神会吃人也不为过,曲水的心脏就快要承受不住。可她深知,自己必须将这个谎圆过去。她在自己乱的不成样子的脑子里极力搜刮着能让姜霂霖信服的理由。 “慕辰、慕辰说过,幸好将军素日里总是将东扬带在身边,帝姬、帝姬这才知道将军看重我们姐弟二人……这才不至于、不至于……” “方才怎么解释?凤黎城中,把轻功练到如此地步的人不过二三,姬洛羿便是其中之一!” 曲水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冲了出来,紧张道:“她莫不是、莫不是要谋害曲水?” “谋害你?”姜霂霖微眯双眼,眸子却如火一般明亮。 “曲水怎会与帝姬有来往?曲水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头脑,除了将军会多看几眼,如何能入帝姬的眼?” 说到此处,曲水已经再也撑不下去,浑身瘫软向前倒去,晕倒在了姜霂霖的怀里。 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姜霂霖的手触及到曲水背上的潮湿,眉头一紧,从紧张的氛围中抽回了神。 方才是否苛责地过了头? 她忘了怀中女子只是个单纯弱小的小女子罢了。只是一想到卢月的话,就教她不得不更谨慎一些。曲水是她要扶持的棋子,若是在曲水的身上出了问题,她便会满盘皆输! 姜霂霖仔细将曲水方才与她说的话思量了许久,那颗怀疑的心开始慢慢动摇。难不成姬洛羿是真得盯上了曲水?而不是曲水与姬洛羿之间有什么瞒着她? 曲水确实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若真如此,那么曲水—— 姜霂霖急忙去察看曲水的身体,好在没发现有什么伤口。 “素菁!绿绒——”姜霂霖高声叫了丫头进来,“叫府中医师来,夫人身子弱,晕倒了!” 两个婢女入了房间,见曲水竟然晕倒在将军怀里,吓得险些也晕倒过去。 “夫人白日里还好好的,怎得一下子就成了这般模样!”素菁直打哆嗦。 “还不快去!愣在那里作甚!” 被姜霂霖吼了一嗓子,二人慌忙退出了房间,一路跑着去请府中医师。 姜霂霖望着两个受惊的背影,不屑地撇撇嘴。然后抱起曲水进了内室,将曲水放到了床榻上。医师一时半刻也来不了,于是她坐在了床边,等人的空当,抬手为曲水擦去了额上细密的虚汗和脸上未干的泪痕。 这张还没怎么养胖的瘦弱的脸,即便是处于昏迷之中也显得楚楚可怜。 姜霂霖盯着这张脸,眼神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捏了捏曲水的脸蛋,高兴道:“我还想着该如何做接下来的事情呢……你就帮我想出了法子,看来……你真的是上天派来帮我姜霂霖的……” “将军,将军——医师来了!” 素菁跑着进了内室,身后跟着行色匆匆的张医师。 姜霂霖起身站到了一旁,没等张医师诊脉,就关切地询问:“她如何了?” “侯爷莫要担心,小的这就为夫人切脉。” 素菁与绿绒战战兢兢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曲水,生怕姜霂霖问责她们两个。 姜霂霖自然知道婢女的害怕,转过身低声训斥道:“你们两个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叫了厨娘,为夫人做些滋补的汤来!” 第77章 便是曲水都被这样的她吓晕了过去,更不必说是婢女了!经她这么冷冷的一句,抹着眼泪,憋着哭声,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内室。 当她们带着厨娘再次返回宜沁苑时,张医师与将军已经出了内室。厅中除了张医师,还站着不少人。 姜霂霖显然已经消了气,不仅如此,脸上还添了些许的喜色。 “将军,厨娘带到了。” “嗯,”姜霂霖靠在椅背上,对站在厅中听命的食医吩咐道,“从今日起,你与厨娘配合着来,定要为夫人调理好身子!” 素菁见这架势,心知这顿罚定然是逃不过了。遂主动跪下来向姜霂霖请罪。绿绒见状,也要跟着素菁一同请罪。 一旁的张医师却笑着道:“二位还是姑娘快快起来吧,侯爷要赏你们还来不及呢!” “……” “……” “你们夫人有喜了!亏了你们两个的悉心照顾!这样瘦弱的身子就有了!” 第65章 重兵守 “你们这是要抬着东西去哪儿?”卢月叫住一个男仆问道。 若是操办姜老将军的寿宴,下人们当是往姜府去的,可很明显,他们是在院中穿行不止的。 那下人手中抱着一方木盒,眼神躲躲闪闪不欲开口回话。卢月疑惑,上前就要打开那木盒察看。不想男仆却是后退一步,弓着腰急忙道:“二夫人请慢,侯爷交代过这些东西不能经旁人之手的,不然若是出了问题,小的就会被丢出去喂狗!” 卢月闻言更是疑惑了:“什么东西这么珍贵?看都看不得?”说罢她又四下看看,过往的下人们搬得东西皆是不一样的。 男仆很是为难,退不得走不得说不得。 “到底是什么东西?”卢月逼近又问一句,言语中已经严厉了几分。 男仆见走不得,只好匆匆说了一句:“这是给宜沁苑三夫人的补品,小的先告退了!” 说罢便匆匆离去。 “宜沁苑?夫君不仅没有怪罪那叶裳,还给她补品?如此多的补品!”卢月惊讶,带着婢女就往宜沁苑的方向一探究竟。 只是令她更为吃惊的是,宜沁苑外竟然有重兵把守! 不是府兵,而是从营中调用的士兵! “夫人,还请留步!” 卢月和婢女被守门的士兵拦下。这士兵是用腰间的佩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知道你拦下的是谁么?” “将军交代过了,任何人来了都不准入宜沁苑,下人们送来的东西也要放到院外,交由我们这些士兵查验,查验过后方可入园!” 卢月蹙眉,朝院中瞧了一眼,见宜沁苑中尽是忙碌的身影:“宜沁苑中发生了什么?我这个二夫人还是有权知道的吧?” “叶姑娘有喜了!” “什么?她有喜了?” “是的!”士兵肯定地回道。 “难怪昨晚只在我那里坐了片刻功夫便离开了,原来是来看她了!”卢月心中立时憋了一口气,又问士兵,“何时的事?” “回夫人,就在昨晚!” “倒是会挑时候!”卢月咬牙道,“夫君一定是欢喜极了!如何还记得去询问她旁的事情!” 士兵闻言,严肃的脸上也见了喜色:“确实如此!将军深夜前去调兵时,乐得合不拢嘴!即便是从前打了胜仗,属下也从未见过将军笑得如此开心!” 卢月更是恨得牙痒痒:“一个妾罢了!排场竟比妻室还大!” 士兵见她神色不爽,便不再多言,又换上了那张不容侵犯的脸,挡在了门前,察看下人们送来的各种东西。 卢月心中愤愤,转身离开。 “夫君刚刚又收了个通房丫头,她这就有喜了!还真是赶在了所有人的前头!看来这姓叶的野心不小!” 只是卢月不知,曲水不过是挡在姜霂霖身前的一块盾牌罢了,她真正遮掩的,是姜霂霖的野心。既是姜霂霖的野心,就容不得她插手。 跟在身后的两个婢女,一个竹以,一个菊一,也被方才的排场吓住了。她们二人才进了琼茗苑没多久,从前是姜府中的下人,被风二娘挑了来。听说要来伺候二夫人,二人很是积极。二夫人可是卢唯卢大将军的二女儿。可没料到,来到将军府后,她们才发现最受宠的竟是一个妾室。 这妾室她们倒也知道,因为妾室身边的两个婢女,素菁与绿绒,曾经与她们住在一处。当时这二人被风婆婆带走的时候,她们还安慰来着。没想到这二人是因祸得福,这个被将军亲自带回府的姑娘压根儿就没有怪罪二人之前的失礼。 来了琼茗苑月余,将军不过才在昨晚到琼茗苑小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若是将军是嫌弃二夫人是被梁府休掉的,那么大夫人帝姬的身份他总不会心有芥蒂吧。可两个丫头发现,她们的猜想又是错的。 将军不过是在凌华苑待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她们便得知,璟乐公主身边的婢女被将军纳了妾! 将军在意的,是宜沁苑的叶姑娘。这叶姑娘虽为妾,可她们这些下人也要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承月阁那里更是吃穿用度一样不落的送往宜沁苑。 今日的重兵更是将二人吓了一大跳!在姜府,她们也没见过将军何时往府中调过重兵! “叶姑娘是将军亲自带回府的,奴婢当时便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她的底细我都查过了,姬洛羿的事情也是本夫人安在她头上的,她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卢月如何都想不通。 第78章 “将军或许是喜欢她的性子?” 卢月的眉头拧作一团:“夫君对她的孩子这般重视……不会是想要她的孩子袭爵吧!” 竹以一惊:“庶、庶子怎能——” 一向镇定的卢月霎时心慌了:“若无嫡子,不就是长子了么!我一直防着姬妍若,不想却是这个不起眼的妾,夫君、夫君这是何意啊?” 城郊大营中,姬洛羿提着剑冲进主帐。 魏楠正与姜霂霖说着什么,见此危情,急忙起身挡在姜霂霖身前。 “殿下!” 姬洛羿的箭抵在魏楠的胸口,厉声道:“你让开!” “兰成,不必紧张。”身后的姜霂霖坐在案几前,沉声道。 “将军——” “无事,你起开吧。” 魏楠紧盯着姬洛羿手中动作,慢慢移开了身子,还不忘提醒姬洛羿:“殿下,若是将军出了事,皇上会怪罪殿下的,殿下还是……” “她有喜了?”姬洛羿直直地看着姜霂霖,手中的剑又近了几分。 姜霂霖稳稳地坐在那里,没有作声,一贯面无表情的冷脸。 “回答本帝姬的话!” 剑又近了几分,抵在了姜霂霖的胸前。 魏楠不明所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他看着剑越来越近,心中担忧愈渐强盛:“殿下、殿下——” “我问你,她是不是有喜了!”姬洛羿疯了一般吼道。 姜霂霖终于开口,淡淡道:“本将军的妾身怀有孕,帝姬为何会生气呢?” 姬洛羿颤抖着手,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自牙缝中狠狠道:“我——杀了——你!” 魏楠本是一脸担忧,听到姜霂霖说的话后,心中一震,猛地回头看向姜霂霖,结结巴巴道:“姜、姜大哥、她、她……她说的都是、是真的?” 姬洛羿的反应,姜霂霖倒是能猜中几分,只是魏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曲水的身份真的可疑么?竟教魏楠都这般的不正常? 姜霂霖心中起疑:“兰成?你这是怎么了?” 第66章 家国仇 自己的妾室有喜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眼前二人的神情,令姜霂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就连她自己也被这二人影响到怀疑自己。 姬洛羿的剑还抵在自己的胸口,姜霂霖冷眼看着姬洛羿脸上的愤怒,等着看姬洛羿如何收场。可似乎,还有一人也在等着她的回话,魏楠,魏兰成。 三人就这么在军帐中僵持不下,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亲侍慕辰冲进帐中。 “将军,属下失职!属下只顾着少爷——” “出去!”姬洛羿头也没回,仍旧恶狠狠地盯着姜霂霖。 “殿下!这可是军营!您剑指的可是当朝的柱国大将军!” “慕辰,无妨,你先出去吧,”姜霂霖淡淡地看着姬洛羿,两指夹住剑身,轻轻从自己的胸口移开,“帝姬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她不会傻到这样动手的。” 姜霂霖下了命令,慕辰在原地纠结了好大一会儿,见姜霂霖又看了他一眼,只能忐忑不安地出了军帐,守在帐外。 魏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身边向外走边失神地喃喃道:“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离去的背影甚是颓废,姜霂霖拧着眉头唤了一声:“兰成?” 可魏楠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跌跌撞撞地出了军帐。 姜霂霖回过神,微微勾了勾嘴角,笑看姬洛羿:“姬洛羿,难不成你认为一个妾,本将军就不会动她了么?纵使她从前是你的人,可不论是谁,是什么身份,进了我的将军府,就别想着还为他人效力!若她听话,本将军便留着她,若她不听话,本将军就废了她!” “所以你纳了曲后的人为妾!” 姜霂霖起身,绕过案几,走到姬洛羿的身前:“陪嫁过来的丫头……天经地义啊!难不成这云珠也是殿下的人?” 姬洛羿怔怔地退了两步,将剑收回了剑鞘:“你想多了,这两个女人,都不是我府上的。” “我知道,”姜霂霖嗤笑一声,“她是什么来路,我早已查清,不然也不会将她纳了妾。只是……霂霖不知,帝姬听闻臣下的妾身怀有孕,为何会如此激动?” 姬洛羿又恢复了素日里那张狂傲不羁的神色,转过身去背对着姜霂霖,不屑道:“你府上有了喜事,本帝姬很是不爽!” 姜霂霖挑眉,戏谑道:“不爽到冲昏头脑,想在这大营中杀了我姜霂霖?” 姬洛羿猛地转身,咬着牙道:“你也知道,我想杀你不是一两日了!你!想杀我!”姬洛羿抬手,食指点了点姜霂霖的胸口,“也不是一两日了!” 姜霂霖定定地看着姬洛羿,认真道:“若非你我站在对立的阵营,能入我姜霂霖眼的,你是第一人!我们也许可以成为朋——” “永远不会!”姬洛羿打断地无比坚定。 “殿下乃是女中豪杰,或许放下,会过得更轻松。” “亡国之恨,何来放下!” “朝代更迭,自有定数。” “什么定数?”姬洛羿眼中冒着火光,质问姜霂霖,“你明明效力的是我謪,可你背叛我父皇,与姬睿同流合污!” “謪大势已去,难道殿下以为一个姜霂霖就可以保得住謪吗?” “那你也不该帮着姬睿覆灭我子謪!” 第79章 “殿下忘了么?霂霖是週人。” “是你姜霂霖忘了!你姜家一族若非是我父皇护着,早已被週人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又是谁造成的?”姜霂霖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拧着眉头问姬洛羿。 “在其位就该司其职,不然,何来荣华富贵,荣耀氏族!” “姬洛羿,你觉得我姜族昔日的荣华是你父皇给的吗?” 姬洛羿一脸正色中带着几分的骄傲和自以为然:“难道不是吗?” 姜霂霖攥紧了拳头:“那是我姜府牺牲了族人,帮你父皇打下江山,得到天下人心得来的!你以为你父皇有多好心,我姜族为他沟通神祇,上告苍天,下达万民,教天下人皆信服他天之子的身份,他才方可坐稳这江山!” “可你父亲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姬洛羿微微仰着头,依旧理直气壮。 “呵呵……我父亲想要的?”姜霂霖冷笑两声,“你父皇为了压制我姜族的强大,为了他能稳坐天子之位,教我父亲以週人做殉葬!令他被週人记恨唾弃,令他远望故土而不得归!这是我父亲想要的?是我姜族想要的么!” 姬洛羿丝毫不为之所动,冷冷道:“想要荣华富贵,神权官职,就要有所牺牲,就要付出等价甚至更多的代价!” “是吗?” 话已至此,姜霂霖也深知她与姬洛羿之间,隔着家国深仇,这道鸿沟自她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便已存在,她们此生都无法逾越。 “姜霂霖,你不必为你姜族做任何解释,找任何借口。背叛就是背叛!虽然他姬睿将我一家逼死了大半,虽然我姬洛羿是个女子!可是,只要他一天杀不了我,我就让他一天睡不安稳!即便我姬洛羿坐不上天子之位,我也要带领我謪人复我謪国!” 背叛,謪帝教她姜族背叛了週人,姬皇又教她姜族背叛了謪帝!这可恶的权谋之争!成王败寇,若是她姜霂霖不坐天子之位,姜族身上背负的骂名会给后世族人带来永生的困扰。 可她姜族,不论是在謪国,还是在姬週,皆是劳苦而功高。 “好啊——殿下请便!”姜霂霖目光似剑,“那就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才能除掉我姜霂霖。霂霖劝殿下,不要再动叶裳的主意了,这个女子是霂霖亲自带回府的,又得霂霖悉心照料,要什么就给什么,如何能冒险到殿下麾下效力呢?” 提到曲水,姬洛羿的语气平和了下来:“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快就有子嗣罢了!你那个妾,在你被囚圜土之时,还出言顶撞了本帝姬,那样一个不知礼数,胸无文墨的低贱女子,如何能入本帝姬麾下!也就是你这个常年不沾荤腥的武夫才对她有几分兴趣!” “殿下倒是提醒霂霖了,看来霂霖这妾是纳对了,不然被帝姬盯上,还得费脑筋去猜她是否衷心。” “哼,”姬洛羿闷哼一声,“有你这么一个疑心重的爹,这孩子怕是个没福气的命!” 说罢提着剑出了军帐,守在军帐外的慕辰见姬洛羿终于离开,立时便松了口气。 姜霂霖看着帐帘子落下,两手抱胸,嘴角上扬,轻声道:“哪儿他妈来的孩子!” 第67章 严看护 “姐——姐——” “小少爷,不能进,不能——” “你们这是——”姜东扬一脸茫然,盯着眼前披坚执锐的士兵看了半天,先是慌了神,随即拧着眉头怒目圆睁道,“你们把我姐如何了?你们想做什么!” “小少爷您误会了!误会了!您先别急!” “我姐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何拦我!是不是见她有喜了就有人心生了妒心!说!你们听了哪个院的命令!” 姜东扬边质问边不顾士兵的阻拦往院子里闯,可奈何他小小的身子直接被两个兵头子给架了出来。 守在门外的两个小将急忙喝止:“这是夫人的亲弟弟,大将军的妻弟!快把他放下来!”说罢又舔着脸对姜东扬道:“小少爷您看看我们二人,看看我们二人的脸——” “我看你们作甚!”被两个小兵松开的姜东扬气呼呼地地大手一招,“小武!白卯!把他们两个给我赶到一边儿去!” 小将眼见姜东扬的两个亲侍上前就要起了冲突,急忙半跪在地解释:“小少爷,我们都是将军的亲信!将军就是担心夫人有闪失,才将我们调过来的!” “啊?调——”姜东扬这才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直咽口水,“姐、姐夫竟调了兵力来守着宜沁苑!守着我姐姐?我、我还以为——” 姜东扬说着说着就觉得难为情了。 “所以属下才要少爷好好看看我们这几个!我们这几个都是大将军的亲信,您都见过的!想旁人谁还能指挥得动我们,除了圣上的虎符!” 姜东扬仔细看了一看,这才觉得这几个小将确实面熟得很,可他小小的人,却有着极强的自尊心,扭曲着一张脸,没好气道,“你们既然认得我,为何还要拦我!难不成还要搜我这亲弟弟的身么?” 小将笑着连连自责,又清清楚楚地告诉姜东扬:“属下也是听从将军的命令!少爷可莫要怪罪属下了!” 姜东扬半信半疑:“将军?难不成是将军——” “是!”小将行了一礼,“将军说过任何人不得进入宜沁苑内半步,不然我们哥几个都得军法处置!包括您,包括府中医师、也包括这些送东西来的下人们,还有其他院子里的夫人们!” 第80章 “这听着怎么像是被囚禁了一样?”姜东扬拧着眉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诶——小少爷哪里的话!”小将立刻反驳,“将军宠爱夫人如斯,此乃夫人的福气啊!” “可、可、可——”姜东扬吭哧了半天,也没说不出个什么,转而问小将道,“那宜沁苑只我姐一个吗?身边可有侍候的丫头?” “两个贴身侍女服侍着呢,还有一个教书先生得了将军的命令,可以出入宜沁苑。” 姜东扬很不甘心,又再次确认:“将军真的指明不让我进去?” 小将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少爷若是不信,晚些时候慕将军会过来,您可以亲自问他!”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看来此事不假。可姜东扬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姜霂霖把他也拦在外面。 白卯见姜东扬站在门外犹豫不决,趴在他的耳旁安抚了几句,姜东扬点点头,对小将交代道:“既然是将军的安排,那必是最为妥当的安排!你们好生照看着我姐,东扬有劳了!” “少爷客气!” 门外一阵喧闹,门内的曲水同样的闹心。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醒了之后竟被婢女告知自己已经身怀有孕!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虽然姜霂霖几乎夜夜在她这里歇息,可她记得清楚,她分明没有服侍过姜霂霖! 屋外来来往往,都是些搬东西的武夫们,她就是想到外面看上一看,也被两个婢女拦下。 一切都是姜霂霖的安排,说是外面寒冷,为她的身子着想。 为她的身子—— 曲水躺在床上,不自觉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平坦的腹中什么时候住了一个小人儿呢? 素菁与绿绒皆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样,一会儿给曲水端来一碗羊奶羹,一会儿又煎来一副安胎药,就连逢了冬季,宫中都稀缺的鱼虾,也摆在了她的膳食当中。 “夫人,您是没瞧见将军的样子!嘴巴都合不拢了!素菁在姜府待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将军这样高兴过!” “绿绒也没见过!”绿绒兴奋地接过话头,“将军笑起来整个人都是发光的!眼睛成了一条缝,一张脸只能看到那张嘴巴了!很是……很是……很是娇嫩!” 曲水正歪头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摸一边想着什么,就听到绿绒咋咋呼呼地蹦出这么一个词儿,她险些又被吓晕过去。 她可还没忘记昨晚姜霂霖就要吃掉她的凶神恶煞的模样,那样子,即便是她做噩梦也没见到过。 曲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姜霂霖是怎样的一副“娇嫩”模样!“娇嫩”这个词用在杀人不眨眼,动不动就要军法处置的柱国大将军身上,不是一般的违和。 “医师可有说过什么?” 素菁将羊奶羹递到曲水嘴边,笑着道:“要夫人吃好喝好休息好,莫要操心旁的事情!” 曲水无视婢女喂到嘴边的羊奶羹,又问:“那将军可有说什么?” “将军倒是没说什么,可是将军都是用做的了!”绿绒边收拾了缎子边朝屋外看了一眼,“夫人的院子里头可都是将军直接从军营里调来的兵将们在护卫着!来送补品贺礼的客人们皆被拦在门外,将军交代过了,叫他们把贺礼放下,人走!” 曲水蹙眉,眉头直拧成了粉红色:“这是否有不妥之处?” “将军下的命令,谁敢违抗!”绿绒甚是得意,“二夫人都被拦在门外了!” “她来过?” “您还睡着的时候来瞧过一次,”素菁生怕羊奶羹凉了,喂到了曲水的嘴边,贴着她的唇送了下去,“问了几句,听将军们说是侯爷亲□□代的,也就识趣地走了。” 曲水食不知味,叹了口气:“将军如此厚爱,我怎消受得起……”说罢掀开了被子,起身向外走去。 素菁放下碗,几步跟上去:“夫人,外面冷——” 曲水已经走到了门前,闻言又退了回来,木然地坐在雕花椅,忧心忡忡。 “夫人——”素菁见曲水异样,小心地唤了一声。 曲水定定地盯着关的严严实实的门,轻声问:“将军何时回来?” 第68章 爱好女 “将军!” “将军!” “辛苦你们了!”姜霂霖拍拍小将的肩膀,“忙了一天,如何?” 小将行了礼:“为将军效力,属下怎会觉得辛苦!夫人一切安好,将军放心!” “嗯,还要有劳你们再待上几个月,等夫人胎象稳了,再回军营去。” “将军只管放心好了!有我们在,定保夫人安稳产子!” “子不子的……”姜霂霖摸摸鼻头,眼底几分笑意,“是个女娃娃也不错……好了,我也回来了,你们换着回军营歇息去吧,让院里那几个府兵照看着就行!明儿早你们再来!” “我们晚上不回去也不碍事的!这比在军营里清闲多了!”小将哈着气直言。 姜霂霖跟着笑了笑:“你们几个也该歇一歇,日日在军营里操练那些新兵蛋子,比行军打仗都要来的折腾人!今年岁首你们也要多辛苦一些。不过,过了年,给你们一段时间回乡探亲去!” “一段时间?回乡探亲——”几个小将目瞪口呆,“将军,您把我们这几个调到夫人这里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吧?”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姜霂霖见小将们很是紧张不安,又安抚了几句,“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我怎会将你们弃之。不要胡思乱想了,这天下的羹,还等着你们去争呢!” 第81章 “我们心甘情愿跟随将军!我们不怕吃苦!回乡的事情还请将军——” “回乡一事——”姜霂霖凑近几人,低沉的嗓音教人听了心惊担颤,“该回还是要回的!你们都见过老虎吧……” 几个小将围在姜霂霖的身边,茫然地点点头。 “可知虎符长什么样子?” “那属下怎会没见——”一名小将恍然大悟,“伏——” 虎符,伏虎! 几人经这小将一提点,皆明白过来。透过他们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个血雨腥风的战场,而他们,则是这其中的主角。 姜霂霖又恢复了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勾勾嘴角道:“去换班吧!”说罢进了院子。 曲水正趴在案几上认真习字,两个婢女侍候在身侧。 姜霂霖进了房中,解下大氅,交给了迎上来的素菁。 “身子可有什么不适?”她边走到案几旁坐下边问,“夫人可有用了晚膳?” “夫人用过了,”绿绒回道,“只是夫人执意要等将军回来,不肯歇息……” “嗯,你们出去吧。” “不用奴婢在这里侍候着吗?” 将军新纳了公主的婢女为妾,府中上下皆知。眼下,她们的主子又不便服侍将军…… “不必,你们歇着去吧,夫人自有本将军侍候着。”姜霂霖眼睛未抬一下,只看着曲水的那张侧脸道。 平平无奇的话,从姜霂霖这个素日说话皆是阴森森的人的口中说出,尽显宠溺。 两个婢女向曲水投去艳羡的目光,跪了安,出了房间。 “你如此勤奋好学,我还真没有选错人。” 曲水歪了脑袋看向姜霂霖:“将军如此厚爱,曲水不敢负了将军的用心。” “可觉得吃力?” 曲水瞧了眼摊在眼前的竹简,微微蹙眉,嘴上却说道:“先生教地很好。” 姜霂霖绕到曲水身后坐下,手握曲水的手,提笔轻声道:“哪个字教你皱了眉?不妨直言。” 此举甚是意外。曲水一时手足无措,撇过头去看着姜霂霖。 姜霂霖的目光也迎了上去,似笑非笑道:“今日本将军差些就死在姬洛羿的剑下了。” 她的脸近在咫尺,口中的热气扑到曲水的唇上。 “她——” “你昨晚撒了谎。” “将军……” 姜霂霖不再看她,握着曲水的手下笔。边写边道:“姬洛羿性子乖张,我还捉摸不透她接近你究竟是要做什么,你要防着她一些。” 曲水心知再瞒不过姜霂霖,只得承认:“殿下她没有要害曲水,曲水看得出来……” “若是你有一日为她所害,便是看出来了也晚了,日后离她这个人要远着些。” 姜霂霖的话不容置疑。即便姬洛羿在她的心中,有着一个极好的印象。 “嗯,曲水听将军的。” “姜——宴。” “嗯?” “这名字如何?” 曲水的目光从姜霂霖的脸上移开,落到竹简之上,这才发现姜霂霖已经握着她的手写下两个字。 “姜、宴。”姜霂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的孩子就叫姜宴如何?” “还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曲水说了半句,又发现,她连什么时候服侍过姜霂霖都没有任何的印象! “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曲水……”她显得很是为难,“将军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姜霂霖扫了一眼曲水的脸,轻启薄唇:“女。” “那曲水就到庙里烧香,祈求曲水的腹中怀的是个女婴。” “甚好,不过,要等你胎象稳了之后。” “将军……” “你说。” “曲水不知……曲水何时、何时与您……” “我从圜土刚回来那晚,”姜霂霖盯着竹简上的两个字,淡淡道,“房中熏了安眠香,你睡得太沉了。” “……” 初次行房,她毫无察觉,竟是因为在沉睡之中! “你近来可有月事?” 曲水想了想,摇摇头。 “嗯,那便是了。” 姜霂霖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一旁。这个被她一眼看中的女子,谋划了那么久的计谋,如何能失策。 骨瘦如柴,气虚血亏,月事怎会来得正常? 可这一问,曲水却是对自己身怀有孕一事深信不疑了。就算是卢月那样的女子都不是姜霂霖的对手,她就更不是了。 心中没了疑问,曲水的心也安了下来,高兴着问道:“将军,这名字有何寓意?” “日日,安好。” “女孩儿的名字?” “你我之间的名字,是我……想要的名字。” 曲水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充满了希冀:“姜宴,好听。曲水喜欢。” “我也喜欢。” 姜霂霖站在珠帘前,沉眸看着案几前坐着的温柔女子,脑中不自觉得浮现出姬洛羿提着剑冲进军帐的一幕。 她的心中,莫名地不是滋味。 从来都是稳操胜券的她,第一次有了隐隐的担心。 这个女子,应该不会介意她如此心机深沉地骗她吧?应该不会因为她的不信任而背叛她吧?应该不会再给姬洛羿可乘之机吧…… 曲水,你在这一堆皇家权贵的千金里头,还真是扎眼。 第82章 第69章 妾当道 将军府外,一个人影贴在墙根儿下,与暗夜融为一体。她几次翻身上墙想要查探,可皆是做了无用功。 “姜霂霖!你够狠!不过是一个妾有了孩子竟把将军府围成了铜墙铁壁!这么大张旗鼓的调用兵将,就不怕姬睿那老头儿再关你个一年半载!” “他若是问起,本将军就说将军府要冲喜啊!” 宜沁苑中传来一句。 曲水已经熟睡,姜霂霖站在窗前,清冷的月色撒在她的脸上,像滑过一层水蓝色的轻纱,令人捉摸不透。 她在窗前站了许久,才回头看看床榻上那个睡得很是安静的女子。 “你是真的很爱睡觉啊,我若是有你这般美梦该有多好。不过,在你这里,我也是最轻松的,希望日后也同现在这般。在你的身上不要出现任何令我担忧的问题,那么,我也就能踏踏实实得睡几年安稳觉了。” 姜霂霖说罢走向床榻,轻轻掀开被子,在曲水身侧躺了下去,重重得呼出一口浊气后,闭上了双眼。 姜易的寿宴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来往于将军府与姜府之间的车马川流不止,为正在准备过年的装扮的繁华大道,更添上了几分热闹。 姜霂霖唯一的一次高调,也巧妙地掩在了岁首之中。令外人分辨不出,忙碌的姜府究竟是在备着岁首,还是在备着姜老将军的寿宴。 即便是听了耳目来报的姬睿,也找不出任何怪罪姜霂霖的由头。难道他还能不叫人家过年吗?可心中清明的他,甚至是凤黎城中的权贵们,谁人不知姜府办的是寿宴。 非是不得办寿宴,只是若是一个将军的寿宴操办到如此程度,已经不合礼法。这是严重的僭越。 姬睿还在等,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在退位之前,将这些个位高权重的柱国大将军们赶下去大半! 众多武将议政,此乃治国隐患! 可他坐江山不过也才四年。 姬睿忧心忡忡。鲍沧霄一流倒是几年之后就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最要命的是姜霂霖。她今年不过二十一的年纪,日后大週的太子登基,正是姜霂霖如日中天之时。加之曲家欲拉拢姜霂霖,只怕是朝廷实权被曲家和姜家把控了去。 那他辛苦创立的姬週,姬週的后世,将被这些人架空。 姬睿已经略显老态,坐在矮榻上如一堆横肉堆砌在一处一般,昔日征战四方身形矫健的他,在短短的四年当中,除了一颗依旧疲乏的心,容颜与斗志皆已随流光而去。 当年他伐謪之时,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的号令而起,只是替天行道,讨伐謪帝。无干系的謪国旧人仍然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 动乱会随时爆发,謪国会随时卷土复辟。 可他却是旧伤缠身,恐命不久矣。 “垂死挣扎……” 姬睿不觉中默默念出四个字。 人,不服老是不行的。 没有旁人在身侧,姬睿不必强撑,弯下去的腰,如同一张被风侵雨蚀过的经年旧弓,没有能力承受再一次的开弓。 “又要过年了……日子过得这般的快,天下三分,其二归週……这其二,也不知稳不稳得住……” “皇上,曲后那里您还要不要去一趟了?” 近侍走进内殿,问了一句。 “她那里……”姬睿耷拉着脑袋,无力的眼皮掩着他的神色,“本王的后宫中现在有多少个女子?加上那些原本是战俘身份的……应该有一百多个了吧?” “回皇上,共一百二十一位。” “一百二十一位……”姬睿叹了声气,“若儿这几日可曾进宫?” “璟乐公主不曾,倒是她身边的那个丫头去过一次安合殿。”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那婢女本就是安合殿中出去的。” “只是老奴听说,那丫头被姜霂霖将军纳了妾室。” “开荤了?”姬睿闷哼一声,“还道她是个一心扑在国事上的和尚!一介武夫,血气方刚,如何能不陷入温柔乡里!若儿呢?可曾哭闹?” “未曾。” “这倒是奇怪了!” “璟乐公主对下人一向宽容。” “卢唯的小女儿呢?可有为难这个婢女?” “未曾。” 姬睿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近侍:“妾当道?两个妻室半点对策没有?” “或许、或许是将军府的妾室还不多——” “女人的妒心与对手多少并没有干系,”姬睿慢慢起身,踱步走来,“后院安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们的性命被别人攥在了手里!” “姜霂霖本就是个将军。” “这就是朕想不通的地方。一个男人,怎会忍心伤及自己女人的性命?女人之争若是无伤大雅,就尽管教她们闹去!怎么都犯不上以性命之忧相威胁。所以,朕才允许卢唯的女儿进了将军府。女人多几个无妨,若是能教她无心功名就更好了!” 近侍听着皱起了眉头:“圣上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姜霂霖也太拎得清了,可若是她拎得清,那么又为何能这么快就纳了妾呢?” 姬睿微微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 良久,幽幽叹了一句:“姜霂霖又给朕布下了一道难题啊!” “您还去安合殿吗?” “若儿没有去,朕去作甚!”姬睿闷闷不乐地瞅了一眼案几上厚厚一堆折子,“朕乏了,去兴景宫转转吧,兴景宫的落雪必然还留着。” 第83章 “宋夫人有心,圣上惦念故人,她便年年都会留了旧时雪景,一如当年萱妃在时。” 姬睿抬头看看外面阴沉的天气,沉吟片刻:“景是旧时景,人却非故人。” 近侍看着姬睿垂老的背影,想了想道:“朝雪阁的景致也是很不错的,距离安合殿也倒算近。圣上去瞧瞧?” 朝雪阁的焦妃,亡国皇后的大宫女,姬洛羿的养母。 姿色不错,性子柔润。将暴躁的姬洛羿□□地也温顺了不少。 除了是颗他稳定謪国旧人的棋子,也倒是个可心的女人。 姬睿每次压在这个女人身上的时候,总能找到他灭了謪国,建立大週的雄风。总能感觉到自己当年雄姿英发,被众多诸侯众星捧月般捧上天子之位的荣耀。 “有阵子没去看看了,若是若儿去了安合殿,出了朝雪阁便可以去看她。也好,去朝雪阁走走吧。” “诶,老奴这就叫他们准备玉辂来。” 第70章 充后宫 朝雪阁。 姬洛羿忍了又忍,握紧的拳头最后还是松了开来,向姬睿跪安后准备离去。 姬睿坐在榻上,吃了颗梅子就龇牙咧嘴地吸了口气。 焦妃急忙教婢女端了茶水与蜜饯。 姬睿咧着嘴推了推蜜饯,只喝了温热的茶水。等着被酸掉的牙齿恢复了正常后,才睁开眼睛,一滴酸出的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焦妃拿着绢帕急忙帮他擦掉。 “这梅子怎地这样的酸?哪个不长眼的奴才送来的!”姬睿隐隐不悦。 “这是臣妾特意要的。”焦妃低声道。 姬睿打量了焦妃一眼:“你还年轻……”说罢朝站在殿中进退两难的姬洛羿招招手,“你先别走,坐下来,我们聊聊。” 杀父之仇,有什么可聊的! 可焦妃担忧的眼神令姬洛羿隐忍了下来。 “搬个矮凳来坐。” 姬洛羿倒也没想着跪,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姬睿面无表情,并无介意之意。 “在京城可住的惯?” “还行。” “若是住不惯,可以回你的封地去。” 封地……姬洛羿心中冷笑。 “皇上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姬睿微微蹙眉:“我要看你的意思。你的父皇逆天而行,已驾鹤西去向神灵请罪,我该把你照看好——” “这话子羿弱冠之年就听过了,还请皇上不必多言了罢!” 姬洛羿不耐烦地打断。她父皇被姬睿逼死的时候,她已经十五六岁,又不是不记事,不懂是非黑白的小孩儿!想那姜霂霖带去的十岁小少爷都懂得谁好谁赖,以她当时的年纪,难道姬睿还想用寥寥几句话就把事情的原委编造出另一个版本吗? 逆天而行,放你娘的屁! 回封地,她倒也不是没想过。那里謪国旧人多,好发展。只是在她的心中,如今却是多了几分对凤黎城的放不下。凤黎城,这个她痛恨的暗无天日的地方,如今却有个人,像萤火一般给了她生的意义和希望。 “当年姜易占卜问天,天道吉时——” “如此卖主求荣,皇上就不怕他旧事重演吗?” “他说到底是我週人,本王为太子时,他已经效力在先皇跟前,为先皇——” “他也同样为我子家卖命!” 姬洛羿又一次打断姬睿,不屑地说道。这就是她的性子,她不加收敛,姬睿也就忍耐着过去了。毕竟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定她个死罪。 “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只要他为我大週立下汗马功劳,我姬睿就不能薄待了他姜族一门。” “不过我倒是不担心,毕竟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姬洛羿丝毫不掩饰心中的野心,她和姬睿都是明白人,他们两个当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必要耍什么客气的规矩。 “他已经老了,是颐享天年的时候了,还争什么……”姬睿鹰一般的双眼定在姬洛羿的身上。 “皇上知道子羿说的是谁。” “她也不会。她虽年轻,可她并非上天属意之人。” “上天属意——”姬洛羿摇着头笑笑,“哪个又是上天看重的人!” 焦妃见姬洛羿的性子又露了出来,急忙唤了一声,可姬洛羿并无收敛之意,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她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道:“天意?天子?上天属意之人,若真是能从龟甲上的卜辞与卦相上解读出来,那么神权落到谁手上,不就是占卜师说了算么?姜家从我子謪便开始手握神权,位居要职,在神权上的造诣,可是没有比姜家更深厚的了!” “神权之所以为神权,就是因为它不可能随意被更改。” “随意吗?有问有答有祖上职权的庇荫,有百万大军的威望,”姬洛羿探探身子,戏谑得看着姬睿的双眼,“改名换姓,认贼作父,这样随意的事情都可以蒙蔽天下人的双眼,还有比这更随意的事情吗?” “子羿!”焦妃急急唤了一声,跪下身来,“皇上,臣妾教导无方!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姬睿盯着姬洛羿看了良久,才仿佛丝毫没有芥蒂地说道:“你还是年轻气盛啊,神权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在做,天在看,朕之所以为天子,是因为朕是真真正正上天神祇属意之人。无论你是十几,二十几,或是五十几,寿命到六十几!朕依旧会对你说,你的父亲昏庸无道,引民怨四起,不得天意,这才是你謪国灭亡的真正缘由。要你随了我姬姓,是给了你一条生路。” 第84章 “生路……” 姬洛羿咬着牙,胸中怒火又起,过了片刻,又倏地笑了,那种突然释然轻松的笑,却是令焦妃与姬睿生了一身的冷汗。 她笑着起身:“姬皇仁厚,放了罪臣子羿一条生路,”说着走到榻前,捡了一颗梅子放到嘴里,“这梅子子羿吃着还行啊,许是姬皇上了年纪,一口牙不好使了……可是子羿和姜大将军的牙齿正好使着呢!” “大皇子的牙齿也好使。”姬睿浅笑。 “大皇子?”姬洛羿反问,“姓姬姓曲还不知道呢!” 焦妃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坐立不安,可却是不知该如何插话,眼前二人完全不理会她的话。 “哦,对了,皇上,有一事您知道吗?将军府私调皇家兵力为她的妾室安胎……” “本王略有耳闻。” 姬洛羿咂摸着嘴里的梅子,忍着酸痛的牙齿,故作轻松道:“看来皇上还真是宅心仁厚,皇家的兵力姓姬,姓曲,姓卢?还是姓姜?别说是子羿了,天下的百姓都看不懂吧!这看不懂,会不会等到有朝一日天下都改朝换代了,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啊!或者说,压根儿就不介意!” 姬睿虽然面无表情,不过却是明显地喘气粗重了一些,他看了两眼姬洛羿那张放荡不羁的脸,缓缓起身。 姬洛羿让了开来。 “你,是个女孩子!有此雄心,或许本王可以成全了你!” 姬洛羿神色一紧:“何意?” 姬睿勾勾嘴角,一副老狐狸模样:“大皇子对你有意,你倒是可以入他的后宫,帮他稳坐我大週!若是能生个皇子,你也算是全了你的壮志雄心的美梦。” 姬洛羿的双眸中冒出了火星,胸中的气快要爆炸开来,狠狠地瞪着姬睿离去的背影。 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即刻提剑冲出去,刺穿姬睿的心脏! 姬睿却是悠然出了朝雪阁。 “焦妃既然有喜了,就要多注意着些身子,本王改日再来瞧你。” 第71章 算正常 “要我改名换姓,还要我嫁给你的孩子!实乃奇耻大辱!” 姬洛羿攥紧了拳头。任焦妃怎么劝,怎么掰都掰不开。 姬睿已经走了良久,姬洛羿仍旧盯着那个方向没有移开她的目光。 “他这是逼死了我父皇,又要逼死我!以为我只有两条路可以有吗?门儿都没有!我姬洛羿,一不嫁给他的儿子,二不寻死觅活!天下三分,我姬洛羿都要!我要恢复我的子謪!追封我的父皇!我要我子姓重新夺回江山!” “子羿——” 姬洛羿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焦妃,目光滑下她的腹部,毫无情绪道:“焦妃,保重身子。”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朝雪阁。 所有的一切都是背叛! 她明明记得焦妃同她说过自己的身子已不能生育,可跟了姬睿不过四年时间便有了身孕!姜族背叛了她的父皇,焦妃背叛了她的母后! 她发誓,只要她子羿活着一日,就要姬姓一门血债血偿。 方才的一番对峙可以推测出姬睿的现状。这老头儿的身体定然出了问题,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开始定太子,安置她。也难怪会把姜霂霖关在圜土里关了三个月都不放了…… “这天,看来要变了。” 姬洛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冷冷的笑意。 出了朝雪阁,又遇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姬洛羿瞧着那背影也在纳闷,怎么回回进宫,都能碰上这个女子。 “司寇大人?” 意料之中,她叫了自己。曲梦扬起了嘴角,转过身去。她本就是在这里等着她的。 “今日没挨训吧?” 姬洛羿走过去出言调侃。 曲梦向她行了一礼,娇羞道:“殿下惯会取笑我……” “皇上刚走,你可是遇上了他?” 曲梦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抬眸小心地看了一眼姬洛羿的反应:“皇上、皇上他近来心情不好……” “他训你了?” 曲梦摇摇头:“他训你了吗?” 姬洛羿轻哂一声,叹声道:“何止是训啊,我若是哪日死了,定是他害得命!” “殿下!” 曲梦急急喊了一句,四下看看,低声急促道:“无论您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他是天子!宫中耳目众多,殿下万不可宣之于口!” “你如此关心我?” 曲梦捂了嘴巴,失色道:“曲、曲梦……殿下又无过错,不该受罚!” “你到底姓不姓曲啊?”姬洛羿凑近曲梦。 曲梦茫然地点点头。 “你倒是个看得顺眼的……”姬洛羿说罢又直起了腰。 曲梦有些伤感:“时局所迫,还望殿下见谅。” “什么见谅不见谅!”姬洛羿不屑地摆摆手,“我算个什么东西!无父无母,家破人亡!就了一条命被禁在这凤黎城中……你们曲家如何用得着我这亡国遗孤来见谅!” “殿下——”曲梦眉头紧锁,心有不忍。 姬洛羿看着她,勾勾嘴角,挑眉道:“不过我分得很清楚,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多谢殿下。” “你们都说要谢我——”姬洛羿双手抱胸,打量着曲梦,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的脸,“可谈到如何谢,就说不出什么了呢!” 曲梦神伤,为难道:“殿下要曲梦出卖族人吗?可曲梦能有今日的位子,离不开家族的护佑……” 第85章 她的回答,姬洛羿自然是没有听进去半分,因为眼前女子的作答,她并不在意。她想要的,只是那个女子的一句话。 那女子,如今身怀有孕了,别人的孩子。 那女子定然对姜霂霖说过“以身相许”的谢意,这谢意,她也想要。 可那女子或许更想要为姜霂霖生下一男半女,以此谢恩。 孩子……姬洛羿兀自地摇了摇头。 曲梦以为她的话伤到了姬洛羿,引得姬洛羿如此不开心。 “殿下——”曲梦一把抓上姬洛羿的手,“殿下,你要振作!” “司寇、司寇大人——” 一向不羁不遵礼数的姬洛羿,被曲梦突然的举动吓得舌头打了结。 曲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她并没有收回双手,相反,而是紧紧地抓住:“曲梦想要殿下开心!” “想要我开心?”姬洛羿见曲梦一副无比认真的样子,想了想道:“那也无不可。你叫你的姑母去同你大哥说一声,还请他高抬贵手,放我姬洛羿一马!” “大哥为难你了吗?” “倒不是为难……”姬洛羿有些难以启齿,扭曲着一张脸道,“他想教我给他作妾……” “啊……”曲梦倒吸一口凉气,“大哥、大哥看上你了?” “也算不得看上吧,哪个男人还能不纳几房小妾呢,也算正常。” “什么叫也算正常!”曲梦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大吼一声,直惊得路过的宫女们侧目,却又很快低下头,快步离开,生怕被迁怒。 就算是姬洛羿也被曲梦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你、你——” 曲梦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是她却无法隐忍自己心中的紧张与愤怒。 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胡乱地理了理思绪,脸色阴郁道:“你贵为帝姬,怎可做他人小妾!” “皇上倒也未提及是妾,还是妻,不过应当是妾,他总不会教我这样的身份去做他儿子的妻室吧!我日后若是做了大週的皇后,他还要担心他的江山不保呢!” “你什么身份!”曲梦竟然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是堂堂帝姬,即便如今是姬週的天下,你也是血统纯正高贵的帝姬!殿下才貌双全,可争天下!如何能屈居后宫,为他□□妾!” 姬洛羿被曲梦的一番话训得蒙了圈,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司寇、大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所以你觉得我姬洛羿……和你是一样的……可是你是曲家的……” “殿下可以这样理解,”曲梦似有难言之隐,只道,“殿下之才,做他□□妾,以夫婿为尊,不觉得屈才么?” 姬洛羿老实应道:“还好是你大哥,或许可以混个妃子当当,若是皇上要把我嫁给哪个世家权贵做夫人,我也不得不从啊。” “妃子?夫人?”曲梦拧着眉头,仰着头,一副质问的眼神。 姬洛羿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咽了口口水道:“难、难不成你不嫁人了么?” “曲梦嫁不嫁人没有什么所谓,可殿下不能嫁人啊!” “……” 第72章 淡如水 姬洛羿诧异地看着情绪异常激动的曲梦,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想,大抵这位司寇大人对她是惜才之心吧,觉着她应该同她一样,胸有抱负,才这样生她的气吧。 可这归根结底是姬睿的意思,同她没有半分关系。她也是想要逐鹿天下的女子啊! “司寇大人莫要再生气了,若是你愿意,就替我好好同你那大哥说说,想给他做妾的人多了去了,就教他行行好,放过我这个父母双亡的帝姬吧!” “我会的!”曲梦很是肯定,“他若是不肯,我便弹劾他,教他做不成太子!” “……”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女子这般厉害!经过今日一番谈话,姬洛羿对曲梦的印象完全颠覆,对她刮目相看。 “只怕这是皇上的意思……” “他?” 姬洛羿见曲梦蹙眉,正欲劝慰,不想曲梦却挑眉。 “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可我曲家,也有我曲家的考量!” “……” 看样子,这曲梦是真心想要帮她。 “那,那我就先谢过司寇大人了!” “不论这事有多难,我都会帮你的!” 曲梦说得郑重,认真,姬洛羿的心中一颤。 方才从朝雪阁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被最亲近的人抛弃了,可万万没想到,现在一个与自己不相干,且有可能成为敌人的一个女子,却愿意出手帮她。 这天底下竟有如此想不到的事情。 姬洛羿不禁一番慨叹,发自内心道:“若能将此事办成,我必重谢司寇大人!” 说着便拘了一礼。 “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曲梦隐隐有些不悦,可这丁点的不悦被她方才还未消散的怒气掩盖了过去,令姬洛羿无法察觉。 “我与你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可你却愿意帮我,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触怒了皇上,你也不好受。” 可我坐上这左司寇之位本就是为了你。曲梦心道,她深知此事不易,可她怎能教自己喜欢的女子嫁作他人为妻为妾。 若如此,她又该如何?她想要的与所爱之人朝夕相处又该如何实现? “君子之交淡如水,殿下说的交情,你我之间早就有了。” 第86章 有吗?姬洛羿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站在曲梦面前甚是尴尬。 曲梦见姬洛羿一脸疑惑,沉眸好一阵神伤。良久,才抬眸道:“曲梦还有公务在身,这便告辞了。” 姬洛羿有些过意不去,客气地多问了一句:“司寇大人这是要去哪里?近日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亲自操办?” “快过年了,圜土之内要加强防范。” “这事儿也要你亲自去吗?” “司里拟定了刑狱新则,需要曲梦过目。” “司寇大人也是公务缠身啊,”姬洛羿没话找话,“那、那我就不耽搁司寇大人的时间了!” 一向横行霸道的姬洛羿,在曲梦出言要帮她之后,一时竟不知所措。她竟不知该如何与曲梦相处了。 若是此事能成,她就送些礼到曲梦的府上吧,也能借此机会攀谈一番。不至于教她像今日这般,像白痴一般的尴尬。 曲梦行礼罢,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姬洛羿定定地看着她的身影。 “殿下——” 姬洛羿还未说什么。 “日后不必与曲梦如此客气。不必将司寇大人挂在嘴边,唤臣名字便可。” “好,司……曲、曲梦。”姬洛羿结巴着叫了一声。 曲梦对着她笑了笑。 姬洛羿站在那里久久未动,良久,才甩甩头,摆脱浑身的不适之感。 今日这是怎么了?有人帮她还不好么?怎么这么的不自在。 姬洛羿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便不想自添烦恼了。戏耍着在原地转了个圈,大步向前走去。 出了皇宫,姬洛羿看着眼前分叉路口犯了难。回府吗?她此刻并不想回去。去看看那女子?想是将军府依旧是铜墙铁壁。 姬洛羿在心里又将姜霂霖骂了一遍后,不甘心地往军营的方向而去。 见不到叶姑娘,见见她弟弟总是可以的吧,现在这个点儿,也应该下学了。 这个小孩儿同她姐姐可不一样,对她多有防范,不过这样也挺有趣。 姬洛羿想着姜东扬红扑扑的小脸蛋,兀自笑出了声。 大营中,慕辰守在主账前,见姬洛羿走过来,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醒了太多。 姬洛羿下了马大步走过去,在慕辰胸口锤了一拳:“防贼呢!” 慕辰吃痛,他不知一个女子是如何将自己手上的力道练到这般程度。 “殿下,将、将军不在!” “我又不是找她!对了,她不是日日在军营里吗?怎么?被皇上叫去挨训了?” “夫人有孕,将军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姬洛羿咽了口唾沫,“她这几日都没有来军营里吗?” 慕辰自知失口,忙道:“慕辰已经命他们把将军要过目的,要看的,通通搬到了将军府!” 姬洛羿哂笑:“一个将军,军务不在营中,看那些个书上的东西有个屁用!哄谁呢!” 慕辰一阵无语,却又不敢翻白眼。只能在心里嫌弃了姬洛羿一番。这姬洛羿一个女子,又是帝姬,怎得说话这般粗鲁。 “姜霂霖不在营中,你怎么这么防着我?” “没、没防——”慕辰结巴。 “没防?”姬洛羿瞟了一眼帐帘子,“没防你站这么直,站这么近干嘛?” “慕、慕辰一向——” “本帝姬还不知道你的德行!就在姜霂霖跟前装装样子还行!” “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我!” 姬洛羿对着委屈巴巴的慕辰翻了个白眼:“矫情!”随后又道,“也没见那小少爷在马场,他去哪儿了?” “他还没——” “你日日负责接送他,你在营中,他不在么?且现在这时辰,他早已下学!” 姬洛羿说着不想再废话,一把推开慕辰,掀开帐帘子。 姜东扬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食案前用膳。抬眼瞭了姬洛羿一眼,没有作声,也没有起身行礼。 姬洛羿回头对跟进来的慕辰笑笑:“开小灶呢?怪不得见了我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殿下!”慕辰欲哭无泪,很是无奈,“您好歹是个帝姬,这军营里进进出出都是些武夫!您动不动就掀帘子,闯军帐,这、这——” “本帝姬的事儿,要你管?” 第73章 给你姐 姬洛羿自己找了张纸蜀,斜倚着案几坐了下来。姜东扬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饭食。 “我说,小孩儿——” “我十岁了。”姜东扬瞭了姬洛羿一眼。 “十岁也是小孩儿,我都二十了。” “我可没问你。” “嘿——”姬洛羿被姜东扬气笑,“你姐身怀有孕,你在这里吃独食?” “将军命人送过去的补品不计其数,长姐才看不上军中的这些东西!” 不计其数…… 姬洛羿心中一阵酸意。 “本帝姬今日进宫,从焦妃那里得了一件不错的金锁,你代为转交给你姐吧。” 姬洛羿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只金锁。 姜东扬明显地眼前一亮,片刻又恢复了神色,没有去接,继续吃着饭道:“将军给长姐送了不少的好东西,应该不差这个!” “你能不能不一口一个将军将军将军的!烦死了!将军是你爹还是你娘啊!”姬洛羿气急。 “她就是东扬与长姐的再生父母!”姜东扬扯着嗓门道。 第87章 “得得得……”姬洛羿瞪了姜东扬一眼,“本帝姬不和你这小孩儿一般见识!你把这个交给你姐,就说是骆一送的。” “……” “放心!没放毒!” 姬洛羿将金锁拍在案几上。呼出一口气,才觉得胸中没那么憋屈,她就要被这小孩儿气死了。 姜东扬犹疑着拿到手中观看。 “口水都流出来了!怎么样?旁人送的没有这个好吧?” 姜东扬看了姬洛羿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宫里出来的东西,自然不是他们那些可比的。你交给你姐,看她什么反应。” “我姐不是这般贪慕虚荣之人!”姜东扬闻言,啪的一声,将金锁拍在姬洛羿面前,“你拿回去吧,我姐屋里多的是这东西!” “喂——”姬洛羿疼惜地将金锁护在手中,小心察看上面镶嵌的宝石还是否完整,“我知她不是这样的人,可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那你还要我帮你看我姐的反应!”姜东扬没好气道。 “收到我的礼物,我总有权知道她是何反应吧?” “那你何不亲手送给她?” “你这不是废话吗?姜霂霖把整个宜沁苑都驻守了兵头子,我他妈能钻进去吗?” “你为何不光明正大走进去?非要用钻的!” “我、我——” “你就是心虚!” “我——” 姬洛羿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是,她是心虚,但不是姜东扬所指地心虚。 “我怕她不要!” “你若心中没鬼,长姐她如何会不要你的东西!” “本帝姬可没说过她不会要,只是不敢确定她会不会要!这是有区别的好吗?” “你为何不对她说出真实身份,等了迫不得已才说出来?” “我说你这小孩儿管得着吗你!”姬洛羿气急,拿起手边的竹简在姜东扬的头上敲了一下。 “哼,我看你就是想教我姐帮着你对付将军!” “还真是吃谁家的你就和谁亲啊!” “哼!”姜东扬闷哼一声,吃了口烤肉,不再搭理姬洛羿。 “吃吧吃吧,吃死你!姜霂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她救过你们姐弟俩,我姬洛羿也救过!怎得不见你这样维护我姬洛羿!” 说罢便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将手中金锁放到案几上。 “给你姐。” “我姐不一定——” 姬洛羿已经转身离去:“要不要是她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 出了主帐,姬洛羿瞥了守在跟前的慕辰一眼,气结道:“一个一个的!被姜霂霖偷了心吧!就怕是姜霂霖给你们挖个坑,你们也心甘情愿跳进去,还要把自己儿埋了!” 见姬洛羿上了马,奔出军营。慕辰急忙进了主帐。 “小少爷,您无事——” 话还没问完,慕辰便一眼瞧见案几上金灿灿的金锁,几步走过去拿到手中:“这是帝姬——” 姜东扬嘴里嚼着肉:“她教我给我姐的。” “帝姬送给咱们未出世的公子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姜东扬想着这几日刚刚学到的一句话,用在姬洛羿的身上最合适不过,“这东西我可不能给我姐!谁知道这帝姬安的什么心!” “或许没什么事吧?万一日后你姐问起你来,你怎么办?” “就说小武弄丢了!” 慕辰瞅了一眼手中做工精巧,镶嵌着红宝蓝宝的金锁,犹豫道:“这么贵重的礼物,若是叶姑娘怪罪下来,小武怕是一条性命也不够赔的吧?” 姜东扬撇撇嘴:“自有将军护着他!将军一听是姬洛羿的东西,必然不会介意!而且我姐一定不会责罚小武的,我姐是个心肠极好的人!” “那这金锁——” “先留着,改日到当铺去当了,换了钱,你,小武,还有白卯,三人分了去!” “啊?小少爷——这、这不行吧?帝姬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臭!慕辰还想多活几年!” 姜东扬起身,一把将金锁从慕辰的手中夺过来:“瞧你这点儿鸡胆子!给你你还不拿着!你若是不敢去我教白卯去换!不过他去换可就没你的份儿了!” 慕辰闻言望着那支金锁踌躇了半天,最后叹口气道:“属下真心不敢!将军和帝姬可是会砍了慕辰的脑袋的!” 姜东扬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这不灵光的脑袋是怎么坐到今天的位子上去的?将军怎么会怪你,她谢你还来不及呢!哎,我看你们这些人都被她俩吓破胆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慕辰感慨,“你若是见过她们二人在战场上的样子——” 慕辰没有说下去,却是浑身打了个冷颤。 姜东扬疑惑:“帝姬也上过战场?皇上不是不叫她上战场吗?” “当年将军做皇上的先锋,共同讨伐謪帝,謪帝的主将被将军射杀,就是帝姬姬洛羿死守城门啊!” “她们二人对战过?” “也不算对战,毕竟帝姬站在城门上的时候,謪国大势已去。原本帝姬巾帼不让须眉,本意是为了鼓舞士气。没想到众将士看到她一个女子都站了出来,士气瞬间溃散!试问一个国家,需要一个女子出面守护的时候,它离亡国还远吗!” “这么说来,帝姬也是个英雄人物了!” 第88章 第74章 送热汤 宜沁苑内。 “小少爷——” “小少爷来了!” 素菁与绿绒两个见了姜东扬很是欣喜,尤是素菁欢喜得不得了,跟在姜东扬身后一路进了曲水的房间。 “长姐今日如何?”姜东扬边走边问。 “胃口特别好!” “不是都说女子有喜都会呕吐么?长姐反而胃口好?” “许是夫人怀的小公子是个乖巧听话的,不想教夫人受那罪!” 姜东扬一扭头:“你倒是会说话,这话我爱听!” 素菁听了姜东扬的夸奖,更是喜笑颜开:“少爷,您今日累么?” “再累也要来长姐这里瞧瞧的!你们两个好好侍候长姐,日后必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姜东扬说话间走进了屋里,食医正检查了几个丫头端上来的补品,见他进来,跪安退出了房间。 曲水这几日吃得愈发地圆润,与之前那个刚进府的自己完全的判若两人。整日里被众人侍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是不必的,姜霂霖得了空便会来看她,在府中上下眼里,她的恩宠实在是过甚。 “长姐!” “东扬,你来了,长姐给你备了糖糕,你来吃!” 她说着,素菁已经将几块糖糕端到了姜东扬的面前。 “长姐这里可都是好东西!” “都是那些世家权贵们送过来的!”素菁甚是骄傲地接了一句。 “也不知将军是怎么想的……” 正吃着糖糕的姜东扬神色一怔,抬眸疑惑道:“长姐这话是何意?” “将军向来做事稳重,自我姐弟二人入府,她从未如此张扬过。” “长姐是想太多了吧?从前将军没有夫人,自然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的高兴。这也足以看出,将军是多么的喜欢长姐,那两个正夫人可都没怀上孩子呢!” 曲水皱皱眉,提到孩子,这孩子她还不知怎么怀上的呢! “她日日歇在宜沁苑,总不是个办法。” “长姐也太心善了,莫不是要把将军赶到别的女人身边去?” 曲水没有回答,只对弟弟道:“你吃过了就早早回去习字去。” “东扬记着长姐的话,要用功,要努力,要把将军的恩情牢记在心,要想着报恩——”姜东扬嚼着糖糕,鼓着腮帮子,“这些东扬都记着!倒是长姐您也要记着!” “嗯?” “长姐需提防着那个亡国帝姬!” “她、她怎么了?” “东扬总觉着她不是个好东西!” “你怎能这样说她,她可是——” “东扬知道——”姜东扬劝曲水道,“虽说她救了我们,可是东扬的耳朵里,没少听到军营里那些个士兵们议论。别看这个姬洛羿是个女子,她身后站着的可是謪国的无数旧臣,足以与将军府抗衡!” “她可是去找过你?” 姜东扬沉眸:“不曾。自那日后,她再未找过东扬。东扬只是觉着她不是好人,想让长姐离她远着些。这不也是对将军的报恩吗?” “她,人不坏。只是心高气傲了些……她是帝姬,自然该如此。”曲水嘱咐弟弟道,“你日后见了她,必不能失了礼。” “知道了——”姜东扬放下手中的糖糕,不想再与长姐谈及此人,“想是将军快回来了,东扬这就回去了,省得教将军看到东扬在这里吃糖糕,以为东扬只会贪吃,不会用功。” “鬼机灵!”曲水轻笑,“回去记着漱口。” “东扬忘了,小武和白卯也不会忘的!” 姜东扬冲长姐扮了个鬼脸,走出房间。素菁也跟了出去。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姜霂霖便回了宜沁苑。 素菁略显慌张,心中暗道小少爷的时间掐得可真是准。她小跑着赶在姜霂霖的前头进了房间。 “你怎么气喘吁吁的?”绿绒小声问了一句。 “将军回来了!” “将军回来你也不必这样吧?”绿绒盯着素菁,幽幽问道,“你是不是干什么心虚的事了?” 素菁努努嘴:“哪有什么心虚的事!” “你在夫人眼皮子底下勾引小少爷,还不心虚?” “你——”素菁悄悄在绿绒的胳膊上捏了一把,“就你多嘴!” “我这么笨的人都看出来了,你就不怕夫人也看出来?小少爷才十岁!” “只是比他长四岁,那又怎么了?我又没想着能做他的大夫人。就像我们夫人这般,做个他最疼爱的妾不好么?” “你们两个再说什么?” “咣当——”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素菁手里的兽面银盘掉落在地,里面的糕点滚落了一地。一个滚到了曲水的脚边。 “夫人,素菁愚笨!素菁愚笨!” “怎么吓成这样?” “将、将军回来了,奴婢走得急——” 曲水见婢女跪在自己面前不住磕头,便没有深究。扫了一眼滚落一地的糕点渣子。 “我去给将军端热汤吧。” “夫人,这——”素菁忧心忡忡。 “你们两个把这里快些收拾干净。” 曲水说罢便出了房间。 浴室外侯着几个丫头,见曲水前来,正要接过曲水手中的热汤,被曲水制止。 “我亲自进去,你们不必跟进来。” 第89章 一个丫头为她开了门。 曲水端了热汤,小心翼翼地放到外面的桌几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是姜霂霖专用的浴室,她第一次来。从前都是她教厨娘备了汤,再教素菁给送来。 浴室内有些闷热,散出阵阵热气。曲水的双颊微微晕红。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想是姜霂霖沐浴罢,冲了最后的一桶热水。 安静了一会儿。 紧接着被水打湿的脚掌走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曲水坐在木椅上却是犯了难。 她应该进去服侍姜霂霖更衣吗? 还是坐在这里等着? 她走得急,竟然没有问婢女素菁。 浴室内,姜霂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去,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取了挂在木架上的浴巾,在身上有气无力地擦了两下后,就丢在了浴盆边。 发上的水珠顺着发丝落下,混在未擦干的身体上,自背上滑下,滑过几处伤疤。 姜霂霖又取了一条布巾,搭在自己的头发上,粗暴地揉了两下就往外走。 第75章 舍孩子 浴室内静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四目相对,两两相看。 曲水瞠目结舌,待反应过来时,慌慌张张去开门。姜霂霖一个健步冲过去,将她拦在门前。 “将、将、将——军——” 曲水吓到腿软,跪在姜霂霖的脚下。 她的面前,姜霂霖□□着身体,湿漉漉的头发上不停地滴答着水珠,早前搭在头上的布巾早已经被她冲到门前时的剧烈动作甩到了地上。 曲水把头整个贴到了地上,哪怕是姜霂霖的脚趾也不敢多看一眼。 “你何时进来的?”姜霂霖终于开口。 “曲、曲水来给将军送、送热汤……” “早就进来了?” “曲水——”曲水听到姜霂霖的声音极为阴沉,慌忙抬头来解释,见到那□□的全身后又赶忙低下头去,“曲水没有进到浴室中去,曲水一直坐在这里等着将军!” 姜霂霖修长的双腿挡在门前,略显平坦的胸部就这么与空气亲密接触,凌乱的发丝遮掩着她那双凌厉的双眼。 那张薄唇被她自己咬紧,松开时,几滴猩红晕染开来。 曲水良久没有听到动静,试探着问道:“将军,您——” “到里面去取布巾和衣服来。” 曲水闻言,低着头起了身,转身过后才直起了身子。可她始终不自在,因为她能感觉得到姜霂霖的双眼就钉在她的后背上。 浴室内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散去,沐浴所用的东西东一个西一个,散乱地丢在桌几上,架子上。 曲水站在浴盆前半天缓不过神。 她方才看到了什么?将军?将军那张英气坚毅的脸?将军和自己长得一样的身体? 姜霂霖,竟然是、是个……女儿身! 莫不是老天给她的身子安错了脑袋? “愣子那里作甚?” 身后一道声音晌起,曲水心底一震,慌忙转过身去。 姜霂霖走过来:“既然你都看到了,就来服侍本将军吧。” “……” 曲水看着姜霂霖调转过来的后背,不知所措。 “先擦干净。” 姜霂霖提醒她一句。曲水急忙去架子上取下浴巾,为姜霂霖擦拭身体。 本是相同的女儿身,曲水手中的动作却是着实吃力。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就这么拿着浴巾轻轻拂过姜霂霖的每一寸肌肤。 “将军,头、头发……” 姜霂霖转过身,看了眼比自己低了一头的曲水,走到衣架前穿上了自己的内衣。 “我躺好,你来擦。” 曲水不敢抬头,眼睛只追随着姜霂霖的两条大长腿,跟着走到床榻前跪下。 一头青丝被她轻轻裹到毛巾中,曲水的动作极尽轻柔。待不再有水珠滴落,她拿起旁边的篦梳轻轻被姜霂霖梳头。 “有什么想问的吗?” 曲水抬眸,见姜霂霖闭着双眼。 “曲水不敢。” “无妨。” 曲水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曲水、曲水腹中……” “你并未怀有身孕。” “……” “很失落吗?” 曲水猛地一阵摇头:“没有,曲水没有!” 姜霂霖坐起身来,扭过头去看着曲水:“是没有还是不敢说?” 曲水伏首:“曲水没有失落!” “抬起头来回话。” “曲水、曲水真没有!” “那你想要吗?” “啊?” “你想要孩子吗?” “曲水……” “若是想要,本将军可以把你卖了,卖个好人家。” “卖——”曲水倏地抬眸,“曲水不要孩子,曲水只要将军!” 姜霂霖沉默半晌,幽幽道:“对于你这样贫苦的人来说,荣华富贵确实比一个孩子要重要的多。” 曲水蹙眉,这话入了耳,她的心像针扎一般的疼。 确实,此时若是她说她留下来只为报恩,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一个目不识丁,不知礼数的卑贱女子,生来便只为衣食而活,那些人性中本该有的善良与本心,仿佛在他们的身上是肯定不会存在的。 曲水无言,就当是默认了姜霂霖的说法。 第90章 她也终于明白了姜霂霖最初与她说的那句话的真实含义——荣华富贵皆可得,只是姜霂霖的心她不能够奢望。 “现在,将军可以告诉曲水了吗?”曲水看着姜霂霖的那张脸,一字一顿问,“将军把曲水带回来,是要曲水……做什么?” “陪我、坐江山。” 曲水的眸子瞬间放大,惊得说不出任何话。 “你还来得及。” “将军会放过我?” “我会把你卖到一个好人家。” 曲水微微摇摇头,这话她都不信,姜霂霖是怎么能够说得出口的。 “若非将军相救,曲水早已饿死在街头,虽说伴君如伴虎,可谁人最终不是一死。这能够多活的时日是将军给曲水的,全天下女子都想坐的位子,曲水怎会例外。” “我,不杀你。” “若今日没有发生这件事,将军打算一直这样吗?” 姜霂霖下了榻:“倒也不是,毕竟还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这样……尴尬的方式告诉你……为我更衣吧。” 曲水起身跟了过来,取下衣架上的衣服为姜霂霖穿上。 “将军,若是哪一日你不需要曲水了,曲水会走的……” 姜霂霖神色一怔,随即轻声道:“不会。” “待您执掌天下,终会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子。” “喜欢的男子……” 姜霂霖大脑一片空白,一个身影都没有闪现,倒是想起了卢月主动送上来的那个吻。 可那个吻虽时间长久了些,她却是没有半点感觉,还不如自己咬自己的感觉多些! “将军——” 姜霂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曲水的双唇看了良久。 衣服已经穿好,她转过身去背对曲水,佯装整理衣衫。 “琐事繁多,此事日后再议。” 说罢姜霂霖走出浴室,来到外厅,端起那碗汤就喝。 一口汤下了肚,她才后悔不迭。 汤已经凉了,她又喝得太快了,直犯恶心! 曲水见姜霂霖一张脸扭曲了起来,吞吞吐吐道:“许是、许是时间长了些、这铜鬲中的火已经燃尽了。曲水这就为将军再去备一碗来。” “算了,”姜霂霖啐了一口,“回你屋里喝吧。” 说罢就往外走。 二人走到门前,一阵小声的嘀咕传了进来,姜霂霖的手停在门关上。 “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将军与叶夫人竟然恩爱到如此地步?” “那叶夫人可都有喜了!将军也不小心着些,等胎象稳了再……” 第76章 诱生子 “咳咳——” 守在门前的几个丫头急忙禁了声。 姜霂霖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怎么不提醒夫人把汤送进去就可以出来了,她的肚子里可怀着小将军呢!”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姜霂霖扫了一眼跪在身前的几个丫头,淡淡道:“当罚。” 说罢带着曲水离开。 此时,素菁已经将一地的糕点渣子收拾了干净,姜霂霖进门喝了碗热汤后,就欲进内室歇息。 “将军,您今日不看兵法了么?” “……” 姜霂霖回头看看曲水。曲水恍然大悟,之前姜霂霖日日看到深夜才上榻,原来是担心她发现自己的秘密。 现在,姜霂霖再不用顾忌什么了。 也不等曲水说什么,姜霂霖迅速脱了衣服,上了床榻。也不遮不掩了,浑身轻松自在地仰面躺下。 曲水看了眼姜霂霖叉开的双腿:“不然曲水到偏殿去睡,将军今晚好好歇息——” “不必!” 姜霂霖说得有些急切,随即收回腿,做了规规矩矩的睡姿:“你在这儿,我的枕边就不必放刀了。” 说罢又侧身而卧,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拍拍自己的枕边,沉声道:“一起歇息吧。” 那张脸坚毅沉稳,教曲水直以为方才看到的女儿身是自己的幻觉。她不自在地上了榻,为自己与姜霂霖盖上了同一张被子。 “将军,曲水这肚子——” 姜霂霖看着平躺在身旁的女子很自然地说道:“怀个孩子很容易的。” “将军是要——”曲水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扭过头去,盯着面无表情的姜霂霖,惊恐道,“曲水不要!” 或许姜霂霖会为自己选个不错的男子与自己行房,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那该如何?”姜霂霖闷声闷气地问她。 曲水的双眼想要从姜霂霖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办法,可是却没有丁点的收获。 “将军——曲水不能不怀这个孩子吗?” “可是外面的人,都知道你有喜了。” “将军——” 曲水甚是无奈,原本是她要姜霂霖想的办法,姜霂霖却是一副要她想法子的模样。若是姜霂霖都没法子,这件事就难办了! “你若是怀了这孩子,本将军赏你万金,”姜霂霖见曲水一脸难色,顿了顿又道,“赏东扬一处凤黎城中的宅子。” 曲水不吭声,又仰面躺了回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姜霂霖的手紧紧攥着,试探着问:“你不肯?” 曲水还是没有说话。 “还是……嫌少?” “曲水虽是卑贱之身,可从将军把曲水带回府的那时起,曲水便认定这副身子是将军的!” 第91章 “……” 即便是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她也愿意待在自己身边? 即便以钱物为诱,她依旧坚持下去不动心? 姜霂霖攥着的手就这么松开了。她转过身去,嘴角偷偷见了一抹笑意。 曲水见姜霂霖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她,却是急了,翻身去扯了姜霂霖的衣衫:“将军,这孩子曲水怀不得,真的怀不得!” “那你要本将军如何?宜沁苑收下的那些贺礼可还在府中呢!”姜霂霖只管背对曲水,无动于衷地说着,“你既是本将军的一枚棋子,就要做好你分内的事情。” “除了这件事,旁的曲水都可以去做!” “可眼下要紧的就是这件事,你别忘了,在旁人眼里,你已经身怀有孕一月有余。” 姜霂霖话里话外不见半点妥协。 “那、那曲水、曲水——” 姜霂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支棱起耳朵小心地听着曲水的下文。 可曲水却是没再说什么,松开她的衣衫转身躺了回去,同样背对着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曲水总能想到办法的。” 姜霂霖绷着的脸一松,浑身都轻松地往后靠了靠,靠在身后的那个女子背上,然后眯上了双眼。 办法嘛,自然有,她早就想好了。 无可否认,她曾经是揣了一些权谋的念头的,可自从在圜土之中被曲水探望过后,姜霂霖的心境悄然发生着变化。 她绝对不会对曲水用那种办法,那种对付云珠的办法。 云珠是曲后的人,而曲水是她姜霂霖的人。 对,是人,不是单纯的棋子。 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自背后传来,曲水听了更是一阵懊恼。 姜霂霖倒是轻松了,她可怎么办。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肯说出不会杀她的话,只是因为她要留下来。若是她方才答应了姜霂霖把自己卖个好人家,死的就不仅仅是她了,那所谓的“好人家”怕是会同她的结局一样,一样被姜霂霖灭口! 可姜霂霖不知,她从入府的那日起,就打定了主意不会离开。 孩子……孩子…… 这一晚,姜霂霖睡得很是香甜,待翌日醒来后神清气爽,在院中摆弄了一会儿刀枪棍棒后,回屋又瞧了瞧入睡不久的曲水。 这张脸,真是越看越好看。这可是吃她姜霂霖的米,才养的这般顺眼的。 “夫人昨日劳累,你们小心侍候着。” 交代了一句,姜霂霖便出了宜沁苑往皇城而去。 从未有过的好脸色,倒是教两个婢女生了几分惶恐。 皇城,永安殿中。 曲梦的脸色差到了极点:“臣以为,此举不妥!” 姬睿盯着被芴板挡着的那张脸,隐隐不悦:“此事本是后宫之事,只是因为太子之位今日立了下来,才顺便听听诸爱卿的意思。” 言下之意,此事你同不同意,本不干你的事。 “太子已经行了冠礼,身侧却还没有太子妃,皇上此时提及太子妃一事是最合适不过的,曲司寇,你何以阻拦?” “此事重大,需要诸位递了折子再商议。”曲梦推了一句。 “皇上这就是在同我等商议啊,曲司寇如此急着回避此事,莫不是太子早前就同你交代了什么?若是如此,你大可替太子表明了心意,也好教我们这些老臣有个参照?” “太子妃的人选需要慎之又慎。” “那是自然。”大臣不知曲梦是何意,疑惑地看着她,“左司寇可是知道太子中意哪家千金?” “不知。” “不知?那你为何——” “皇上心中可有合适人选?”曲梦直接问姬睿。 姬睿揉揉眉头:“这是本皇问你们的事情,你倒是又把这问题丢给本皇了!” 曲梦抬眸,犹豫不决:“臣、臣听闻……皇上有意要把帝姬姬洛羿立为太子妃?” 第77章 合礼法 众臣哗然。 “皇上,万万不可啊!” 有心急的大臣立即跳出来阻止。其后一个接一个出言反对。 姬洛羿的野心人尽皆知,若是她做了太子妃,谁人能挡得了她复国!这皇上莫不是老糊涂了! “听闻……曲爱卿是从何处听闻?本皇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曲梦蹙眉,姬洛羿不会对她编瞎话,而姬皇拒不承认又是为哪般? “曲爱卿多虑,提及这位帝姬,本皇倒确实有个打算的,”姬睿慢慢悠悠地说着,“本皇欲将姬洛羿纳入后宫,封她个妃位。” 曲梦倏地抬眸,双眸中尽是惊诧。 姬皇年事已高,身体也时常是旧病缠身,并不适宜纳妃,此举分明是要将姬洛羿的一生毁了去。待他驾崩,便要位居妃位的姬洛羿作他陪葬,彻底断了姬洛羿的后路。 “皇上,万万不可!帝姬之姓氏可是随了您的!” “曲司寇此言差矣!”太史官冯仲站出来反驳,“帝姬之姓乃是皇上仁德,赐她的姓,并非她原来的罪臣之姓。” “确实如此,若是皇上欲将帝姬纳入妃位,教她改回自己的姓氏便可。无有不妥。”冯鲜附议。 “无有不妥?”曲梦冷笑,“人家夫妇是夫唱妇随,二位大人是哥哥胡说八道,弟弟跟着讲笑话!” “曲梦!朝堂之上,岂容你妇人之见!”冯仲怒斥。 第92章 曲梦直接将芴板插回了腰间,走到冯仲身边:“冯太史可别忘了,你也是从妇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不仅仅是你,这满朝文武的铮铮男儿哪个不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没了妇人之见,你!冯太史!怕是连现在这张胡说八道的嘴都长不出来!” “你!你!”冯仲气急,指着曲梦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 “堂堂左司寇,竟然在朝堂上辱骂朝廷重臣,视我大週礼法为何物!”冯鲜回头喊了声梁文昌,“梁文昌梁大人,您倒是说说,此等女子如何能记入我大週史册!” 梁文昌手持芴板恭敬地鞠了一躬,淡声道:“礼法一事,还需问过姜大人。” “姜、姜!”冯鲜胸口的那口气半天上不来,“梁大人何时也学会推脱了,谁都知道姜易旧伤缠身,皇上特允他不必上朝!” “可礼法一事,确是姜大人职责之内,不是臣能妄议的。”梁文昌不紧不慢道。 “你梁家可真是一门忠烈!”冯鲜瞪着眼睛,插着腰怒道,“姜家把你梁家的儿媳都抢跑了,你竟然还尊崇他姜易颁的礼法!” 一直未作声的姜霂霖闻言拧了眉头,抓着芴板的手紧了紧,忍住了要辩解的冲动。 坐在上位的姬睿很是不悦:“放肆!” 冯鲜心中一惊,急忙转过身去行了一礼,低声道:“皇上、皇上息怒。” “我大週以德配天,可今日永安殿中,诸位的言行着实是在打我大週的脸!” “皇上、皇上、臣一时心急——”冯鲜急忙跪了下来。 冯仲欲为弟弟辩解,姬睿却已开了口:“璟侯,他们既然提到了礼法,你便来说说,本皇此举是否合乎礼法?” 姜霂霖听到璟侯二字心中长了刺,却是面不改色道:“此等大事还是要家父来理,臣只是略学得一些皮毛,若问到练兵,臣倒是能说上一些话。” “姜爱卿的位子迟早要传下来的,你却说如今只懂得一些皮毛……”姬睿沉眸,“你那兄长……” “皇上知道的,兄长自幼体弱,不堪重任。” “姜大人自我大週开国以来,就没上过几日朝。皇上念他是开国功臣,便许了他特权,可现在姜大人年事已高,是否要找了合适的人才取而代之?毕竟这个位子关乎我大週制礼一事。” 冯仲也不为弟弟辩解了,而是见缝插针想要将姜易拉下来。 这也是为他冯家的小辈们铺路。 姜霂霖定定地看着冯仲,皮笑肉不笑道:“此为当是世袭之位。” “可你兄长是个病秧——” 冯仲的话还未说完,姜霂霖已经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而是对姬睿道:“皇上切勿动怒,一些大臣们在这永安殿中扯东扯西,实属一时糊涂。帝姬一事,臣会报了家父,然后将具体的礼法条例上报到德文殿中。” 冯仲张了张嘴巴,瞬间蒙圈。他堂堂太史官,竟然被这个小子三言两语给驳回来了,还谁都没有得罪? 她姜霂霖干脆卸了甲到这永安殿中当个文官好了! “嗯,”姬睿算是同意,又强调,“本皇可以教她重新领了旧姓,叫回她的子羿。” “臣,领命。”姜霂霖抬头,看着姬睿的眼睛道。 “皇上——” 曲梦的话被姬睿无视,姬睿已经站起身走开。 “璟侯……此事可合乎礼法?” 下了朝,曲梦追上姜霂霖,一脸担忧。 姜霂霖驻足,轻声道:“左司寇可知,万般礼法皆可变通,只为这——”她说着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永安殿。 曲梦心事重重。 “左司寇今日是怎么了?在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世道,能占有一席之地是多么的不易,司寇大人今日的言行实在是令姜某看不明白。” “姜大人不必明白。”曲梦低声说了一句,“曲梦只问姜大人,此事可有回旋的余地?” “做到什么地步?” “令姬洛羿不做任何人的妻妾。” 姜霂霖先是一愣,随即轻笑一声:“恕姜霂霖无能为力。” 曲梦的眉头皱成一团:“那、那要她不嫁入皇家可能做到?” 姜霂霖沉吟片刻,扫了曲梦一眼道:“可。不过——” 曲梦双手作揖,恭敬地行了一礼:“曲梦谢过璟侯!” 说罢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大步离去,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姜霂霖。 曲梦的身影走开,梁文昌的身影走进姜霂霖的视线。 这位老臣可真正是世间难得的忠良之臣了。他越是中正,就越教姜霂霖觉得自己奸佞。姜霂霖远远地向梁文昌行了一礼,以示钦佩。后者云淡风轻地冲她点点头,向前走去。 即便是她设计将人家的儿媳娶进府中,即便是人家的儿子拔剑自刎用的是她的剑,这梁文昌还是能够忍着白发送黑发的悲痛,将她与儿子的死撇地很清楚。朝堂之上,不偏不倚,公正无私。 姜霂霖自问她文武双全,聪明傲世,不把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可在梁文昌这样境界的人的面前,她姜霂霖实在是抬不起头。 第78章 误伤将 安合殿内,曲梦刚刚被召来就毫无疑问地挨了一顿好骂。 “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不长记性?本宫真的是管不了你了!你回去,叫你那蠢爹来见本宫!” 曲梦跪在曲乐瑶的面前,解释道:“今日之事,不干爹爹的事情。” 第93章 “不干他的事?那是谁教你做下这样糊涂的事情!姬睿要纳妃就让他纳去!哪怕是纳个百八十个都动摇不了我曲乐瑶的后位!你倒好,在朝堂之上公然顶撞皇上!他会以为谁教你的?出了本宫还能有谁?” 曲乐瑶怒不可遏,气得坐立难安,指着曲梦的鼻子叫骂。 “从前纳陈妃、纳宋葵萝、纳那萱妃!倒是没见你这般护着本宫,今日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区区一个姬洛羿如何能动了本宫的位子?更何况这么明显的事情你看不出来吗?皇上是要整她姬洛羿,怎会威胁到本宫?” “侄女知错了。” “知错?一句知错就完事了?”曲乐瑶气结,“你从前可比谁都精,不然只靠本宫的力量如何能将你推进朝堂议政。你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皇上纳姬洛羿为妃,不合礼法。”曲梦仍旧低着头,语气中却不见半点认错的态度。 “怎么就不合礼法?她是亡国帝姬,姓子不姓姬!皇上给她个妃位都是抬举她!没把她关进圜土大牢就不错了!” “若她入了后宫,必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曲乐瑶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婢女急忙上前给她顺了顺气,她甩甩手,把婢女推了开来,坐到榻上继续道:“皇上把她放在身边就为了看着她,怎会教她兴风作浪?你脑子怎么想的?” “那、是侄女多虑了。” “多虑!多虑!把你爹爹给本宫召来!” “姑母,侄女知错了,您就别叫爹爹来了。” “怎么?本宫的话你都不听了?” “爹爹挨了训,回头侄女又要挨一顿板子。” “十顿板子都不够!” “姑母息怒,若是姑母不解气,侄女自行领了罚去。” 曲乐瑶气不打一处来:“回去吧,本宫看你就来气。日后再有事不与本宫商议便擅自做主,本宫就叫你爹赏你十顿板子!” “侄女谨记。” “出去!” 曲梦起身,退到门前,转身离去。 曲乐瑶起身,不安地在殿中转来转去,忽然对身边的婢女道:“不对不对,她不是这样糊涂的人,定是有什么没有对本宫说。你派人去盯着她!” 婢女听令,急急往外走。 可曲梦本就警觉,怎会发现不了身后有人跟着。她路过朝雪阁时匆匆而过,不敢停留片刻。 不安的不仅仅是安合殿,此时此刻,玉福宫中的陈曼比曲乐瑶还忧心。她不过是前些时候刚刚嘱咐过妹妹陈醉小心行事,这孩子确实不听劝,就在刚才下朝时就与卢唯再次起了争执。 一个是小女子,一个是老将军,陈曼怎么也想不通妹妹为何总是与一个半截已经入土的老头子过不去。 “卢唯也是,一把年纪了,总是和华锦过不去,一点气度都没有!不过还好是顶撞了他,他的女儿嫁入了将军府,想是本宫与璟侯说说,应该没什么事。” “可是奴婢听说——” “听说什么?” 陈曼莫名的心慌,她那妹妹闯的祸实在太多了,次次是她收拾烂摊子。可皇上总有烦的一日。 “奴婢听说,小将军已经被关进圜土去了!” “什么?”陈曼大惊,“怎么就关到圜土里去了?她好歹是个小将军啊!” “她、她拔剑刺伤了卢大人……” 陈曼难以置信,结巴着道:“卢唯可是一名老将,上过战场的!华锦怎能伤得了他?” 婢女也是胆怯地小声道:“奴婢、奴婢也是听说,好像是这样……” “快去查了清楚去!” “不必查了——”一道声音传入殿中,“本宫这里倒是有确切的消息!” 陈曼拧着眉头,见眼前的人得意洋洋地走进来,瞬间明白了什么:“宋夫人?” 宋葵萝不急不慢地进了殿,坐在榻上:“陈妃现在得宠了,都不叫本宫作姐姐了?你我昔日的姐妹深情也没了演下去的兴致了么?” “华锦的事情……” “你这殿中的丫头也没有听错,是这么回事,”宋葵萝笑笑,“就在永安殿门前,众目睽睽之下,你那弟弟就与卢大将军起了争执,失手将卢大将军刺了个大窟窿。” 陈曼艰难地咽了一口,顿觉呼吸不畅。 她的反应令宋葵萝很是满意。 “卢唯可是开国功臣,是柱国大将军啊,永安殿外流了好多的血啊,陈妃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你胡说!”陈曼眼里噙了泪,“卢唯是老将,怎会被一个孩子——” “孩子?”宋葵萝大笑两声,“都快二十岁了还能是孩子?陈妃这话若是教旁人听了去,还以为陈妃要为弟弟开脱罪名呢!” “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本宫这就去——” “去哪儿啊?”宋葵萝起身,走到陈曼面前,“去德文殿吗?你这张脸皇上已经看腻了,皇上的眼里现在只有一个姬洛羿,今儿早上刚刚在朝堂上说的,都还热乎着呢!” 陈曼不自觉得向后退了一步,心里焦急不已。 “还有姜柱国是吗?本宫知道你那些私下里的小动作。可是……你弟弟刺伤的可是她的岳丈啊!若是卢大将军没事她还能见见你,若是卢大将军……” 陈曼倏地抬眸,两行泪不受控地掉了下来。 宋葵萝轻笑两声,附耳道:“听说……永安殿外流的血,真的是挺多的……”说罢拍拍陈曼的胳膊,“妹妹啊,好自为之吧,可惜了你刚刚投靠的将军府了,就这么被你那蠢弟弟化友为敌了!” 第94章 说罢转身带着婢女出了玉福宫。 陈曼恨恨地盯着离去的背影,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夫人——” 婢女扶着陈曼坐下,陈曼的泪水似决堤一般流下来。 宋葵萝说的没错,若是卢唯无事还好,若是卢唯出了什么事,姜霂霖不但不会帮她,还会向圜土施压。监管圜土的可是曲梦,那也是人家姜霂霖的自家人! 第79章 塞布团 将军府。 姜霂霖刚刚踏进宜沁苑,便有下人来报,门外有陈曼求见。 “教她在晖堂等着吧,我待会儿便过去,”姜霂霖交代了一句,顿了顿又问,“二夫人可在府中?” “回将军,二夫人去了卢府。” “卢将军如何了?” 下人摇了摇头:“还没有人来报。” 姜霂霖沉眸:“好了,下去吧。” 说罢转身进了房中。 曲水原本是躺在榻上的,听到门外姜霂霖的声音,便马上起了身。 “夫人,您小心着些,怎得起来了?若是将军回来看到——” “怎么了?” 绿绒急忙行礼:“医师吩咐过了,要夫人好生歇息,可是夫人——” “今日如何?”姜霂霖问曲水。 曲水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姜霂霖的脸上不见半分尴尬,沉吟片刻对婢女道:“你出去吧。” 说罢牵起曲水的手进了内室,可这一举动在婢女看来,却是恩爱亲密的。 “将军……” “怎么?转变心意了?”姜霂霖双手负后,站在曲水的面前,听不出任何情绪。 曲水蹙眉:“曲水说过会待在将军身边的,将军何必如此疑心?” “不是疑心,”姜霂霖看着曲水的眼睛,“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或许……离开我,不走这条路,你会有一个正常的、正常的……” “留在将军身边才是最好的。” 姜霂霖的心中一动,仿佛有光透了进去。 “你、确定?本将军可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姜霂霖正色道,“日后可没有你反悔的余地,若是在你的身上出了什么事,等着你的唯有一死……” “将军不必多言。” 姜霂霖的嘴角明明生了笑意,可她不知是不是对这样的情绪不太习惯的缘故,生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掩饰了过去。 “外头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我晚些过来。”她说罢就向外走。 “将军——” 姜霂霖驻足回头。 曲水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支支吾吾道:“曲水想了想,既然府中医师认定曲水有喜,必是经过将军的授意的,既然如此,曲水不必真的怀个孩子,曲水……”她说着低下头去,低声道,“塞个布团子……也是、也是可以的……” “你不喜欢孩子吗?” “喜欢,”曲水急忙说道,“可是、可是这孩子应当是曲水为所爱之人生的,不是随随便便……” “所爱之人?”姜霂霖问她,“你可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所爱?” 曲水摇摇头。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曲水撇过头去:“左右这孩子曲水不能怀!” 姜霂霖点点头:“你的法子可以一试。你若是喜欢孩子,到了要生的那天,本将军为你找一个便是,很简单。” 曲水惊讶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姜霂霖:“将军不会是早就想到这个办法了吧?” 姜霂霖又舔舔嘴角,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本将军只是顺着你的法子,顺便动了动心思而已……这孩子你是要不要?不要的话本将军还可以与你演一出孩子没了的戏——” “要,是将军给的就要!” 曲水忙不迭地回道。 可话刚刚出口,姜霂霖的眼神就不太对了。内室中一片安静,气氛却很是微妙。曲水听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不敢去看姜霂霖的眼睛。 她刚刚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又是在对谁说的? 柱国大将军!女将军! “为何,为何……”姜霂霖缓缓开口,可却是没问什么,就自顾自地说道,“就这么办吧,你歇着,我去去就来。” “将军,对于有喜一事,曲水还不太明白……” “我明日叫了风婆婆来教你!” 姜霂霖的语气中显得很是烦躁,出去的也匆忙。曲水看着她急急离开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 莫不是刚刚的话说错了?也对,姜霂霖本就是个女子,应该是反感这样的情感的。她自己呢?情不自禁的一句话是感激,还是存了其它的心思? 曲水咬着唇,脑子里一片混乱。 晖堂。 “将军!”陈妃见姜霂霖进来,急忙起身相迎。 姜霂霖几步走进来:“陈妃坐,不必相迎。” 二人谁也没有向谁行礼。 “今日之事是华锦错在先,还请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她一马。”陈妃说着便哭了起来。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会起了争执?”姜霂霖边说,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教陈妃喝茶。 “我也不知,但是将军明察,其中必是有误会的!” “嗯,本将军会的。不过这次的事情恐怕有些严重,卢柱国不仅仅是本将军的岳丈啊!” “将军,虽然常人都道你冷面无情,可是陈曼知道,将军是个讲情义的人——” 第95章 姜霂霖轻笑两声:“陈妃抬举了,本将军就是个不讲情面的武夫罢了。” “将军——”陈曼说着起身,跪将在姜霂霖的面前。 姜霂霖见状,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陈妃不必行此大礼,且不说卢柱国伤势如何,即便是他伤势严重,陈醉她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将军这些苦头还是受得了的吧?” 陈曼跪在堂中不起,哭出了声,满眼哀求之色。 姜霂霖愈发地疑惑,想了片刻察觉出了什么,对身边的仆人摆了摆手。 待晖堂中只剩她与陈曼之后,才开口问陈曼:“陈妃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曼不住地流着泪:“我知将军并不喜欢那卢府千金,这才敢来与将军说真话……” “喜不喜欢,陈妃又怎能猜得到——况且即便是不喜,她也是我姜霂霖的——” “即便是将军喜欢她,也没有喜欢权利更甚!” 姜霂霖闻言神色一冷:“陈妃!” “陈曼斗胆揣测将军的心意,还望将军见谅。若是将军能够将华锦救出圜土,陈曼愿以陈国一族之力相赠!” “你陈国……” “兵不在精而在忠!何况若是陈国在将军的手里,实力必会突飞猛进!” 姜霂霖犹疑:“平日里就要数她陈醉最能蹦跶了,区区几个月的牢狱竟要你这当姐姐的这般忧心?还下这样大的辛苦?” 陈曼低下头去,泣不成声,半晌说出一句惊人的话。 “华锦,她、她是我的小妹……不、不是弟弟……她是爱玩闹了些,可她、她扛不住、那些……” 第80章 作画人 堂中只剩陈曼的哭泣声,姜霂霖心下大惊,这陈妃是费了多少的心思才将那个素日里爱闯祸的妹妹的身份护下。就连她这样心思缜密之人都没有发现。 圜土之内的刑罚一条挨着一条,即便是陈醉抗的过去,也隐瞒不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难怪陈曼哭成这个样子。 “此举是为袭爵?” 陈曼跪坐在那里点点头:“这是家母的遗愿。” 陈国的势力…… 就在姜霂霖思索陈国势力是否堪用的时候,一个身影冲进晖堂,坐在地上哭泣的陈曼见了来人满眼惊恐。 “夫君——” “你回来了,正巧,陈妃娘娘送来了些宫中的药材。” “不必了,”卢月从陈曼的身边走过,“皇上已经派太医到了卢府。” 姜霂霖看了眼卢月,唤了婢女进来:“把陈妃娘娘扶起来。” 婢女扶着陈妃起身坐回了木椅上,她低着头心中更是不安。常人道卢府二小姐是才女,可她却是知道,这卢月的毒辣。所以她求的是姜霂霖,而不是卢府。 “父亲如何了?” “还未醒。” 姜霂霖想了想道:“姜某军务繁重,就不留陈妃了,一切等岳丈醒了之后再说。” 见卢月回来,陈曼也不欲再待下去,知道姜霂霖是为她好,便起了身离去。有姜霂霖在,卢月并没有为难与她。 卢月冷眼看着陈曼的背影走出晖堂,撇过头去几分淡漠:“她怎得不到卢府去赔罪?” “你父亲还在昏迷之中,她来见我也不是赔罪,是为她的弟弟求情。” “求情……”卢月轻哼一声,“夫君作何想?” “自有皇上定夺。” “夫君不会偏袒那陈醉吧?” 姜霂霖神色一冷:“你这话是何意?” 这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便吓走了卢月半分胆子。她低下头去不敢看姜霂霖。 姜霂霖起身走到卢月面前:“聪明过了头会害了你的。” “如月有夫君,便不会被人所害。”卢月抬眸,眼睛里是试探的眼神,她想要听听姜霂霖是否能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姜霂霖移开目光:“陈醉一贯贪玩儿,此事必有误会,卢府莫要做了他人的棋子。” “可刺进去的剑是陈醉的!” “所以你多虑了,我不会因为一些蝇头小利插手此事的,那陈醉是个麻烦,本将军不会自找麻烦。你也好好想想这件事,不要为了报私仇而被蒙蔽了双眼。究竟是谁想害你的父亲,我相信凭卢府的耳目和你的头脑,是能够查出来的。” “夫君不帮如月吗?” “此事我已全然了解,让你自己去查是为了考验你的这里。”姜霂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很清楚,这句话说的很是口不对心,她压根儿就没有打算要帮卢月,她只关心,陈国的势力是否值得她付出精力去培植。 “如月会令夫君满意的。” “你这几日回去照看你的父亲吧,府中的事情就交给璟乐公主去做。” “她一人能理地过来吗?叶姑娘如今身子不便,如月再一走——” “不必担忧,她总该长大的。” “璟乐公主确实是孩子气了些……” 姜霂霖沉眸,没有作声。卢月确实将她的反映当作了默认,添了几分欣喜。 “夫君今晚歇到何处?” 这真是个头疼的问题,原本她是到宜沁苑歇惯了的,可是就在刚刚,唯一一处能教她自在睡去的地方也变了味儿。 回想到曲水说的那句话和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姜霂霖顿觉浑身的不自在,轻叹一声对卢月道:“去你屋里歇息吧。你今晚回卢府吗?” 第96章 卢月笑着摇摇头:“有长姐和下人们看着,如月明早回去。” “好。”姜霂霖点点头,与卢月一同出了晖堂,向琼茗苑走去。 琼茗苑的一切都按照姜霂霖的命令布置,就连卢月的贴身服侍的丫头都是她选出来的。卢月没有半分改动。只要是她说的,卢月皆是照做。 “你这里倒是雅致,从前兄长的房间和你这里很是相像。” 卢月为姜霂霖端了热汤放在桌几上,走到姜霂霖身边问道:“兄长才是真正的才子,如月怎能与兄长相提并论。兄长如今的身子如何了?” 姜霂霖看着眼前的那张字画道:“老样子。” 卢月见姜霂霖很是专注,扫了眼字画问她:“夫君喜欢这幅画?” “我在想,作这幅画的人是在什么样的境遇下才画出这般的孤寂……” “夫君觉得呢?” 姜霂霖摇了摇头:“有种被整个天下抛弃的感觉……这画是——” 当她回过头来问卢月时,却发现卢月的双眸中点点晶莹。姜霂霖蹙眉,这画难不成是…… 可她为了减轻心中的愧疚,镇定地转移了话题:“听闻梁复为了讨你欢心,各处的搜罗字画,我常听朝中大臣们戏言,说是要想观尽天下名字名画,到梁府便可。” 卢月淡淡道:“如月是梁府休了的夫人,半张字画都不曾带出梁府。” 姜霂霖无言以对,生怕再说什么,卢月便会扯到他们之间曾经的过往,虽然对她来说,只是卢月的一厢情愿。 她却不知道,即便是她不说什么,卢月都情难自禁。卢月不同姬妍若与曲水。不过是虚长两三岁,却是天差地别。且对她情深至此,得来不易,更显珍惜。 这是姜霂霖逃不过的。 既然逃不过……姜霂霖存了些小小的私心。她想试探,试探她自己。 脑中出现了那日小石桥上的画面,姜霂霖走到卢月的跟前,将她抱起。卢月自然而然地抬手搂上了姜霂霖的脖子。 内室中的空气也变得暧昧缠绵。 榻上,姜霂霖的指尖拂过卢月的嘴唇,她犹疑着缓缓靠近,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还是没感觉,不反感却也不欣喜。 卢月的手仍旧勾着她的脖子,姜霂霖紧着眉头又在卢月的唇上亲了几下子。 依旧没感觉,依旧不反感。 姜霂霖心中叹了声气,将卢月的双手轻轻拉开,翻身躺在了榻上。 “夫君——”卢月疑惑中带着几分失落。 “有些乏,帮我按按头吧。” 卢月慢慢起身,指腹按在姜霂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 看着姜霂霖闭上的双眼,卢月的脑中浮现出方才的那幅画。 冰天雪地,一轮残月,微光点点。 第81章 抓小将 城外大营中。 “将军!将军!” 慕辰一路跑到姜霂霖的跟前,气喘吁吁道:“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姜霂霖将斩尘交给身边的侍卫,边向营中走边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让你这样着急?” “给夫人看家护院的那几个小将被冯大将军带走了!” 姜霂霖似乎没当一回事:“这营中的兵将又不分你的我的,带走就带走吧。” “可他是奉了皇上的命!” 姜霂霖脚下未停,走进军账。 慕辰见她不急,急得要跳脚:“将军!若是因为您调走他们作为私用一事,皇上也会降罪给您的!” 姜霂霖做到案几前,打开竹简:“不过是几个月的圜土,故地重游嘛!” “您竟然说的这般轻巧!谁人像您这般将那圜土大牢当成什么好地方似的?” “没事儿没事儿,”姜霂霖抬头看了眼急得团团转得慕辰,“这几日总不见东扬,他的课上得怎么样?”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姜霂霖挑眉:“你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假!” 慕辰呼出一口气:“东扬身边的白卯很能干,慕辰在他身边倒像是个多余的了!” “此人可靠得住?” 慕辰点点头,很是赞许:“有点儿本事!” “能叫你说出这句话的,必然是个能用的人了!明日你就不必去接东扬了,有小武和白卯在,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将军,您当真不担心那几个小将?” “都是我们的人,担心什么?”姜霂霖轻笑一声。 “算了,慕辰也不跟您说了,慕辰这就去禀了老爷去!” 说罢便转身欲离开。 “站住!”姜霂霖喊了一声。 慕辰气呼呼地回头。 “就这点儿悟性?看不出本将军是故意的吗?” “故——”慕辰睁大了双眼,“还有故意给自己找罪受的!将军,您莫不是担心丢了自己的面子才这样说的?在慕辰面前,您不必——” “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姜霂霖没好气道,“本将军允了他们回乡的假!圜土也就关他们几日,年前肯定放出来!出来了肯定被赶回去了!” “啊?” 慕辰一脸肉疼,仿佛被赶回家的是他自己。 “将军,是不是他们几个没把宜沁苑照看好啊,那您也不必这样吧?” “是照看得太好了,让他们回去休息休息。” 慕辰不敢苟同姜霂霖的做事方式。让人家回去休息竟要先到圜土之中走一遭,出来了还不得带着皮肉之苦么! 第97章 “那您呢?皇上问责下来?” “皇上怎么想的,本将军哪里知道!” “将军,您这也——” “你这几日是不是退步了?看你身上这衣服都要撑破了!” “将军,慕辰日日在练功!不信您瞧——” 慕辰说着就要给姜霂霖秀他的肌肉,姜霂霖不耐烦地摆摆手。 “有没有点儿眼力劲儿?出去练功去!我还得处理军务呢!” “……” 慕辰闻言,嘴瘪了下去,一脸委屈地出了军帐。 “魏将军……” “将军可在帐中?” 姜霂霖已经听出外面来人的声音,开口冲帐外喊了一句:“兰成吗?进来!” 魏楠向慕辰拘了一礼,进到军帐中来。 “姜大哥——” “还是自己一个人?怎么不带个侍卫?” “兰成独来独往惯了。” 姜霂霖知道,实则魏楠是不想连累了旁人无他一同受辱。 “可是有什么事?” 魏楠跪坐在案几前,一脸的担忧之色:“听闻大哥接二连三的出事,兰成便赶着来瞧瞧,大哥可还好?有什么兰成能为将军做的吗?” 姜霂霖扬了扬嘴角:“不过都是些小事,不必担心。” “也对,”魏楠的眸子暗了下去,“大姜哥独宠叶姑娘,并不把那卢家小姐放在心上,她那父亲出了事,姜大哥自然也不会上心。” “……” 姜霂霖无语,外面的人对她的婚事就这样的操心吗?比她自己还分析地透彻! 魏楠好像有些闷闷不乐,不过很快又抬头道:“只是兰成听到军中的几个士兵说,有几个小将被抓走了。这几个小将皆是与姜大哥关系甚好的……” “你怎么也和慕辰一样磨叽了!” “兰成不是磨叽,兰成是担心姜——”大哥! 魏楠咬着唇道。 “什么事有没有!放宽了心!”姜霂霖拍拍魏楠的肩膀,以示安慰,“魏柏呢?” “姜大哥知道的,我与他素来不睦,又怎会知道他的行踪。” “魏柏是个好儿郎啊!”姜霂霖语重心长道。 魏楠凝眉:“将军,这话您说了好多次了。兰成知道您是好心,可是魏柏他……算了,都是兰成的错吧,兰成生为庶子本该是错,给他蒙羞了……” “你母亲的出身干你什么事?”姜霂霖出言相劝,“你是本将军见过的最有情义的二郎!” “可魏柏却不这么想,他一定觉得我给他丢人了,不然也不会总是找我的茬……” “你怎知他怎么想的?” “难道不是吗?” 看着魏楠痛苦的双眼,姜霂霖有种不能言明的憋屈。 可是她不能说,因为她与魏柏之间有一份秘密,一份禁忌的秘密,一个不得让第三个人知道的承诺。 她必须遵守自己的承诺。 姜霂霖叹了口气,深深地看着魏楠的眼睛:“兰成,你只需记得,魏柏他是个好人,如果能够不恨他……我希望你不恨他。” 魏楠没有吭声。 他怎能没有恨。他并不想独来独往,他想要朋友,他想和士兵们打成一片。可是他如今能够接触的,只有姜霂霖一个。 这也是因为魏柏惧怕姜霂霖,若非如此,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在他魏楠看来,他与魏柏生来便是水火不容的。 “姜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若是您有什么事,兰成必会全力相救!” “你呀,只需看着就好了,若是出手,只会坏了我的计划。” “这计划中,可是有魏柏出力?” 姜霂霖一愣,笑道:“你不是不关心他吗?” 魏楠小声道:“兰成要时刻提防着他害人,自然是会小心谨慎些。最近兰成发现他好像偷偷练习一套招数?” “那你又是怎么觉得他的招数是为我姜霂霖所练呢?” “起初兰成觉得他是惧怕将军,可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观察,兰成发现……他对姜大哥更多的是……” “什么?” “信任!” 姜霂霖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但愿你是唯一一个有如此洞察力的人。” 停顿片刻,她又撇撇嘴:“不过你的注意点放错了啊……” 第82章 学呕吐 “姜大哥,你确定不用兰成帮忙吗?虽然兰成人微言轻,可若是姜大哥有难,兰成必不会袖手旁观的!” 魏楠说得极为恳切。 “真的不必为我担忧,”姜霂霖浅笑道,“你只需照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姜大哥已经很关心兰成了,兰成总想为你做些什么,可是奈何姜大哥皆能自己摆平……” 姜霂霖见魏楠又自卑起来,想了想道:“说起来,还真有件事情要你做。” 魏楠果真就开心起来:“何事?” “总不是看家护院的差事,你这等将才怎能埋没了!既然你如此心细,让你去盯一个人如何?” “谁?” “左司寇。” 魏楠有些疑惑道:“曲梦?朝廷议政唯一一个女官?” 姜霂霖点点头。 “那不是璟乐公主的堂姐么?直接让璟乐公主去问不就行了?” “有些事情,便是她亲爹亲娘去问也问不出来的。”姜霂霖的目光深深。 第98章 “曲梦大人……”魏楠沉吟片刻,“好,姜大哥,兰成亲自给你盯着。” “嗯,对了,兰成,”姜霂霖忽然道,“昨日你父亲在醉鸢楼又是喝的酩酊大醉,皇上明令朝廷重臣不得酗酒,你要多劝着一些!” 提及这件事,魏楠面露愧疚之色:“家父是觉得兰成与弟弟如此年纪还不婚不娶给他丢人了,昨日与几个官员一同吃酒,吃的好好的又跑到了醉鸢楼去玩乐。” “魏大人喜好吃酒倒是众人都知道的,只是这样出格怕是惹恼了皇上,你们兄弟二人多注意着些吧。” “是。” 魏楠简单地回了一句。姜霂霖也是点到为止。 魏府的一个嫡子一个庶子,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娶妻了! “那兰成就不打扰将军处理军务了,”魏楠说着起了身,“将军的事情兰成必会放在心上!” “你今日不在军营中吗?” “不了,将军,待会儿魏柏可能要来,见我在军营,又要折腾一番了。折腾我事小,连累了一些个小兵,兰成会过意不去的。”魏楠回了一句,出了军帐。 姜霂霖无奈的摇摇头,这么心思细腻的一个人,把魏柏的行踪吃的透透的,怎么就看不出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呢? 也罢,谁又会想到那种禁忌的情感,随他们去吧,她对魏柏承诺过不会说出来的。 宜沁苑。 风二娘早早地就从姜府赶了来,见到曲水甚是亲热。 “夫人当真是个有福气的,婆婆当日说的不假吧?”风二娘拉着曲水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对两个丫头道:“你们两个也是修来的福分,婆婆可都听说了,将军如今最宠你们夫人了!” 素菁也是欢喜,行了一礼谦卑道:“夫人常教导奴婢,不可做骄横跋扈不讲理之人,无论将军是何态度,都要低调行事,切忌摆架子。” “好好好,将军有你们夫人这样的女子在后院,省了不少心啊!” 曲水浅笑着与风二娘客气了几句,将两个婢女支了出去。 “婆婆,将军可有说什么?” 风二娘的眼神里充满了佩服之情:“老婆子在姜府服侍了这么多年,竟不知将军竟是个痴情种!” “……” “即便你是假孕欺骗她,她竟然还不恼你,还要帮你将这件事隐瞒过去!” “……” 还能这样和外人解释?曲水不得不佩服姜霂霖的脑子。 “将军说了,外人把贺礼都送来了,她不能教你失了面子,可是你毕竟是假孕,又是头胎,什么都不知道,就教老奴来教一教!” 曲水一脸尴尬:“是……是……” 可心里却是一肚子的委屈,姜霂霖不会是一开始就打定这样做吧? “夫人现在是吃得愈发地好看了!” “婆婆谬赞了,教旁人听了去笑话。” 风二娘亲切地瞪一眼曲水:“婆婆说的是真的,难不成夫人都不照镜子的么?” 曲水很不习惯别人夸她,急忙道:“婆婆,您还是教教我如何做吧,我……给将军惹了祸事,是要全过去的。” “好,好!”风二娘站在堂中便比划边说了起来,“女子有喜,必定是会出现乏力、食欲不振、恶心、呕吐的反应——” 曲水认真看着风二娘作呕吐状,犯了难色:“会一直这样吗?” “有人会,也有人不会,一般来说,三月左右的时日,会有所缓解。” 曲水记在心间:“还有么?” “还有就是小解,总想着小解!” “好像也不是很难……” “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夫人装出来的,若是夫人真的怀上了,那可是有的罪受喽!” 曲水庆幸地拍拍胸脯,更加打定了要留在姜霂霖身边的心意! “婆婆,还有么?” “切记,月事在有喜之后也是不会来的。” 曲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个她倒是不担心,她的月事一向不准。想到此处,曲水又是心中一震,难不成她的月事不准,也在姜霂霖的谋划之内?姜霂霖早就想好利用她的这一点了么? 那姜霂霖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夫人?夫人——” 风二娘连叫了两声,曲水才回过神来。 “夫人是怎么了?” 曲水慌张地摇摇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无、无事……” “婆婆会在夫人跟前时刻提点着,夫人不用太过担心!” “劳烦风婆婆了!” “婆婆打听了打听,南郊有家娘子就快生了,婆婆这就带着你去碰碰运气,若是今日生产,你就能看看她是如何生的!到了你生产的那日,你就会了!” 曲水张了张嘴:“这、这也要学?” “是啊,不然等你生产那日,怎得能演得到位呢?且你的肚子疼痛,就得叫啊!外面指不定围着些什么人呢?或许将军的大夫人、二夫人都会在外面,一点儿不对劲就露馅了!到时候将军可保不了你!” “疼……叫……” 曲水一脸的为难之色。她这才知道姜霂霖给她丢了多么大的一个包袱。 这将军府的荣华富贵还真是难以享受! “现在就、就去吗?” “是啊!”风二娘肯定道。 “可门外还守着府兵——” “将军早就交代过了!” 第99章 曲水彻底服了气,姜霂霖还真是把一切都筹谋好了,只等她自己往里面钻了! 第83章 农家女 南郊,一个无名农院内。 风二娘塞了一些碎银子给那农夫,农夫开了门,请她和曲水二人进屋子。就在这时,曲水忽然听到屋内的响动,说什么都不肯进去了。 “婆婆,我、我娘以前生东扬的时候,我也见、见过……不然,我们就不进去……就在、就在外面听听就好了……” 曲水扯着风二娘的袖子踟蹰不前。 “那怎么行,到时候你是要亲自——”风二娘机警地扫了一眼眼前的农夫,“还是要亲眼看看的!” 说罢强行拉着曲水进了屋子。 屋内的女子已经疼得不行,几个妇人在身下帮衬着。 “花儿,使劲儿啊!” 可榻上的女子只管疼得乱叫,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淌了下来。 曲水浑身打了个颤:“产、产婆子,她、她怎么疼成、这、这样……” “什么产婆子?我家哪里请得起产婆子,这是村里的妇人,邻里邻乡来帮个忙!”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子说了一句,看样子应该是榻上女子的妹妹。 “啊?”曲水扫了一眼妇人满手的血,赶忙撇过头去,“我娘生东扬的时候,虽也疼得不成样子,可、可还是有个产婆子在的……” “我家哪能与夫人的府上相比!”女子简短的回了一句,就朝榻上的女子喊道,“嫂嫂!您使劲儿啊!就快出来了!” 耳边的哭叫声渐渐弱了下去,随着一声婴孩的哭啼,曲水揪着的心也落了地。 “生了?” 她探身去瞧,却是见榻上的女子脸色苍白,没了半分生机。 曲水大惊:“她、她——” 几个妇人的眼睛都放在刚刚出生的婴孩身上,听曲水惊呼,这才去瞧榻上的女子。 “没、没了……” 曲水怔怔向后退了一步:“就这么没了?她刚刚还、还在说话——” 几个妇人忙作一团,风二娘拽着曲水出了屋子。等曲水回过神来,已经被风二娘拉着走出很远一截。 “婆婆,那女子就这么、就这么没了?”曲水说着流下泪来,紧紧抓着风二娘的胳膊相问。 “女子生产,都要在鬼门关走一遭,这样的人家又请不起好的稳婆……”风二娘为曲水擦了擦泪,“不用担心,若是夫人日后真的怀了孩子,将军必定会请最好的稳婆来的,说不定还会将宫中的女医请来为夫人接生!” 曲水的脑中却是一片猩红的血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将军府,在房中坐了很久还是回不过神来。 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那女子就没了,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没有了! 天下又多了一个没娘的孩子!曲水便是穷苦出身,怎能不知那孩子将来要面临的是什么。 因为曲水的状态不怎么好,教书的陆先生来了一趟,又被素菁请走了。直到姜霂霖回来,曲水才算是正常一点。 不过姜霂霖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这件事就是她安排的。只是姜霂霖没有想到,曲水的反应会是这么的大。 “夫人晚膳都没有吃,自从回来后就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姜霂霖冲婢女摆摆手:“你们出去吧,我来喂。” 既然将军都说了话,婢女自然是走得飞快,若是问责起来,怕是她们吃罪不起。 “改变主意了?是不是很难做?” 姜霂霖在堂内踱了几步,问曲水。 方才自她进门便郁郁寡欢一动不动的曲水,忽然起身冲到她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姜霂霖的脊背一僵,正要问询,曲水却是先开了口。 “将军,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曲水不嫁什么人,你也不要把曲水卖给任何人!” “……” 这是怎么了?姜霂霖摸不着头脑。 “你、你……” 曲水缓缓抬起头来,眼角竟挂了泪痕。 姜霂霖疑惑道:“你怎么还哭上了?这条路也没那么难走,本将军不会轻易把你这颗棋子舍掉的。” 更何况,冲在前面的不是她么?她还没被吓着呢,这女子就被吓破胆了?那干嘛非要赖在她身边呢? “不哭了吧?我、我不会哄——” “将军,曲水能求你一件事吗?” “何事?” “能否将那农户家的孩子接到将军府来?”曲水怕姜霂霖不答应,又解释道,“那孩子的娘亲死了!” 姜霂霖这下算是明白了过来:“就因为这事儿哭?” 曲水哭地梨花带雨,直直地看着姜霂霖:“他的娘亲死了,他往后的日子会很艰难。他那爹是个农夫,顾及不到他的。就把他带到将军府做我们的孩子如何?将军——” “他、他……你才刚刚怀上,等你生的时候,他已经大了,如何能瞒得过去?” 曲水抱着姜霂霖不撒手,反正她知道姜霂霖是个女的,这样抱着也没什么要紧的,索性就缠着了! “曲水知道将军绝顶聪明,一定有法子的!” “你可真是会给我戴高帽子!”姜霂霖闷哼一声,“松开吧,你把本将军的衣服都揉皱了!” “将军是答应了?” “你今日忧心忡忡就是考虑这孩子的将来?” 第100章 曲水心虚地低下头去,她并不想让姜霂霖知道,其实她是被那死去的女子吓傻了。 姜霂霖看着她的样子轻笑:“若是此事你大可不必,日后要你做的事情多着呢,也算是对你的补偿吧!等那孩子长个五六岁,把他接到将军府,做我的义子总可以吧?” “不能让他来做我的孩子吗?” “你也知道,他,不赶趟儿!” 曲水轻叹一声:“若是曲水早一些时日怀上就好了!” “……” 姜霂霖直犯尴尬。 曲水终于松开姜霂霖,可是状态依旧不怎么样。 姜霂霖看在眼里,问她:“你还没用晚膳?” 曲水没有吭声。 姜霂霖摇摇头,走到桌几前,在碗里盛了肉汤:“过来。” 曲水走过去,坐到姜霂霖身边。可姜霂霖却仍旧端着碗没有放下的意思。不仅如此,竟还拿了勺子,舀了汤递到她的嘴边。 “将军——” “既然是怀上了,本将军就侍候侍候你。” “可是,将军——” 她二人都知道这是假孕啊! 姜霂霖却是微微蹙眉:“就你这样子还不把我的勺子给摔坏了!喝吧!” 曲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在姜霂霖急着舀第二勺的时候,她急忙唤了声“将军”。 “怎么了?不好喝?” 曲水微微摇头,蹦出一个字:“烫……” 第84章 乏得很 “不然,还是曲水自己——” “本将军打生下来就没侍候过人……” 姜霂霖不等曲水说完,就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凑上前去吹了吹那勺汤,又递到曲水的嘴边。 “怎么样了?还烫吗?” 曲水摇摇头。 姜霂霖扬起嘴角,在曲水的面前,她可以放心地笑:“把身体养好,才能做事。” “将军用过晚膳了吗?” 姜霂霖又伸手递上去一勺:“在军营里同他们吃过了。” “军营里苦吗?” “不苦啊,城外的军营你不也去过吗?什么都有!你去的时候随时慕辰为你开了小灶,可那些兵将们吃的不差!这是城外,又不是荒郊野岭!” 曲水想了想:“那倒是……可是你不怕吗?” “怕甚?”姜霂霖疑惑。 “那些刀啊、箭啊的……” 姜霂霖轻笑两声:“那可都是好东西,若非平日里练它们耍,我如何能扛得住圜土之灾,你也知道的,我是个女子。” “将军练那些兵器,只为坐江山?” 姜霂霖神色一怔,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每个人都有她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护佑我姜族名垂千世……算是求名吧,一个俗人的抱负!” 曲水甚是替姜霂霖感觉可惜:“像将军这个年纪的女子早就嫁做人妇了。” 姜霂霖舔了下嘴角,打趣道:“我若是嫁做人妇,那你呢?你不就横尸大街无人过问了?” 曲水不以为意,小声道:“总会有人把曲水买下的。” “哦?”姜霂霖挑眉,“你不会是有心仪的男子,用这一招逼他出面买下你吧?难不成本将军无意中坏了你的好事?” “没有,曲水没有!” 曲水急忙道,差些把姜霂霖递到嘴边的汤给洒掉。 “真没有?”姜霂霖的眸子忽然变得犀利,神情也认真了不少。 “真没有!” “那——看到本将军是女儿身可有失望?” “不曾,这个问题那日将军已经问过了,曲水也说过不曾有过失望。” 没有失望?姜霂霖沉眸,没有失望就代表这女子之前就对她没有期望! “本将军虽然烦那些个小姐们,可是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姜霂霖把汤碗放到桌上,凑近一些道,“她们,可是各个都喜欢我的这副皮相!” “曲水、曲水略有耳闻……”姜霂霖的靠近令曲水不禁结巴了起来。 “你难道就不馋?”姜霂霖好奇。 曲水在姜霂霖的逼问下显得很是慌张,身子向后仰了些许。姜霂霖却像是审查犯人一样不肯罢休。一双眸子似豹眼一般凌厉。 “曲水、曲水不敢……” 不敢喜欢么?不敢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很大!姜霂霖心道。 “圜土都敢进,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本将军可没觉得你是个胆小的人。初见你时,你明明听到前方的马蹄声,却还挡了我的去路!你的胆子不小呢!就不怕死在本将军的马下?” 曲水的双手抓在木椅边儿上:“曲水只为葬父。” “那圜土呢?作何解释?” “为报恩,”曲水急忙道,“大夫人可以去求母家,二夫人也可以去求母家,这些曲水都没有,只能为将军送上一件大氅,以保将军身体康健。” “你就没想着和她们争宠吗?没想着要服侍我?” “想过服侍。” “也是为了报恩?” 曲水点点头:“是。” 眼前的女子都这样肯定了,再问下去就显得自己没皮没脸了。姜霂霖终于坐直了身子,她还真没像今日这般没皮没脸过得追问过什么人。 曲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方才姜霂霖的双眼,就像是要把她吃掉一样。 她并不否认当日她拦着姜霂霖的去路是故意的。可她当时急着要葬父,见前方有大阵仗便猜出了来人非富即贵。 第101章 她是要葬父的,哪管什么性命之忧! “给你寻个人家你也不要,非要报恩……”姜霂霖喃喃道,“我姜霂霖的恩可不是那么好报的,你今日也看到了。” “曲水、曲水尽全力、装、装……”曲水说着,脑中又浮现出接生妇人双手上的猩红,“将军,曲水只想要你给的孩子,不要嫁给任何一个男子!” 姜霂霖得意的笑着:“你方才不是说对我没那意思吗?可你这话真得会教本将军误会的……” 曲水百口莫辩,憋了半天,支支吾吾道:“将军、将军何必执着于这个、这个问题,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将军、是女子啊——” “……” 这次轮到姜霂霖沉默了。她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就在曲水要开口的时候,姜霂霖忽然腾的一下子从木椅上起身,冲外面冷冷喊了一句:“侍候夫人舆洗!” 曲水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起了身。 两个婢女已经进来侍候,姜霂霖冷着脸没说什么独自进了内室。可即便是她进了内室,整个房间的空气也冷得要命。 素菁扫了一眼姜霂霖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立即禁了声,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待事情做完后,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一阵淡淡的清香飘了进来,姜霂霖抬头瞥了一眼,将手中的竹简放到案几上,几步走到床榻前躺了上去。 曲水不明白为何姜霂霖的转变如此之大。 她走到床前,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轻声问道:“将军,你今日乏吗?” 姜霂霖没有吭声。 “将军——” “本将军乏得很,乏得不想说话了。” 冰冷的语气拒人千里之外。 曲水咬咬唇,站在床前又道:“虽然曲水与将军相差四五岁,也没有将军学识渊博,不及将军经验丰富,可是将军若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可以与曲水说的,即便曲水出不了什么主意,可是只要说出来,将军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乏了。” 言下之意,不想再说什么。 曲水想了想,上了榻,凑到姜霂霖面前:“曲水为将军按一按,解解乏。” 说罢,抬手轻轻触碰姜霂霖的胳膊,壮着胆子试探。 姜霂霖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动了一下,翻身趴在曲水的身边。曲水两手按在她后脖颈的穴位上,姜霂霖闷哼了一声。 第85章 没意思 按了一会儿,曲水试探着问:“将军是不是有心事?” “……” “与曲水说说?” “……” “曲水不就是将军的棋子吗?可是自从曲水入府后,将军还没有用呢。” “……” 过了片刻,一直趴着未动的姜霂霖撑着两肘,转身扭过头来打量了曲水几眼。 曲水被她这样的目光搞得有些心慌,以为姜霂霖要不耐烦地对她发火:“将、将军——” “倒是有个疑问。”姜霂霖很是平静。 还真的是有心事。 “什么疑——” 话还未说完,她的衣襟便被姜霂霖伸手一拽,整个身子跌到了姜霂霖的身上。 最惊骇的是未及她反应过来,她的嘴就被姜霂霖的嘴堵上了! 屋内一片安静。两个人的双眼中尽是惊诧,尤其是主动的姜霂霖。 不过仅仅是一瞬,姜霂霖就推开了她。可是也不过一瞬,又将唇凑了上去。 接着就是姜霂霖反反复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刚开始还像是小鸡啄米一样蜻蜓点水,到后面几次竟然一副品尝的模样,一边吻一边在想着什么。 姜霂霖的力气很大,曲水挣脱不得,只得由着姜霂霖抓着自己的衣襟。 不知是因为脖子紧,还是因为紧绷的情绪,曲水的心砰砰直跳。 足有十次之后,姜霂霖忽然一把把她推开,坐起了身,大口地喘息着。 曲水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姜霂霖坐着也没有出声。 良久,曲水才回过神来,她发现如果她不说话姜霂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于是她凑上前去拽了拽姜霂霖的内衣。 “将、将军——” 姜霂霖缓缓回过头来,手慢慢地搭在她的手上:“你、你感觉到了什么没有?” 曲水摇摇头。 “没有吗?”姜霂霖再次确认。 曲水依旧摇摇头。 姜霂霖艰难地吞咽一下,慢慢探身过来,指腹抚上曲水的双唇:“这样呢?” 曲水触电般地向后仰了一下,急忙撇过头去,惊呼:“将军!” “有吗?”姜霂霖问得急切。 “将军,你、你这是怎、怎么了?” “你只管回答本将军,有吗?”姜霂霖疾言厉色起来,“什么感觉!” 曲水吓得一哆嗦:“有、有、有感——” 姜霂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双唇,以极大的耐力等着她说下去。 “像、像被扎、扎了一下……” 姜霂霖拧着眉问她:“疼?” “不、不是……”曲水难为情地撇过头去,“将军比曲水年长四五岁,难、难不成比曲水还、还懂得的少吗?” 姜霂霖凑上前去,双臂撑在榻上,将曲水箍在中间,曲水动弹不得,身子向后仰着。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倒在榻上,只得伸手抓了姜霂霖的衣衫,以求身体的平衡。 第102章 “你方才不是说对本将军没那意思吗?现在又怎会有这种感觉?” 姜霂霖低沉的嗓音,令空气更加暧昧了几分。 “将军为何这样在意曲水的心意?” “我……我只是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都应该对我姜霂霖动心……” “不能有例外吗?” 姜霂霖的眼神霸道至极,一字一顿道:“不、能!” “这、这世上、还有、还有那些有夫之妇,她们总不会——” “莫要转移,我只问你!” 曲水直视姜霂霖:“将军只为证明自己有吸引全天下女子的本事吗?” “是。” “将军,还真是要强……” “所以呢?” “曲水感激将军的大恩大德。” 姜霂霖听到曲水这样的回应,眉头拧成了一团,盯着曲水看了半天,起了身。 “罢了,我怎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姜霂霖低声自语,“那么多的世家小姐们上门求嫁,我又不是不知道。” 说罢下了床榻:“早知道我是这种人,就全都应下来了。” 曲水坐在榻上,听着姜霂霖胡言乱语的自言自语,又见她要出去,急忙唤了一声:“将军。” 姜霂霖转过身看着她,眼神不善:“你来,今日的字好像还未检查过呢!” “字?今日、今日……” “陆先生已经禀报过了!所以今日落下的课业,我来教你!” “可是现在已经——” “即便是这样日夜不辍,你的才学也不及卢月和璟乐公主的万分之一。拿什么报本将军的恩情?” “……” 曲水不情不愿地下了榻。随姜霂霖出了内室。 “你这写的是些什么?这也能称之为字吗?” 曲水看了过去,她明明写得很好,陆先生都还夸了她呢,可到了姜霂霖这里,却成了不能称之为字! “坐过来,我教你!” “……” 曲水接过姜霂霖递给她的笔,坐在案几前。只是她没想到,姜霂霖所谓的教是手把手抓着她的手教! “你心慌什么?” 耳边传来姜霂霖的声音,曲水的耳朵有些痒痒:“没、没心慌……” “其一,你说过了,你我同为女子,不必避嫌;其二,你是本将军的妾,本将军是你的夫君,夫为妻纲;其三,你是本将军买回来的棋子,你在下,我在上,本将军是你的主子。” “曲水、曲水明白,曲水会努力的。” “好,那现在我们开始练习。” 手上传来温热,曲水的心绪渐渐平静。漫漫长夜,灯火摇曳。照进了二人的心里。鼻尖是淡淡的檀香味,很舒适,很安心。 笔下的字越来越有样子。曲水心中的欢喜溢了出来,融化到整个房间当中。 翌日一早,曲水趴在案几上,早已进入睡梦中。姜霂霖伸出手,抚上曲水日渐红润的脸颊,喃喃道:“到你这里怎么就有了感觉呢。” 说罢轻手轻脚将曲水抱进了内室,并为她掖好被角。 出了门,姜东扬正候在门前。身后带着小武与白卯。见姜霂霖出来,行了礼后几分诧异。 “将军,您的眼圈儿怎么这么黑?” “是吗?” 姜东扬回头看看两个亲侍:“你们觉着呢?” 小武与白卯直点头。 姜霂霖撇撇嘴,翻个白眼:“天还没亮呢!如何看得清!” 说罢朝外走去。 身后三人互相递个眼色,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你们两个还走不走?迟到论军法处置啊!”姜霂霖冲两个亲侍吼了一嗓子。 白卯小跑着跟上去笑笑:“给将军报个到,我们待会儿就送少爷去乾书殿上课了!” 姜霂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初生牛犊!”说罢又对姜东扬道,“你回来的若是早,就来宜沁苑监督你姐用晚膳!听到没!” “是!”姜东扬作士兵状大声道。 姜霂霖一急:“你姐刚睡着!” 闻言,身旁三人笑得前仰后合。方才还否认自己长了黑眼圈的将军,这么快就露馅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新年快乐呀! 第86章 聚筵席 姬週四年,岁终。 凤黎城内家家灯火通明如白昼,大街上成群的孩子们嬉戏玩乐。 姜东扬披着大氅站在府门外,将手中的一碗麦饭放到眼前小孩儿的手里。 那孩子跪下来伏首拜了他:“谢谢大哥哥。” 声音奶声奶气。 “少爷,我们该进去了。”白卯提醒了一句。 姜东扬望着冷光中模糊的小小身影,仿佛回到了从前。曾经,他也像这个孩子一样在大年夜时出来讨饭。 “今夜过后,东扬就长了一岁。” 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夜里化为一团白色,飘散到空气中。 “属下与小武盼少爷快快长大,为将军府建功立业!” “可我今年是十一岁,还是十二岁呢?”姜东扬对着空气问。 这次白卯不敢轻易接话了,他看看身旁的小武,小武也看看他,皆不知这小少爷是何意。 眼前路过三五个玩耍的孩子,姜东扬的目光一直跟了出去。 在门前站了良久,姜东扬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第103章 “少爷,天冷——” 姜东扬闻言收回了目光,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将军府”三个大字,问小武:“神仙假面可准备好了?” 小武递上一张金色面具:“少爷,早就备好了!” “将军与长姐还在姜府么?” “这个时辰应是回来了,方才小武好像听到几个说书的进了府。” 姜东扬掂掂手中的面具:“好!我们去为将军表演驱傩之仪去!” 将军府,晖堂内。 拜过父母高堂的姜霂霖带着妻妾回了自己的府上,继续着年夜的欢乐。 艺人说书罢,几个带着面具的艺人上了场。随着鼓点的时高时低,时密时疏,台上送神上界,迎新神下界的驱傩之仪在舞者的演绎下完美落幕。 席间众人拍手叫好。 姜东扬走上前去,摘下面具半跪在地。 “东扬祝将军身体康健,福禄双全!祝我姜族名盖天下,功垂万世!” “好,起来吧!”姜霂霖很是开心,向东扬招招手,“入席吧。” 姜东扬起身,向曲水的方向走去。 “东扬想要什么赏?” 姜东扬端起酒樽,敬姜霂霖的方向:“东扬不要赏赐,东扬只愿将军名垂青史!” “叶姑娘,你这弟弟,嘴可真甜呐!” “姐姐谬赞,”曲水端起手边的茶敬卢月,“东扬开蒙较晚,这几句都是陆先生亲自教他背下来的。叶裳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敬姐姐了!” 卢月抿嘴笑笑:“还是叶姑娘有福气,不仅有个聪明伶俐的弟弟,肚子里怀的还是将军的长子!” “他不过是早些时候出生罢了,不及姐姐的孩子尊贵的,且究竟是个公子还是千金,都未可知。” “男娃还是女娃,都是本将军的孩子。”姜霂霖对二人说罢,又对婢女道,“把夫人手里的茶换了,夫人本就睡不好,还身怀有孕,是哪个这么不长眼?” “只是淡茶而已,若儿想着给叶姑娘喝白水也太没有滋味了,就命下人们沏了茶,”姬妍若小心翼翼道,“若儿让府中食医瞧过了,这淡茶对叶姑娘身体无碍的。” 姜霂霖沉吟片刻,可即便是片刻的功夫,也叫席间众人如坐针毡。 “将军,既是食医说的,这茶水就不碍事的,”曲水见姜霂霖神色不对,急忙出言相劝,“叶裳谢过公主,还是公主考虑的周全!” 姬妍若的眼角余光悄悄留意着姜霂霖的变化,还不敢松一口气。 “叶裳身怀有孕,如月又奔走于卢府与将军府之间,年夜和父亲的寿宴都交给你一人操办,是否觉得分身乏术呢?” “若儿不觉得累。” “要说这府中,要数叶姑娘有福气了,如月和璟乐公主忙得昏天黑地,可叶姑娘却是日日吃了睡,睡了吃,一步都不肯出宜沁苑!” “叶裳与你二人不同,她没有打理过府中事宜的经验,也对礼节不甚通晓。” 卢月这才端起桌几上的酒樽:“那也倒是……叶姑娘就没什么话要送给本夫人的话么?大过年的,总不是简单的一两句也要人教?” “叶裳祝姐姐青春永驻,早生贵子。” 卢月闻言,脸色变了变:“夫君还为叶姑娘打圆场,却不知叶姑娘会说得很。如月即便是再早也不及叶姑娘生产早了——” “早早晚晚,也都是本将军的孩子。” 姜霂霖冷冷一句。 卢月见姜霂霖收起笑意,立即吃了酒,放下酒樽笑着道:“夫君说的是,公主,我们二人可要尽心服侍将军了!现在叶姑娘身子不便,我们该尽到做妻子的本分。” 这话虽说的有理,可是旁人听去,总是会产生她才是正妻的错觉。 姬妍若坐在上位看着她接不上话。 卢月心中冷哼一声,她就是要做样子给府中人看的。日后她的父亲身子好利索了,将军府还是她卢月说了算。 “云珠,你的孕吐好像比叶姑娘的要厉害啊?” 云珠刚刚回到席间,捂着嘴回道:“这孩子着实闹腾,妾身估摸着是想早早出来见将军了。” “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吧。”姜霂霖道。 “无事,妾想多与将军待会儿——”云珠急忙道。 姜霂霖扫了一眼云珠的肚子:“回去歇息吧。” 云珠闷闷不乐,可也只能听姜霂霖的话。 “妾、妾先退下了。” “叶姑娘,你也回去歇息吧。”姬妍若见状,好心提醒,“你们两个都怀着将军的骨肉,莫要累着了。” 曲水抬眸看向姜霂霖。姜霂霖点了点头。 …… 宜沁苑内。 “筵席还没有结束吗?” “夫人还是赶紧歇息吧,都这么晚了,将军应该是不会来了。” 曲水疑惑地看了素菁一眼:“已经结束了?” 素菁点点头:“好像是二夫人扶着将军去了她的琼茗苑。” “什么?” “夫、夫人——” 上次见夫人如此严肃的神色,还是训诫她与绿绒擅自到承月阁要东西的时候。 “将军喝了多少?”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绿绒方才说、说是二夫人扶着、扶着回去的……” “这怎么行!” “……”素菁吓得浑身一颤,“夫人——” 曲水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踱步,婢女盯着她的肚子生怕有什么闪失。 第104章 “夫人——” “走,叫几个男仆,随我到琼茗苑去!” 第87章 抢夫君 琼茗苑内。 卢月静静地看着姜霂霖的眼神渐渐迷离,褪下外衣,只着了薄衫。缓缓走到姜霂霖的面前。姜霂霖一手撑着脑袋靠在凭几上,呼吸略显急促。 “夫君——” 一阵香气吸入鼻中,姜霂霖竭尽全力保持着清醒,她分明记得自己没吃几杯酒,可现在这种反应,已经不能用醉酒来形容了。 难不成真的是酒在作祟吗?怎么觉得自己浑身燥热? 还没等她想明白什么,一个柔软的□□已经钻到了她的怀里,伸手去解她的衣服。姜霂霖一个机灵,警觉地一把拽住自己的衣襟。 “夫君,如月会把夫君侍候好的……” 耳边传来低声的呢喃,她粗重的呼吸被一张无比柔软的唇堵上。耳鬓厮磨间,姜霂霖只觉身子一软,渐渐松开了护着衣襟的手。 卢月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伸手将姜霂霖的外衣褪下。 姜霂霖目眩神迷,伸手去索取更多。翻身将卢月压在席上,急切地去解卢月的衣服。卢月对这个人,这个身体,已经想念了七八年之久,此时更是不甘示弱地紧紧抱着姜霂霖。一只手就要探进姜霂霖的内衣之中。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彭——”的一声巨响,惊得她停止了动作。 意乱情迷的姜霂霖忽然一震,抬头便看见曲水的身影。再看看身下已经被自己褪去衣衫的卢月,冒出一身冷汗。急忙从卢月的身上爬起来。 卢月见来人是几个府兵,心中的怨气骤然升起。匆忙扫了一眼身周,把姜霂霖的外衣穿在身上,起了身。 “你们这是做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深夜闯进本夫人的房中来?” “姐姐,对不住了,叶裳方才敲过门了,可是您好像没有听到,”曲水对卢月行了一礼,又对府兵道,“今晚不知怎么的,总是心慌,怕是叶裳腹中的孩子有闪失,只能把将军请到我的宜沁苑去了。” 姜霂霖衣衫不整,大脑还不是很清醒,结巴着问道:“孩子、孩子又折腾、了吗?” 曲水走到她的身前,为她整理好衣服,盯着她的眼睛道:“嗯,很是闹腾,妾身心慌得很。” 说罢牵着姜霂霖的手就往外走。 “慢着!”卢月的双手攥成了拳头,“一个妾而已,竟敢如此羞辱我这正妻!深更半夜来我房中抢人!” “夫人,这——”素菁害了怕,小心翼翼地询问曲水。 曲水却像是变了一副模样,一改素日里低调谦和的样子。转过身去轻笑。 “正妻?说叶裳不过是个妾而已,那卢夫人呢?将军不过怜悯你,才把你放到一个平妻的位子上,卢夫人莫不是以为将军会真的对你这个被人家休了的女人动心?” “你,你竟敢这么说我!” 曲水的一反常态,反而叫卢月不知所措。 “七年都不正眼瞧你,现在又怎么会爱上你呢?卢夫人没有自知之明么?”曲水的言语极尽嘲讽,“叶裳已经命医师看过了,将军一贯的好酒量,忽然被人扶着走——” 卢月心下一惊:“你——” “下药这样的把戏也配坐平妻的位子?当真以为你入了府,就能把我叶裳的位子抢了去?卢夫人想得倒是挺美的。” “夫、夫君——”卢月见姜霂霖的神色已变,慌张地不知所措,“她、她说的不是真的!” “将军,夜深了,妾身腹中的孩子都困了……” 姜霂霖从卢月的身上收回目光,冷冷道:“如月,你知道的,我原本很欣赏你——罢了,为了你卢府的颜面,此事不宜闹大。” 说罢没有半点犹豫,即刻便出了房间。 “欣赏……如月难道要的是你的欣赏吗?” 从琼茗苑出来,曲水一路牵着姜霂霖的手。姜霂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任由曲水牵着她向前走。婢女与府兵跟在二人的身后。 “你原来这么凶啊?” “妾身有喜了,听不得将军与她人缠绵的事情!” 姜霂霖闻言,装出一副严厉的样子,回过头去责问下人:“是谁在夫人跟前嚼舌头!” 素菁被她一喝,吓得就要请罪。 只见曲水也回过头来,厉声道:“日后若是将军再被别的女人迷晕乎了,有知而不报者,论军法处置!” 便是姜霂霖也被曲水这话给惊到了。 “是!” 这几个府兵立即表了态,姜霂霖定睛一看,原来都是姜东扬院里的人。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也对他们道:“对对对,日后你们都听夫人的,听夫人的!本将军也听夫人的!” 姜霂霖从未表现过的怂样子引得下人们一阵失笑。 乘着身后的笑声,姜霂霖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对曲水道:“多谢。” “曲水在将军身边的价值便是如此。” 不想曲水竟然看得这般通透,姜霂霖半天反应不过来。 素菁最先禁了声,碰碰旁边的绿绒,悄声道:“将军又怎么了?” “不、不会这么快就翻脸吧,也太、太喜怒无常了吧?”绿绒咽了口唾沫。 府兵们也很快发现了姜霂霖已经变了的脸色,马上安静了下来。 曲水自问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怎么姜霂霖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第105章 “将军——” 姜霂霖揽上她的腿弯,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大步向前走去。 “完了,完了完了!”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皆是纳闷的看向那个说话的府兵。只见那个府兵一拍大腿:“看这样子,将军的药劲儿还没过呢!你们俩个赶紧去叫医师吧,夫人的肚子里还怀着小将军呢!别、别出什么事才好!” 素菁与绿绒:“……” 宜沁苑内。 曲水衣不遮体地躺在榻上,任由姜霂霖在她的身上胡作非为。刚开始发觉姜霂霖异常的时候,她也是推搡了好一会儿的,可是她这样单薄的身体怎能与整日里练兵习武的姜霂霖相对抗。她能做的,唯有瘫软在榻上,这样还能让自己喘上一口气。 她算是明白过来了,刚才到琼茗苑中走了一遭,实则是把姜霂霖的火从卢月身上引到了她自己身上。 只是,只是—— 原本已经累到无力的她忽然浑身一颤,双腿不由夹紧。 疼!撕裂的疼! 第88章 有想法 “你这表情是怎么了?”姜霂霖明知故问,“你不是看得想的都很透彻么?” 曲水微微发抖,浑身的鸡皮疙瘩,疼的有些发懵。 “难不成没想到这一步吗?你是本将军的妾,既然想到了你存在的意义,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床幔中,姜霂霖压在她的身上,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也显得潮湿起来。 “不是没想过……” 姜霂霖神色一怔:“你想过?” 曲水的脸红的像是吃醉酒一样,急忙否认:“没有——不是——” “不是什么?没有什么?”姜霂霖追问。 无法逃避姜霂霖眼神的曲水很是无助,这样迷离的眼神,真不知道这个血杀四方的将军是被卢月下了多重的药! 曲水忽然有些心疼姜霂霖。 “你想过还是没想过,还是觉得自己的出身不好就不敢想?” “我……疼……” 姜霂霖低头在她的下半身看了一眼:“即便是给你找个人家你也是会——你不会是因为怕疼,想做个道姑才想要待在本将军身边的吧?” “……” 曲水着实佩服姜霂霖清奇的脑回路。面对这样的姜霂霖,她也只能如实交代,不然不知姜霂霖还会想到什么地方去! “曲水承认……对将军有、有想法……”话说出口,曲水松了口气,“将军才兼文武,智勇双全,是朝廷重臣,又生得一副好皮相,还救了曲水,护佑曲水姐弟二人……曲水怎会不动心……” 姜霂霖的嘴角微微扬起:“从何时开始动心?” “将军、将军把手伸到曲水面前,牵着曲水的手穿过凤黎城的大街……” 曲水说罢便难为情地撇过头去。她从没想过,曾经弟弟极力想要她承认的,竟然这么快就被她自己亲口说了出来,对姜霂霖说了出来。 姜霂霖有些意外:“那么早。竟是一见钟情么?” 曲水没有否认。 姜霂霖拧眉:“初次相遇便对我有意,可想而知,那日在浴室内你有多么难过——” “曲水、曲水已经与将军澄清过……” 姜霂霖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眸:“什么?” 曲水难以启齿,沉吟片刻,缓缓闭上双眼,微微抬起头。 唇齿相交,姜霂霖告别了她二十一年来的独身生活。那日被卢月吻了之后的反应,就令她对自己是否有分桃之好产生了怀疑。所以她在曲水的唇上一试再试。 两个人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姜霂霖常年带兵打仗,见惯了军营里士兵们之间的那点儿事情,很自然地就明白了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对自己无比自信的她,自那之后,每次见到曲水时都变得异常敏感。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必怀疑了! 她姜霂霖即便是喜欢女人,也还是对女人有足够的吸引力!尤其是听到曲水坦言与她初次相遇便动了心时,姜霂霖更是喜不自胜。 体内的情愫加上药力的猛烈,姜霂霖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放肆。 这就苦了她身下的女子。 曲水拧着眉头忍着痛,不敢拒绝姜霂霖半分,生怕姜霂霖误会她的心意。不过很快,这点痛就得到了舒缓。 因为姜霂霖吻上了她的唇,曲水顿觉全身酥酥麻麻,也没有精力去顾及已经减轻的疼痛。 医师被两个婢女催到宜沁苑的时候,房门已经紧紧闭上。他本来就觉得此事尴尬,如何愿意去打扰。 再说了,将军与夫人行房,他如何敢打扰! 素菁与绿绒却是不知情,生怕她家夫人胎像不稳,掉了腹中的孩子,一个劲儿的把医师叫了来。 “二位姑娘,我们、我们还是在外面候着吧,若是夫人真有什么不适,将军必然会传老夫的。” 两个婢女相互递个眼色,皆不敢上前打扰,只得担忧的点点头。 只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姜霂霖早起去上朝…… 姜霂霖出来的时候也是被眼前的医师一惊,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将军,夫人、夫人可有何不适?” 医师是知道曲水假孕的,可眼下只能在连个婢女跟前同姜霂霖演起了戏。 “呃……呃……好像、好像见了点儿、红……” “啊?那夫人没事儿吧?”素菁急忙问。 第106章 姜霂霖脸一板:“你怎么比本将军还着急?” “夫人都出血了啊!若是小将军、小将军有——” “有什么!掌嘴!”姜霂霖打断她的话。 素菁甚是委屈,一旁的绿绒也要哭了出来。 “将军不能只要夫人,不要小将军啊!” “……” 姜霂霖咬着牙,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将军没事儿!” “可是——” 姜霂霖扶额,不耐烦地冲医师摆摆手:“进去瞧瞧,本将军先去上朝了!” 说罢就赶紧出了房间,留下两个婢女一脸担忧地跟进了内室。 曲水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然后就见医师与两个婢女进了屋内。她茫然地向医师投去询问的目光。 “将军出去的时候交代老夫给夫人瞧瞧,说是昨晚夫人的身子有些不适……” “啊……是、是有些不舒服……劳烦老医师了。” 医师耐着性子,装模作样地把了脉,叮嘱曲水道:“胎象正常,夫人不必担心。” 临走时又交代了婢女几句,算是完完整整地演完了这出戏。 “夫人,您还疼吗?” “……” “夫人,奴婢这就为您端了汤来!” “现在吗?我、我还想再睡会儿。” “也对,夫人定是乏得很!” “……” 两个婢女见曲水无事,欢天喜地地出了房间。宜沁苑有府兵把守,她们不必太过担心,只管照顾好自家夫人的起居饮食便可。 姜东扬去了军营,亲侍小武来过一趟,替主子问了几句,盯了会儿入院的饮食。 然后就再无人来过。她们最担心的琼茗苑的人,也没有来闹过。过了几日,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府中无人谈论,无人问及。 必然也是姜霂霖交代过的。 曲水衣服下面塞得布团子越来越大,呕吐的技巧也越来越纯熟。甚至有的时候,她自己都会产生错觉,她真的是怀了姜霂霖的孩子。 姜霂霖与她的孩子……曲水喝着肉汤抿了抿嘴,也不知道那个女将军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过……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只要这个孩子的存在能帮到姜霂霖就好。 第89章 空无人 德文殿中。 姬睿的神色异常凝重。 太史官冯仲站在殿中低着头,不时地抬眸观察姬睿的反应。 良久,姬睿才抬起头来缓缓道:“你是说年三十到驱傩日的早上,姜亦寒一直都没有出现?此事属实吗?” “臣绝无虚言。只是姜府守卫森严,姜亦寒的院子更是,”冯仲无奈,“臣的人进不去。” “本皇倒是忘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文王二十四年,岁次丙戌。” 姬睿想了想道:“已经是十三年之前的事情了……应该是跟随他父亲学习典章制礼的年纪,正是前途大好……” “是的,姜易已经为他开了别府!可还没来得及住进去就病倒了!从那之后,姜亦寒就没卧床不起,极少出府了!” “十三年啊,难不成是病死了?” “臣不这么认为。若是死了怎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姬睿的眸子射出两道寒光:“姜易已经老了,还能憋着什么大动作?” “他或许只是让别人认为他老了,放松对他的监察罢了!”冯仲言辞凿凿,“姜霂霖年前私调军营里的兵将为她将军府看家护院,搞得其他五大柱国误以为是皇上偏袒她下了旨意!” “她若是有个家眷,不要一心扑在军营里,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可也不能私自调兵为自己所用!” “那几个兵将已经被解甲归田了,姜霂霖刚从圜土出来没几个月,又逢年关,又逢她父亲的寿宴,总不好问责。” “是她自己一再挑战我大週的礼制,皇上仁慈。” “你先去查查姜亦寒的事情吧,若是姜府真的瞒着朕做了什么,再问责也不迟。” 冯仲对姬睿的解决之法显然不是很满意,拧着眉头就要退下。 “皇上,冯柱国和鲍柱国求见!” 冯仲闻言高兴了起来:“皇上,他们定是查出了姜亦寒的行踪!” 姬睿呼出一口浊气:“见。” 冯鲜和鲍沧霄入了殿中,姬睿赐了座,连带着冯仲也沾了两个柱国的光:“冯爱卿也别站着了,坐吧。” 冯仲见了弟弟肯定的眼神,放下心来。 “皇上,姜亦寒不在姜府。”冯鲜道。 姬睿的心提了起来:“查出来了?” 冯鲜看看鲍沧霄,鲍沧霄点点头:“姜府铜墙铁壁,不过臣派麾下身手最好的暗探还是进去了,姜亦寒的院子里虽然下人都照旧,可是他的房间中空无一人。” “可查出他的下落?” 鲍沧霄摇摇头:“但是臣敢确定的是,姜亦寒一直在装病!” “朕当年担心他姜易因儿子的病体分心,便允他带着将嫡次子带在身边,上了战场,为了安抚他,一直提拔他的儿子姜霂霖,一直到今天的位子……可没想到他的府里还藏着一头装病的恶狼!” “皇上,姜亦寒在暗处,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这十三年中都在做什么,若是与姜霂霖的实力相当,那么朝廷权柄必然失衡!即便我们这些老将也无法与之抗衡,我大週,危矣!” 第107章 鲍沧霄甚为忧心。 “召姜霂霖来德文殿问问!” “皇上,那个小兔崽子不会承认的!即便是承认了也未必是真话!”冯仲急忙劝姬睿,“她先前倒是同皇上您说,那个带回去的丫头是个通房的,可是现在呢,整个凤黎城都知道她府上那个小妾,嚣张得不得了,都骑在卢月和璟乐公主的头上了!” “传的很严重?朕不是已经给过惩戒了吗?” “卢柱国还以为结了门好亲家呢!”冯鲜帮着兄长说道,“即便是他那小女儿才倾天下,照样不受姜霂霖待见!” “姜霂霖这小子也是有怪癖的,只宠妾,不宠妻,就连璟乐公主身边的婢女都怀上了!”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冯鲜老脸一红:“皇上,不是臣学妇人长舌,是这事儿人尽皆知!” “姜易想做什么?送上门的势力不要?”姬睿想不通。 “皇上,必然是有姜亦寒这把杀手锏,对其他的才不在意!”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皇上,为了我大週!还请您做出决断!” 大殿之内没有回应,姬睿举棋不定。他虽然知道他应该尽快想出解决之法,可是他更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厉害。 良久,他才犹豫道:“姜族,是大族……” “欺君之罪,即便是大族又如何?” 冯仲看了眼弟弟道:“皇上是担忧姜族动乱。” “姜、姜族——”冯鲜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叫嚷道,“姜族再大也得治啊!不然指不定哪日就登天啦!” “冯鲜!”冯仲瞪了弟弟一眼,“皇上面前岂能放肆!坐下!” “皇、皇上,臣、臣着急了——” 姬睿没有说话。 鲍沧霄低着头想了许久,心中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殿前跪拜在地:“姜易寿宴在即,皇上把这件事交给臣吧!” 姬睿看着跪在他跟前的老将,还是没有吭声。 冯鲜与冯仲兄弟二人是不敢吭声,他们倒是想给自家小辈铺路,可若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虽然他们在这德文殿中弹劾姜家,可真正到了节骨眼上,谁也不敢真正的去招惹姜霂霖。二十一岁的柱国大将军,即便是有皇上的密令也是件危险的事情。搞不好的话,整个一大家子都得搭上性命,还提什么铺路不铺路! 只是这事提出来了,总得有个人去办。看姬皇的意思,是要找一把剑的。 而鲍沧霄的胆识着实令他兄弟二人佩服。 “皇上,臣会处理干净!不会夜长梦多!亦不会掀起风波!” “不然……朕还是问问吧……” “不可!” 若是问责,不仅会让姜霂霖有了防备,更会引得整个姜族起了二心。冯鲜又是站了起来,可这次确实没那么容易往回坐了。 他进退两难,犹豫了半天,没了办法。走到鲍沧霄的身边一并跪了下来。 “鲍将军糊涂,皇上莫要怪罪,”说罢拍拍鲍沧霄,“皇上仁德,我们还是先去姜府再查查清楚吧。或许可以查到姜亦寒的下落也说不定。” 第90章 挡路人 姬週五年,正月十六。 飞檐上的雪花随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仿似寻不到落脚之处。 曲梦身着官服,手握一条长鞭,直直堵在去往朝雪阁的路上。 在她对面,车撵上的姬洛羿,一席盛装,对她的出现格外惊讶。 “司寇大人,您可知车撵上坐着的是谁?” 内臣康荣修责问曲梦,可是他也不敢大声呵斥。曲梦是曲后的侄女,朝廷大臣,万不得已,他不想更不敢得罪。 曲梦的眸子里印着姬洛羿一身华服,满头珠钗的样子,紧锁眉头。 “正因为我知道她是谁,才不允许你们把她抬进朝雪阁去!” “她是皇上亲册的妃子,还请司寇大人——” “她是子羿!是前朝帝姬!不是什么妃子!”曲梦厉声道。 “老臣也听说了一些司寇大人在朝堂上的谏言,只是曲后都未曾说什么,司寇大人何必自讨无趣?” 曲梦的目光从姬洛羿的身上移了开来,扫了一眼康荣修道:“人留下,你们走。” “司寇大人,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违抗皇命!” 曲梦脸色阴沉,握着长鞭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姬洛羿不明白为何曲梦要这般执着的帮自己,其实她已经做好了手刃姬睿的准备,她所带领的謪国旧人也做好了一切的部署。不想曲梦在半途中跳了出来。 据她所知,曲乐瑶救她并无利可图。只能是曲梦自己的主意! 位居左司寇之位,朝廷唯一一个议政的女子,为何要因她触怒皇上? “曲、曲大人,你不必为了我——” “你待着,不要说话。” “……” 从前都是自己这样命令别人,今日也轮到她自己被别人命令了……虽然这绵软的语气也算不得命令。 康荣修见姬洛羿都没了话,没了法子,恐误了圣命,只得对身边的下人摆摆手。 只是这人剑还未拔出,就被曲梦一鞭子抽到了墙上。再从墙上摔下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康荣修瞠目结舌:“你、你你——” “离开,还是继续?”曲梦满眼的杀意。 康荣修咬咬牙:“你们一起上!” 第108章 “康荣修!”姬洛羿慌了神,怒喝一声。 “老臣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左司寇都敢伤,若是误了时辰,老臣也不必回去见皇上了!”说罢再次对身边的护卫下令:“一起上!抓捕逆贼!” 曲梦没有说话,只把手中的鞭子捋了一把。态度显而易见。 护卫闻令而动,提刀向前冲去。 那可都是身手不凡的护卫!姬洛羿在车撵上坐立不安。那日曲梦同她说要帮助她,她也没有当真的,毕竟曲梦没有任何理由帮她。可是现在看曲梦的架势,她可以彻底的相信了。 “康荣修,你把本帝姬放下来!” “夫人,您还是好好坐着吧,老臣要负责您的安全。” 前面是十几个护卫围攻一个曲梦,曲梦的左臂已经受伤,她不能让一个与她无干的人为她涉险。 “康荣修!康荣修!叫你的人停手!她可是曲后的侄女!” “曲后并无干涉的意思,是司寇大人自己要违抗圣命,老臣也是没办法。” 康荣修嘴上说着,心里却也是焦急不已。曲梦若没点儿真本事,皇上是不可能让她掌管刑狱的。他的手下可都是皇宫中能排的上号的高手,十个打一个还不见占上风,可见曲梦的功夫高低了! “我以帝姬的身份命令你!让你的人停手!”姬洛羿说着要跳下车撵。 “便是您以妃子的身份命令老臣也不好使,司寇大人堵在这儿,老臣是会被皇上责罚的!您还是好好坐在上面吧!” “你!” 姬洛羿就要翻身而下。若她是素日里的束发劲装,早就下了车撵,可是今日一头珠钗,华服套了又套,令她行动起来很是不便。 “曲梦!” 一声怒喝,护卫终于停手。 康荣修一惊,正要对来人行礼,却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啪——” “皇、皇后——” 曲乐瑶愤怒不已:“敢伤我曲家的人!不要你的狗命了!” 康荣修一肚子的委屈:“非是老臣不识人啊!皇后,实在是司寇大人挡着道不让我们走——” 曲乐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曲梦走去。曲梦的身上已经见了猩红。只是她的眼睛一直都没有去看走过来的曲乐瑶。 曲乐瑶走过去抓上曲梦的胳膊:“你胡闹什么?” “姑母,请回。”曲梦的嘴皮几乎未动,只淡淡地说出四个字。 曲乐瑶蹙着眉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不能让她嫁人!” 那神色,坚定的目光,分毫不动的姿势,紧握长鞭的手…… 不能让她嫁人……不是不能让她做妃子,不是不能让她给太子做妾,不是不能让她进皇上的后宫……而是不能让她嫁人! 即便是远远在她对面的姬洛羿也明白了过来。 曲梦救她,竟是因为、因为爱、爱慕她! 姬洛羿震惊地看着受了伤依旧坚定地站在那里的曲梦。她曾经认为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女子,如今看来,曲梦的眸子更教人心生害怕。 曲乐瑶回头狠狠地盯着坐在车撵上的姬洛羿,抓着侄女的那只手气得发抖。 这女子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对她的侄女下了手! “曲梦,跟本宫回去!” 曲梦没有动摇。 “曲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姑母吗!”曲乐瑶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曲梦猛地一甩胳膊,将曲乐瑶甩了开来。 在曲乐瑶惊讶愤怒的目光下,她的侄女,曲家最负盛名的女子,毅然决然地脱下官服,摘下官帽。 玉簪下的几丝发丝在风中凌乱地吹起,细雪落在她的发上。曲梦抬起那只握着鞭子,带着猩红血迹的手,擦了下嘴角。 “离开,还是继续?” 依旧是那句话。这一次所有的人都被惊呆。 姬洛羿的手指扣在车撵的横木上。她很清楚自己心有所属,无法给予曲梦想要的情感。曲梦前途大好,她不能把这么好的女子卷进她疯狂的计划之中。 “康荣修?” 康荣修摇摇头:“您是不能落地的,不吉利。” 说罢向曲乐瑶拘了一礼:“曲后,恕老臣得罪了!” 既然这曲梦自己作死,他便没有了任何顾及,还可以报他刚刚挨了曲乐瑶那一巴掌的仇! 曲梦一脸冷色立在风雪中。 “那就,继续吧——” 第91章 太卜薨 兴景宫。 “这就叫什么来着?”宋葵萝冷嘲热讽地笑了几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呵呵呵……属实不多见了!曲家的人,竟然能够做出这样一件愚蠢至极自寻死路的事情!” “自作孽不可活,眼下曲后正跪在德文殿外呢。”婢女也是扬眉吐气般的模样。 “曲乐瑶最引以为傲的侄女竟然喜欢女人!玉瑶你说,她喜欢的还是皇上看上的女人,可真是给她那皇后姑母长面子,这样的侄女可不就是最让她骄傲的嘛!” “那日奴婢被安合殿的大宫女训了一顿,好几日见了她都得绕着走,这下子又能训回去了!” “曲家树大根深,本宫自然要你们小心着些。不过这次可不是本宫算计她曲乐瑶,实在是她自己不争气,惹怒了皇上!” “还在德文殿外跪着,就不怕大臣们笑话她曲家吗?” “她现在哪有心思去顾及自己的颜面,只顾着求皇上饶她侄女一命了。不过她也只能求这个了,曲梦自己都把官服丢在地上了,皇上总不能捡起来给她重新穿上吧。” 第109章 宋葵萝说着微微摇头,她怎么也料想不到,在她欲立自己的儿子坐太子之位的时候,曲梦竟然冷不丁地送了她一份这么大的贺礼。这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怎能叫她不高兴呢。不损兵不折将又不冒风险。再让她的爹爹和哥哥们在前朝带着众大臣给皇上谏言,废太子的事情就成了! 宋葵萝正与婢女这么说着,殿中就进来了一个黄口小儿。生得端端正正,仪表堂堂。宋葵萝见了他眼神一亮,向他招招手:“颂儿,快进来,昨日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来人正是她与姬睿的儿子,姬颂。一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孩子。在众皇子中的表现相当出色。 姬颂进了殿中端正地坐在木椅上,宋葵萝问他:“刑狱可是个好地方,曲梦管着管着就把自己给送进去了——颂儿,你可打听了?现在刑狱是谁在看着?皇上可是已经指了接任的官员?” 姬颂像个大人一样沉稳:“儿子刚从德文殿出来。接管左司寇之位的是鲍延,鲍柱国的庶子,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宋葵萝抚摸着手炉上的花纹,想了想道:“是他?鲍延一心要做出点事情给他爹看,本宫略有耳闻,只是鲍家的人,即便是庶子也是心高气傲的,不易为我们所用……曲梦和陈醉是关在一起吗?” “并不近,不是一个狱卒看管着。而且曲梦直接归鲍延审问。” “还用审问什么?当着康荣修和那么多宫女内臣的面儿都说了!还用审问?”宋葵萝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陈醉那样不识抬举的人迟早还是要惹祸的,只要卢唯盯着她就出不来,出来了也早晚还要被送进去。我们不用去管她。眼下我们要盯着的是这个曲梦,她是曲家的人,又是朝廷重臣,自己的本事也大——” “儿子出来的时候,曲后还在殿外跪着,皇上没有要见她的意思,气还未消。”姬颂的话无疑是给宋葵萝吃了一粒定心丸。 “如此一来,皇上不待见她,姬妍若在姜家也不得宠,她能倚仗的就只有太子了——”宋葵萝看着儿子语重心长道,“颂儿,是你该争口气的时候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容易的困难的,母亲都给你做了——” “儿子知道的,母亲想让儿子做太子。” 姬颂虽是稚嫩的面庞,却因生在皇家,又从小聪慧,有着一颗不符年纪的野心。 “我儿本就比她曲乐瑶的孩子聪明——”宋葵萝站起身,走到姬颂的跟前摸摸姬颂的头,露出慈母的笑容。 姬颂抬头对母亲咧嘴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才显出几分孩子气:“父皇很喜欢颂儿,今日还夸颂儿了呢!” 宋葵萝闻言,更是欣喜:“他真的夸你了?如何说的?” 姬颂点点头:“母亲可以放心,颂儿知道该怎么做。” …… 曲梦的事情一时被传为宫中的笑谈,曲乐瑶一度抬不起头来。她就算是有心到圜土当中打点上下,也不能够。皇上本就想削弱她曲家的势力,此次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怎会轻易放手。 鲍沧霄是皇上的人,鲍延自然是不会对曲梦客气的。可即便曲梦这次是脑子进了水,可毕竟是她的亲侄女,是她曲家在朝堂上的一把利刃,从前在朝堂上没少得罪人。在牢狱之中,怕是不好过的。 曲乐瑶万分焦急却又没法子,想到曲梦那日与内臣们交手的一幕,曲乐瑶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曲家的利刃,如今却是为别人冲锋陷阵去了! 姬洛羿那头也是不见踪影。自那日她的车撵被曲梦拦下,见了血,就被说成是不吉利的征兆。皇上纳她为妃子的事情就暂且搁置了。有关于姬洛羿是个不吉的女子的传言,与曲梦入狱的事情一齐飞满了天。 曲乐瑶到朝雪阁奔走了好几遭,可是就连焦妃也说有数日没见到姬洛羿。焦妃如今怀了龙种,怕是姬洛羿与焦妃之间已生嫌隙,对姬洛羿的行踪也是不好打探的。 曲乐瑶又到姬洛羿的府上去求见,可是下人们皆以帝姬不在府中打发了她。 适逢多事之秋,先是卢唯重伤昏迷,卧床几个月有余,陈醉被押。后是曲梦拦路抢皇上的妃子,被革职关押。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也没等皇上召见鲍沧霄等人,要暂缓对姜易的行动,姜府就传来了噩耗。 时任大週太卜之位的姜易,寿宴之后,薨于自己府上的虎贲阁中! 姜易虽然旧病缠身,可也不至于猝然离世,连个征兆都没有。 此事更是震惊朝野上下。姬睿在德文殿中密宣鲍沧霄与冯鲜二人,怒斥他们不长脑子,若是姜霂霖此时反了,加上姬洛羿麾下的謪国旧臣,再有曲家树大根深,朝廷必然掀起一场不小的动荡! 姬睿给二人下了令,整个皇城调集的兵力几日内增了数倍。对外宣称是为防止謪国的罪臣卷土重来。 此时的姬皇只盼望鲍沧霄等人没有留下任何能让姜霂霖起疑的痕迹。 事实上也如他所愿。 姜府嫡次子,当今六大柱国之一的璟侯,姜霂霖,在悲痛之中卧床七日。七日之后,向皇上请命,容她带着父亲的遗体回到封地齐国落叶归根。 皇上虽显得万分体恤,不过却驳回了姜霂霖携家眷回封地的请求,只允她带了母亲齐自玉回国葬父。一年之期。 姜霂霖又请命,恐府中下人照料不周,盼皇上允她带上自己已经身怀有孕的两个妾。此举更是令姜霂霖重情义的形象深入凤黎城百姓的心。 第110章 可姬皇不允。曲后也横加干涉。理由亦是体恤她的两个妾的身子。 姜霂霖也没有再请命。直言心中悲痛万分,无心儿女情长,一年的丧期,要披斩衰,冠绳缨,住在棚屋里为父亲守丧。 她谢了皇恩,便没有片刻的耽搁,启程回齐国去了。 第92章 古道边 “霂霖哥哥——霂霖哥哥——” “将军?” 慕辰询问的时候,姜霂霖已经掀开了帘子,向队伍的后面望去。 “是璟乐公主。”慕辰提醒了一句。 姜霂霖自然看到了,她沉眸思虑片刻,下了马车。 姬妍若一路气喘吁吁地跑来,边跑边唤着姜霂霖。不及姜霂霖下了马车,她便一个趔趄摔在了路上。 此时刚刚过了年没多久,土地还未解冻,姬妍若摔在硬邦邦的地上,直接被路上的石子划了一道长口子。 “璟乐公主!” 慕辰赶忙跑过去,正要蹲下来扶她,却意识到了礼制问题,伸出的手凌空停在那里,回头为难地看着赶过来的姜霂霖。 姜霂霖拧着眉头快步走了过去,这才将姬妍若扶起。只是她握着的那双手已经磨破,甚至还嵌进了一些细碎的沙子。 “霂霖哥哥——”姬妍若即便是忍着泪水,可还是控制不住泪水从眼眶滑出。 “取绢帕来!”姜霂霖边为姬妍若拭去那些碎石,边对慕辰道。 慕辰一路跑到马车前,正要上去找寻,车前的一个侍女将手中的绢帕递给他,他急忙拿着跑到了姜霂霖的跟前。 “将军!” 姜霂霖接过来,为姬妍若仔细地包扎好。 “这么冷的天,也不说披件大氅。” “若儿走得急,那大氅压的若儿喘不上气,被若儿丢在路上了——”姬妍若哭着道。 姜霂霖握着姬妍若的手,另一只手去为她擦泪:“这么远的路,你也不带个丫头出来!” “她们在后面。” “哎——”姜霂霖叹了口气,“我派两个护卫送你回去。” “不!不!霂霖哥哥,你把若儿带上吧!此去遥遥,一年之久,若儿一个人怎么要怎么度过!”姬妍若紧抓着姜霂霖的手不放,哭着央求她,“若儿想同你一起走!” “若儿——”姜霂霖看着姬妍若的模样,心中不忍,“可是皇上已经下令,不得携家眷回齐国,你应该知道的。” “霂霖哥哥,若儿什么都没了!若儿只有你一个!若儿不要回那个冰冷的将军府!” “你、你有你的父皇和母后,还有你的皇兄皇姐——” “不,若儿什么都没有!”姬妍若的泪水似决堤般涌了出来,“若儿只有霂霖哥哥,只有霂霖哥哥——” “若儿……”姜霂霖如鲠在喉。 “霂霖哥哥,你一定知道若儿生母的事情,你虽然一直没有说,但你是知道的对吗?你知道若儿没有母亲,曲后是若儿的仇人!她会把若儿害死的!霂霖哥哥——” “你……你还有你的父皇……” “求求你了,霂霖哥哥——”姬妍若哭着跪了下来,抓着姜霂霖的手苦苦哀求,“若儿知道你都知道!霂霖哥哥,你一定什么都知道!齐晔说了,要若儿相信你,他说霂霖哥哥纳云珠为妾的事情,是想把曲后安在若儿身边的眼线彻底清除,让她变成我将军府的人!霂霖哥哥,若儿明白你的良苦用心,若儿知道你疼若儿!” 姜霂霖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这个齐晔,本将军特意交代过的!” “所以霂霖哥哥什么都知道对不对?起初若儿担心给你添了烦忧,不敢同你说——” “若儿,你还有你的父皇。” “不,若儿不要父皇,若儿只要霂霖哥哥!霂霖哥哥,求你——求你——求你带若儿走——” 姜霂霖把姬妍若扶起来,拥在怀里:“若儿,皇命难违,若是我把你待在身边,不知道皇上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姬妍若抱着姜霂霖泣不成声,她如何不知姜霂霖的难处,如何不知姜霂霖与她父皇之间的事情。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与卢月不同的是,她明白一切,可是却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不顾一切地跑来,只为再看姜霂霖一眼。虽然嘴上说着心里的话,可到了做的时候,她怎会教姜霂霖为了她违抗皇命。 此刻的她只顾抱着姜霂霖痛哭。 “凌华苑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了,你不必担心。我也只是离开一年而已,一年之后就会回来。” 说到此处,几个婢女才追了上来。纷纷跪拜在地,担心姜霂霖责罚。 “你们几个把公主带回去,好生照顾着。” 姜霂霖拍拍姬妍若的背,安抚道:“若儿,你只管好好在将军府待着,遇到了什么事,就去找齐晔,他会帮你的。” “霂霖哥哥,若儿想你——若儿怕——” “齐晔会护着你的,相信我,若儿。”姜霂霖抓着姬妍若的肩膀,深深地看着她。 “若儿只要霂霖哥哥。” 姜霂霖沉吟片刻,嗯了一声:“我会回来的。” 说罢命慕辰叫来两个护卫:“你们二人把公主平安送回去,不得有闪失!” “是,将军!” “霂霖哥哥——” “回去罢。”姜霂霖在姬妍若的脸上捏了两下,故作轻松,“时间过得很快的。” 第111章 姬妍若百般不舍,可还是跟了护卫与婢女离开。 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姜霂霖在风中站了良久。 “将军——” 慕辰唤了一声,姜霂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挂了泪痕。 “璟乐公主可真让人心疼——”慕辰唉声叹气,“将军此去一年之久,当真是要让璟乐公主得了相思病了。” 一年,姜霂霖心道,此去经年,她与姬妍若再见之时,怕已是物是人非…… “我会尽全力护着她,可是她,终有一天是要长大的。” 姜霂霖的话随风飘去,连同她脸上的泪痕也被冷风吹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马车走去。 “将军,您最爱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 “将军您明知故问,”慕辰跟在姜霂霖身后追问,“叶姑娘是不错,可慕辰觉着璟乐公主也不错。” “本将军的夫人有差的么?”姜霂霖瞥了慕辰一眼,撩了帘子上了马车,“这是什么时候,守丧的时候问这个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 慕辰被姜霂霖噎了个半死,郁闷地翻身上了马,护在马车的一侧。 队伍开始前行。 “若有一天,本将军有了倾心之人,会告诉你一声的。” 慕辰闻声惊喜地扭头去看,可是马车的帘子已经被姜霂霖放了下来。很遗憾,他没看到姜霂霖说这话时的神情。 第93章 巧师父 “前方到了何处?” “回禀将军,快到淄河西岸了。” “淄河西岸……不远了,叫抬棺的快一些,早一点教太卜入土为安的好。” “是,将军!”慕辰回了一句,快马奔到队伍的前头,“驾——将军令!全军加速!日暮前赶到齐国!” “是!” …… “将军,太卜大人去的也实在突然,您莫要太过伤心了。” 姜霂霖坐在马车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慕辰摸摸爱马的脑袋:“我的大帅也给太卜大人披了麻戴了孝了!” 姜霂霖掀开帘子,瞅了一眼慕辰的爱马,又探出头去看了看爱马上绑着的黑花儿。 “一匹马的名字竟然压了本将军的位子,赶明儿改了!” 慕辰的眉头瞬间皱成了倒八字:“将军,大帅这名字已经叫了五年了!五年您都没说什么,今儿就非要让慕辰改了大帅这名字!这名字多好啊!慕辰没娶亲的时候,都是大帅陪着慕辰度过的!” “本将军心烦!”姜霂霖将帘子放下,缩了回去。 “知道您心情不好……”慕辰说着又摸了摸爱马头上绑着的黑花儿,“这灵花儿都是慕辰亲自做的呢。” “没看出来你还这般的手巧。”马车里的姜霂霖哼了一声。 “慕辰的手巧着呢,赶明儿给您露一手。” 姜霂霖听着帘子外的小将和她嘟囔着,心知这个少年是在刻意和她聊些有的没的的,好让她心情好一些。只是,事实上…… 姜霂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将军?” 听车内没有动静,慕辰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灵花儿果真是你亲手扎的?” “这还有假?慕辰敢用脑袋保证!” “哦?”姜霂霖似乎来了兴致,“那你可会绣荷包?” “绣、绣荷包?”慕辰已经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帘子里头传出一声嘲笑:“是谁刚刚说自己手巧的?” “不是、将军!”慕辰急忙为自己辩解,“绣荷包的活儿慕辰的娘子会做,慕辰这等粗糙的手——” 姜霂霖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 慕辰为了证明自己手巧,急忙道:“女红确实是为难慕辰了!不过慕辰会做首饰!” “不会又是在吹吧?” “不是不是!将军,慕辰会做女子的发簪!” “能工巧匠啊——” “慕辰真的会做!” 姜霂霖挑开帘子打量了慕辰几眼:“当真?” “当真!”慕辰郑重其事,“起初慕辰只是跟着老师傅学着如何锻剑,后来活儿越做越细,就试着为我家娘子做了一件——” 姜霂霖当下便打断他的话:“铁的?” “……” “青铜的?” “……” “银的?” “……” “不会是金的吧?” 慕辰翻了个白眼:“将军,你也太埋汰人了!” “你哪儿来的金子?” “慕辰跟了您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不能有点儿金子么?”慕辰一脸苦相。 姜霂霖微敛双目:“你收了人家的贿赂?” “将军——” “没看出来啊,本将军还以为你是个最老实的!” “得了吧您!”慕辰撇过头去,没好气道,“您若不是看慕辰机灵,哪肯把慕辰留在您帐前!” “喂,说真的——” “慕辰没收几个,慕辰就是要了些个不打紧——”的。 “不是,我是说你真的会做簪子?” “……” 慕辰不可思议地看着姜霂霖,木然地点点头。 “那——”姜霂霖冲慕辰眨了眨眼睛,“教教本将军如何?” “您想拜师学艺?” 姜霂霖啐了一口:“教不教吧?什么拜师学艺,还想做本将军的师父,做梦呢吧你!” 第112章 慕辰嘿嘿一笑,斜睨着姜霂霖:“将军,您是要做给哪位夫人啊?” 姜霂霖瞪了他一眼,倏地放下了帘子,又缩了回去。 “本将军给母亲做一个就不行么?” 慕辰在马上笑弯了腰,得意道:“好好好!将军是给老夫人做总行了吧!” 帘子那头的人闷哼一声。 “将军,您是如何对叶姑娘一见倾心的?” “本将军有吗?” “那日您亲自下马,把她带回府中,现在又这般待她好,不是一见倾心是什么?” “没有的事。” “将军您就承认了吧!慕辰还没见过您对哪个女子这样疼爱过呢!” 马车内陷入沉静,好一会儿,听姜霂霖缓缓道:“无利不起早……” “什么?” “慕辰,你说,一段感情如果是因为各自想要的利益而开始的,那么会有一个好结果吗?” “不论是因何而起,慕辰觉得只要两个人之间有了情分,就是证明二人爱着彼此,那为何不能一起去奔出一个好结果呢!” “如何能知道有没有情分?” 慕辰仰着头想了想:“慕辰与娘子之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婚之日见的是头一面儿,慕辰日日早起到军营时,她便精心备了早膳,慕辰若是在外打仗,她便在家好生照顾慕辰的父母,这便是情分,不必花心思去猜想,用眼睛就能够看到。” “眼睛就能够看到……可若是她图的是你的钱呢?你的柱国将军的亲侍之位?这样的情分就不纯了吧?” “可她若是这样侍奉你一辈子,那就是对你好了一辈子,难道您还要深究她是何居心吗?”慕辰歪着脑袋解释道,“这就好比一个人若是装了一辈子好人,那她就是好人,还要计较她是装的么?” “那又如何能知道她一辈子都会从一而终呢?” “来日方长,慢慢看喽!” 姜霂霖笑了两声:“那还真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看呢。” “是看,也是享受,”慕辰道,“将军,慕辰觉得您就是活的不洒脱!” “哦?怎么讲?” “其他的五大柱国都居功自傲,可慕辰总觉得您像是戴了镣铐一般,始终低着姿态。” “他们都是些老臣,自然有资格。” “好吧,可您没看到其他的小将军吗?魏府的,卢府的,鲍府的,冯府的……哪个府上的小将军不狂傲,他们的野心都是写在脸上的!” “他们还年轻,自是气盛了些。” 慕辰努努嘴:“那您呢?您不过是个二十一岁的少年郎!还在六大柱国将军之列!” “写在脸上的野心怎能叫野心呢?这样的野心只能给自己招来祸端。” “有什么祸端!现在朝中又是震荡,皇上能倚仗的还不是您?您却在这个时候离开凤黎城,莫不说耽搁了您的前程,就算是您的那些个夫人,您最疼爱的叶姑娘,她的身侧都没有夫君伴着!” “她会想我?” “将军!您说的是什么话!”慕辰竟有些恼了,“您入圜土之时,叶姑娘在军营里成日的向慕辰打探您的消息!没一日睡得安稳的,若非慕辰哄骗她,将军对她是见色起意,要她万万把自己的身子照顾好,她何以狠命的吃下那些饭!” 姜霂霖愣了神,脑海浮现出曲水终于吃成正常的身材。 竟是为了这个才吃了那么多吗? “那、那她还真是想要个好郎君的……” 可惜,可惜……她是真不失落,还是装不失落,若是装的,能装一辈子吗? 第94章 莱国敌 “什么声音?” 姜霂霖敏锐地听出一阵由远而近的声音,未等她再多问一句,外面就传来慕辰的惊呼。 “将军!有军队拦路!快!护好老爷的灵棺!” 说话间,一只羽箭就钉在了马车上。 难道姬睿这般迫不及待地要除掉她吗?姜霂霖神色一凛,掀开帘子飞身而下。 “可知是何人拦路?” “将、将军!非是拦路!而是害命!” “谁的人?” 姜霂霖伸手抓住一支向她射来的羽箭,那放箭的士兵见状大惊,转身欲混进队伍中去,姜霂霖一把夺过慕辰的弓箭,将其射杀。 “没有蒙面,也面生,不像是凤黎城的军队,”姜霂霖说着骑在了斩尘的背上,对护卫们道,“都打起精神来战他一战!来人不过尔尔,就当是给我将军府的儿郎们练手了!” 一声令下,护棺的护棺,杀敌的杀敌。 “还真是狂妄!我莱国的人何时被人当成了练手的!给我杀!生擒姜霂霖!” 对面传来一声愤恨的叫嚷。 “莱国……”姜霂霖看着前方嘴角上扬,眼中尽是不屑. “霂霖?外面何事?” 姜霂霖骑着斩尘护在齐自玉的马车旁:“无事,是謪国旧部的小喽啰,母亲安心待在马车里就好。” “不必母亲出去吗?” 姜霂霖咧嘴一笑:“何须母亲出来!”又对身边婢女道:“你们几个护好老夫人!本将军去去就回!” 说罢便奔向前方,慕辰骑着他的大帅快速跟上去。 “是姜霂霖!是——” 来不及说出口,一支长戟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脏,连同着他身后的两个人一起被挂在长戟上,只留惊恐的神色与嘴边的鲜血。 第113章 姜霂霖手执长戟,一把抽出,片刻没有停留,身周十几个人便丧生在她的手里。她冷眼看着倒在马下的血还未冷的尸体,淡淡说了一句。 “没听说过本将军的名字是忌讳吗?” ——————————————我是分割线 将军府,宜沁苑内。 “她可算是走了,你这儿被她看管地那般严实,本帝姬这么好的功夫都进不来!” 姬洛羿斜倚在席上,抛了一颗李子在空中,又张嘴接住,咂摸咂摸咽进了肚子里。脸上倏地扭曲了起来。 “帝——” “咳咳——咳——” 姬洛羿一阵干呕,姜霂霖的离开着实令她太开心了,她竟忘了吐核,连同着李子的果肉一同咽了下去。 “你说、本帝姬的嘴里、不会、不会长出一颗李子树吧?” “怎会?” 姬洛羿扭曲的脸这便舒展了开来,冲着曲水嘿嘿一笑:“你终于笑了!自打本帝姬进你的屋子,你就没个笑脸!怎么?这么想她?” 曲水移开目光,低下了头去。 姬洛羿努努嘴:“来,我摸摸你的肚子!” “帝姬!”曲水惊呼,急忙闪躲开来。 姬洛羿的手凌空停在那里,脸色微变:“我都不让摸?难不成是担心我害了你和她的孩子吗?” “帝姬不要胡乱猜想,叶裳只是担心胎象不稳……”曲水的手护在肚子上,一副小心的模样。 摸一下还能有什么影响吗? 姬洛羿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还不至于,他毕竟是在你的肚子里,害了他,不就也叫你受累了吗?” “叶裳知道帝姬是好人。” “好人,呵呵……”姬洛羿摇摇头,转移了话题,“我送给孩子的金锁你可喜欢?” “金锁?” “是啊,我托东扬给你送了一枚金——”姬洛羿猛地坐起身来,“他没给你吗?” 曲水摇摇头:“东扬没说啊,帝姬送了什么金锁给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情?” 姬洛羿很是懊恼:“有一段时日了,你的宜沁苑我进不来,就让他转交给你的……看来这小子给私吞了!” “叶裳回头问问东扬,许是他看着珍贵,自己留着了。” “我看不是!”姬洛羿愤愤道,“他是担心我与你走的太近,教你去害姜霂霖!哼,即便是要杀姜霂霖,我也不会假借你之手!” “帝姬——” 姬洛羿沉眸,半晌,抬眸看了曲水两眼,犹豫着问:“假若……假若……你、你对姜霂霖是什么样的感情?是感激,还是……真的、动了心?” “将军对叶裳有大恩。” “那是感激?” 曲水咬着唇:“将军……叶裳是将军的女人……” 姬洛羿凑近几分:“你喜欢她?” “……” 姬洛羿看着曲水紧张的神色,再次确认:“你喜欢她?” “……” “不说也罢,你也许有你的顾虑吧,”姬洛羿道,“那你喜欢我么?” 曲水一脸诧异。 “你对姜霂霖难道不是因为感激而生出的其他的心思么?那对我呢?她是将军,我是帝姬,她有的我都有。” “……” “哦,当然,如果我和她一样,是个男子呢?” 曲水低下头去,轻声道:“没有、没有这种如果。” “假如呢?假如我就是个男子!你会如何?” 姬洛羿又凑近几分,紧紧盯着曲水的眼睛,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曲水撇过头去。 姬洛羿坐直了身子:“你没有直接回答,这也就说明你对本帝姬还是有情义的对吧?” “帝姬,是个好人……” “那我再问你,若是我与姜霂霖同时有性命之忧,你会救谁?” 曲水浅笑:“您是帝姬,她是将军,或许最有性命之忧的应该是叶裳才对。” 姬洛羿先是一愣,而后笑了两声:“你还真是狡猾啊!本帝姬小看你了!不过……若是姜霂霖她真的有性命之忧呢?你会怎么做?” 曲水心中一惊:“帝姬是何意?” 姬洛羿将曲水的手抓到自己的手中,凝眸道:“若是这样,你是否会对本帝姬更多几分在意?” “帝姬!” 曲水慌忙抽出自己的手,可却是挣脱不得。 “叶裳——” “帝姬怎会说出这样有失身份的话,即便您恶心了自己,叶裳也绝不会替您去伤害将军的!” “我恶心自己?我为何要恶心自己?就为了让你去替我杀姜霂霖吗?”姬洛羿松开了曲水的手,正色道,“况且我已说过,若是我想杀她,何须通过你的手——” “帝姬,您、您……”曲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随我走吧,你和孩子我都会养着。” 第95章 苦周旋 “叶裳已经是将军的女人,必要从一而终,恪守妇道!” “本帝姬不在意这些,只要你肯跟着我走,我必定会比她对你好!” “帝姬,您究竟做了什么?”曲水直直地盯着姬洛羿看。 姬洛羿躲开曲水锐利的目光,倔强道:“我与她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你整日在这宜沁苑之中,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朝野上下,暗潮涌动,人人都在伺机而动。” “所以帝姬,你到底是对她做了什么?”曲水追问道,“您把谋她性命说成是伺机而动?您甚至都不敢看叶裳的眼睛?” 第114章 “不看你的眼睛是因为我对你心中有愧,而非不敢面对她姜霂霖,”姬洛羿沉眸扫了一眼曲水再次撇过头去,“我说过了,你腹中的孩子我会留着的。可这同样不是为了姜霂霖,而是为了你!” 曲水沉默良久,看着姬洛羿转过去的背影,终是狠下了心。 “帝姬,您若是真的喜欢叶裳,能否放过她?” 姬洛羿回过头来淡淡道:“已经晚了。” 曲水闻言,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向外走去。姬洛羿冲过去一把将门堵上。 “你去做什么?” 曲水定定地看着姬洛羿:“叶裳是将军的女人。” “我说过了,我不在意!”姬洛羿大声强调。 “叶裳只是一介民女,配不上帝姬。” “你若是随我走,必定是我姬洛羿明媒正娶的夫人!待我恢复了子謪,你便是皇后!” “叶裳跟着将军,并非贪图将军许下的荣华富贵。叶裳是要报恩的。” “我也曾救过你,你为何不报我的恩情呢?” “叶裳现在就是在报帝姬的恩情!”曲水耐着性子道,“帝姬现在杀将军岂非挑错了时候?” 姬洛羿轻哼一声:“如何不是时候!现在曲家大势已去,六大柱国只剩四人在凤黎城中,姜霂霖长途跋涉,有她父亲的灵棺分神,正是伤心痛苦之时!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教我不去要她性命罢了!” 曲水没有否认自己是在为姜霂霖争取回旋的余地。 “帝姬是女子,从古至今,哪有女子当朝的先例。帝姬想要做天子难于登天!若是一不小心——” “本帝姬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试他一试!” “帝姬,您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的。” “安稳?在我父皇被姬睿逼死的时候,在我謪国被大週的兵马攻破的时候,我的安稳人生早已不复存在!” “己所不欲又何以施于她人?” “叶裳,在你出现之前,我的眼睛是钉在皇位上的。只要姜霂霖不挡着我的路,她就不必死,我可以让她衣食无忧的在圜土之中过完她的一生。可是……现在我眼里容不下她!尤其是我得知她让你怀了她的孩子的时候!我更是不能容忍她的存在!” 曲水拧眉:“这一切听来倒是因为叶裳吗?” 姬洛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仰着头道:“是你又如何,不是你又如何?姜霂霖不论怎样都挡不了我的称帝之路的。叶裳,本帝姬登位乃是天意。你知道这座城为何叫凤黎城吗?” “……” “当年夜似白昼,天现异象,太卜姜易曾对父皇说过,神光照世,天降瑞霞,凤黎龙暮,则会明之际,”姬洛羿一字一顿道,“凤黎……乃是凤者,破晓!” 曲水心下一惊,怔怔地向后退了两步。 凤者,破晓! 姬洛羿急着登位正是因为坚信这句预言,她坚信自己能够斗得过姜霂霖也是因为这句预言。可……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姜霂霖同样为女儿身!同样是盯着那张龙椅的! “叶裳——”姬洛羿上前两步将曲水的双手紧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赢的只能是我,而不是她姜霂霖!我要你与我并肩坐在最高的位子,共享这天下!你会是我子羿唯一的女人,是我子謪最尊贵的皇后!” 曲水猛地抽出自己的手,看着姬洛羿的眼睛道:“多谢帝姬的厚爱,可、可叶裳不喜欢女子!” “是因为这个孩子?” 曲水急忙护着自己的肚子:“是,叶裳喜欢的是男子,是正常的夫妇,叶裳希望能与自己的夫君一同养育腹中的孩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共享天伦之乐。” “你会爱上我的。” “叶裳不是曲大人,做不出离经叛道的事情。” “只要我对你足够好,你怎能不对我动——” 曲水退后一步:“叶裳不喜欢女子。还请帝姬不必再花心思在叶裳身上。” 入耳的话像针扎一般,姬洛羿看着曲水与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心在滴血。 “若帝姬真的在意叶裳,还望帝姬成全叶裳——” “晚了!”姬洛羿打断曲水的话,“淄河西岸就是她姜霂霖的葬身之地。我派了謪国最精锐的部队。姜霂霖不是号称百战百胜的将军吗?我很尊重她,为她找了最强劲的对手。现在……她应该快到淄河边儿上了吧——” “骆一!” “你不喜欢女人是吗?好啊,我不碰你,就把你养在身边,连同你和她的孩子。” “你、你——”曲水抓着姬洛羿的衣袖,“叶裳不过是个低贱的女子,怎配得上帝姬,求你、求你放过她——” “叶裳!”姬洛羿咬着牙,眼中的泪在打转,“我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那可是姜霂霖的孩子!我能容忍你生下她的孩子,还承诺与你一同将这孩子养大,是因为我子羿真的爱你!你知道若是我立你为后要排除多大的阻力吗?可我子羿同样敢承诺与你!” 曲水的肩膀耸动着,心中焦急到了极点。姬洛羿越是这样,越是教她心慌。姜霂霖必然是遇到截杀了。 她的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慌乱之中木格中的一把匕首进入了她的视线。曲水心中一狠,立即拔了出来,令利刃对着自己的脖子。 “骆一,看在你我从前的情义的份上,你放过我,放过将军!” 姬洛羿看着那锋利的匕首,心中一紧,可她的心也在这一刻碎了:“你为了她,竟要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 第115章 “将军她是叶裳的夫君,是叶裳腹中孩子的父亲!” 姬洛羿的双手紧握成拳,大声道:“可我也说过了,我会照顾好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叶裳,你跟了她不过几个月而已!” “正如帝姬对叶裳一见倾心一样,在凤黎城的那个街口,将军伸出手扶叶裳起来的时候,叶裳的心,已经是她的了。” 第96章 雪中炭 将军府外,姬洛羿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随马蹄声一齐远去。她的心再难拼接起来。 “叶裳,你在乎的哪里是孩子的父亲,你在乎的……只是姜霂霖罢了……” —————————————— 淄河西岸。 “慕辰!快去护着老夫人!” “可是将军——” 慕辰拼杀中看着满脸是血的姜霂霖,难以从命。 原本以为只是莱国的一些残兵败将,没成想攻上来的军队一波接着一波。且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他们这些人奋战。 显然是准备了良久的精锐部队! 总是姜霂霖身经百战,可如此下去,总有体力耗尽的时候。而他们所随行的不过是皇上允了的那百十个将军府的护卫。 再多哪怕一个,都是有违圣命的。而这些护卫之中,还要分出几个护着姜易的灵棺和齐自玉的车撵。 此时此刻,他们面前的可是成千上万的精锐。 “叫那些护灵棺的护卫上阵!你去把老夫人的车撵护好了!” “将军——” “快去!”姜霂霖一支长戟沾满了血迹,冲慕辰大喝,“这是军令!” 慕辰极其不忍地看着那个厮杀的身影,深深望了一眼后,咬牙骑着大帅退到齐自玉的车撵旁边。 “你们几个上去援助将军!灵棺交给我!” 护着灵棺的几个护卫闻声而动。他们早已看不下去,只是没有得到姜霂霖的命令,不敢擅自弃了灵棺冲上去。 若非这些护卫都是将军府中姜霂霖亲自带出来的,训练有素,姜霂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敌不过面前的精锐。 这些护卫们与军营中的小将实力不相上下,甚至有些人的战力更甚。原本是姜霂霖从长考虑,一路栽培上来用来夺权所用,结果倒是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纵是如此,姜霂霖也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 双方兵力太过悬殊,她已经杀红了眼。斩尘的体力也已经耗到了极点。 支撑她的唯有心中那股子不认输劲儿。 “难道淄河是我姜霂霖的葬身之地吗?” 姜霂霖紧紧握着长戟,心中忽然隐隐凄然。将士自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可是她不甘,她不甘她还未完成心中的大业便早早死去,她不甘死在曾是她手下败将的謪国旧部的刀下。 “住手!住手!此处有子謪帝姬的密令——” “嗖——”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穿透战场。姜霂霖就要认命的心忽然亮了起来。可随着她的目光,一支羽箭也飞速窜了出去,直射她的身后。 姜霂霖惊恐地大叫,飞奔着过去:“曲水——” 慕辰眼疾手快,转身冲到曲水的跟前,从她发抖的手中将密令接过,与姜霂霖擦身而过,骑着大帅向战场冲去,挡在众护卫前面,高举密令。 “子羿密令!尔等速速停手!违者斩!” 身后不再有追着的羽箭,姜霂霖安全地飞奔到了曲水的身前,着急忙慌地捂住曲水流血的小腹。 “曲水——曲水——” “将军,曲水、曲水来晚了——” “别说话!” 曲水嘴角的血迹令姜霂霖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她把曲水紧紧搂在怀中,抱上了自己的马车。冲外面的护卫大喝一声:“动身!” 众护卫归队,趟过地上的血迹,加速前进。 马车中,姜霂霖熟练地为怀中的女子清理伤口。口中不停地安慰着她。 “曲水,再挺挺!我们就要到齐国了!” 曲水虽然从未承受过这样的痛,可她此刻的某种感觉已经远远将疼痛掩盖了过去。 “将军……” “不要说话,你身子弱,省着些力气!” “孩子……孩子没了……” 姜霂霖闻言,为曲水包扎的手顿了一顿,随即瞥了曲水一眼:“竟还有心思笑么?若不是这布团子,你今日性命危矣!” 说罢又专心为她包扎起来。 “做将军的女人……要坚强。” 轻若无声,却令姜霂霖心中一震。她的鼻子竟有些发酸。 姜霂霖忍了忍,语气中尽是严厉:“皇上明令家眷不得随行,你不想要脑袋了么?” “好。” “什么?” 姜霂霖凝眉看着曲水那张惨白的唇。 那张唇微动:“只要、只要将军、无恙就好。” 姜霂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说不上来的感觉。过了片刻,把曲水往自己的怀里靠了靠。 “你要好好活着,本将军的恩情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报完的,把你带回府中,给你吃,给你穿,请了先生培养你,可不是让你这么早就一走了之的!” 入眼的是姜霂霖凌乱的头发和猩红的双眼,曲水抬手想要为姜霂霖擦去脸上的血迹,却被姜霂霖一把抓住。 “干什么?” 姜霂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怒自威。不过曲水听着却觉得很是安心。 第116章 “还在笑?不疼么?” 曲水轻轻摇摇头。 姜霂霖看着曲水微微扬起的嘴角,沉声道:“初见你时便知道你是个不怕事的,现在看来,还是个不怕死的。” 曲水只管盯着姜霂霖的那张脸。 “丑吗?” “不丑。” 曲水又抬手去摸姜霂霖的脸,这次姜霂霖没有阻止她。 “都是血。” 姜霂霖嗯了一声:“回去洗把脸就好。” “现在也不丑,”曲水轻轻为姜霂霖擦去脸上的血迹,“将军即便是这副模样走在凤黎城的大街上,也还是能迷倒那些世家小姐们。” 姜霂霖轻哼一声:“是吗?看来姬洛羿的皮相与本将军的皮相还是差了一截的!不然你也不会来救我了。” “她、她——” “我早就知道她的心思了,”姜霂霖很是淡定,“你有喜的消息刚刚传出,她就提剑到大营里去杀我——” “啊!” “不过她还不至于那般的失了分寸,毕竟是个人物!” “她其实很好……” “她救了你。” “将军——” “我都知道。”姜霂霖低头冲曲水笑笑。 曲水的心咯噔一下,艰难道:“那这次……将、将军不会也……” “本将军怎会把自己置身于这样的危险之中。姬洛羿是急不可耐了,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竟然不消停。我确实没有想到她会在姬皇的监视下有这样大的举动。不过……本将军很好奇,你是如何拿到这份密令的?总不是……以身、相许?” “将军——” 姜霂霖微敛双目:“猜对了?” 曲水撇过头去不吭声。 半晌,姜霂霖闷声道:“夫为妻纲,你自己对别人说的话怎能作数。” 第97章 为颜面 魏府。 魏柏从大营回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抬头正要责骂的时候,却看到是魏楠捂着脸闪了开来。 魏柏立即追了过去:“喂——魏兰成!你等等!撞了本将军就想走么!” 魏楠叹了口气,无奈停下了脚步。 魏柏绕到魏楠的身前,伸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只见魏楠的左脸上几片淤青,一看便知是被人打过的。 魏柏眼中几分隐忍的怒火,话到嘴边,却是变成了讥讽:“呦——挨打了?” “……” “也知道自己丢了魏府的脸啊?都不敢说话了?” “……” “问你话呢?和谁出去打架了?” “……” “你耳朵聋了?你不说是吧?若是让我查出来说给父亲听——” “姬洛羿。”魏楠终于开了口。 “谁?”魏柏难以相信,“你怎么和她动起手了?再说了你就不懂还手——咳咳……你不知道你不还手会丢魏府的脸吗?” “我伸手不及她。”魏楠撇过脸去。 那倒是,也没几个人能和那个疯女人过几招的。魏柏心道。 “怎么就和她起了冲突?她不是被皇上□□了吗?” “她在淄河西岸备了人手截杀姜大哥——” “什么?”魏柏瞠目结舌。 “是真的,被叶姑娘发现了,叶姑娘以死相逼,姬洛羿担心一尸两命,便施了缓兵之计,给了密令。可是叶姑娘刚刚出了将军府,她就要把密令夺回去。” 魏柏推测道:“然后被你撞见了,你帮着叶裳逃走,姬洛羿打了你?” 魏楠没有吭声,默认了魏柏的话。 “这疯女人,竟敢动我魏府的人!” “我不过是个庶子,没必要为了我起争执。” 魏柏闻言,瞪了魏楠一眼:“你以为是为了你吗?我是为了魏府的颜面!” 魏楠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姑娘手中既然有密令,霂霖大哥应当是无事了。只是这奔波之中,怕是叶姑娘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 “嗯。” 魏柏又斜睨了魏楠一眼,忽然问道:“姬洛羿对你动手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吧?” 魏楠抬眸看看弟弟,一脸的不解。 魏柏双手抱胸,幽幽道:“我的人对我说……你最近对曲梦的事情挺上心?” “没有的事。” “没有吗?曲梦为了姬洛羿,被皇上关进了圜土之中,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你这时候被姬洛羿打,难道不是你对人家的女人有意思吗?” “我与她没有关系。”魏楠毫不犹豫地回道。 “那你为何要暗中调查曲梦的事情?我的人是不会出错的!” “魏楠活得卑微,自要对很多人心存提防。” “当真不是喜欢她?” “你想多了。” “那你为何拒了父亲给你安排的亲事?” 魏楠抬眸,直直地看着弟弟道:“不是你搅了的吗?” 魏柏一愣,随后干笑两声:“呵呵……呃……你不是都承认自己卑微了吗?那就这样卑微下去吧!我这嫡子都还没娶亲呢,你娶哪门子的亲!”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回屋了。”魏楠面无表情。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你还想做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 魏柏抓起兄长的手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魏柏,你要干什么?” 第117章 魏楠吓得不轻,实在是因为魏柏对他的捉弄已经令人发指。 “至于吓成这样吗?今儿不罚你!”魏柏紧紧抓着不撒手,“给你上药!总不能让你这样出去,给我魏府丢人去!” “上药……” “不是毒药!你这张脸还是要留着的,为了我魏府的脸面!” 德文殿中。 “曲梦可有说什么?” 鲍延坐在下位,向姬睿如实禀报:“没说什么,还是那天在康荣修的面前说的那些话。” “曲家呢?是謪国罪臣的同党吗?” “太子。” “太子?”姬睿大惊,浑浊的双眼立时射出寒光,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咳咳……咳咳……” “皇上,保重龙体!”鲍延急忙道。 “太子怎么了!你说!”姬睿怒道。 “太子好像与子羿有关,只是,只是……” “说!” “太子的身份特殊,臣、臣没有权利审问。” “曲梦是曲家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曲家怎能逃得了干系!”姬睿怒不可遏,“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曲梦!曲乐瑶!子羿!三个女人把朕玩得团团转!” 鲍延小心翼翼看了姬睿一眼,又道:“皇上,近几日子羿逃出府去了……” “去了曲家?” 这倒是不难猜,那些人是他姬睿下命令疏于监管的,他就是想让姬洛羿与曲家露出马脚。 “不是。” “不是?” 鲍延长出一口气:“她安排了精兵在淄河西岸对璟侯进行截杀!” “咳咳、咳咳……” “皇上——” “朕、朕是为了以防万一,咳咳……不想姜霂霖没动手……她、这个罪臣倒是先动了手!姜、姜霂霖怎么样……咳咳……” “皇上!” 鲍延惊呼,因为姬睿一阵干咳后,竟然咳出了血! “皇上,您别急!璟侯无恙!无恙!幸亏她府上的那个妾发现的及时,救了她一命。只是……璟侯来信,说是那个小妾的孩子已经掉了,身子骨又弱,望皇上允了她留那小妾留在齐国。” 姬睿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漱了漱口后,缓缓道:“允——允了!还好她没有死,不然这个謪国的疯女人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咳咳……朕、朕总要有个能冲在前、咳咳……” “皇上放心,璟侯安好。” “你、你父亲……咳咳……” “家父与冯柱国一直对皇上忠心不二,已经派了人手加强皇城的防范。謪国罪臣定然乱不起来。” “好,好……朕给你这个权利,你去查!查曲家!查……咳咳……查、查太子!” 鲍延看着姬睿的羸弱身子,眼底透出精明:“皇上,只是如果太子……” “若他真与那疯女人有勾结,那么就废掉!” “此事重大——” “你去办吧!给朕全都挖、咳咳……挖出来!” 鲍延起身,半跪在地:“是!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第98章 谁更美 齐国。 临时搭建的简陋棚屋里,只铺了一张草垫。姜霂霖穿着丧服,手执衰棒,跪坐在里面。 三春之时,还未彻底回暖。落雨时节更是添了几分凉意。 “将军——” 曲水端着食盒进了棚屋,看着姜霂霖瘦削的脸颊心中好一阵心疼。 “将军,夫人要曲水来给你送些吃的,你、你就吃一些吧,都三个月了……” 姜霂霖看都没看那食盒,就对曲水道:“把热汤放下吧,其他的依旧带回去。” 曲水站在那里徘徊不定,为了让姜霂霖多吃一些,只得犹豫着道:“三个月不进主食,你都瘦了……差不多、差不多就行了。” 姜霂霖猛地回头,目光似剑。 “父亲丧期,什么叫差不多就行了?” 曲水立时跪在姜霂霖面前,低着头结巴道:“太卜大人,太卜大人……即便是大人丧期,将军也不能不吃不喝啊!如此下去,身子怎能受得住!” 姜霂霖拧着眉头盯着曲水:“什么又叫即便是父亲丧期?” “曲水没有,曲水没有!”曲水连连摇头。 “没有什么?”姜霂霖顿了顿,沉声问道,“你知道你的话漏洞百出吗?你是否清楚,就你刚刚说的这些话,就足以让我对你动了杀心。” “曲水明白,可曲水只是想让您吃些东西!无意要说出什么事情!” “你说,尽管说。” 曲水伏首在地:“将军、将军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您这模样已经让外人相信了太卜大人确实是——” 姜霂霖冷冷道:“可你不是还没有相信吗?” “那是因为曲水前些时候养伤,才、才无意之中发现的,夫人和老爷在、在说话……” “可有别人发现?” “没有,绝对没有。只曲水一个。” “那……你这是冒着被我杀掉的危险劝我吃饭?” “将军不会的。” “为何不会?你已经知道我姜府的秘辛,难道我就不会因为担忧出了意外而杀掉你吗?” 曲水微微抬头,缓缓道:“曲水,是将军的女人。” “我府上的女人又不止你一个。” “可将军明着只疼曲水一个,如此花费心思,怎会轻易做出前功尽弃的事情?” 第118章 “你这是算准了本将军才敢如此的!”姜霂霖轻哼一声,可却是欢愉的声音。她瞥了一眼食盒:“里面都是些什么?” 曲水急忙道:“都是素食!曲水心知将军做事滴水不漏,没敢要厨娘做那些荤的!将军,你就吃一些,你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姜霂霖抹了把自己的脸:“是不是丑了?” 曲水摇摇头。 “瘦成这样还不丑?”姜霂霖认真道。 曲水点点头。 “那现在的皮相和姬洛羿相比呢?” 曲水拧着眉头:“将军,曲水与她没有关系。” “你倒是敢有关系!”姜霂霖小声说了一句,又追问曲水,“你还没有回我的话呢?” 一头的青丝像是鸟窝一般,除了草就是土。那张脸更是瘦的皮包骨,黑了不少。这叫她如何回话。 曲水:“……” 姜霂霖见曲水不说话,没好气地闷哼一声。 曲水正要开口辩解,姜霂霖一把将食盒夺了过去,四下看看无人后安心地打开,自顾自地给自己盛了汤,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将军,慢点儿吃……” 三个月,头一个月便是连汤都不吃的,这是姜霂霖亲自下的令,除了曲水,无人敢给她送吃食。 “咳咳……咳咳……” “将军——” 曲水伸过去的手却是被姜霂霖一抬胳膊挡了开去。 “将——” 姜霂霖原本就是一张冷脸,尤是此刻正闹着情绪,更是教曲水不敢多言了。 她也不理曲水,一阵干咳后,大口喝了几口汤,抬手用衣袖粗暴地擦了擦嘴,又继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曲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明智地选择了不吱声。 姜霂霖吃罢,把食盒往一旁推了推,便转身挪到棚屋里仅有的“枕头”旁,躺了下去小憩。那枕头,不过是一块儿泥土堆砌而成的。 姜霂霖也不去管,反正她现在已经形象全无了。 曲水见姜霂霖已经闭上了眼睛,明显地不想与她说话。她只得识相地收拾了食盒离开。 要想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身边生存下去,必须是要识相的! 回到府中,齐自玉正坐在正厅里等着她。见她回来,眼睛盯着她手中的食盒极是关切。 “怎么样?霂霖可吃了这些东西?” “嗯,夫人,吃了。” 齐自玉拉开空空的食盒,喜笑颜开,忙拉着曲水坐了下来:“她还真是听你的话!若是没有你,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 曲水想到姜霂霖的那张冷脸,牵强地笑了笑。 “怎么?你挨训了?” 曲水摇摇头。 “哎,霂霖是脾气大了点儿,不过她很少训斥人的。霂霖嘴笨,只会自己生闷气。” “那她是生曲水的气了……” “就为了你给她送饭?她不是这样不分好赖的人呐——”齐自玉纳闷道。 “将军、将军……” “还是你们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 曲水左思右想,还是说了实话,因为她拿不准姜霂霖是否是在生她的气:“将军问曲水,她与姬洛羿公主谁更好看……” “什么?” “曲水一时没答上来……然后、将军就、就不搭理曲水了……” “这……”齐自玉纳闷道,“霂霖如今长大了,倒也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了,姬洛羿——是个俊俏的帝姬。不过不及我儿风姿俊朗!这可不是我夸赞自己的孩子,霂霖确实如此啊!” 见齐自玉强调,曲水浅笑着道:“夫人说的不假。只是曲水起初说了将军瘦的没了人样,她才肯吃饭,若是再夸赞她,担心她就不吃了,这才一时犹豫。” 齐自玉甚是欣慰:“你追她到这里,舍命相救,我看着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不如收你做义女如何?” “……” 曲水明显地惊慌,齐自玉看在眼里,直以为是她受宠若惊的表现。 “我收你做义女,你与她日后相处的久了,自然就摸清楚她的脾气了。” “夫人,曲水现在的身份也是能够与将军朝夕相处的。”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拎不清其中的好处呢!你做了我姜家的义女,便是我姜姓了,多少人想求这个姓都是求不来的!且我姜家没有女儿,你的福分在姜府那是独一份。我是见你伶俐懂事,对霂霖又体贴,这才生出这个想法的。” 老夫人睁眼说瞎话也能说的如此热切!难不成真的有心收她做义女? “曲水,妾,是不能入族谱的,但是义女可以。” 曲水难以拒绝,想了老半天,回道:“多谢夫人抬爱。曲水是将军带回府上的,要经了将军的同意。曲水不知将军做何打算,不敢擅自与夫人说下这话。还望夫人能够谅解。” “嗯,是个做事周全的孩子!”齐自玉点头称赞,“那你们俩就商议去吧,若是定了,你私下里奉个茶,这事就算成了。” 第99章 做金簪 “夫人,将军找您。” 慕辰走进正厅,请了曲水过去。 “刚刚回来又要去吗?” 难不成方才没想好怎么训斥她,现在想出来了?曲水有些不安。 “那你就去吧,我们有的是时间拉话。”齐自玉道。 “……” 此时的曲水多想齐自玉挽留她,同她多说一会儿,可奈何这位老夫人太过体谅她。她也只能起身又去往棚屋。 第119章 姜霂霖就站在棚屋外头等着她。 果真,曲水远远地看过去,就见姜霂霖看她的眼神不善。 待她走进,姜霂霖松开自己紧握的手,一只镶着宝石的金锁躺在她的掌中。直接问她:“认识吗?” 曲水心中有些猜想,可是她并不敢确定,只能小心翼翼道:“曲、曲水未曾、未曾见过。” “当真?”姜霂霖蹙眉,歪头审视着她。 “好像——” “想好了再说。”语气极为冷淡。 曲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曲水真的没有见过,只不过……帝、帝姬提起过她、她……是送给孩子的!” “还有其他要与本将军说的吗?” “被、被东扬拿走了。” 姜霂霖的眼睛直直盯着曲水,手指反复磨砂着那只金锁。直到曲水就要崩溃的时候,才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帛,摊开来,在曲水的面前晃了晃。 “这次倒是说得快。姬洛羿也够费心思的,这金锁已经被东扬当掉了,她竟然又跑去赎回来,赎回来也就罢了,还大老远地差人送了来。” 曲水原本想为姬洛羿说上几句好话,可看了看姜霂霖的神色,只能选择默不作声。 “送给孩子的是吧?”姜霂霖扫了一眼曲水已经取出布团儿的平坦的小腹,“如今孩子也掉了,这金锁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将——” “嗯?”姜霂霖的语气不容反驳。 曲水不安地搓弄着自己的手:“曲水是觉得,这样的东西,扔、扔了怪可惜的。” “你不忍心?舍不得?”姜霂霖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不、不是……” “那是什么?” “我——” “这样的东西,我姜霂霖多的是。便是再造几箱子也是有的。” “……” 曲水的嘴角抽了抽,姜霂霖这是在与姬洛羿比谁的家底更厚吗? “将军,你回屋歇一歇吧。” “不了,”姜霂霖冷冷道,“父亲丧期,我还是进我的棚屋去住。” 说罢将那金锁揣进怀里走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的伤口如何了?” 曲水急忙道:“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好伺候母亲,无事不要到处乱跑。” “……” 那方向也不是棚屋的方向啊!那是府邸的方向! 曲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姜霂霖却是走得极为潇洒。身上挂着的几片白布被雨水打湿,加上数日没有梳洗的头发,若非她那张冷冰冰的脸镇着,直让人觉得有几分滑稽了。 慕辰见到姜霂霖的时候,再忍不住提醒她。 “将军,刚刚慕辰不敢说,可您这也太、太说不过去了?” “怎么?这样子碍你眼了?” “有、有些像、像——” “有话快说。” “像叫花子!” 姜霂霖一愣,而后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是有些脏……不过本将军的这张脸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 “您瘦的不成样子了都!” “丧期也就这样了!”姜霂霖隐隐有些不耐烦,坐在旁边的席子上,从怀里把那只金锁掏出来,“你那日不是说你会做簪子吗?教教我。” 慕辰看了过去,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帝姬送给叶姑娘的吗?” “你见过?” 慕辰从姜霂霖的手上把金锁拿过来:“她送到大营中去的,小少爷说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便要拿去当了。慕辰想着是送叶姑娘的,就没敢去。然后小少爷让白卯和小武去当的。换来的钱他们三个就分了。” 姜霂霖哑然,愣了片刻忽然轻笑:“东扬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 “啊?” “啊什么啊?”姜霂霖伸手在慕辰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这金锁上面镶着宝石,扔了也怪可惜的,正好做一只簪子。说吧,怎么做?你说我做。” 慕辰见姜霂霖一脸认真的求教之色,便也把自己的看家本事使了出来。二人就在炉子旁鼓捣了起来。 炉子边又热又燥,加之手上的细活儿,汗珠自姜霂霖瘦了不少的脸上滑落下来。慕辰拿了布巾在跟前为她擦汗。 “将军,您这是做给叶姑娘?” “嗯。” “叶姑娘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你什么意思?” “慕辰、慕辰就是说将军对她这般好——” 慕辰看着姜霂霖看他的眼神几分凌厉,有些心慌。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啊?将军这是怎么了? 姜霂霖听慕辰这样说,目光移了开去,又继续无比认真专注地去精雕细琢那已经快成型的金簪。 “将军,您没事吧?” “没有。” “……” 过了一会儿,在慕辰就要把姜霂霖刚才的眼神忘却之时,姜霂霖忽然扭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道:“她的福气只有姜霂霖能给,旁人给的,不作数。” 慕辰还没领悟出姜霂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被姜霂霖发狠的眼神给镇住了。 只见姜霂霖盯着那片已经被她扭成花瓣的金片,皮笑肉不笑地嘟囔了一句:“这簪子比金锁好看多了。” 慕辰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可他也觉得姜霂霖说的对,于是夸赞姜霂霖道:“将军的手可真是巧!” 姜霂霖看起来很开心,虽然没有笑,但是她的眼睛是有亮光的。慕辰看得出来。 第120章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声音冷不丁地打破了这份宁静。 “霂霖——” 姜霂霖手中刚刚做好的簪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公子——” 慕辰惊呼。站在门外的正是走了大半年的姜亦寒。 姜亦寒站在门前,脸色憔悴,满眼是泪:“父亲、父亲他……” 姜霂霖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门外的人几度哽咽:“哥哥——” 姜亦寒脚下一软,失魂落魄地跪了下来。姜霂霖急忙上前去扶住兄长。 “哥哥,哥哥?慕辰,端热汤来!” 第100章 兄长归 墓葬旁的棚屋里。姜霂霖与兄长相对而坐。姜亦寒走时唯一带的的随从书绝守在棚屋的外头。 姜霂霖听罢兄长说的话沉默了良久,才沉重地开了口:“哥哥,你是说你与姜族的一个女子已经有了孩子?” 姜亦寒叹了口气:“你那小侄子已经两岁半,你嫂嫂……出自姜族,名姜姝。”他见姜霂霖眉头不展,难过道,“与我们是近亲。” 姜霂霖沉声道:“同族血亲。” 姜亦寒的目光中没有任何闪躲,他在爱上姜姝的那一刻起,就将这个事实置身之外了。 “哥哥就是为了她,才装病十几载吗?你明明知道同姓不能婚,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父亲位居太卜,专掌礼制大权,哥哥怎能这样糊涂?” “我爱她。”姜亦寒简单的三个字,平淡且坚定。 “……” “我爱她,她是我情窦初开之时遇上的第一个女子。十七岁那年,我们随父亲回週地遭人驱赶,是她站出来为我说话。我很确定自己内心对她的情感,”姜亦寒对妹妹道,“自然,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于姜府来说,对于父亲来说是多么严重的辱没,所以我只能装病,这样才能不拖累家族,也可以在父亲离世之后,与她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共度余生。” “她有喜了,你选择提早离家去陪她?” “是,我不能置她于不顾,霂霖,若你有一日有了所爱之人的时候,必定会明白哥哥这样的选择!” 所爱之人……姜霂霖心中微动。 “那哥哥现在回来是为了给父亲奔丧吗?” “我、我不孝。” “现在哥哥也不必担忧了,家里的事情霂霖会照顾好的。哥哥就放心吧。” 姜亦寒看着妹妹欲言又止:“我、我……” “再等几年霂霖成大业之后,哥哥就在我齐国做个国君,把嫂嫂与小侄儿都接过来,我再赐她个旁姓,也不是不可以的。她只要日里足不出户,也见不着几个人。即便有几个人认出来也没什么可烦忧的。我居皇位,怎么都是有法子挡过去的。” “可是她——” “她不愿意来?那也好办,你们一家三口在乡野之中平平淡淡地过着也行。父亲有我照顾着。如今孩子都有了,只能看以后的事情如何做。” 姜亦寒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犹豫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她被姬睿带进宫里去了!” “什么?”姜霂霖大惊,“怎么回事?是姬睿发现了你们的事情?” 姜亦寒摇摇头:“宫中动荡,姬睿没想到姬洛羿与曲家能走到一起。所以他现在不得不留着我姜家,可我姜家——”姜亦寒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强忍着失妻之痛。 姜霂霖如何不知兄长是何意,她接着兄长的话说了下去:“可我姜家只有我姜霂霖一个女儿,还是个不能与外人道明,女扮男装,欺君数年的女儿。” 姜亦寒难过的说不出一句话。 “然后姬睿就从姜族里挑了一个近亲女子,想要过继到我们家。以此来拉拢我们姜家,缓和与我姜霂霖的关系,呵呵,姬睿可真是会见风使舵啊……”姜霂霖不禁失笑,“可是这女子恰巧就是嫂嫂,哥哥违了礼法,只能哑巴吃黄连——” 姜亦寒双手捂着脸:“我护不住她,是我愧对她,可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事情去牵连我整个姜家。姜家,她的父母双亲,兄弟姐妹也在。两家人呐!” “他既然这样做,朝局不定,他是不会动姜家的。” “天子的心思,谁又能说得准?” 姜霂霖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道:“此事也倒不是没有法子。可是,若是这些事情早一些发生,你早些回来,霂霖可以为了哥哥,为了霂霖那小侄儿,放弃我几年来辛苦布下的大局,与姬睿说出真相,把嫂嫂换出来,让他把我留在宫中做个妃子,求个心安。我一切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也罢,付之东流也罢……” “霂霖,哥哥断不会叫你冒这个风险——” “哥哥,请听霂霖说完,”姜霂霖反手将兄长的手握在手中,“可是现在,父亲之所以有假死的契机,是因为姬睿已经动了杀心,他派了鲍沧霄与冯鲜到府上暗杀父亲!父亲这才将计就计,好让姬睿对我姜家的监视松一些。可父亲不知,若非有姬洛羿与曲梦的事情在先,姬睿是不会因此停手的。以我对姬睿的了解,他不会想着给我姜家留条后路,他会把我们一门都杀光的。” 姜亦寒惊诧地看着妹妹,若非此次是父亲假死,他就真的是不孝了。可扪心自问,这些难道他就没有猜想过吗?他离家去寻姜姝与孩子的时候,不就是已经想到如果父亲活不过姬睿,他就没有再见父母双亲的机会了。 “天不灭我姜家,姬睿现在又想着扶持我姜家了。可是若有一日,謪国旧部与曲家皆倒下,朝局稳定,兔死狗烹,我们……逃不掉的。” 第121章 姜亦寒还是明白的。 他抬手摸上妹妹的脸:“霂霖,哥哥一直都明白你所做的这一切!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你的抱负,是你的野心,可哥哥知道,你担起了我姜族的大任!哥哥同你说出真相并非要你去向姬睿承认什么,哥哥不会叫你去送死!” “可若是从前哥哥遇到这样的事情,霂霖是可以把身份说出去为哥哥一家周旋的。” “即使是你糊涂了,哥哥也不会要你这么做!霂霖,你是哥哥最珍爱的小妹!对了,霂霖,你总是说从前……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姜霂霖沉吟片刻:“以色侍人,霂霖如今做不到了……哥哥,霂霖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必要为她保全自己的。” “心爱、是哪家公子?那、那你的谋划——以你现在的身份,你们如何能够在一起生活?” “哥哥放心,她是女子。霂霖娶她是可以光明正大的。” 姜亦寒舒了一口气:“哦,那便影响不到你的大局——什么?”那口气还没完全出去,他便一副惊吓状,“女子?女子?” 姜霂霖点点头:“霂霖不仅不可以负她,霂霖还要护她一世平安。霂霖现在的这副装扮……回不了头了。” “我姜家没有始乱终弃的人。只是哥哥初听你说起,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那姑娘是谁?她可知道你的心意?可她若是知道你的事情,不会说出去吗?如何才能确保你无性命之忧?” 姜霂霖摇摇头:“霂霖不确定。” “不确定?”姜亦寒忧心不已,“那就是还没有开始,那你能否克制呢?毕竟你走的这条路是不容有任何意外发生的!” “已经开始了。” 第101章 传信到 “莫不是你已经娶进门了?璟乐公主?还是卢家二小姐?” 聊起妹妹的婚事,姜亦寒仿佛少了一些阴霾。 姜霂霖呆在那里不肯开口。 “你都把你契若金兰之好同哥哥说了,这女子的身份还有何不好开口的?” 姜霂霖依旧支支吾吾不肯说。 姜亦寒莞尔一笑:“你现在这样子倒是与你素日里判若两人了!” “哪有——”姜霂霖嘟囔了一句,随即正色道,“哥哥,你现在还是不要露面的好,嫂嫂的事情已成定局,想是这段时间凤黎城就会传来消息。” “是啊,”姜亦寒叹了一声,“姬睿为了拉拢你,必然是急着给你传信的。他一定以为自己做了多么让你高兴的事情。” “容我想想,哥哥先不要着急。” “还能有什么法子,除非你现在就起兵!杀进凤黎城,把她夺回来!”姜亦寒既心痛又无奈,“可哥哥不能让你去打无准备之仗啊!” “现在起兵……”姜霂霖摇摇头,“若有法子让嫂嫂拖个半年多——” 姜亦寒一下子有了希望:“这么快吗?我还以为你要再用几年的时间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非是小妹心急,”姜霂霖说着嗤笑一声,“实在是他们太急了!曲梦的事情一出,曲家倒的就快,前几天我们的人来报,姬睿竟然已经有了废太子之意!哼,曲家一下子折了两把刀刃,怕是没来得及翻身就被后来者居上了。” “曲后原本是想拉拢你的。” “霂霖才不去趟这个浑水,我呀,只看着他们斗。等时机成熟,将那些不听话的一网打尽。” “照你这么说来,半年时间还真的是够,”姜亦寒言语中添了几丝兴奋,“不然我捎个信给你嫂嫂?只是你嫂嫂若拒绝被宠幸,怕是姬睿对我将军府不会放心,会怀疑你有二心的。” “哥哥且容霂霖想想法子。” “好,哥哥等你消息。” “哥哥切莫冲动行事,给霂霖一些时间。” 姜亦寒点点头,然后抬头看看四周的环境:“你就住在这里吗?没有必要服这么重的孝吧?现在阴雨绵绵,潮湿阴冷,你的身子如何能受得了?你现在真是一点女人样子都没有了,就像你带回府上的那个干瘪女子!” “她?”姜霂霖挑眉,“她现在可比霂霖要胖。” “是吗?” “对啊,她现在是要胸有——”姜霂霖脱口而出,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什么,急忙干咳了两声,然后尴尬地小声道,“呃……要什么,有什么……” “看来你对她很好。” “她本来就是我带回来挡那些庸脂俗粉的!自然要做样子给旁人看。” “庸脂俗粉?璟乐公主是最明事理的小公主,卢家二小姐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哪个是庸脂俗粉?” 姜霂霖撇撇嘴,那张薄唇被她全部抿了进去:“没有感觉的,一概都是庸脂俗粉。” “有感觉的,你也不与哥哥说啊。哥哥倒是想看看我们家霂霖看上的女子是多么的清新脱俗!” “……”姜霂霖在自己鸟窝般的头发堆里挠了两下,又叮嘱兄长,“哥哥,你万不要涉险!霂霖会尽快想出法子的。” “嗯,那父亲——” “你就与父亲待在一处吧,这样我也放心。” 姜亦寒点点头,起了身,姜霂霖也起身,欲陪着兄长去寻父亲。可没等她站稳,一个身影便冲了上来,撞了个满怀。 姜霂霖现在的身子哪里瘦的住这样猛烈的动作,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 “夫君——” 虽然没有去看怀中的人,可听到这个称呼,这个声音,姜霂霖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第122章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恢复了那一脸的严肃:“你怎么来了?” 慕辰站在那里急忙解释道:“将军,慕辰是要让二夫人在府中等着的,可是二夫人执意要到这里来找您,慕辰拦不住!” “夫君——” “兄长还在呢,你出身名门,如何这样不知礼数?” 卢月见姜霂霖一脸冰冷,抱着她的手缓缓放下,咬着唇对姜亦寒行了个礼:“如月见过兄长。” “此处是孝房倚庐,你今日之举实在有失分寸。且皇上不是已经说过不要你们来了么?你这样岂不教本将军为难?” 原本欣喜的卢月被姜霂霖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受人尊敬惯了的她顿觉面上无光。 姜亦寒也有些尴尬,为她解围道:“霂霖,如月许是太想你了,你——” “圣命难违,她身为将军府的夫人,就要为将军府考虑。” 这句话一出口,便是姜亦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卢月的脸色极为难看:“兄长,方才是如月失礼了,如月知错。如月之前做了件糊涂事,将军这才如此恼怒如月。是如月的错,夫君只是还未消气罢了。” 卢月低眉顺眼地赔着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姜霂霖再冷着脸就有些不妥了。 她知道,卢月是个会审时度势,做出妥协的聪明女人。 “你是怎么来的?”终于,姜霂霖言辞不再那么严厉。 “如月是得了圣命,带着皇上的信笺来的。如月自己不敢擅自给夫君添麻烦的。” 姜霂霖拧着眉头看了眼兄长:“这么快?” 姜亦寒的眼神黯淡下去。 “兄长怎么了?”卢月又是一眼看了出来。 姜霂霖直接伸手去要信笺:“皇上的传信拿来。” 卢月心中纵然是万分委屈,在姜霂霖面前也只能忍了下去。 姜霂霖接过来看了一遍,递给兄长,并在他的手上重重地握了一把:“哥哥——” 姜亦寒的手微微颤抖,可嘴上却是安抚妹妹道:“不要担心,我不会冲动的。这上面也没说什么,只还是说你嫂嫂已经被纳了妃子的事情。家世,名字,都对的上。” 姜霂霖粗重地叹口气,她不知等自己相出了法子的时候还是否能来得及。 “夫君,有什么是卢府能够帮得上的吗?” 姜霂霖摇摇头:“不用了,你回去照顾你父亲去吧。伤筋动骨的,没个几个月是好不了的。” “如月这么远过来——” “丧期不能行房。” “……” 姜霂霖的话说得甚是直白。尤是当着旁人的面儿,对于卢月这个才女来说,简直刺耳地不得了。 卢月就要被羞得哭出来,她忍了又忍,低声道:“夫君还在怪如月?” “你想多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本就是个粗鄙武夫,说起话来不遮不掩。哪句轻了哪句重了,哪句俗了哪句荤了,也觉不出什么!” 此刻雨已经停了,可是空气却是透心凉。 第102章 你来替 卢月生怕姜霂霖再聊下去又把梁复给扯出来,很快地选择了委曲求全。不过有一件事是如何都不能妥协的,因为就在刚刚,她已经敏锐地嗅到了能让自己胜利的味道。 “将军,如月想要留下来陪您,如月身为姜家的儿媳,怎能不为老爷服孝?更何况叶姑娘一个妾都在这里,如月若无其事地回到凤黎城还不教众人耻笑了去!且皇上如今已经允了如月留在齐国,此举并不会有违圣命。” 卢月的言辞恳切,且句句在理,这就是卢月擅长的地方。她总是不必疾言厉色便让姜霂霖无法驳回她的要求。 如她所愿,她把曲水都搬了出来,姜霂霖不好再说什么,允许她留了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姜霂霖的心里始终忐忑。她好不容易有了借口不与旁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可来了一个又一个,姬妍若若是效仿了卢月的法子也追到齐国来,她可就没什么活头了! 这棚屋里她最多也就再待上一个月,然后就怎么都得回府上住几日去,不然她可真就在这阴雨天里发毛了。 想到此处,姜霂霖还是存了侥幸心理。幸好有父亲的丧期挡着,她能够以孝子的名分挡了行房一事。不然卢月故技重施,她可就有的头疼了! 嗯,她要把曲水变成一个骄横跋扈的女人,不然如何挡住这许多扑上来的女人! 在姜霂霖做打算的时候,卢月的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于她来说,这是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原本就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即便是没机会她也会给自己创造机会。 更不必说这一次的际遇。 姜霂霖显然是担心她因那日的事情去找小妾的麻烦,借口说那叶裳伤口未愈,明令她不得到叶裳的房中走动。 这可真是把那小妾当成自己的心肝儿了! 那叶裳也不来给她请安,全然无视了她的存在。卢月实在恨得牙痒痒。忍了两日后,见姜霂霖日日睡在棚屋中,便壮着胆子破了姜霂霖下的命令。悄悄到叶裳的房中去。 作为将军的夫人,去探望探望下人总还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卢月给自己已经找好了托辞。 曲水刚刚从齐自玉那里回来,齐自玉催问她做义女一事。她想着不然到倚庐那边儿去走一遭,同姜霂霖商量商量。可转念一想,她的心里怎么都不舒服,这个主意倒是可以让她入族谱,可是、可是、即便是妾,也是将军的女人,若是当了齐自玉的义女,她可就成了将军的妹妹了。 第123章 叫姜霂霖姐姐?曲水光是想想就难受的不行。 姜霂霖呢?她会如何想?她女人那么多,手里怕是不止她这一枚棋子! 曲水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叶姑娘——” 曲水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抬眸见卢月走进来,强装镇定下来。 她身边如今是府上的几个丫头在服侍,并不了解她与卢月之间的那件事情,见了卢月这样的身份直接行了礼,便由卢月几句话打发了出去。 曲水回想到自己那日的嚣张,已经在思虑该如何应付卢月的责问了。 她尽量让自己不输气势,笑着坐在椅子上问候了卢月:“二夫人。” 简简单单,不卑不亢。 二夫人?二夫人不如她这个妾吗!卢月心里的毒刺又拔高了一截。 “叶姑娘来了齐国,脾气好了不少,那日的阵势可真是把本夫人吓坏了!” 曲水不动声色,心平气和地与卢月解释:“叶裳腹中的孩子实在是闹腾的很!那可是将军的孩子,叶裳头胎,生怕有什么差池,将军怪罪下来,叶裳就有的受了!只能搅扰二夫人的休息了。” 虽心平气和,却不见半点做妾的样子。 卢月扫了一眼曲水的肚子,幽幽道:“确实如此,若非他闹腾的厉害,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二夫人说的是,”曲水无比淡定,“将军心疼的很,才违抗圣命独独把叶裳留在了身边,好养好身子,教叶裳早一点再怀一胎——二夫人,您吃茶——” “你我不必客气,”卢月挑眉,直接了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将军的事情。” “将军的事?” 卢月端起茶盏,瞭了曲水一眼,缓缓道:“只是不知你究竟有多在乎将军——” “如同将军对叶裳的厚爱一样。” “……”卢月心中憋着一口气,冷冷道,“那我就能与你直言了,你这些天可见过兄长?” 曲水没有吭声,没有说见过,也没有说没见过,只是直直地看着卢月,等着她说下去。 倒不是姬妍若那般没有心机,卢月心中冷哼一声。 “看来他是真的去皇宫抢人去了!” “什么?”曲水一震,随即不解地问卢月,“抢什么人?是将军下的命令?” “是将军的命令就好了!将军都快愁死了。兄长实则是有个夫人的,可是前些时候被不知情的皇上给纳作了妃子。” “兄长为何不与皇上说明白?” “皇上想要将军的势力啊!那女子与将军同族,且是近亲,皇上是想教那女子过继到我姜家,好让我姜家与皇室结了亲事,将军为他卖命!这是姬皇在攻将军的心呢——” “同族?近亲?”曲水诧异,随即又道,“兄长我是见过的,那样彬彬有礼温和谦逊之人,怎会鲁莽行事?” “那可是他的夫人!” 卢月瞥了眼曲水淡定的神色,心里几分着急,眼前的女子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冲动。 “二夫人与叶裳说起这事,可是已经有了对策?” “我哪里有对策,是将军想出来的法子,”卢月说得真切,“只是不知该找谁把那女子替下来而已。” “替?将军的法子是找人代替吗?皇上岂能轻易答应。” 卢月点点头,口是心非道:“所以必须是与将军甚为亲密,能够是将军软肋的女子,这样皇上才可放心。” 曲水沉吟片刻之后,浅笑道:“从姜家挑一个不难吧?” “姜家没有女儿。” “将军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叶裳就更不明白了。” 卢月眼见曲水在装糊涂,索性直接挑明了:“妹妹,将军如此疼爱你,你怎能不为将军分忧呢!且你若是入了宫,荣华富贵更是不在话下!” 终于说出来了,这女子是想把她从姜霂霖的身边支开了。难怪姜霂霖要找自己做挡箭牌了,像卢月这样猛如虎又聪明的女人,若是府中再多几个,姜霂霖的女儿身的事情很快就会败露。 第103章 他不配 “可是叶裳已经怀了将军的孩子。” 卢月冷笑:“不是都掉了吗?” 曲水沉默不语。 卢月又道:“原本让你入宫我也不敢想的,将军那样的偏爱你——只是我听几个丫头说,老夫人好像有收你为义女的事情。” “姐姐还真是为叶裳想了一条好路子。” “谁人不是图个一生荣华。” “叶裳会考虑考虑的。” “你要赶紧去追上兄长,这才能阻止他做傻事。” 曲水点点头:“好。多谢二夫人提醒,叶裳会和将军商议好的。” “将军那里便不好打扰了吧,”卢月尽力阻止,“将军住在倚庐中谁也不见,何况你是她最疼爱的女人,她定不会让你去的!” “可若是将军真的有难,叶裳怎会袖手旁观?” 卢月笑笑:“皇宫,那可是注定的荣华——” 她坚信,对于曲水这样卑贱的身份,唯一的驱动力便是金银财宝。话已说清楚,她也不想在这里再多待片刻。她唯求曲水对于富贵的追求能够胜于姜霂霖对曲水的挽留。 若是能够达成,她再在姜霂霖耳边说一些其他的,姜霂霖一定会由感激曲水,转变成痛恨曲水的势力。 “我给你指的路子可是机不可失,妹妹是上天宠爱的人,可要好好把握。” 第124章 “多谢,这样也是给二夫人行了方便。” 卢月神色一滞,随即起身离开:“我们都方便。” 卢月一走,曲水瞬间松了一口气,她本是一个柔弱性子,强行装出这副压倒正夫人的气势实在是赶鸭子上架了! 曲水摸摸后背上出的虚汗,又摸摸自己小腹上的伤口,感叹自己的不容易。说到不容易,她马上想到了姜霂霖。卢月说得应该是事实,不然她与姜霂霖一说,卢月的谎话不就拆穿了吗?这女子没那么傻得。 事关重大,曲水不敢耽搁,急急往倚庐的方向而去。 若是前些日子姜霂霖的头发像鸟窝,那么此刻,她的发型便真正是个鸟窝了。 她就那么跪坐在倚庐中,样子竟有几分……惹人怜爱? 曲水忍住想笑的冲动,走过去唤了姜霂霖一声。 姜霂霖转过身的样子却是绝了! 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配上她一身脏兮兮的扮相…… 曲水忍了又忍,向姜霂霖说起了正事。 姜霂霖听后,眉头拧成了倒八字:“母亲欲收你为义女?她难道不知道你是本将军的妾吗?” “老夫人是说私底下——”曲水急忙解释。 “你这么急?就为了尽快入我姜家的族谱?本将军说过的,只要你听话,只要你努力,后位的位子我会给你留——”姜霂霖说着忽然目露凶光,“你是担心我姜霂霖谋不成大业?” “将军,你误会曲水了!” 姜霂霖的眼底几分伤感:“有吗?” “曲水是想……曲水是想……” “没办法圆回去了吗?” “不是!”曲水急急道,“曲水是想为将军分忧!兄长的事情……曲水可以以姜家义女的身份把嫂嫂替出来,这样将军就不必为此事烦忧了!” 姜霂霖闻言,激动之下一把掐上了曲水的脖子:“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曲水一阵干咳。 姜霂霖冰冷的心忽然一阵心疼,赶忙松了手,可这松开的动作并不是她的一贯作风。以至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安抚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只能愣在那里。 曲水缓了半天,才能开口回答:“是二夫人说的。” 姜霂霖低着头,这或许是她对曲水表示歉意的方式吧。 “她怎会知道?是她要你这样做的?” “她认为……这样对谁都好。” 如此一来,姜霂霖的困境会解除,卢月没了威胁,曲水也得到荣华,可谓是一个好计策了。 只是…… “她认为……不是你认为么?” 姜霂霖抬眸,看着吃着她姜家的米,气色日渐红润的那张脸。 “曲水……也这样认为。” 虽是实话,可是她的心却像被针扎一般。尤其是姜霂霖痴痴呆呆看着她的眼神。 姜霂霖只这样看着她,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曲水竟莫名地羞愧,慢慢低下头去。 头顶传来沉闷的一句:“你的处子之身已经给了我,如何能做我的妹妹。此法……岂非掩耳盗铃?” “将军莫要生气,曲水只是想要为你分忧——”曲水小声说了一句。 “我忧心贯了,不必谁来关怀。”冷漠而悲凉的声音。 曲水咽了口唾沫:“可、可曲水不是将军的棋子吗?棋子,没有任何礼法可言,只负责为您解忧。” “你是在为我解忧还是在为我添忧?” “将——” 曲水的话淹没到姜霂霖的唇齿间。 这个吻强烈而漫长,曲水有些喘不上气,也被那种粗鲁折腾地生疼。 姜霂霖的手紧紧按着她的头,令她除了靠近再靠近,分毫都挣脱不得。 这种疯狂下,曲水有如被惊吓的兔子,心跳的慌乱,脑袋也是晕眩,仿佛踩在云端之上。 良久,姜霂霖才结束这种“凌迟”般的长吻,二人的唇上都沾了点点猩红,那是自曲水的唇上流出来的,被姜霂霖咬出来的…… “你只配做我姜霂霖的女人。” “将军……” “只配与我姜霂霖享受同等的荣华。” “……” “旁的,你不配。” 唇上的血在风中渐渐结痂,曲水感受着所剩无几的轻微疼痛,怔怔地盯着那张冷峻的脸,那张沾血的唇:“曲水的血跑到了将军的唇上,令将军说话也变得颠倒了。” 做我姜霂霖的女人只有你配, 享受我姜霂霖的荣华只有你配, 旁的,都配不上你! 姜霂霖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支金色的镶着宝石的簪子,插在曲水的发间。 “这支簪子……只有你配。” 曲水才发现,姜霂霖低沉的嗓音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让她心中开花的魔力。 “将军舍不得用曲水这枚棋子吗?” 姜霂霖轻启薄唇:“他不配。” “兄长的事情——” “以卦象不吉相拒,总能等到时机。” “若等不到呢?” “听天由命。” 第104章 打不过 “哥哥,一路保重。” 齐国边境,姜亦寒接过妹妹手中的信笺收入怀中,然后将妹妹揽在怀中,重重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哥哥在凤黎城等着你回来!” “小妹必会遵守承诺。” 小妹…… 第125章 “即便是棋子,说话也要提防着些。”姜亦寒提醒。 姜霂霖扬扬嘴角:“无妨。” 姜亦寒愣了愣神,忽然笑了,瞥了眼站在姜霂霖身后的曲水,感叹道:“走之前才认出你的那位所爱之人,真是不容易啊!好在你带她回来就是要她做你的女人的,不然教她做那些有性命之忧的事情,你如何能忍心呢?那可就白白培养了一番!” 姜霂霖笑着默认,冲兄长的随从交代道:“书绝,照顾好哥哥!” “书绝必不负将军所托!将军放心!” 说罢同姜霂霖告了别上了马,与姜亦寒一齐往凤黎城的方向奔去。 “将军,大公子此行是否有危险?”曲水望着姜亦寒去的方向。 姜霂霖撇过头去对她轻笑:“危险一直都是有的,只是要分时候权衡利弊罢了。现在的形势……姬皇不会难为他的。” “那就好。” “你也担心兄长么?” 曲水说得认真:“那是自然,那可是、是……姜大公子,未来的太卜大人。” “呵呵……”姜霂霖扫了眼曲水发间的发簪,“不错。为你请的教书先生可合适?” “将军请的先生必是妥当的,曲水不敢说什么。” 姜霂霖挑眉:“听你这意思是有不妥之处了?如何不敢说?我又不吃人,你怕我不成?” 曲水摇摇头:“将军安排的甚妥。” 姜霂霖撇撇嘴:“若有不妥之处你可要如实说了,这可关乎着你日后是否能坐上你想要的那个位子,你若是德不配位,会引起朝臣们的反对的。” “曲水只想陪在将军身边。” 姜霂霖先是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看来本将军对你疏于管教了。” “……” “慕辰!把二夫人叫到马场去!” “啊?” “没听清本将军的命令?” 慕辰疑惑地看了看姜霂霖,又看看曲水:“清、清楚了!”说罢跑开去。 曲水则是被姜霂霖带着往马场的方向而去。 另一头,卢月被慕辰带去的时候,曲水与姜霂霖已经在马场等了好一阵。卢月还不知是何事,自然,慕辰也是不知道的。 “夫君,您找如月来这里是何事?” “你同叶裳练练,不必手下留情。”姜霂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丢下曲水,转身走进花盖之中,坐了下来。 曲水站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即便是卢月也是愣在那里想了一会儿。 “你们两个若是再不练,本将军可就让慕辰出手了——”姜霂霖远远地喊了一嗓子,随即对慕辰道,“给她们二人一人一把刀。” 慕辰得了令,从兵器架子上拿了两把不甚沉重的刀,向两个女子走去。 “二夫人,叶姑娘,将军交代,点到为止。” 这是……让她们两个比试? 卢月起初还保留了几分,生怕姜霂霖是在给她挖坑,以此来教她失手伤及曲水,好找了理由让她回到凤黎城去。可渐渐地她发现,姜霂霖是真的要她给曲水一些颜色看看。 那头的姜霂霖,翘着二郎腿,一手撑在木椅的扶手上,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卢月见状,也就放下心来,心下一狠,无所顾忌地放开了动作。曲水被她逼得连连退步,竟是一个回合都没有赢过卢月。 姜霂霖就在那里看着,曲水很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可是她要专注地对待卢月的进攻。 几个回合过后,曲水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卢月的高兴溢于言表。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扬眉吐气了,尤其是入了将军府之后。 曲水气喘吁吁地看着她,又撇过头去看了一眼冲她若无其事地笑得幸灾乐祸的姜霂霖,推开卢月的手,爬起来,向姜霂霖的方向走去。 慕辰看着曲水手里拎着刀走过来,心里一震,嘴上打起了哆嗦:“将、将军、叶姑娘、她、她——” 姜霂霖斜睨了他一眼:“你还怕她?” “慕辰、慕辰是替将军、担、担心——” “这你就担心的更多余了!” 姜霂霖哼笑一声,望着远处的那个身影由远而近,心里竟然莫名的开心。 “怎么了?打不过?” 明知故问!曲水心中憋了口气:“我、我、我不和她斗!我要你教我!” 姜霂霖双手一摊:“你不是只想待在本将军身边就足够吗?” “曲、叶裳知错了,叶裳的本事还不能够稳稳的待在将军身边。” 在姜霂霖身边如此丢人,曲水觉得很是无地自容。 姜霂霖似笑非笑地看着泄气的曲水:“终于有所觉悟了。” “那——你教我?” “本将军没时间。”姜霂霖说着冲远处的卢月招招手,等到卢月走近时,对她交代道,“如月,叶裳就交给你了。” “夫君——”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练,她若是没长些个本事,就是你这夫人的错。” 卢月:“……” 曲水:“……” 这是姜霂霖方才对她说的没时间?没时间教她,却有时间在这里闲坐着? “将军——” 姜霂霖没有去理曲水,径直对卢月道:“你父亲从前是怎么练你的,你就如何练她。” 第126章 卢月抬眸,谨慎问道:“夫君,刀剑不长眼,若是有什么地方如月下手重了……叶姑娘是得您厚爱的人……” “你是夫人,她是妾。” “……”卢月想了想松了口气,也暗自高兴,“那如月便听夫君的。” “练不出来,为你是问。” “将军——”曲水登时便惊慌了。 姜霂霖却是冲她摆摆手:“时间宝贵,抓紧吧。” 然后就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做出了看客的姿势。 “叶姑娘?请吧——”卢月终于有机会做回她的正牌夫人。 曲水拎着刀的那只手微微颤抖,见姜霂霖铁了心要训练她,只得忍着一肚子苦水任卢月摆布了。 “将军,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有回应。 慕辰扭过头去看姜霂霖,发现姜霂霖的那双眼睛已经长在了曲水身上。 他嘿嘿一笑,自己的担心可真是多余了。 第105章 自坦白 府邸之内。 姜霂霖洗了一澡之后,总算是有了个人样儿,收拾了一番过后,就立即到齐自玉的房中去问候。 齐自玉早就在命下人们张罗了一桌的饭食,不过只备了素食给女儿。这一点完全是遵照女儿的安排做的。 低调再低调。女儿说过,他们的表面表现地越是风平浪静,姬皇就越会对他们放松警惕。 姜霂霖虽已精心装扮了一番,可是脸型明显的消瘦了不少,齐自玉看在眼里都要心疼死了女儿,便一个劲儿地给女儿夹菜。边夹边嘱咐。 “霂霖,你多吃点儿!多吃点儿!” 姜霂霖扒拉着饭,没嚼几下就囫囵咽进了肚里,急着问道:“母亲,收义女一事是您向曲水提起的?” “是啊,”齐自玉没感觉有什么不妥,理所当然道,“母亲瞧着她是个好姑娘,又舍命把你救下,想着她这样品性的姑娘进了我姜家的族谱也是很好的。” “可她是霂霖的妾啊。” “可你——”齐自玉说着抬眸瞅了眼房中的下人,凑到女儿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不是个女儿身吗?你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母亲就觉得——” “谁说的?” 姜霂霖竟然瞪了母亲一眼。 齐自玉被女儿突然的一句搞得摸不着头脑,迷茫道:“不是……这还用谁说吗——” 姜霂霖嘴唇微动,却是没在说话,继续去吃她碗里的饭。过了一会儿,冷不丁冒出一句:“曲水入族谱的事情母亲就不必忧心了,日后霂霖自会安排的。” “日后?这还要分早晚?” “自然,”姜霂霖平淡无奇道,“她是霂霖的女人,早晚有一天是要进姜家族谱的。” “……” 她不是妾吗?齐自玉完全不知道女儿在说些什么。不过姜霂霖很快就给了母亲一个确切的解释。 “以夫人的身份。” “母亲是说私下里收她做义女啊——” 姜霂霖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睛直直的盯着母亲,一字一顿,极为认真道:“不论是私下里,还是明面上,她都是霂霖的女人!柱国大将军姜霂霖的女人!” 齐自玉盯着自己的女儿看了半天,见她从未有过的较真劲儿,想了半天终于转过弯来,忽然惊道:“霂霖!你不会——” 说着开始上下打量姜霂霖,就差上去扒她的衣服一探究竟了。 “我当年明明生得是个女儿啊!我没看错啊!这都、都二十多年——” “母亲——”姜霂霖按住齐自玉就要伸上去的手,“母亲,是女儿,您当年生的是女儿!” “那——” 齐自玉百思不得其解。 “可霂霖喜欢女人!” 惊天动地,石破天惊! 齐自玉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眼茫然,六神无主,没了魂儿一样。 就这么愣了半晌,齐自玉忽然起身。这突然的动作反倒是教姜霂霖呆住了。 “走,母亲这就带你回凤黎城去!去和姬皇说清楚,这样他就不会怀疑你有夺位之嫌了!你好好做你的柱国大将军,日后你若是看上哪家的世家小姐,母亲便教府中人为你上门提亲去!必定让你这一生过得圆圆满满!” “母亲——” 这好像不能够吧?姜霂霖惊得下巴都掉了。 “你放心,即便是你喜欢女人,以我霂霖出众的模样与今日柱国的地位,还愁娶不到夫人吗?” “……” 天下的母亲都会认为自己的儿女才是这世间最好的! 姜霂霖扶额,她的性子当是随了她的母亲吧。 “母亲这就与你父亲商量这件事去!” “母亲!母亲!” 姜霂霖急忙拉住母亲的胳膊:“母亲,这件事哪有您想的那么简单!霂霖是要夺凤黎城的位子的,您忘了?” “那就夺下之后再娶亲?” “……” 母亲也太心急了吧,难不成还想着她能够抱孙子吗? “母亲,霂霖府上不是已经有了两个夫人了吗?何况……霂霖已经有了倾心之人,那个人就是曲水……所以啊,您万不能把她收做您的义女,她是霂霖的女人啊……更何况她已经是霂霖的女人了。” “……” 齐自玉站在那里好大一会儿回不过神来。她仔细回想了一遍女儿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串联起来,这才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们俩个难道已经——” 第127章 姜霂霖重重的点点头:“所以霂霖只能一直往前走,不能回头。” “那、那孩子呢?” “母亲,您说什么?” “孩子啊,我孙子啊!” 母亲……好像和她关心的事情……不是同一件啊。母亲好像丝毫没有考虑她现在的处境。 姜霂霖皱皱眉,深吸一口气:“找个时机给您抱一个。” “你不是还有一个妾也身怀六甲了吗?她是——” 姜霂霖撇撇嘴:“那个是真怀上了。” 齐自玉瞠目结舌:“真、真怀上了——” “别人的。” “别人?” 姜霂霖的手肘撑在桌子上,两手捂上自己的脸。 她该怎么向母亲解释这件事呢?就说自己找人给她自己戴了绿帽子? 呃,这荒唐尴尬的说辞,如何也是不好听的…… “母亲,左右您就记着,只有曲水养在膝下的孩子才是我们姜家的。” “那其他的夫人呢?” “都不是,她们也不会有的!霂霖保证。” 齐自玉不满地轻哼一声:“那另外一个小妾的孩子可不能养在咱们姜家,姜家没那么多的米!” “……” 算得可真够清的!姜霂霖忽然觉得母亲特别可爱。 “对了,你和曲水什么时候的事情?” 齐自玉终于切入到了重点。 姜霂霖也开始好好的吃饭:“就年初吧。” “都三四个月了!”齐自玉惊呼,在女儿的头上敲了一下,“我若是不问你,你打算瞒着你娘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担心我给你另外指婚?” 姜霂霖把那口饭咽下,镇定道:“这我还从来没有担心过,您也不必操心这件事情,女儿是不会另娶她人的。” “母亲是觉得吧——” “您觉得只有名门世家才能配得上霂霖,女儿知道。” “曲水她——” “她没有任何背景,是我留在枕边最安心的,是女儿可以放心……□□相对的。” 第106章 莫插手 □□相对,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自打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即便这并非是父亲真正的丧期,用不着特意闭着房事,可曲水为她受了伤,需要在府中静养着。除此之外,她也日日住在倚庐之内,二人便是见面都是极少的。 也唯有那日,曲水谈及要进宫替下姜姝的时候,她才实在是忍不了,在曲水的唇上解了丁点的饥渴。 姜霂霖也不敢多做什么动作,毕竟……她那时还没洗澡! 想起曲水,姜霂霖的心里竟有了些许的记挂。她是个理性的人,更是个聪明的人。她很明白自己对这个民间女子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不过以姜霂霖的性格而言,她觉得本就该如此。 抛开棋子一说,曲水还是她的妾,她对曲水有着绝对的掌控权。她与曲水之间发生的事情更是天经地义的。 与母亲坦白也是迟早的事情,姜霂霖没想着刻意去隐瞒。 换洗过后吃过她三个多月以来最饱腹的一顿饭之后,姜霂霖进了秘室。那里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是在外人眼里已薨的太卜大人,姜易。 姜霂霖进去的时候,姜易正站在军事沙盘前专心致志地想着什么。直到姜霂霖走过去将沙盘上的一条蓝色布带截住,姜易才回过神来拍手叫好。然后才发现女儿的到来。 “霂霖?今日终于算是梳洗了一番?父亲早就对你说过,不必这样认真,住上个把月就成了,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父亲,孩儿无碍,这样做才不教外人生疑,凤黎城也会更相信的。” 姜易拍拍女儿的肩膀:“只是苦了你啊!你兄长呢?走了吗?” 姜霂霖点点头:“前天走的,想是快到凤黎城了,父亲您就放心吧。” “父亲如何也想不到,你兄长离家出走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姜易感叹道。 “哥哥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姜易闻言,目光炯炯地盯着女儿问:“那你呢?” “孩儿——” “你母亲已经同为父说过了。” 姜霂霖张了张嘴:“这……母亲说的是真的。” “你若真喜欢女子,何不将卢月接纳。璟乐公主或许有危害到你的嫌疑,可是卢月应该没有。她痴情你已久,何不试着去与她挑明此事,你也好有个正妻。” “卢月是个很不错的女子,无论家世,无论相貌,无论才学,无论……对霂霖的感情,可孩儿已经试过了。”姜霂霖说着摇摇头。 “试过了?” “嗯,试过了,”姜霂霖确定,“味同嚼蜡。” “或许只是你还未对自己的喜好认清?” “父亲,不一样的。” 姜易闻言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若是日后遇到合适的机会,为父再帮你张罗一个。你兄长已经是这样一个处境了,父亲不能让你也悔恨终生啊!” “哥哥他并不后悔,他爱姜姝。” “有些爱原本就是禁忌,是原罪,他若是真的爱姜姝,就不应该去碰她。” 姜霂霖却是不觉得父亲的话是正确的,她认真道:“不,父亲,爱是拥有,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把那个人的一生与自己的一生交融在一起。” 姜易盯着女儿看了良久,仿佛不认识她一样。直看得姜霂霖撇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第128章 “父亲,您放心吧,女儿会把嫂嫂救出来的。” “她是姜姝,不是你的嫂嫂,”姜易并不承认姜姝在姜府的身份,“不能为了救她,就误了你几年来的苦心筹谋!你这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父亲的眼睛可都看着呢!起初父亲是觉得此举太过冒险,且有违礼制,才不是很支持你。可姬皇疑心太重,竟动了杀心,派了鲍沧霄和冯鲜二人到我房中去暗杀我!” 姜易越说越激动,胸中憋了一口气猛的干咳了起来。姜霂霖急忙去顺父亲的背。 姜易咳了一阵,抬手推了推女儿的胳膊:“无事,咳咳……无事……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伴君如伴虎啊——若是父亲当初一心拦阻你发展自己的势力,怕是我们一家现在都已经去见阎王了!” 姜霂霖回应地很是坚定:“不会的,父亲,霂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姜姝也会好好的!哥哥会占卜一次星象,以姜姝不吉为由劝诫姬皇远离她,只要她撑过半年,霂霖就能让她离开皇宫!” “姬皇他会相信吗?”姜易想了想又试探着道,“不然就在姜族的近亲里找个人把姜姝替下?” 姜霂霖双手抱胸,看着眼前的沙盘摇摇头:“您啊,竟和卢月想到一处去了!诶——父亲?不是卢月给您说什么了吧?” 姜易连连否认:“怎可能?卢月怎会知道父亲在密室!你这孩子,不信自己的夫人还说得过去,连自己的父亲也怀疑了么?” “霂霖怎会怀疑父亲,只是卢月实在太过聪慧机警,霂霖不得不防着她一些。” “她倾心于你,自然对你的事情格外的上心。”姜易为卢月说了一句话。 “霂霖知道,可是她把主意打到了曲水的身上,要曲水进宫去!”姜霂霖言辞间隐隐不满。 “女人间争风吃醋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你不该怪她——” “霂霖没有。”姜霂霖淡淡地驳了一句。 “你啊,不说实话。你老老实实告诉父亲,你是觉得卢月想的这个法子不可行,还是你对曲水的感情已经到了护她周全的地步?” “曲水……是棋子,我该护她周全……这法子也确实不可行,若是我们这样做,姬皇反而对姜姝的身份有所怀疑,他定会查下去的。若我们置之不顾,哥哥一副羸弱身子,回去袭了您的太卜之位,以我姜家三代人深厚的卜术功力对他除了助益,没有任何威胁,他如何不信?” “可如此一来,你的时间还够么?” “父亲,您就放心吧,我们不急,有些人可是急不可待了!” 姜易闻言冷哼一声:“是啊!他们现在都对我这个老将下手了!我姜易还不清楚他们吗?他们都是眼馋我霂霖的位子!他们各家的小辈们,对我霂霖皆是虎视眈眈!” “父亲,不怕。” “我对你自然放心!”姜易说罢话锋一转,又转了回去,“可是曲水这个女人啊,你护她周全的时候若是误了你的大业又该如何?你就听父亲一句,她左右就是个外面的丫头,府中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你就莫要再插手了!不然若是引起了旁人对你的怀疑,你该当如何——” “父亲!” 一向被称为孝子的姜霂霖竟然第一次打断了父亲的话。话刚出口,姜霂霖心中就颇觉愧疚。可即便深感愧疚,并不擅长道歉的她,犹豫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向父亲请罪。 姜易更是惊讶。 房间之中一时陷入安静。 良久,姜霂霖才轻声道:“霂霖会克制的。” 第107章 三道汤 “将军——将军——” 姜易闻声赶忙闪进了内室,姜霂霖匆匆走出去,正要厉声责问慕辰怎会如此鲁莽进到秘室之中,慕辰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她禀报了曲水被卢月练到晕厥的事情。 姜霂霖心下一急,就朝门外走去。可走到门前,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方才,她才刚刚对父亲说过什么的…… “将军?” “她——可是伤得严重?” “伤筋动骨倒是没有,只是二夫人对叶姑娘的训练强度太强太密,叶姑娘的身子吃不消。” “没有伤到就好,”姜霂霖握紧的手松开来,“让府里的厨娘给她做些食补,本将军、本将军过几日去看她……不,还是对她说,要她好好受训吧,本将军过几日要查的。” “那您不管叶姑娘了?” “总有、总有醒来的时候,她又没伤到。去吧。” “是,将军。” 慕辰开了门走出去。走出几步又被姜霂霖叫住。他欣喜地转过身去,等着姜霂霖转变心意。 姜霂霖嘴唇动了几下,眼神犹豫不定,半晌不耐烦地冲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 慕辰张了张嘴,一脸颓废地出了院子。 在他走后,姜霂霖在门前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管得住自己的双腿,朝厨房走去。 膳房中,丫头们各司其事,忙着整个府中的膳食。 姜霂霖进来四下丑了几眼,没找到那个身影,便道:“林管事的呢?” “将军!”那个丫头慌忙起身。 姜霂霖摆了摆手:“你坐下继续摘你的菜,林管事的怎么不在?” “林厨娘的被叫到二夫人的院里去了。” “二夫人的院里?”姜霂霖微微蹙眉。 第129章 “是的,将军。二夫人这几日颇觉疲乏劳累,就特地叫了林厨娘的去侍候。现下应该快回来了,她还要亲自给二夫人掌厨呢!” “那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姜霂霖嘟囔了一句,又问那个丫头,“除了她,你们中间谁的厨艺最佳?且懂些个医理?” “将军,小人就常在林厨娘的身旁做事的。不知将军想要吃些什么?” 姜霂霖向里头走了几步,站在案板前:“那你来教我。” 厨房中的众人:“……” “怎么?有问题?” 那丫头连连摇头:“没、没问题!” “那就快些,本将军还有要事要做。” “好,好——”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五妹子,将军叫小人小五就行。” 姜霂霖点点头,对众人道:“你们各做各的罢。” 可话虽如此,她在这厨房里做饭,哪个又能轻松地了。平日里她们可以边做事边闲聊,可大将军在的话,谁还敢这样放肆。 厨房里的所有人都忙乎了起来。 除了磨刀霍霍的声音,就是时不时传来下人们的请罪声。那是姜霂霖手忙脚乱之中,扰到那些丫头们之后的声音。 “将军,您、您——” 姜霂霖叹了口气:“你说吧。” 五妹子不知道自己已经提醒了多少遍,实在不好再说话,可不说的话后果会更加严重。只得大着胆子道:“盐——放多了。” 姜霂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然后抬手将那砂锅连汤带锅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传了进来。整个厨房的丫头们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惶恐不安地一齐看向姜霂霖。 “再来!” 姜霂霖说着从桌上又拿起一口砂锅。 “将军——”五妹子欲哭无泪。 “你说。”姜霂霖耐着性子。 “不必把锅也扔掉的,只把汤倒掉就可以重做的啊——” 姜霂霖盯着眼前的那口锅,像是盯着深仇大恨的仇人一样。沉吟片刻,说了一句:“无妨,这样的锅府里不是多的是吗?” “……” 可是,这已经是她砸掉的第十口砂锅了! 三个时辰之后。 姜霂霖的眼前终于摆好了三道菜。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道:“如何?也不难嘛!本将军几十斤的长戟都能耍的开来,如何能教一把菜刀给难住喽!” 五妹子在一旁不敢作声,现在的她已经身心俱疲。 “给叶夫人端去,不许说是本将军做的,听到没?否则军法处置!” 五妹子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姜霂霖却是无比高兴地哼着小调出了厨房。 她刚刚一走,众人便围到窗户前去一探究竟。方才的安静一下子炸开了锅。 “砸了十口锅!” “杀了二十只老母鸡!” “三只羊!” “一只鹿!” “百两药膳!” “……” “只做出三道肉汤!” “……” 众人皆叹:“将军还是适合耍长戟啊!” 曲水醒来的时候,姜霂霖的杰作就摆在了她的眼前。五妹子垂头丧气地站在桌前,扣着自己的手指。 “夫人,将军说您体虚,这是将军、将军……将军命小人给您做的汤,您尝尝?” “她知道我晕厥了?”曲水心中暗暗自责。 “将军要您把这些吃了,然后继续受训。说她过几日要来查的。” 曲水沉眸:“她定是对我失望了。” 自己的身子这般弱,怎能好好的挡在她的前面。自责之下,曲水果断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可是…… “唔——呕——” “夫人,夫人——你们快去拿渣斗来!” 刚刚醒来的曲水差些又要晕厥过去,由婢女搀扶着将喝下去的汤饮全部吐出来后,虚弱地跌坐回椅子上。 “这汤——不是你做的吧?难道是二夫人命你送来的?” 五妹子惊恐的跪下去,结巴道:“是、是将、将——” “你若是不说实话,便以军法处置。你该知道本夫人在将军府的位子是何等的重要?” 面对这种姜霂霖交代过的事情,曲水俨然一副妒妇的模样。 又是军法处置!这是将军教的吗?五妹子没了法子,只得将姜霂霖给供了出来。 “是、是将军!是将军做的,将军说、说若是小五把她说了出来,同样是军法处置!夫人——夫人,您就放过小五吧!” 曲水惊讶不已,姜霂霖竟然亲自为她下厨!这不是卢月对她的陷害,而是姜霂霖对她无声的鼓励。 “夫人——呜呜——” 五妹子还跪在那里哭地泣不成声。 曲水想了想,看着眼前的汤碗,缓缓道:“我就说嘛,这样好喝的汤怎会是你能够做出来的。” 五妹子倏地抬眸:“这汤——夫人,那您刚刚——” 曲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不知怎么的,本夫人见了这油腻的东西就想吐——” 想吐…… 五妹子忽然惊喜道:“莫不是夫人——” 曲水浅笑着看着她:“看来将军不能如期查训了……” 第108章 急报恩 将军带回来的那位叶姑娘,小产四个月之后又幸运地身怀六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府上。齐自玉闷闷不乐,这姑娘一而再的有喜,看来自己想要收她做义女的想法彻底泡汤了。卢月更是气极,姜霂霖分毫不碰她,只一味地以丧期不得行房挡了她回来,可那叶裳不过是小产四个多月,身子都还没怎么恢复好,就又怀上了。 第130章 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一个多月的训练之中,姜霂霖都没有怎么管她,教她好好在叶裳的身上出了口恶气。可不过就是一个月而已。叶裳的晕厥还没给带来多大的欢乐之后,就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卢月后悔当日没有下手狠一些,直接让那腹中的孩子掉了。 曲水的房中。 姜霂霖已经尝过那三味汤,对自己的厨艺算是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若是谁能够喝下一口,那便是能够与她一笑泯恩仇的人了! 不过曲水的反应也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了。 怀孕……呵呵…… “本将军带你回来是教你当棋子的,你如今倒好,竟学会偷懒了!” “曲水没有……曲水只是、只是权宜之计。” “那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卢月罚你的时候才说?” 曲水低着头,轻声道:“这不是将军送来了汤吗?” 汤……姜霂霖顿觉往事不堪回首。 她干咳了两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里面的药材加了好多呢,许是苦了些,不过想是对身子还是很好的。” 仅仅是苦吗?曲水不忍回味。 “这孩子你又是如何做打算的?” “风婆婆已经都教给曲水了,曲水不是第一次。” “嗯,可是你知道吗?你这么快就怀上,是会让卢月发疯的,她自然是不敢把怨气撒到我头上来,可是你可要小心着些了。” “若是她彻底疯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姜霂霖心下一惊,微敛双目:“什么意思?” 曲水不紧不慢道:“若是她失手杀了曲水,将军就有了休她的理由,如此一来,将军也就安全了。她是您身边……最危险的女人。” 姜霂霖满眼的难以置信。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疑惑着道:“你、你是说——莫非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把这件事给筹谋好了么?” “将军有恩于曲水。曲水为将军而生,自然也要为将军而死。死得其所,此生不悔。” “那之后呢?” “没有之后,很难再有像她那样才智无双的女人。” 姜霂霖沉默良久,才闷哼一声:“你倒是低估了我姜霂霖的魅力!” “将军,曲水没有——” “没有什么?你以为本将军的恩情就是你怀个孩子,献条性命就能还得了的么?你以为走了一个卢月,本将军身边就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了么?本将军是要坐江山的人!怎会少得了三宫六院,成群妻妾!” 曲水垂眸:“若是江山尽在将军掌控之下,将军便再不用像现在这般隐藏自己的女儿身了。” 姜霂霖的脸色冷了又冷,最后用低沉的嗓音从牙缝中咬出两个字:“何意!” 何意,还能是何意?她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是多此一举。可她还是不甘心,非要让曲水说出那些令自己不开心的话。 “待将军坐在了天下最高的位子上,便可以以真实的身份拥有更多的女人。将军才貌双全,位居天子——” “你是想逃?”姜霂霖腾地一下起身,凑到曲水的面前,气着道,“早死早超生吗?你倒是把自己说得有多么的深明大义,实则就是让自己脱身个痛快!” 曲水整个人呆住了,手中的竹筷也掉在了地上。 “本将军告诉你,带你回来可不是只教你斗一个卢月那么简单!痴情于本将军的女人多的是!我没娶进门不代表没有!” 曲水的臂膀往回缩了缩。姜霂霖竟如此的喜怒无常。 “不信是吗?” “……” “刺啦——” 一声衣服被撕破的声音。话说得好好的,火发的好好的,为何突然之间撕她的衣服! 曲水也站起身来,一声惊呼:“将军!” 现在还是青天白日。她的外衣已经掉在了地上。 “将军,曲水信——” 姜霂霖却是一把将曲水扛到肩上,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晚了。” 内室中。 娇喘之中,曲水隐隐感觉有些屈辱,两颗晶莹的泪珠自她的眼中滑落。发疯似的姜霂霖啄到这泪珠,忽然被无声的惊醒,停下了一切的动作。 “你——” 曲水紧紧闭着眼睛,泪水不断的涌出。 “你不是喜欢本将军吗?如何会是这样的反应?你是我的妾,我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曲水缓缓睁开眼,泪眼朦胧中是姜霂霖冷冷的眼神:“将军不开心……将军现在只是在发泄对曲水的怨气。” “你也有自知之明,”姜霂霖拧着眉头责问她:“不能吗?你既然这么急着牺牲自己,我为何不能抓紧时间行使我的权利……” “曲水没有一心想要赴死,曲水是在为将军——” “你倒是急着表忠心!” “可将军把曲水带回来不就是为了挡那些女人吗?” “可也不用拿命来挡。” “用的,只是时机还未到而已。” “那又如何?想报恩也未必要用你的命,”姜霂霖抬手为曲水擦去眼泪,“你哭什么?本将军不过是说了你几句,又没军法处置你!难道话都说不得吗?” 曲水把头撇到一边去。 “撕个衣服也不行吗?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我撕我将军府的衣服有何不可?”姜霂霖轻哼一声,两手箍着曲水的头扭正过来,四目相对道,“你现在的主意是越来越大,语不惊人死不休!进宫的事情好歹作罢了,现在又要激怒卢月来杀你!你长了一颗什么样的脑子!怎得竟想些荒唐的法子!” 第131章 听着姜霂霖的训斥,曲水不敢吭一声。 “将、将军——” “你不就是锦衣玉食地被我养着,生了惶恐之心吗?若你这么急着要报恩,那么现在就好好配合我。” 姜霂霖说着,手再次不安分了起来。 “将军——姜霂霖!” “说。” “你、你——” “说。” 东扬说过,要她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曲水的两道细眉舒展了开来,冒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与其说是疑惑,不若说是一句质问。 “若是将军真心喜欢曲水,为何要撕曲水的衣服?岂非是在羞辱曲水的卑贱出身?” 那声音中尽显委屈。 第109章 请将归 姜霂霖愣了好大一会儿,除了皇上,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的质问。 虽然这声音中听不出丝毫责备的意思。 良久,她才回话。 “许是陆先生没教过你礼制,你是本将军的妾,不是本将军的妻,可即便你是妻,也要听本将军的。” “若是将军倾心曲水,怎会做出那样轻浮的举止?” 姜霂霖拧着眉头:“轻浮?本将军在军营的时候,若是哪个士兵犯了错,都是要扒了他的衣服抽他几鞭子的——” 言下之意,撕你个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曲水的长睫下粘着晶莹的泪滴:“曲水是女人啊,哪里受得了这等屈辱。” “屈辱?”姜霂霖一脸黑线,“当初本将军遇到你的时候,你可是衣不附体啊!整条大街的人可都看着呢!你也没像今日这般计较。” “那是曲水没法子。” 你没法子?本将军现在才叫没法子呢! 姜霂霖胸中憋了一口闷气:“那,撕也撕了,你要如何?” 曲水说得倒也客气:“望将军日后对曲水多有垂怜。” 我自以为从未把哪个人放在心上过,除了你。姜霂霖觉得自己很是委屈。可她若是也同曲水那样计较自己委不委屈,难不难受,那该是多么的矫情!而她,不是那样矫情的人,她是个说话办事都绝不拖泥带水的将军。 于是姜霂霖冷冷丢过去一句:“你不惹本将军生气就行。” “若是曲水犯了错,将军可打可骂,就是望将军不要轻薄于曲水。” 忍了又忍,姜霂霖咬牙切齿道:“本将军没有碰你已四月有余——不过就是撕了你衣服——罢了罢了,我、我应你就是。” “将军此言当真?”曲水再次确定,想要姜霂霖给她一个承诺。 姜霂霖的脸色变了变,忽然一个翻身从曲水身上下来,背对曲水而卧:“睡觉!” 曲水一脸茫然和无辜。她想了想,伸过手去探姜霂霖的胳膊,姜霂霖却是一下子从榻上起身,穿了衣服便往外走。 “将——” “你歇息吧,我去卢月那屋睡!” “卢——将军!”曲水赶忙追出来,“将军!将军!姜霂霖——” 已经出了房间的姜霂霖忽然驻足,回头冷冷道:“再敢直呼本将军名讳,军法处置!”说罢看着曲水赤脚出来,厉声道:“回去!” “可是将军——” 可是姜霂霖已经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抢一次人吗?” 曲水徘徊在门前,犹豫不定。那日抢人,是卢月事先没有准备,而她又有姜东扬的府兵可以差遣,如今她可是孤单单一个人,便是素菁与绿绒都没有带出来! 且今日卢月没有犯任何错,姜霂霖又在气头上,不一定会跟着她回来。到时候事情不成反教卢月记恨,白白忙乎了一场。 没了主意的曲水只得暂且回房去歇息。 躺了半个时辰左右,怎得也无法入睡。索性也就下了榻,穿好衣服往军府的方向而去。 军府的府门大开,即便是深夜,也有不少的兵将进进出出,看似极其忙碌。在凤黎城的京郊大营中时,曲水也未曾见过这番景象。而在齐国的军府内,看来这里的兵将们反而比那些禁军都要训练有素了。 “叶夫人!” “叶夫人!” …… 姜霂霖回齐国时身侧唯一带着的女子,这些兵将们自然认得。 “慕辰呢?他在吗?” “在府中,属下带夫人去!” “有劳你了。” 曲水客气了一句,便跟在那名士兵身后往府中走。 一路走来,尽是刀枪棍棒,铁索皮鞭,在明月之下,透着点点寒光。单单是摆在那里,都会令人不寒而栗。 “你们这么辛苦么?我在凤黎城之时,也是去过城外大营的,可没见他们像你们这样不分昼夜的训练?” “将军带兵素来严谨,而且……”那士兵言辞中的轻蔑显而易见,“那里的军营如何能与我齐国相提并论!” “那可是帝京啊。” “即便纵览天下,也没有哪个诸侯国能够比得上我齐国的将士!我齐国的将士无一人疏于训练,只效忠于我齐国主君。” “帝京的兵将也有将军带着的。” “将军只是带,可他们终归是皇家将士,这里,”那士兵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的地方,“不是咱们将军的。自然,将军对他们——夫人,到了。” 士兵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在门前做了请的姿势。 此时气候渐渐回暖,又是在军府之中,慕辰的房门并未关着。 第132章 只是这名士兵刚刚禀明曲水的到来。便是几双眼睛的相对。 说要到卢月房中歇息的姜霂霖,此时此刻,竟然同慕辰围着军事沙盘在商议着什么! “夫人,属下先告退了。” 那士兵走后,曲水就这么愣在门前,与姜霂霖两两相看。 慕辰倒是欢喜的很:“夫人可是请将军回去歇息的?慕辰早就劝将军回去歇息了,可将军偏不听!非要与慕辰在这里熬着!” 姜霂霖没想到自己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曲水拆穿,面上几分尴尬,装作冰冷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曲水行了一礼:“妾来此处请将军回屋歇息。” “你怎得知道我在军府?” 曲水低着头犹豫片刻,吞吞吐吐承认:“妾、妾实则是来寻慕小将军的。” 姜霂霖挑眉,把嘴角的笑意忍了下去,继续追问:“寻他作甚?” 慕辰也是睁大了眼睛:“夫人找慕辰?慕辰还以为夫人是来寻将军的!夫人找慕辰是为何事?” 姜霂霖双手负在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低着头的曲水。 “我、我……我想让慕小将军带我去——去——”曲水难为情地承认,“去找将军!” 慕辰不解其意:“将军就在这里啊!夫人要到哪里去寻?” “哪里……” 总不能在这里说是去卢月房中吧!可是姜霂霖明显知道她的意思,在一旁干站着等着看她的笑话。 曲水想了半天,灵机一动:“去倚庐!对,是去倚庐,现在已是深夜,且我腹中已经怀了孩子,自己一人不敢去。” “将军就在这里,夫人也不必去寻了!”慕辰笑着道。 曲水小心地看着姜霂霖:“将军?要回去歇息吗?” 第110章 紫茅莓 姜霂霖一言不发地盯着曲水,直盯得她心中发毛。 “本将军与慕辰商议一些事情,待会儿再歇息。” “那曲水就在这军府之中等着您。” “不必,议事罢了去二夫人那里歇息。” 又是这句话,看来姜霂霖是今日是铁了心与自己过不去了! 曲水想了片刻道,转向慕辰:“慕辰,你与将军正在商议何事?” “我们——” “军务要事,岂能说与你听?”姜霂霖挑衅般地打断。 慕辰:“……” 很明显,将军与叶姑娘有矛盾。 曲水咬着唇:“既然是要事,那么短时间内怕是商议不出什么,将军要么就随妾回去歇息,要么就在这里同慕小将军议上一整晚好了。” 姜霂霖先是一愣,然后失笑道:“你这姜家的米吃多了,说起话来也学会呛人了?” 曲水小声嘟囔道:“妾说的是实话。” “好啊——那本将军就议它个一整晚!谁的房中都不去总行了吧?” 慕辰瞠目结舌,一副不认识姜霂霖的表情。 堂堂柱国大将军,就这样被自己的一个小妾给管上了吗? 曲水没想到姜霂霖会给她台阶下,听姜霂霖这样说,她为了姜霂霖不生她的气,也柔着性子说了一句。 “那妾就在这里陪着将军。” “你还是回去吧,这军府之中尽是些个武夫,进进出出的,你一个女子在这里多有不便。” “将军在,妾如何就不便了?” “本将军——”看着曲水淡定的模样,姜霂霖挑挑眉,轻笑道,“不错,不错,姜家的米还真是养人啊——” 曲水也报以微笑,全当是姜霂霖在夸她了。 “好,你随便这个地方坐,本将军就不管你了!” “就听将军的!”曲水爽快地答应。 慕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明显觉得姜霂霖的头顶被气出了青烟。 “看什么看?来,我们继续方才的军务要事!”姜霂霖没好气地对慕辰道。 慕辰不满地撇撇嘴,目光回到军事沙盘上。 曲水倒也没找地方坐,而是静静站在沙盘前,听姜霂霖与慕辰二人交谈起战事战略。虽然不甚通晓,可有些浅显易懂的地方她还是能学到一些东西的。 说是一整晚,姜霂霖果真就与慕辰商谈了一整晚,除了吃几盏茶,没有停歇片刻。 府中的将士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竟都是些个夜猫子。其中几名小将甚至还与姜霂霖商谈了好大一会儿才离开。 曲水也越来越清楚姬皇倚仗姜家又害怕姜家的原因。 天渐渐亮了起来,军府中进出的将士们逐渐减少,里里外外瞬间冷清了不少。就像是荒废了的府邸一样。 慕辰回自己的房中去歇息了,姜霂霖抻了抻腰身,不见半分困意。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曲水的眼睛也明亮的很。 “你倒是不困。” “曲水听得将军议事,受益颇多。” 姜霂霖早已察觉曲水在一旁聚精会神的听着,她才与慕辰讲得更浅显易懂些,好让曲水听个明白。对于曲水的表现,她很是开心。 “走,带你出去醒醒脑!” 说罢便出了军府。 时至孟夏,清晨的阳光褪去了夜里的凉爽,温和的照在山野之中。 微风拂过面颊,曲水嗅到一阵花草的芳香。 “怎么样?倦意全无了吧?” 曲水缓缓睁开眼,姜霂霖站在河岸前,浅笑着正往她这头看。 第133章 那画面,甚美。 很小的时候,她也同母亲在河边浣衣过的,可那时,从不曾感觉到山野之间竟会如此美。 “将军,你不用歇息吗?将士们可都去歇息了。” “不必,”姜霂霖站在河边冲她招招手,“你来——” 曲水提着衣裙小心地走过去,姜霂霖踩在一块儿石头上向她伸出了手。 “慢点儿——” 姜霂霖拉着她的手叮嘱道。 潺潺的流水声无比动听地划过耳际,曲水被姜霂霖牵着手走过河中间一块块湿滑的石头。 握着她的那只手上,长着粗糙的茧子,比一般的女子多了几分力道。曲水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去年素秋时节的凤黎城的街口。 “曲水——” “嗯?” “想什么呢?” 曲水回过神来,木然地看了眼脚底,浅笑着对姜霂霖道:“将军,这块儿石头距离河岸太远了,曲水跨不过去。” 姜霂霖低头看了看道:“嗯,是远了些。不过你放心跨过来,脚不必落地,我自会拉着你过来。” “这么远——” “我不是还牵着你的手吗?不用怕。” 曲水犹豫了半天,姜霂霖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又重了几分。 “信我!” 曲水定了定神,终于鼓起了勇气:“好。” 就在她刚刚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胳膊忽然被姜霂霖用力一拽,整个身子向前倾去。不过她却是没掉到河里去,而是被姜霂霖抱在怀中,打了两个转儿,稳稳地落在了河岸上。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曲水面如桃花,额头抵在姜霂霖的唇边,只要她微微的动一下脑袋,就、就—— 事实上曲水怎么想的也就怎么去做了。 她的额头与某人的柔软的唇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姜霂霖——” 某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个动作就这样结束了。然后就是曲水无所顾忌地轻声唤她名字的声音。 这三个字如施了咒一般,姜霂霖立时就失了神。 “姜霂霖——” 姜霂霖的某根神经就这样被曲水轻唤的三个字撩拨起来。 “将军!” “将军!” 曲水惊呼两声,这可是白天,这可是外面——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唤我的。” “方才——姜霂霖——”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从曲水的口中说出来却比占卜还要让她沉迷。姜霂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才能缓解这三个字带给她浑身的不舒适。 “姜霂霖——” “你若是这么叫下去,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像昨日那样轻薄于你。”姜霂霖艰难道。 “姜——这里是……”曲水撇过头去,看见一群羊咩咩而过。 “这里无人。” “有的、有的——” 透过枝叶的间隙,曲水紧张地看着那群路过的羊。可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湿滑的(ps:自行想象吧)吸引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姜霂霖终于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舔了下嘴角:“现在还觉得我是看轻你么?” 曲水咬着唇,紧闭上了双眼。自己这恼人的声音! 身侧的一片紫红色茅莓迎着日光开得煞是好看,映着她泛着红晕的脸。碰落的清晨的露珠落在她的发梢,她的耳际,她的外衫上…… 曲水躺在草丛间,目光如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缓缓飘过的几朵白云。 第111章 牧羊翁 “将军,你今日不用练兵吗?” “不用,晚上才练。” “那你——” “熬习惯了,不用担心。” 姜霂霖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草丛中,撇过脸去看了眼曲水,然后抽出胳膊把她搭在曲水身上的那件衣服又遮了一遮。 曲水却是从衣衫下探出自己的手,试探着覆在了姜霂霖刚刚放下去的那只手上。姜霂霖没说什么,反手把她的手轻轻握在手中。 曲水的心很踏实。 “若是我们永远在齐国待着该有多好。” “怎么?你不喜欢凤黎城吗?” 曲水望着姜霂霖的那张脸,轻声道:“凤黎城……有太多沉重的过往,曲水总会患得患失,总会害怕,总会提醒自己不过是个……” “那又如何?”姜霂霖坐起身来。她知道曲水是怎么想的。 “将军日日上朝,是朝廷重臣,是将军府的将军。” 姜霂霖盯着曲水看了半天,然后起身往河边走去。曲水以为姜霂霖又在生她的气,慌忙系好衣衫,拿着姜霂霖搭在她身上的外衫跟着起了身。 “姜霂霖——” 可姜霂霖却是回头冲她一笑,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像云朵一样的羊群之中站定。然后朝她这边挥了挥手,大声道:“若我赋闲在家,做个羊倌可好?” 话还未说完,姜霂霖一个没站稳,竟被羊群的拥挤之下一个趔趄跌坐到了地上。 曲水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此时此地,她不必像在府中那样顾及礼仪。两手提着衣裙跑了过去,挤进羊群中把发蒙的姜霂霖拉了起来。 “看来你只有做将军的天分了。”曲水戏言,两只眸子格外的亮。 姜霂霖尴尬的笑笑,被曲水牵着手一同自羊群中走了出来。 坐在河对岸真正的羊倌见羊群中忽然出现了两个人,急忙踩着石头过了河。边走边斥责。 第134章 “两个女娃娃,闹什么!” 姜霂霖:“……” 曲水:“……” “别以为这羊都是善茬儿,它若是用它的羊角去撞你,可是能把你们两个都撞倒的!” 姜霂霖看了眼羊群,赞同地点了点头,扯着嗓门问道:“老翁,您这是给哪家牧羊啊?” “这羊可都是为主君府上放的,”羊倌走近后打量了二人几眼,“主君最宠爱的一个妾如今身怀六甲,可要好好补补身子的。听说她那身子弱的很!” “哦?”姜霂霖挑眉看向曲水,凑到她耳旁低声道,“看来你有口福了。” “这位夫人虽是主君的妾,不过却深受主君喜欢,还救了主君一命。若不是她把主君救下,我们齐国在诸侯国中可就站不稳了!” 姜霂霖闻言,意味深长地附和:“确实如此,我也是听说了的。” “这位老伯,您高寿啊?”曲水相问。 “老伯我今年七十有一!”羊倌说着还伸出手对二人比划。 “如此高寿还要出来牧羊?” 那羊倌咧着嘴笑笑:“这是为主君牧羊,是何等荣耀的事情,老伯我有的是精神!” “得民如此,夫复何求!”姜霂霖感慨一句,“我齐国有您这样的老翁,是我姜家的幸事!” 羊倌张了张嘴,愣了半天,然后惊叹道:“你这女娃娃竟是姜家的——主君府上的人?” 姜霂霖恭敬地拘了一礼:“晚辈霂霖谢过老翁。” “霂霖——”羊倌更是惊讶,急忙要跪下身来,姜霂霖上前将他扶起。 “你是主上?我齐国主上姜霂霖可不是个女娃娃呀,她是、她是大週堂堂六大柱国之一啊!” 姜霂霖的头发还未束起,她浅笑着问羊倌:“老翁,您如何能看出我是个女娃呢?” “老翁我活了七十多岁了,还能连男女都分不出来吗?你的身子就算再结实,可你的胯是宽的呀!”羊倌边说边比划,“男娃的胯和腰是直着下来的,你看你的腰和胯——” 姜霂霖哈哈一笑:“老翁啊,您眼拙了!霂霖是男娃!” 说罢拿过曲水手中的外衫穿上,然后拉着曲水的手走向对岸。 羊倌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二人踩着石头又过了河。 “是女娃啊,抱着过河的动作就更显眼了!男娃怎能有如此明显的摆胯!” 姜霂霖牵着曲水的手一路往回走。 “将军,你回屋歇息片刻吧?” “不了,我还有事。” 曲水努努嘴:“昨晚……昨晚……” “怎么了?昨晚的事情我们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曲水摇摇头,终于问出口:“昨晚我见军府异常忙碌,是否是与将军登位有关?” “呵,你很聪明嘛!” “那……你会有危险吗?” “你关心的是这件事?” 曲水的表情显而易见的担忧:“将军可否告诉曲水确切的时间?” “……” “曲水明白这是机密之事,只是望将军无论到何处都把曲水带在身侧,即使是战场上。曲水如何也是受训过一个月的,不会是将军的负担。望将军不要丢下曲水一个人。” 姜霂霖看着曲水默不作声。她没有告诉她,她只能等几个月而已。仅仅几个月之后大战便会发生,而那时,正是曲水腹中“孩子”已经显形的时候。 可即便曲水没有自作主张“怀孩子”,她也是不能把她带在身边的。此次的战役,她若不能够打了胜仗登上帝位,必是死在战场上了! 如此殊死一搏,她怎能把她带在身边!姜霂霖望着曲水殷切的目光,只得将她的问题避了开去。 “你先回去,我到军府中去看看。” “将军,你还未曾答应曲水。”曲水很执着。 姜霂霖没有去看曲水的眼睛,没再说什么,转身就急着要走。像是逃一样。 身后却是传来曲水的呼唤。 “姜霂霖——” 姜霂霖,这个名字,这个声音。教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 “将军,曲水没有家族势力,曲水唯有站在你的身侧与你并肩作战才算安心。” 就像隆冬时节她冒雪混进圜土之中探望她一样,只有见到姜霂霖这个人她才能安心。她要在她身边,和她一起。 姜霂霖就那么望着她,眼中不曾有过的柔情。这颗沙场上的征战四方的铁血心肠,就这么被一个民间女子渐渐捂热。 曲水回到院子的时候,已经是日中时分。五妹子已经得了令专门侍候她,令她意外的是,林厨娘也在。 再一眼,便是卢月了。这也就不足为奇,林厨娘为何在她屋里了。 “二夫人?” 卢月坐在厅堂的上位,笑吟吟地看着她,又扫了眼她的肚子。 “叶姑娘好福气啊。” 曲水坐在了椅子上,遥看着卢月道:“这是哪门子的福气,过不了多久叶裳又要难受了!” “你我的贴身侍女都留在了凤黎,现如今你身边也没有个可心的婢女,你现在又身怀六甲,我便把我身边几个机灵的丫头给你带来了。” 说着,几个丫头进了厅堂来。曲水一眼也没有看。 “二夫人,不是叶裳不识抬举,实在是叶裳的生活起居皆要得了将军的令才可应下来。您也是知道的,从前在凤黎城时,素菁与绿绒两个丫头也是有另外的房间住着的,便是偏殿都不得进入。” 第135章 “那是因为外面有府兵守着,如今——” “如今将军照样可以从军府中调了兵将过来守着。”曲水浅笑着道。 “哈——” 在一众下人面前,卢月竟然失了颜面。别人家的府上,正夫人给妾的身边塞几个丫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到了叶裳这里,怎么就这般的难。 卢月忍着心中生出的懊恼,怪只能怪她家的主君是个将军,凡事都要以军法处置,又偏爱这个小妾罢! “我本是好意,担心你腹中的孩子,既然叶姑娘不喜,那便作罢了。” “叶裳倒是想留着她们,这样吧,待叶裳同将军商议过后再给二夫人答复,不过将军的性子二夫人应当知道——叶裳即便是要与她商议,也是要借几分胆子的。” 卢月盯着曲水那张一开一合的嘴,说的那一句都不是扯着嗓门说的,可却是句句扎心,教人难以找出训诫的话头来。 她抿了口茶,教那些丫头们出去,又对曲水道:“好在你如今的身子不似从前娇弱,我又操练了你一个多月,身子应当是不打紧的。” 曲水欠了欠身子:“自然,二夫人乃是将门出身,自然对叶裳多有助益。” “可仅仅也只有一个多月,将军的本意是要练习很久的。” “来日方长,”曲水轻挑眉梢,“二夫人。” 卢月在曲水的面前已经学会了自动屏蔽“二夫人”这个头衔,若她次次计较,怕是现在已经被曲水气死了。 “来日方长……若你我都有幸侍奉在将军身侧,确实是来日方长。对了,本夫人听闻你是为了葬父才入得将军府?” “是姜府,二夫人。”曲水回道。 姜府在先,将军府在后。 卢月纵是耐性再好,面上也再难演下去。她只是想着姜霂霖那张会吃人的脸,才心有几分顾忌。 “本夫人只是很好奇你为何这般受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被锁了,是将军和曲水发的福利文啊,,,没有福利的文怎么会有灵魂,但是,,就是被锁了! 不想改,可是不改的话审核就不过,,该好好想想怎么用不敏感的文字把这些情节描写出来,, 脑细胞啊,, 原本是个很随性的人啊,可是字数不到3000好像影响积分,主要是想要你们看到这些文字,,从今天起,每章3000字哦,, 又是脑细胞, 第112章 欺人甚 “二夫人是要向曲水讨求闺房之术么?” 话一出口,厅堂中无人不躁动。卢月的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怎么都下不来台。 她腾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厉声道:“叶姑娘,我卢月这般的身位只为将军安心,才来你厅堂中一坐,你如此恃宠而骄,就不怕有一日跌地惨了,被众人厌弃!” “叶裳不过一介平民,胸无点墨,习惯了直来直去,二夫人若觉得叶裳哪句话说得不妥,大可教教叶裳怎么说?” “就方才那句话——那句、那句——”卢月难以启齿,憋了半天说不下去。 曲水无比淡定地看着她。可在卢月的眼里,那眼神中分明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罢了!”卢月一甩衣袖,愤愤道,“本夫人是什么身位,与你一介民女有什么好说的!婢女的事情你也不必同将军商议了,只是你自己要小心着些,若是将军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 “有什么闪失难道不正是二夫人想要的么?” “你!”曲水的宣之于口惹急了卢月,她走到曲水面前,盯着曲水的眼睛道,“就凭你这张直来直去毫无遮拦的嘴,和什么不可一提的房中之术,就想着能够有来日方长?” 曲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睛不眨一下:“叶裳腹中有将军的孩子。” “即便有,也是妾的孩子!” “那又如何?有将军的疼爱,叶裳还愁他今后的出路么?” “你真是嫡庶不分!” 曲水坐在那里,歪着头对卢月笑:“若没有嫡子呢?” 卢月的眼神中冒着火,曲水的眼神满含笑意,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退让。 林厨娘眼见二人僵持不下,急忙道:“叶姑娘,夫人给您送了补身子的汤!” 曲水看着卢月的眼睛道:“将军吩咐了五妹子来,你们就不必费心了。汤,带回去罢。” 卢月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你怎知没有嫡子?” “难不成二夫人又要故技重施?” 林厨娘急忙上前劝住了就要动手的卢月:“夫人,切莫动怒!将军要问责的!” “将军将军!她现在在哪儿?”卢月一抬胳膊,打掉林厨娘劝阻她的手,回头拧着眉毛问道。 那眼中竟然泛着泪花。 林厨娘一愣,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一个正夫人竟然被一个小妾欺负到哭的地步。 卢月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不妥,现在的她毫无颜面可言,更别提什么将门风范,无双才女。 她忍着心中的憋闷,回头狠狠地看着曲水,认真道:“叶裳,你等着——” 曲水勾勾嘴角,没有说话。 卢月转身便出了她的院子,一直往军府而去。 军府中,姜霂霖正在案几前手捧兵书,专心不二地思索着。卢月快步冲进来的时候,守门的士兵愣了神,未敢阻拦。 第136章 “夫人——”慕辰在门前唤了一句。 姜霂霖抬头,卢月已经进到了堂中,往她面前一跪。 “怎么跑到军府中来了?”姜霂霖沉眸问道,看着卢月泛红的眼睛,眼底藏了疑惑。 “如月知道夫君治军严明,将军府上下皆以军法来管家。可是如月斗胆问夫君一句,我姜家乃是世袭的大週太卜,我姜家定下的礼法可还作数?” 姜霂霖不动声色:“何意?” 卢月执拗道:“如月只问夫君,我姜家定下的礼法可还作数?” 姜霂霖放下手中兵书,淡淡道:“这是自然。” “可我将军府现在尊卑不分!小妾当道!叶裳她恃宠而骄,欺压正室!” 姜霂霖的眼神落到兵书上:“她那样的柔弱身子,如何能欺压到你头上。这里是军府,你一个女人家——” “夫君!”卢月的委屈已经攒到了极点,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如月即便再不受你喜爱,可也是你的正室!” 卢月那般要强的性子,竟会在她的面前流泪诉苦,姜霂霖不禁有些诧异,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忍。可一想到卢月对自己的感情,那几分刚刚生出的不忍心即刻便被她抹去了。 “将军——” 一个小将跑进来,跑到门前见卢月跪在那里,惊了一下子,将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姜霂霖抬眸:“何事?” 那小将站在门前不敢上前:“回禀将军,我们的人手不够!” “哪个地方?”姜霂霖见小将努了努嘴看着卢月没有说话,便道,“说罢,无妨。” 除了自己女儿身的事情不能教卢月知道,好像她也并未有要对卢月隐瞒的事情。 “凤黎!” 难怪这名小将会欲言又止,原来是在最重要的位置。不过既然是最重要的位置,她怎会没有想到。只是她没有和这名小将言明罢了。 “知道了,这个地方你放心,下去吧,对他们说本将军自有安排!” “是!将军!” 这名小将走后,姜霂霖把慕辰叫了进来,递给他几支竹片:“这上面的几个人你分下去。” 慕辰接过来看了一眼,疑惑道:“将军,这几个人不就是——” 姜霂霖点点头:“去吧。” 慕辰得了令出去。 卢月依旧跪在那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你也看到了,军府里进进出出的,我军务繁忙,无瑕顾及后院的事情,你自己去——” “如月并非不想理后院的事情,只是叶裳的院子是将军特意嘱咐过的,如月根本就没法子管——” “她怀了孩子,行动多有不便,能与你争什么?”姜霂霖只是抬眸看了她不过一眼,目光就又回到了摊在自己面前的那竹简上,“你回去罢,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虽然言辞并不严厉,可却是极尽冷淡。 “若非如月追到军府中来,如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将军,也不知何时才能向将军说明此事。” 姜霂霖抬头,盯着卢月的眼睛道:“你究竟是对叶裳不满,还是对本将军不满?” “如月——” 卢月攥紧了自己的手,看着姜霂霖那张质问她的脸。她听得到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跳声,她也知道自己若是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怕是在姜霂霖这里会覆水难收。 可她还是说了,含泪说了:“如月对将军不满!” 那双通红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姜霂霖。 姜霂霖愣了一下,轻启薄唇:“你不要命了么?” 卢月的上下牙齿紧张地在打架,她并非不惧怕姜霂霖,可她更爱姜霂霖,她想得到姜霂霖哪怕一丝的情感。这种欲望壮了她的胆子,她索性也就说出来了。 堂内一时陷入可怕的寂静。姜霂霖就那么看着她,压迫性地看着她。 “将军——”门外一道声音响起。 卢月的肩头随着这道声音明显的一颤,突然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又是一名小将来到门前,可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令他进退两难。 姜霂霖不说话,也没有看他,二夫人就跪在那里,只流着泪,连哭声都没有。 他也只得半跪在门外的阶下,低着头禀报:“将、将军——” “去报给慕将军。” 姜霂霖沉声道,心情显然不是很好。那小将像是得了赦令般赶忙起身,转身就快步离去。 有了两名小将的“通风报信”,后面再无人来到门前打扰。 “既如此,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回去罢。” 卢月没有动身,只跪在那里无声地流泪。 “你这是要长跪不起?” 卢月依旧保持原样。 姜霂霖没了耐性:“你威胁我?” 卢月没作声。 “好,很好,”姜霂霖起身绕过案几,向外走去,“那就跪着吧,左右等你跪疼了膝盖就会自行离去的。” 姜霂霖显然生了她的气。 卢月急忙起身拦住姜霂霖。 姜霂霖左移两步,卢月也跟着照做,姜霂霖忍着闷气右挪两步,卢月又跟着移了两步,挡在姜霂霖的面前。 “你何时变成了这样?怎么还同本将军死皮赖脸了?” “如月虽知惹了将军生气,可如月还是要说!” “我不想听,你乖乖回去罢。” “可如月就是要说!” 第137章 姜霂霖轻哼一声,绕过卢月大步向外走去。 “姜霂霖!你独宠小妾,以至于将军府尊卑不分,礼法难施!若如此下去,我将军府纲常何在!太卜大人的位子又是否能坐得稳!” 整个军府中来往的士兵们都被卢月的这些话镇住了,纷纷抬头去看这个敢同将军叫板的女子。 姜霂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转身快步走到卢月的身前,压低声音狠狠道:“你果真不要命了?” “如月说的话句句都是在为夫君着想!” “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说出来,也是在为本将军着想吗?” “如月自愿领罚!” 卢月要强的性子,姜霂霖这次算是领教过了。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放肆过。 她的目光如炬,冒着的火愈来愈烈。 “来人!军法处置!” “将、将军——这可是二夫人啊——”慕辰惊叫着阻止。 “她可不知道自己是二夫人,必要提醒一番才知道将军府的夫人不是轻易能做的了的!” 虽是下了令,可谁人敢上前呢! 第113章 陈妃殁 姜霂霖瞪了一眼慕辰道:“带她去我姜家的陵寝,为家父去守孝!” “不用劳烦慕辰了,如月自己去。” “守孝十日!不准进饭食!不得离开陵寝半步!” “如月……领罚!” “将军——” 慕辰看着卢月的背影,欲再次为其求情。可是姜霂霖的那张脸—— 他也只能作罢。 待卢月出了军府后,姜霂霖从怀中取出一绢帛交给慕辰。 “传书给卢唯!” 慕辰心下一惊,犹豫着不敢接:“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啊!夫人虽是性子要强了些,可是还不至于——” “不是休书!”姜霂霖一把塞到他手里,“这是军事要务!万不能泄露!” 慕辰这才放下心来,将绢帛揣进怀中:“将军放心!将军,还有一事——” 慕辰欲言又止,悄悄去观察姜霂霖是否还在生气。 “说。” “您听了可别生气——” 姜霂霖只是看着他。 “云珠、云姑娘仗着自己身怀六甲,把府中原先侍候璟乐公主所有的丫头们都叫到了她的院儿里……” “那夫人呢?” “璟乐公主担心给将军添麻烦,没说什么。只是风二娘派了人来问将军的意思……”慕辰边说边偷偷的看着姜霂霖,“是否和曲后那边儿要些宫中的婢女——” “她一个丫头,要那么多人干嘛?” “云、云姑娘许是听说叶姑娘又有了身孕,想以这种方式提醒将军府的下人们,她腹中的才是将军的长子吧。” “她是在提醒下人们?她是在提醒本将军吧!”姜霂霖轻哂,“从安合殿出来的人,小心思还真是不少。” “那——” “去,把她赏了齐晔!” “将军!这、这——她还怀着您的——” “让齐晔挑几个丫头出来,其余的还回到凌华苑去侍候。” 凤黎城,圜土大牢门前。 铁牢大门哐当一开,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自其中走出来,这正是被关了数月的陈醉。现下已经是到了穿薄衫的时节,日头虽不至于太过强烈,可与铁牢之内的阴暗潮湿相比,已经不知耀眼了多少。 陈醉有些恍惚,本能地抬起手遮挡照在自己脸上的那片光。 几个士兵已经候在那里,与她并无多言,直接把她扶上马,带到了城外的军营之中。 陈醉进了军帐,见案几上摆着的几道菜,味蕾的欲望这才将她这个人唤醒了几分。她什么也不顾,冲到案几前就吃起来。以至于还要边吃边要一旁服侍的小兵给她递水。 可是她长久苛待的胃怎受得了这样的暴饮暴食,陈醉没吃几口便跑到帐外吐了起来,直把方才吃掉的那些尽数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又茫然地回到军帐之中,啃起了那些肉。 姜东扬进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陈醉行尸走肉般的模样。眼神空洞,皮相脏乱。唯有不停咀嚼的那张嘴证明着这是条活着的生命。 陈醉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或许就连自己现在置身何处,陈醉也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只是有着身体的本能在做现下一切的举动。 终于喂饱了身子,陈醉这才木讷地看了看身周,最后把目光定到了姜东扬的身上。 “我姐夫如今处境艰难,人还在齐国服丧。可她曾经应过陈妃一件事,要把你从圜土之中救出来。这个承诺,她即便再困难也还是兑现了。” “多、多谢将军——”陈醉的嗓子有些沙哑,“我会让我姐姐好好答谢她一番的。” 说罢就要躺在席子上歇息,可是还没等她挪了位置,就听眼前这个小弟弟说了一句难以置信的话。 “你姐姐,她走了。”姜东扬看着眼前这个心智还没有她成熟的小将军,一字一顿道,“陈妃死了。” 从圜土之中出来一直到军营之中吃过饭的陈醉,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不过这种清醒是极为痛苦的。 姜东扬的话说的很清楚,清楚地似晴天霹雳一般。 此时的帐外,艳阳高照,草长莺飞,并不像会发生什么不吉的事情的天气。 “你、你说什么?”陈醉撇着头,斜睨姜东扬,“小兄弟,话可不是这么说——” 第138章 “原本我姐夫也可以不管你,可是陈妃把所有的事情,”姜东扬把“所有”两个字咬得很重,“都告诉了我姐夫,姐夫她不忍看你一个女孩儿死在牢里,才冒险将你救出来。你伤得,可是当朝的柱国大将军。” “我陈醉就算是做了千件万件的错事,我姐也会把我救出来的!她是宫里最受宠的妃子!”陈醉忽然扯着嗓门叫嚷道。 姜东扬向后退了一步,正色道:“你比东扬长了七八岁,东扬都懂得的道理,姐姐怎么不懂呢?若不是没了法子,陈妃如何能将你是女儿身的这样的秘事告知将军,以取得将军的信任呢?” “我姐姐她是皇上最爱的妃子!” “可你姐姐却有个最愚笨又贪玩儿的妹妹,”姜东扬没有给陈醉留丝毫的面子,“若是为你求情求的多了,也是会让皇上厌烦的!” 陈醉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就那么瞪着姜东扬。 可是姜东扬没觉得可怖,反而是觉得可怜更甚。 “自然,陈妃为了让你袭爵,以陈国兵力相许我姐夫,”姜东扬说着低头轻笑一声,咬着头道,“陈国的兵力——呵呵——” 陈醉自然清楚姜东扬这声轻笑是什么意思。她陈国的兵力确实不值一提。 “姐夫只是念在陈妃护妹心切的份儿上才答应的。” 看来姜东扬说的不假,那么她的姐姐—— 陈醉直觉得作呕反胃,跑出军帐再次狂吐。直到把自己的胃酸也吐了出来。然后,然后她缓缓起身,没走到军帐前便再难挪动一步,蹲下身去手抱双膝,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当中。 姜东扬跟了出来。 “我姐夫说了,她答应过你姐的袭爵一事,必然是会做到的。她要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到皇上跟前闹,不然她保不住你。” “我何须要她保!”陈醉忽然起身叫嚷道,眼中的泪水似决堤般涌了出来。 姜东扬微抬着头看她,冷冷道:“那你姐就白死了。” “你个黄口小儿说的话怎可信?我姐怎会平白无故死去!看我不撕烂你那张嘴——” 可她的手却被姜东扬轻松地挡了过去:“若是男儿的拳头可要重一些,记着你的身份!你可是陈国的嫡长——子!” “我姐姐怎会死?你撒谎!” 姜东扬轻哼一声:“姐夫怎会救你这样的人出来!从前我只知你是个不学无术,到处惹祸的纨绔世子,没想到你还是个点不醒的人,即便是护你周全的亲姐姐的死,也无法叫你长大!”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呵,脾气还挺臭!我才懒得理你,只是我姐夫要我这样做罢了,你呢,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陈醉盯着姜东扬看了良久,忽然冲到桩子前,解了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就冲出军营。 “少爷——” 姜东扬望着卷起的尘土,淡然道:“让她去。” 皇宫,德文殿内。 姬睿近来的心情大好。 归来的姜亦寒身子病弱,并非是像鲍沧霄他们推测在暗地里搞什么军务。他也就允了姜亦寒继任姜易的太卜之位。姜家世代为太卜,占卜能力非常,他用着妥当。 姜霂霖现在完全陷入了女人的温柔乡里,全然颠倒了尊卑,竟为了自己的小妾罚了夫人。卢唯在永安殿内明里暗里骂了姜霂霖好几次。 姜霂霖不理军务,又与其他柱国不和,这自然是他喜闻乐见的。 又有姜霂霖把怀了孩子的小妾赏给了下人,明显护了他的若儿,姬睿更是高兴。 可好像有些人偏不让他顺心,就比如这个冒然闯进德文殿来质问他的小将,陈醉。 “华锦啊,你姐姐已经不在了,朕也很是痛心,你——” “我姐姐真的走了?”陈醉的衣服未换,脸未洗,就这样站在德文殿中,与姬睿相望,“那么能否请皇上告知,华锦的长姐她是因何故而亡的?” “梦魇。”姬睿简短的两个字。 “梦魇?”陈醉的神色已经不对。 “陈妃她素来性子柔弱——” 陈醉冷哼一声,冷笑着道:“梦魇竟然能把人吓死?华锦还是头一次听说!” 内臣康荣修见她实在失仪,厉声骂道:“陈醉!你这是何意?入到德文殿中不跪不拜不说,还对皇上的话心存质疑!难不成是在指责皇上的不是吗!” “陈醉怎敢啊!”陈醉说着张开双臂大笑,冷眼看向康荣修,大声道,“陈醉不过是被关了几个月,出来就被人告知没有姐姐了!皇上又说长姐竟是因为梦魇而死?梦魇啊!纵是陈醉再是愚笨之人,也没这么好骗吧?” “放肆!你怎能说皇上是在骗你!君子之言,一言九鼎!”康荣修责骂她道。 陈醉冷眼扫过康荣修,看着姬睿道:“当日我不过是失手刺了卢唯一剑,何以被关了这么久!” 第114章 再入狱 “你、你、你!真是枉皇上独宠你长姐那么久!你真是个不知轻重的东西!那卢唯是六大柱国之一!你刺了他还说是失手?你可知卢柱国在家躺了多久,险些就没了命!若是他没了命,你也就在圜土之中待一辈子了!” 陈醉也气得不轻,慢慢走向康荣修,指着自己道:“我陈醉是陈国的嫡子!大週的陈将军!陈妃的弟弟!他卢唯算什么东西!他已经老了!还能为我大週效力几年!我纵是杀了他又如何!又如何!” 第139章 康荣修被疯癫的陈醉逼得一步步后退。姬睿再难容忍如此放肆的她。 “陈醉!”姬睿怒喝,握在扶手上的手紧攥着龙首,“从前你长姐为你求了多少情你可知道!” “那是我姐疼我!”陈醉回头怒瞪着姬睿,“我就是爱玩儿爱闹怎么了?我是陈国主君的嫡子,是陈国未来的主君!是我大週的先锋!我为你姬睿卖命,难道还要如此受制于人吗?难道就比不过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吗!我纵是杀了他又如何——” “放肆!来人——” 姬睿的眼睛中充斥着怒火,他实在想不通陈曼那样冰雪聪明,举止得体的一个女子,怎会有一个性子截然相反的弟弟。 “本王原本是念着你姐的情分才把你放了出来,看来你是不知悔改了!若你现在低头认个错,本王还教你回到军营里去做你自在的小将军,若你——” “不必了皇上!我陈醉从不向谁低头过!”陈醉满眼不屑,极为高傲道,“最爱的妃子因何而死都不去查明,我这个将军做的有何意义!我倒要看看我大週又能撑到几时!” 原本只是些家事,姬睿还想着给她个闲职就算了。可陈醉竟然扯到了大週的气数。姬睿被她彻底惹恼,立即叫了侍卫把她押了下去。 “关到圜土的天牢里!没有朕的允许,不得任何人探视——咳咳——咳咳——” 姬睿一顿猛咳,康荣修急忙递上绢帕,却是被姬睿摊开的掌中的一片猩红吓得结了舌。 “皇、皇上,您——” 姬睿拿着绢帕擦了擦嘴,又去漱口。不过几个动作下来,就明显地迟钝了许多。 “陈妃怎么、怎么有这样的一个弟弟——”姬睿□□,叹声道。 “皇上,身子要紧啊!那陈醉是个出了名的纨绔,您犯不着为了她气坏了身子!” 姬睿长吸了一口气:“先关着她,若是日后知错了,还把她放出来,让她会回陈国去。保下她的衣食无忧,陈妃也算是安心了。” “皇上对陈妃的情义可真是令老臣动容啊——” “萱妃走了……陈妃也走了,哎——” “皇上,还有姜家的——”康荣修说了半句又收了回去,姜姝是个不吉利的,自己怎么能提呢,他想了想道,“陈醉不争气,从前素日里与那姬洛羿厮混在一处,一个比一个狂傲,又被陈妃惯着,养成了这目中无人的性子!可话说回来,她左右也就是个小将军,于我大週是无事的。只要皇上的皇子们争气就好。” “是啊,若是本王生下她这样的皇子,早早就被气死了!”姬睿看了康荣修一眼,“颂儿最近可好?” “诸位皇子,要数这位皇长子懂事了!” 姬睿坐直了些身子,提到姬颂,他的气息缓和了不少:“太子已薨,颂儿自然是皇长子——姜亦寒可有占卜出什么?” 康荣修欣喜应道:“老臣正要报予皇上呢,太卜大人已经占出来了,吉星啊,就在宋夫人的兴景宫!” “兴景宫——”姬睿的眉头舒展开来,回忆起了往昔,“萱妃曾经就住在那里。葵萝之前就提起过,要璟乐公主认到她的膝下,可璟乐公主已经出嫁,本王便没有在意。现在想来,认到兴景宫确实是好的。” 康荣修在一旁附和:“姜霂霖把踩到璟乐公主头上的婢女赏给了下人,如此看来,是对璟乐公主有情义的。皇上就放心吧。如今她们二人不在一处,是否要把璟乐公主送去齐国与姜霂霖相聚。现在姜霂霖也没什么动静,应该没什么不臣之心吧——” “不,”姬睿摆摆手,“若儿不能去齐国,若儿终究是要回在宫里的。” 康荣修沉吟片刻,没有再提,转而欢喜道:“现在前朝的臣子们,都对兴景宫赞誉有加!宋家也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 “嗯,既然是顺了民意,那就拟旨吧,将皇子姬颂,立为太子。” 姬週五年,初夏中旬,皇长子姬颂颖悟绝伦,以璞玉浑金之质被立为太子。 同月,姬皇在永安殿中同重臣提出欲建新都一事。此事不日便传到了齐国。 姜霂霖的心中冷了又冷,明里继续服丧,暗地里不分昼夜加快了兵马的操练。又命慕辰传书一封,以表对姬皇新建都邑一事赞同,且主动请缨担下此重任。 齐国,军府。 “皇上如何说?”曲水凑上前去问。 姜霂霖将那传书扔在案几上,冷冷道:“他体恤我尚在服丧期,新建都邑一事就不要我去做了,交给了冯鲜的儿子冯明诀担下此任。” “皇上这是不信任将军。” 姜霂霖瞥了曲水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你看出来了?” 曲水笑道:“曲水又不傻。” 姜霂霖上下看了她几眼,像是看陌生人一般:“你何止是不傻啊?我说……卢月也是你故意激怒的吧?” 曲水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轻声回了句:“曲水怎敢去惹二夫人,不过是谨遵将军的嘱咐罢了。” “本将军嘱咐过要你气她么?”姜霂霖反问。 “将军要曲水离她们远着些。曲水只得用了这个办法教她们疏远曲水。” “是么?” “嗯。”曲水点点头。 “你可不要擅作主张做些什么事,卢月不是那么好惹的,好在是把状告到了我那里,若是她真的对你生厌,你可是会有危险的。” 第140章 “曲水明白。” “你明白?”姜霂霖抬眸斜睨了曲水一眼,轻哼一声道,“你的主意是越来越大了!” “曲水必不敢坏了将军的筹谋的!” “本将军是担心你坏了大业么!本将军是担心——”姜霂霖瞪了曲水一眼后,没好气道,“罢了,本将军不想说你!” 曲水见姜霂霖生了闷气,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这时慕辰来报,不过没等他禀明,卢月便走了进来。她是老远就看见曲水在房中的,就更没有任何顾及了。 姜霂霖抬眸无言地看着她。 卢月行了一礼:“夫君,如月为父亲守孝已经足足十日,如月特来军府向夫君回禀。” “嗯,回去罢。” 可是卢月的目光却是落在曲水身上。 姜霂霖的指节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叶裳,你也回去。” 可是—— 姜霂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柱国大将军,齐国主君,竟然支使不动两个女人!眼下的情况,她总不能军法处置,一人可以,可是眼前是两个啊!法不责众!更何况卢月刚刚回来。 “叶裳?”姜霂霖唤了一句。 素来性子平和的曲水却是没动弹,依旧浅笑着看她:“叶裳想多陪陪将军。”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姜霂霖抿抿嘴:“你该回去歇息了,你与如月一同回去休息!” 曲水没有挪一步,自然,卢月也不曾。 姜霂霖看向慕辰,想要他帮着劝说,可慕辰却会错了意,直接跑到外面去叫了两个士兵,搬了椅子和桌几摆在了院儿里。 姜霂霖扶额,咬着牙对慕辰道:“你可真会办事儿啊!” 说罢向外走去。曲水与卢月二人也跟了出来。 “你们二人既然不想回去,就在这里看着他们操练吧!舞刀弄枪的,若是觉得无趣,就回去。本将军不拦着你们两个。” 不想姜霂霖却是失算了,卢月与曲水两个坐在椅子上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且有这两个夫人坐镇,将士们似乎练习的更卖力了! 姜霂霖没了折,盯上了罪魁祸首,瞥了慕辰一眼:“你去练练!” 慕辰笑道:“就他们几个——” “去不去!” 慕辰见姜霂霖的眼神不善,急忙道:“去去去!慕辰去!” 卢月见状,欠了欠身子:“夫君,慕辰既然觉得这些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月上去一试如何?” “你——”姜霂霖扫了一眼曲水,点了头,“去吧。” 卢月终于走开,姜霂霖压低声音责问曲水:“你方才为何不听本将军的话?” “妾想多陪陪将军。” “你现在没一句真话!记着,你终归是本将军的棋子,就要听本将军的话!” 曲水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慕辰与卢月的比试,淡定道:“曲水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将军。” “你说。” “曲水这枚棋子是黑的还是白的?” 姜霂霖一口茶喷出来。这算是什么问题!不过她还是借此问题揶揄了曲水一番。 “本将军带回来的时候确实是白子,可如今是黑是白就不知道了。” “现在是怀了小白子的白子。” “……” 第115章 选妻妾 姜霂霖彻底无语,看来从曲水的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她忽然有些后悔对曲水动了心。若是不动心,曲水会对她一直心存敬畏,她一个狠厉的眼神就能让曲水交代出一切,可是现在,明显她处于下风了。 “你最好不要去惹她,本将军冷着她便是了。”姜霂霖最后交代了一句。 曲水没有说话。 “你现在对外宣称是身怀有孕,可回了屋里,本将军照样能治得了你。” 姜霂霖给了曲水一个眼神,曲水的脸刷的便红了起来。姜霂霖见自己终于得逞,威慑住了曲水,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比试中,卢月竟逼得慕辰败下阵来。众人哄笑。 “夫人威武!” “夫人威武!” …… 慕辰向卢月拘了一礼:“夫人果真是出自将门,慕辰自叹不如。夫人如此文武双全,实在是我齐国的幸事!” 卢月一扫被罚的阴霾,走向姜霂霖。 “夫君——” “嗯,不错。” 卢月看了眼曲水的肚子道:“如月自知惹了夫君不悦,在守孝期间痛思己过。夫君已经把叶裳交给如月来训练,就没有厚此薄彼,是如月无能,见叶裳怀了孩子,心怀妒心。” 这番话说得姜霂霖很不是滋味,卢月果真是个才女了。 若是自己不是一心装着曲水,是否就被卢月给感动了,姜霂霖深深的怀疑。 “既然领罚了,回来了,就不提了。” 卢月笑笑:“只是如月辜负了夫君,叶裳的身子,怕是等孩子出生后才能继续练了。” “无妨,她乃是女子,不必太过于苛求武艺。” “若是叶裳需要,如月也可以教她识文断字的。”卢月说这话时很是轻松,轻松地便压了曲水一头。 众将士听到耳里,直当夫人文武双全,而将军独宠的妾,是个什么都不行的女子了! 姜霂霖自是袒护曲水的,可她还未开口,曲水就说了话。 “不劳二夫人费心了,自有将军亲自为叶裳请的教书先生。” 第141章 这口气,这言外之意。姜霂霖终于明白曲水为何能把卢月气到那般程度。这样子,她从未见过,以至于姜霂霖竟活像个夹在两人中间的无能为力的夫君了。 可她分明只和曲水有关系。 “叶姑娘好口才,如此伶牙俐齿,本夫人还真是教不了。” “都是将军请的先生好——” “回去!”姜霂霖忽然恼了,一下子站起身来,“你们两个都回去!谁也不准再到军府中来!叶裳,你好好安你的胎!” “夫人,将军用过晚膳后,就训斥了那个叶姑娘。” “还以为将军有多爱她,只不过将军没见过她那副嘴脸罢了!”卢月很是不屑,“我就是要让将军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乡野丫头,逼她露出她的本性,将军就会信我说的话了!” “奴婢侍候夫人更衣吧。” 卢月闻言沉眸,眼中流露出几分失落:“她如此恼叶裳,为何还是不肯来我这里歇息呢?” “将军应当是顾念自己的孩子吧。” 卢月想了想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她刚进府没多久就怀了孩子,小产后又很快有了孩子,若非夫君顾念孩子,以夫君的脾气,如何能够忍她这般久……” 婢女又安慰道:“待她顺利产子后,将军必然会到夫人这里来的。” “夫君非是池中物,才会对自己的后代这般看重。若是我怀了她的嫡子,她应该更看重的。曲家现在势弱,姬妍若并不难对付。正如叶裳所言,来日方长……”卢月想着这些的时候宽心了不少,“为我更衣吧。若非我习过武,在陵寝待的这十日就把我折腾死了。” “将军不会让您白白受苦的。” “是我顶撞了她,她那样的性子能够留我在她身边,已经是我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 并非这婢女为宽卢月的心编了瞎话,姜霂霖还真的训斥了曲水一番。这是二人发生亲密关系之后,姜霂霖第一次冲她发火。 曲水早已料想到姜霂霖会不高兴,可她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心里还是有那么些难过的。毕竟姜霂霖没有给她好脸色。 “你觉得你今日之举很是妥当吗?你为何要接二连三去惹她?不要说是为了疏远你们之间的来往,若是这样,可以有很多法子!” 曲水低声回姜霂霖:“将军不就是要曲水这样吗?这样才能够让曲水恶名远扬,那些世家小姐就不敢来烦将军了。” “本将军、本将军——”姜霂霖气得说不出话,“你竟学会顶嘴了?” 曲水抬眸看着姜霂霖的眼睛:“将军带曲水回来的时候就是这般想的,曲水不想因为将军对曲水动了心,便不按照原先的谋划来。” “谋划……谋划……”姜霂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本将军的谋划你又怎么清楚!” 曲水说的没错,她的谋划是这样的,是要曲水成为众所周知的妒妇,是要曲水为她挡下那些要同她举案齐眉的女子。可是事到如今,她怎忍心她心里的这个女子成为众矢之的。 她的曲水是美好的,是不容外人置喙的。 “曲水即便是这样做,也还是能够留在将军的身边同将军在一处,不是吗?” “你倒是把本将军看得透彻!”姜霂霖冷哼一声,“若是你再不听话,本将军就把你杀了,再寻一个女子,天下的女子可不止你一个!” 曲水走到她身前,蹲下身来,握上姜霂霖的手,试图劝她:“将军,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的。若曲水不能够尽到一枚棋子的责任,曲水会心有不安的。” 姜霂霖微敛双目,怒视她。 曲水见状,试探着慢慢凑近。在姜霂霖的手上轻轻一吻。 姜霂霖一把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因为动作的突然,曲水来不及反应,她的脸竟被姜霂霖的手甩到。虽不疼,可毕竟是在脸上。 姜霂霖自然是感觉到了,可以现在的气氛,她是如何也不会去安慰曲水的,更何况,她习惯了惩戒别人,对道歉一事极不擅长。 索性也就置之未理。 她站起身,绕开还在身前蹲着的曲水:“你怎能不听本将军的话!既然卢月领了罚,你也领罚吧!罚你十日不得出这院子。” 说罢向外走去。 “将军,你去哪里?”曲水慌忙起身。 “去二夫人那里睡!” “……” 姜霂霖生了一肚子的气到了军府。慕辰显然已经料定她会来这里歇息,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意外。 “你还备了浓茶?是不想教本将军睡了么?” 慕辰嬉皮笑脸道:“将军即便是不喝这茶,也睡不着的!” 姜霂霖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知道!” 说罢将案几上的那盏浓茶一饮而尽。 “将军,您何必生气?二夫人与叶姑娘都是要强的性子,又都爱您入骨,您就任着她们自己闹去,插手反而是自寻烦恼了!” “任她们闹?若是出了人命你负责么?”姜霂霖斜睨了慕辰一眼,在沙盘上的几处小山上插了小旗子。 慕辰站在她的身侧,见她手中动作发狠,嬉皮笑脸道:“女人家的事情,怎还能闹出人命?” 姜霂霖扭过头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是寻常人家吗?卢月可是将门出身,又通晓六艺!” “所以——您这是在担心叶姑娘?” 第142章 姜霂霖愣了一秒,又把目光放到手中拿起的小旗子上:“我担心她作甚?她现在的主意可比本将军大多了。本将军可管不到她。” 慕辰挑了挑眉,拿过姜霂霖手中的小旗子,边把她之前插得小旗子取下来,边道:“那您这心不在焉地都安错了,不是担心又是什么呢?” “本将军的战法你如何能看得懂?” 慕辰耸耸肩:“慕辰就算再不及将军战法诡谲,也能看得出您方才的战法是在自寻死路啊!” “哼——”姜霂霖从鼻中发出一声掩饰的鼻息,顿了顿道,“这些世家小姐们个顶个的厉害,除了文武都习得,还都连脸都不要了。” “……” 慕辰愣在那里,看着姜霂霖颓然地走到案几前坐下,垂头耷耳的。 姜霂霖叹了几口气,又长长吸了一口气,递给慕辰一封传书:“你看看。” 慕辰好奇地接过来,看了几眼后便张大了嘴巴,惊叹道:“竟然提亲——” 提亲好像不太合适…… 姜霂霖抬了下眼皮:“你也知道提亲不合适吧?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能向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将军提亲?” “她、她竟直接向皇上去说了——这也、这也着实是胆儿肥啊!”慕辰也觉得匪夷所思。 “你再往后看,还不止这一家呢!” 慕辰遵令又往后看了几眼,边看边道:“皇上这是要您选啊!” “他巴不得我死在女人身上!” 慕辰尴尬地笑笑,舔了舔嘴唇,一脸艳羡看着姜霂霖:“将军,您艳福不浅啊!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人,您看您是个铁骨铮铮的将军,必然这吸引来的女子吧……也都不、不简单……” 第116章 断书信 “去他妈的不简单!”姜霂霖生着闷气,“主动送上门的本将军才不要!哪里有个闺阁女子的样子!” “所以您只对自己带回来的叶姑娘有感情?可、可皇上要您选啊——” 姜霂霖目露寒光,幽幽道:“拖着,再拖上两个月,本将军就可以不做这个选择了。” 慕辰原本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听到姜霂霖这样说,神色就沉重了起来。 “将军,慕辰是誓死要追随您的!” “我们的将士们准备的如何了?” “都在抓紧时间训练,那几个被皇上解甲归田的将军也都被慕辰召回来了,都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带了各自的兵。” “慕辰,你怕吗?” “跟在将军身边,不怕。” “是不是她也是这般想,有我在,她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本将军的话也不听了?” “啊?”慕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后才知姜霂霖在说什么,“将军,叶姑娘她喜欢您,自然是要同夫人争风吃醋的。” “她可不是争风吃醋,”姜霂霖说着摇摇头,“罢了,望本将军的禁足能教她谨慎一些行事……待我打赢了这场仗,也就不必这样担心了……凤黎的部署如何了?” “也都部署好了,”慕辰顿了顿又道,“卢老将军出了不少的力。” “嗯。” “叶姑娘与二夫人不和对您也是好的。若不是她惹怒二夫人,逼着二夫人顶撞您,您如何能罚二夫人,如何能让皇上误以为卢老将军对您不满,又对卢府这边掉以轻心呢。” “她可不仅仅想着这些——” 她还想逼着卢月出手伤她,教本将军好休了卢月这个人精呢! “卢唯的助力我日后会报的。圜土那边呢?” “曲梦一直被关着,陈醉……出来又进去了,枉费将军在她身上花了一番苦心——” “这我都想到了,”姜霂霖很是淡定,“你派人再进去看看,若她还是那副样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若她能幸运撑到姬睿驾崩,还未被人识破她的女儿身,我自然是能够赦免她的。若不能……本将军也无能为力了。” “她啊——难!小少爷该说的都同她说了,她还是那副德行。被陈妃惯得不像样子!简直是什么不懂,竟敢跑到德文殿中同姬皇吵架!” 慕辰一副对陈醉嗤之以鼻的模样:“她就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即使是将军让她做了陈国的主君,她也会把陈国玩儿完的!慕辰看啊——将军还是不要费精力在她身上了!” 姜霂霖也只是想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可陈醉的表现显然令她很失望:“嗯,再派人去瞧瞧她,毕竟陈妃生前求过本将军。” 慕辰很不屑:“她还是个女儿身呢!难怪从前一直跟姬洛羿走的那么近,原来是在保护自己!姬洛羿又是个女子,为人又狂傲不羁,陈醉能想到这法子也是不容易了。” “这法子她哪里能想到,必是她姐姐教她的。” “以慕辰看啊,陈国迟早到那庶子的手里!” 姜霂霖也没报什么希望:“去瞧瞧吧。陈妃不容易。”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陈醉在某种程度上与她一样,她不忍这个女子就这样被人发现,从人世间消失。姜霂霖想到了费劲心机的陈曼,那个女子为了她这个妹妹付出了多么大的牺牲。 若她任陈醉这样消逝,那么陈曼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姜霂霖起初认为是齐国姜族的重任等着她,现在看来,好似许多人都在等着那个时刻。姜族,陈府,魏府,卢府…… 第143章 还有曲水。 “将军,您真的要在军府中歇息吗?” “那不然呢?” “其实您不必这样的。” “只有这样,她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好了,你就不要管我了,去忙外头的事情吧。” 慕辰得了命令,退了出来。姜霂霖斜倚在凭几上,手肘支着脑袋,眯上了眼睛。 夜风渐起,吹进丝丝凉意。不过此刻的姜霂霖显然疲乏至极,已经睡了过去。 恍惚间,阶下站着一个久未相见的身影。一声声轻唤她。 “霂霖哥哥——” “霂霖哥哥——” 姜霂霖放下手,直起身子,细看了一眼:“若儿?” 门外忽然淅淅沥沥飘起了雨,姬妍若站在阶下没有动。姜霂霖急忙起身走了出去。可是台阶湿滑,她一个不小心就滑倒在了地上。 姬妍若没有上前扶她,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霂霖哥哥,你原来是女儿身啊——” 姜霂霖蹙起了眉,低头去看。不知何时,她已经褪下那身劲装,穿了身女儿家的衣服,一头青丝也散乱在肩下。 “我、我——”姜霂霖反应不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也无法同姬妍若解释。 姬妍若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霂霖哥哥,若儿想你了,你何时才能回来?” “我、我——” 姜霂霖羞愧地低下头去,再抬眸时,雨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姬妍若的身影也化作雨丝融到雨雾里。 “若儿——若儿——你听我说!” 撑在凭几上的手肘一个不稳,姜霂霖整个身子歪倒在了纸蜀上。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一阵夜风吹进堂中,她打了个激灵,从纸蜀上爬起来。 门外正下着雨,有些将士仍旧在操练。 她起身走到门前,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味道的空气,又呼出去。脑中是方才的梦境与那日姬妍若求她带着她回齐国的泪眼。 姜霂霖伸手去探飘洒的雨丝,眼神中满是忧伤与愧疚:“若儿,你的霂霖哥哥再过两个月就回去了,可、可是——” 姜霂霖的目光渐渐暗淡,雨水淋湿她的手掌,顺着她的指尖流下,就像她眼中忍回去的泪水。 夜风吹起她的薄衫,姜霂霖笔直地站在门前。 她如今的位子,可顶天,可立地,却是无法保护一个心性纯良的女孩子。 良久,姜霂霖看着那一片雨雾,轻声叹:“若儿,对不起。” 凤黎城,将军府凌华苑内。 姬妍若那张娇小的面庞痴痴地看着窗外的雨夜。 “不知齐国下没下雨,不知霂霖哥哥是否睡得安稳,”姬妍若轻声说道,不过她说着说着边沉眸道,“有如月和叶姑娘照顾着,霂霖哥哥应当是好的……” 婢女为她披了件外衫:“夫人,当心凉着。” “我今天高兴。” “可现在已经夜深,夫人该歇息了。” 姬妍若望着外面飘洒的雨:“若是霂霖哥哥知道了,她会为我开心吗?” “将军一定会的!您一直忍到现在,忍到曲后势弱才把证据交到皇上手里,将军一定会夸您聪明!”婢女夸赞。 “她一定觉得若儿长大了,”姬妍若回头问婢女,“给将军的传书是否到了?” 姬妍若已经进入了梦乡。 她今晚睡得很是香甜,因为她在婢女的帮助下,在琼茗苑中找到了曲后杀害她生母萱妃的罪证。 现在已经又立了太子,曲家的势力一跌再跌。显然这是天赐良机。 她的父皇终于肯为了她…… 为了他自己的位子吧……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自己,曲后终于倒了,她终于为她生母报了仇。 她现在,只乖乖地听父皇的话,在这将军府中等着她的霂霖哥哥回来。 见姬妍若已经熟睡,婢女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来到偏殿中,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帛。上面书写极为规整,是姬妍若的笔迹。 除了提到这件喜事,还小心翼翼地问了姜霂霖,她做的这件事是否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对她的霂霖哥哥是否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婢女微微摇了摇头,把这绢帕放到了铜鼎上的火烛之上,火焰顺着绢帛的一角向上燃烧,直到这封传书尽数化为灰烬。 姬皇交代过的,不得璟乐公主与璟侯之间有任何来往的消息。 自然,曲后杀害萱妃的那些罪证也是姬皇要她找到的,不然卢月那般的聪明人藏下的东西怎会被姬妍若轻易找到。 婢女向内室的方向望了望,璟乐公主今日很开心,这就足矣。她不过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雨夜沉沉,整个凤黎城笼罩在阴霾之中。就像暗波汹涌的深海深处,潜伏着暗流无数。 凤黎城中最阴暗潮湿的地方,人间地狱的深处。 陈醉就窝在那个角落里,她此时倒是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女儿身在刑罚中被发现了。 这是天牢之中,就算是巡视的狱卒也没有。入了这里几乎就是同死人一般了,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看守的士兵都在外面,她这里,连只说话的老鼠都没有! 想想自己这短短的人生活得可真是可笑。 柔美的衣衫穿不到,好看的手饰戴不得,心爱的人嫁不了,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对哪个公子动过心。 从出生的那刻起,就必须要着男装。垂髫之岁,便混迹在一群武夫之中。再后来到了凤黎城,她以为摆脱了阿爹阿娘的束缚,没想到被长姐讨了个小将军的位子。还是成日里只能和那些武夫们在一处。 第144章 第117章 出牢狱 好在皇城中有禁军,还有很多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公子哥,还有一个女儿身的帝姬姬洛羿常常造访,她才不至于太过于憋闷。 她生性爱玩儿,不受管束。 陈醉有时候在想,或许自己的性子做个男儿身,在这个世道中可以活的更好。毕竟把她关在闺阁之中,她是会被憋疯的。 但好像老天就是不想她好过。 阿娘走了,现在长姐也走了。这最疼她的两个人都走了。 走得不清不楚,糊里糊涂。 …… 陈醉发出一声冷笑:“原来人生真得不易啊——” 这句无奈的哀叹回荡在四面的墙壁之间。 “姐,你说,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图个开心么?” 没有人回应她,陈醉自顾自地对着发着霉味儿的空气说着。 “我整天无拘无束的,我觉得我很开心啊——”陈醉说着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可也不过两声,扬起的嘴角渐渐下垂,她低下了头去,“可是华锦从来没有关心过,也没有问过,姐……你开心吗?” “我那日骂那个狗皇帝了!他居然相信你是因为梦魇而死?”陈醉说着起身,“多么荒唐的借口!哈!当我陈华锦是智障吗!当我陈华锦没长脑子吗!当我陈国就这么好糊弄吗!” 陈醉瞪着猩红的眼睛,双手抓在铁栏上。手腕上的铁索撞击着铁栏,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说的话没有得到一丝回应。此刻的她多么希望长姐能够再同她说一句话。 “他竟然把我关到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他竟要处死我!我问他问错了么!我可是陈妃的妹妹!陈国主君的女儿!” 陈醉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回应她的只有铁链发出的冰冷的声音。 直到嗓子喊哑,她才颓然地跌坐到了地上。 寂静之下,一个脚步声渐行渐近。陈醉侧了侧耳朵,听着这脚步声停在自己身前。 顺着那双鞋,她慢慢抬眼。 眼前的人着一身白衣,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禁欲的脸。 陈醉一怔,恍惚间问了一句:“你……你是来接我的天神吗?” 那人轻笑,笑得极好看:“你的命还长着呢。” 陈醉闻言,抓着铁栏慢慢从地上爬起:“那你为何这么早就来了?” “我来看看你,看看你……是想跟我走,还是想继续在这里待着。” “我——天神,华锦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我知无不言。” “人活一世不是为了活得开心吗?” “是为了开心。” 陈醉拧着眉头:“那我现在不开心了,请天神带我走吧。” “可即便是去了天国,你也是不开心的。” 陈醉抬眸,疑惑道:“为何?” “那里有你的长姐,你的阿娘,你身上还背负着她们的希望,若是她们问起,你要如何答复?” “这——” “你若是早些知道你从前的快乐都是你的长姐和阿娘,费了千辛万苦换来的,你从前还会那么开心吗?” “长姐和阿娘好好的,她们何曾千辛万苦了?” “你与魏小将军斗蛐蛐的时候,曲后借你长姐管教无方为由,罚她在安合殿跪了足足两个时辰,你与姬洛羿一起惹祸的时候,皇上罚你长姐闭门思过,你刺伤了卢柱国,又是你长姐替你与卢府周旋,直到她离开人世之时,还在为你今后做打算……” “华锦是贪玩儿了些,可——” “你总是看到你的长姐受宠的时候,可知道她为你挡下的那些惩罚,才换来了你的岁月无忧?你若是知道她做的这些,你还会觉得你的贪玩儿会是你开心的源泉吗?” “……” “还有你的阿娘……华锦,逃避责任不会让你活得快乐,只会让你成为一个虚幻的空壳,到头来,你的一生,除了斗蛐蛐,所有的都是你对整个家族的愧疚与忏悔。” 陈醉沉默了良久,低声喃喃道:“长姐与阿娘不快乐,华锦谈何快乐?华锦确实是在逃避……” “你若是想以你的女儿身示人,我可以帮你。” 陈醉疑惑地蹙起了眉,怔怔地盯着那身白衣,然后摇着头道:“不,不……华锦天性不受拘束,怎能受得了闺阁中那些个礼数!” “天神,你走吧,华锦知道该如何获得快乐了。若是你下次再来接华锦,华锦必然有颜面去见长姐和阿娘!” “你的性子——” “华锦生来如此,没有人能改变,华锦也不想改变。” “你倒也活得纯粹,”那人浅笑,“我是受人之托来看你的,若你还想活着,她承诺会救你出去。” 陈醉向后退了一步,盯着那人的眼睛道:“你不是天神!” “我是能够与天神沟通的人。” “与天神沟通?”陈醉犹疑,想了想之后忽然惊诧道,“你是太卜!太卜之位不是姜家世袭的位子吗?如何教你抢了去?你、你怎知我是女儿身?难不成你把姜霂霖杀了!不对,姜霂霖哪有那么容易被杀!” “华锦,我是霂霖的兄长,姜亦寒。” “姜霂霖的兄长?就是那个、那个病秧——” 陈醉看着眼前这个看不出任何病态的人,怎么也说不出“病秧子”三个字。那个姜亦寒不是卧床十多年了吗?怎么现在好好的? 第145章 姜亦寒冲她笑笑:“你说的没错。” “姜霂霖让你来的?也对,也只有她才能进到这天牢中来!你——有法子把我救出去?” “你出去了想做你的小将军就继续做,想做你陈府的嫡女我也可以帮你的。” “姜府耳目众多……你能否先答我心中两个疑问?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你问吧。” “第一件事,我阿娘的死是否与那个庶子有关?” 姜亦寒点了点头。 陈醉长吸了一口气,又问:“第二件事,我长姐是何人所害?” “兴景宫。” “你说的可都是事实?” “我以太卜之位起誓,今日同你所言,句句属实!” 陈醉闭着双眼缓了片刻,然后睁开眼来,长舒了一口气,向姜亦寒拘了一礼,坚定道:“请姜大哥回传给将军,陈华锦愿以长姐昔日承诺为礼,换陈国主君之位!” 说罢撕下一片衣衫,将手指咬破,上书: 陈国之兵力,尽听姜军令——陈醉 姜亦寒接过来:“陈小将军再坚持几日就能够出去的。” “这么快?” 姜亦寒冲她笑笑,转身离去。 陈醉的想法没那么复杂,她只想着有人把她救出去,她为姐姐,为阿娘报了仇。然后登上陈国主君之位。 不为荣华,只为活就活个痛快。 她没想到不过是传书几日之后,姜亦寒的话就真的兑现了。 不过是短短几日啊! 狱卒把她放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懵的,姜霂霖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把她从天牢里给救出来? 康荣修给了她这个答案,可与她来说,这件事却似晴天霹雳一般。 她的父亲,陈国的主君,薨! “皇上顾念与陈妃的情义,便把你从天牢里放了出来,望你能够记着皇上对你的恩情,日后收敛了纨绔的性子,回去消停着做你陈国的国君去!” 康荣修简单地说了一句,便走了。 看样子姬睿根本就不想见她,不过正好,她也并不想见那个搪塞她的皇上! 只是回陈国—— 陈醉先回了趟军营,不出她所料,姜东扬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正坐在军帐中等着她。 “我不便出面,挑了几个可靠的小将护送你回去。”姜东扬边习字边对她说,眼皮也没抬一下。 “多谢。”陈醉站在那里回了一句。 “还是那句话,我姐夫交代你的那些,你可千万要记得。此次回去,你的位子坐不坐地稳……呃,你能不能毫发无损地回去,都未可知,你,自求多福吧。” “我好歹是个将军!”陈醉不服气道。 姜东扬没有执着于同她争论这个事情,径自说着:“你回去之后,姐夫会叫一个不相干的人派兵去辅助你,帮你坐稳陈国主君的位子。有什么事,你可以同他说,他会报给我姐夫的。” 陈醉斜着眼睛看姜东扬:“小孩儿?你好像对我很不在意啊?” “我为何要在乎一个不相干的纨绔小将?”姜东扬停下手中动作,抬眸反问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哦,虽然你是个女子,不过我还小,对你没兴趣。” “你——” “即使我长大了,想必你这样的——”姜东扬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我也不会感兴趣的。” 说罢又低下头去专心地习字。 陈醉气着道:“若非姜霂霖帮我,你以为你一个小孩儿还能同本将军这么说话!” 姜东扬听了只是微微摇摇头,仍旧未看她一眼,继续写着字。 “喂——我同你说话呢!”陈醉走到案几前,怒气冲冲道。 姜东扬这才抬头,歪着脑袋看着她,冷冷道:“若非你是我姐夫要帮的人,你以为我会同你说话么?你会做什么?你不给我姐夫添乱就不错了!实话同你说了,在禁军训练营头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被好些个公子哥围着的时候,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没入得我姜东扬的眼!” “你倒是个什么!信不信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作者有话要说: 群像图已经作完,姜霂霖、曲水、姬妍若、卢月、子羿、曲梦、陈醉、素菁,共八位伊人。 第118章 胡作为 姜东扬坐着没动,只是看着她笑,嘲讽的笑:“东扬倒不是出生在你那样显贵的家族里,东扬也不及你年岁长一些……可毕竟也是实实在在活了十二年,你呢?已经快二十岁的人,除了仗势欺人,除了溜猫逗狗斗蛐蛐,你会什么?” 陈醉对姜东扬怼的无话可说,只能紧攥着拳头忍着自己的怒气。这于从不吃亏的她来说,也是极其不容易的。 “想把我打个满地找牙,你完全有这个本事,只是……若你有这个脾气,不如发到你陈国的那个庶子身上,你还是想想如何对付他吧。他可比东扬厉害多了。东扬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陈醉气得浑身颤抖,目眦欲裂地盯着姜东扬。 姜东扬就那么淡定地看着她。 半晌,陈醉呼出一口气,无声地笑笑:“我竟然与一个小孩儿在这里争论,看来还真是虚度了这二十年的光阴了!罢了,就当是又挨了一顿训。姜霂霖派谁来训练我陈国的兵力?” “这是军事机密,我不知道。” “那我何时启程回齐国。” 第146章 “随你。” “好,我即刻出发,替我谢过姜霂霖。” 说罢,陈醉就转身要走。 “等等。” 陈醉回头:“还没训过瘾么?” 姜东扬从案几下取出一件东西扔给她,陈醉准确地接住。 “我姐夫交代的,要你穿上这金丝软甲。” “谢了!” 陈国。 陈醉能够安然回到故土,一路上可谓是九死一生。她自是心中愤愤不平,可对于那个庶子来说,她如今只是多个虚位而已。 她只能忍着心中的仇恨,等待姜霂霖派人过来。 几日之后,圣旨下。 带着圣旨前来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还真是个与姜府面上不相干的人。 魏府嫡子魏柏,魏小将军。 陈醉失笑:“还真想不到,魏府也已经是姜霂霖的人了!” 魏柏道:“朝廷权贵们,各有各的打算。” “亏我成日里同你斗蛐蛐,你竟然藏得这么深。想必姜霂霖把你派来,你也是有些个本事的。枉我一直把你当做兄弟,”陈醉笑着摇摇头,嘲讽自己,“原来你们都是装着纨绔,私底下不知有多么用功,只我陈醉是一个傻子,一个大大的傻子!” “你我不同,你是被人保护的那个,而我是保护旁人的那个。保护别人的,必定要比被别人保护的思量更多些,做事更周全些。” “是啊,你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就连我这个成日里同你混在一处的,也没有看出来。不过我很好奇,你有什么要保护的?魏府吗?魏府虽不及鲍家,冯家那样的柱国府,可也是朝廷权贵啊!” 魏柏手中的茶盏在嘴边顿了一顿,随即品了口茶,笑着道:“人往高处走嘛,你都已经说出来了,我魏府不及柱国府……名和利,谁都不嫌多的。” “也是,”陈醉点点头,忽而又道,“不过我不是为了名利。” “你不为名利,那你为什么?你难道不是要我帮你来把你这个陈国国君的位子坐稳吗?当然,霂霖大哥交代的练兵一事,也是我负责。” 陈醉闻言,盯着魏柏认真问:“涵煦,你同我说个实话,你如今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魏柏挑眉:“我如今在霂霖大哥手里做事,你觉得我有多强?” 陈醉压低了声音:“那你要帮我杀个人!” 魏柏淡定道:“那个庶子吧。” “是!可我找不到他杀害我母亲的证据,你能否帮我?” “不必找证据。” “不必?不必是何意?”陈醉疑惑道。 魏柏看着陈醉,像不认识一样:“你这样的纨绔公子,杀个人需要理由吗?我可听说了,你在皇上面前,都敢把刺伤卢柱国说成只是失手而已啊!那可是我大週的柱国,现在不过是个诸侯国庶子,你就要找证据?” 陈醉连忙解释:“不不不——涵煦兄,你听我说,我那真的是失手啊!” “可外人看来,那不是失手,而是你的蓄意报复!” 陈醉叹气,甩了甩头:“我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为何要说清?你本就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儿,我魏柏也是个目中无人的主儿,两个如此嚣张的将军到了一起,胡作非为起来还需要证据?” “可我现在是陈国主君啊!” “对啊,你得势了,以你的性子,必然要把你看不顺眼的除之后快的啊!” 陈醉还是想不通。 魏柏佯装失望,叹气道:“你我在凤黎城的时候,禁军,就禁军的那些个人,都被咱们成日戏弄,怎么,回到你自己的地盘儿了,你倒不敢了?还是说没了你长姐做主,没了你父亲做主,你就变成怂包了?” “那、那倒不是,谁敢管我陈醉啊!” “那不就得了?” 陈醉看着一脸淡定的魏柏,无奈道:“我现在不是国君嘛——” 魏柏见她还是不开窍,直言道:“你怕再被皇上关进去,你就报不了仇了?你还真是想多了,皇上敢把我这个纨绔指到陈国来,就是要我和你同流合污来的!皇上精着呢,他老人家就是要看着你陈国的势力一日不如一日,这样对他才不会构成威胁!” “你是说皇上会对我们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啊!你想想,你已经入了天牢,把你从天牢里放出来,让你给你父亲服丧这就算是皇上开恩了,还能让你做国君?你即使是个嫡子,可你已经是个罪臣了啊!入了天牢的有几个能出来!” “还真是——”陈醉想了想道,“那皇上是不想把陈国交到那个庶子的手里?” 魏柏嗤笑一声:“这还用问?” 陈醉忽然来了精神:“好久没这么痛快了!那我们现在——” “不急,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呢。” “还有何事?” “你准备怎么给你长姐报仇啊?宋葵萝可不是庶子这么简单了,她可是皇上的夫人,太子的生母!而且——你想必还不知道,真是因为宋葵萝的人在卢柱国面前说了你的话,才使得卢柱国那般针对你!” 陈醉瞪大了双眼,气急道:“又是她?” “是啊!” 陈醉喘着粗气,坐在那里生着闷气,半晌,抬眸看了魏柏一眼,嘟囔道:“你、你有什么法子吗?” 魏柏一脸黑线,扶额感叹:“有人护着就是好啊——直把你护得脑子都没了!除了一颗爱玩儿的心还有什么啊你?” 第147章 陈醉嘟着嘴回道:“我已经被个小孩儿训了一顿,你就莫要再羞我了!” “你都被他训了一顿,还不知道还回去吗?” 陈醉无奈道:“那可是姜霂霖亲自带到军营里的小孩儿!” 魏柏叹声气:“知道宋葵萝为何得宠吗?” “母凭子贵!” “那就从太子身上下手呗!” 陈醉闻言大惊,不可思议地冲魏柏道:“那可是太子!” “你连皇上都敢骂啊——”魏柏又是揶揄她。 “那小孩儿聪明着呢!” 魏柏就那么盯着她:“还没想到?哎——亏了霂霖大哥把人给你放到了眼跟前儿!让小孩儿去对付小孩儿呗!我们大人就理大人的事儿!” “……” “行了,准备准备,开始胡作非为吧!” 陈醉终于咧嘴笑了,大声冲门外喊了一声:“把陈无双给本王找来!” 话传到的时候,这个庶子正在府中练剑,对来人表现出一副极为不屑的模样。 “公子,听说皇上派了人来扶助她,您可要小心啊!” 陈无双把剑递给亲侍,大笑着嘲讽道:“不就是个和她一样的渣渣吗?他的父亲是凤黎城出了名的酒鬼,不知被皇上罚了多少次了还是不长记性!他呢,听说玩儿的蛐蛐儿那可都是金子做的!哈哈……本公子倒要见见这个盛名如斯的将军啊!” 身后侍卫闻言,也跟着大笑起来。 陈无双就这样没有丝毫防备地随下人见了陈醉。 可是他不知道,从他踏入陈醉房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怎么样?痛快吗?” “痛快!痛快的很!”陈醉盯着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陈无双,满眼兴奋,“涵煦兄,你身手可真不错啊!” 说罢又一拳砸在魏柏的胸口上:“亏我把你当兄弟!你怎么也不带上我一起受训,一起练功!” “就你这性子,能藏得住吗?” 陈醉难为情地挠挠头:“哈……谢谢你了啊!” “他若是带了护身的兵器,或许也要打斗一番的,看来他还真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陈醉不服气地闷哼一声:“谁要放到一个死人眼里!” 说罢对身边侍卫道:“把他拖出去!就说他出言顶撞本王!把他的人头挂到高处去,让依附于他的那些人好好看看!” …… 二十几日过后,消息传回了齐国军府。 慕辰满脸喜色地穿过几条回廊,直奔姜霂霖的房中。 “将军,将军,万事俱备啊!” 姜霂霖神色虽沉稳,可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仍旧激动地加速了跳动。 “说。” 第119章 明媚日 “宋葵萝进了冷宫,姜妃被立为了皇后,姬皇把太子交给姜后抚养了!” “好。” “陈醉的位子坐得很稳,魏柏传信来报,他在全力训练陈国的兵力!” “好。” “卢柱国传信,鲍沧霄和冯鲜的暗哨已被他掌握了大半!” “好。” “还有魏府——将军,将军,您去哪儿啊?慕辰还没说完呢!” 慕辰还没说完,姜霂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姜霂霖进屋的时候,曲水正在用膳,没等她问什么,姜霂霖便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向内室奔去。 五妹子的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瞠目结舌道:“将、将军,夫人、夫人还、还怀着、怀着——” 很快,一声压抑的本能的叫声忽然传出,五妹子的脸刷的一下红透。她紧闭双眼,扭曲着整张脸,捂着耳朵,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 “将军,现在天还没黑——” 一个布团子砸到地上。 “这东西着实碍事!” “将军,你还没、没用过膳吧——” 一件内衣扔到地上。 “你觉得呢?” “五妹子做好了膳食——在外面——” “本将军有的吃!” ————原版已出———— 曲水一副哭腔:“难、难过——” 姜霂霖摸上曲水红透了的脸颊,此刻的曲水更是令她怜爱。 她低下头去,抵着曲水的鼻尖,嘴唇微动:“哪里难过?” 曲水绞着双腿,咬着嘴唇不回话。 姜霂霖轻笑,放在曲水身下的那只手移了位置。 曲水的脚背忽然绷紧,自嗓子眼儿里发出一道难耐的声音。 “都说了不要忍着——” 耳边一声低喃,她的耳垂传来一丝温热,断断续续,缓缓地,轻柔地滑向她的脖子。 “你这样是会憋死的。”姜霂霖在她紧咬的唇上啄了一口,“放松好么?这都第几次了。” “……” 曲水装聋作哑,闭上了双眼。 姜霂霖神色一滞,随即嘴角露出一抹坏笑,下了床。 良久没有动静,曲水犹疑着睁开双眼。 只见隐隐约约间,姜霂霖正朝床榻这边走来,手里像是拿了个什么。 待她走近,撩开床幔后,曲水才清楚地看见了这物件的长相。是一件两头有菱有茎的白玉器,每头长约六寸,中间系着根长长的绸带。 ————————原版已出———— 曲水羞涩地撇过脸去看向一旁,可又被姜霂霖摆正:“刚刚的感觉……好吗?” 第148章 曲水抿着嘴开不了口。 “那……要不要再来一次?” “将军——”曲水惊呼,双手抓在姜霂霖坚实的臂膀上。 “你刚刚不开心吗?” “没有,曲水只是——只是——”曲水心急如焚,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 姜霂霖耐心地等着她。 “曲水只是——”曲水无奈呼出一口气,放弃了仅剩的一丝骄矜,“腿软了。” 不过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将她浑身的力气都抽掉了一般,连带着她那张脸,整个人,都想立马从姜霂霖眼前消失,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上方传来一丝轻笑,姜霂霖把脸埋在她的脖子上吸了一口,而后抬起头对她道:“可是我的力气还没有用完啊。” “……” “你这几日都可以在床上待着,就说是动了胎气,如何?” “……” 曲水觉得姜霂霖压根儿就不是在询问她,而是告诉她一声罢了。因为很快,她整个人又像是飞了起来一般。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随着曲水口中的一声“姜霂霖”,这场“战役”才算是结束。 姜霂霖满意地翻身而下,踏踏实实地躺在了曲水的身侧。 待呼吸均匀后,她才发觉背上有些隐隐的痛痒,侧身把后背调到曲水那边问:“我的背上有什么东西么?你帮我挠挠?” 曲水不过是看了一眼……嗯? 再看一眼…… “将、将军——” “挠一挠。” 身后传来曲水弱弱地一句:“还、还挠啊——” “嗯,痒痒。” “不、不疼吗?”曲水小心问道。 听身后的声音吞吞吐吐,姜霂霖起了疑,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一道…… 两道…… 三道…… 姜霂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转过身来。 曲水已经把整个头都埋在了被子里。 那一道道细碎的印痕,分明是刚才她们爱过的痕迹。 “曲水?” 被子里的那人嗯了一声。 “你竟敢挠本将军了,这些罪证我可要留着,若是哪日不痛快了,就找你讨回来……” “你安心的待在这里,我若是能活,我就派人把你接到凤黎城去,”姜霂霖撇过头看了眼曲水,眼中满是柔情,“我若阵亡,你便拿着一块儿玉佩到曲家去找一个叫曲布的人……” “曲家?”曲水侧卧着躺在姜霂霖的身侧。 “曲家曾经丢失过一女婴,是曲梦的亲妹妹,名曲水。如今曲梦怕是出不来了,曲家势渐弱,姬睿的注意力并不会放在曲家,你到了曲家必然安全,也会衣食无忧地活下去。” 原来从最初的时候,姜霂霖就没打把一个无辜的女子扯进她的计划之中。她早已经想了万全之策,要这个不相干的女子可以全身而退。 只是没想到事情是按照计划来的,可她的情感却不是。到了今日发生的种种,说这话时,姜霂霖发现自己的心在痛,也在害怕。 从前她是不怕的,不过生死之间罢了,而现在,若是她死了……死了就见不到这个枕边人了……以曲水现在的本事能否在曲家好好的活下去呢? 曲水有些不知所措,姜霂霖忽然对她说这话? 她拧着眉头撑起半个身子来:“将军这又是什么打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将军无论去哪里都带着曲水?” “你如今身怀六甲——” “你我二人都知道这是做戏给旁人看的!”曲水急着打断了姜霂霖的话,“曲水也可以找个机会让这个孩子小产掉——” “你不要命了!”姜霂霖沉声呵斥她,一脸严肃道,“你若是敢再去招惹卢月,我便——我便——我便把你卖到青楼去!” “曲水也可以自己找个借口说是这孩子小产——” “你以为一个女人接二连三的小产,她还会顺利生下孩子?旁人会信吗?你就乖乖的待在府中,等到了生产之日,我们找个婴孩,再把你说过的那个孩子接到宫中收为义子。” 曲水看着不容反驳的姜霂霖,泪水在眼里打着转:“若你、若你回不来呢?曲水又该如何自处?” “若是那样,你就、就……曲家会为你安排亲事,这个‘孩子’,你便弃了。” “还不是一样的要再次怀孩子,再次生育?曲水若是顺利生产了旁人的孩子,外人就会信吗?” “到那时,你夫、夫家不会有那么多人注意,给他生几个,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姜霂霖的心隐隐作痛。提起曲水和别人生育孩子,她竟然这般的心痛! “将军这是在为曲水做打算?可曲水要的不是这些,曲水昔日在街巷乞讨,也未曾觉得有什么苦难……” “那是你还没有遇到我,遇上了,我怎会叫你去吃那种苦?”姜霂霖抬手抚上曲水散下的一缕头发,手又滑到曲水亵衣上的刺绣花瓣上,“你躺下来,我与你说个明白。” 曲水仍旧撑着自己的身子不动,就那么泪汪汪地看着姜霂霖。 姜霂霖如鲠在喉,握上曲水撑在床上的那只手:“我姜霂霖来这个世上不过二十二载,便享了荣华,得了名利,如今又体味了倾心于一人的感觉,这颗昔日装着家族兴衰的心也算是有了归处。我虽杀人无数,却从不杀黎民百姓。更何况你是我姜霂霖的女人,怎会要你白白送死。” 第149章 “你一开始就想好了是吗?” “是。你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一个无辜的人。我若是登位,你继续为我挡下那些要开枝散叶的女子,若我身亡,你也该好好的活着。不能因为遇上了我姜霂霖,就丢了性命。” 曲水沉默良久,姜霂霖考虑如此周全,定是早早做了决定的。 第120章 兄弟合 “曲水——” “你今日同我说这些,可是因为……战事在即?” 姜霂霖握着曲水的手指下意识地动弹了一下。 曲水沉眸:“你出战,战无不胜,曲水在齐国等着你派人来接。曲水本就不是曲家的人,曲水要入的,是姜家的族谱。” “好。”姜霂霖坐起来,把曲水拥入怀中,“我会护好自己,你也要听话。” 说罢,她松开曲水,下了榻。曲水跟着下了榻,为她更衣梳妆。 看着镜中的姜霂霖,曲水边为她束发边道:“霂霖,若你以女儿身示人,必会引来许多世家公子上门提亲的。” “如何也逃不过要把你带回来的命运,到时候,要你一个弱女子与男子抗衡,我如何忍心?” “那你可以向那些女子提亲了。”曲水为姜霂霖戴上发冠,双手自然放在她的肩上,看着铜镜中的那张脸。 姜霂霖的手搭在曲水的手上:“若非遇上你,我又怎知令我动心的是个女子。曲水,莫要做那么多的猜测,从始至终,令我有感觉的只是你一人罢了,无关男子还是女子。你叫曲水也好,叫叶裳也罢,亦或是我不叫姜霂霖,不是女儿身,我的灵魂,生来便与你的灵魂相应。” 曲水俯身,下巴蹭在姜霂霖的肩上:“所以那日凤黎城初见,是你我的灵魂相吸引,是命中逃不过去的了?” 镜中的那张薄唇微微上扬:“是。” ——————我是分割线—————— 姬週五年,正秋二十三日,亥时。 齐国军府的灯火照亮了整个暗夜。全军将士整装待发。 姜易身披铠甲,站在火炉前,微敛双目。炭火之上,是一片可有卜辞的龟腹甲,正随着烈火的焚烧裂开细纹来。 姜霂霖站在父亲的身旁,屏息凝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姜易直起了身子,面向众将士肃穆而视。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顺!战必胜!大吉昌!” 此卦无疑是振奋人心,鼓舞士气的。 姜霂霖的瞳孔中映着将士们手中举着的熊熊火把。 “众将士!听我令!征!” “征!” “征!” “征!” …… 凤黎城,皇城德文殿中。 康荣修急急跑进殿来:“皇上——皇上——” 姬睿无力地躺在床上:“你这个老东西,越来越不像话了……都这么晚了,有何事明日再说……咳咳……” 康荣修跪在龙床前,含着老泪的双眼尽是担忧,可此事重大,他不得不报。 “皇上息怒,皇上保重身子啊——” 姬睿重重地喘了口气,叹声道:“说罢。” “姜霂霖是个女的!” “……” “皇上?皇上?” 姬睿平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头顶的那片床幔,缓缓道:“她是在麻痹朕啊——传,传鲍——咳咳——” “奴才知道,传鲍大人和冯大人!” “慢着,把……”姬睿每说一个字都觉得无比艰难,“把璟、璟乐公主接到……宫、里来……” 三个时辰后。 “皇上!姜霂霖她攻到凤黎城外了!” “什么!”姬睿差些从龙椅上跌下来,瞪着双眼道,“怎么这么快!”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说啊!” “她的军队一路畅通无阻,凤黎城的守门将士就快撑不住了啊!” “一路无阻……”姬睿气得浑身发抖,“我大週的朝臣们,竟然私下倒戈了这么多——” “攻城的人里面,还、还有卢唯和魏灏景……” 姬睿的拳头砸在龙椅的扶手上:“素来不睦!与她素来不睦的人啊!”说罢抬起头来,“还能挡多久?朕的禁军!朕的那些个柱国大将军都在哪里!” “鲍柱国和冯柱国在奋力拼杀……”来报的将军低声道。 姬睿彻底懵了,歪着头看向他:“禁、禁军呢?禁军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按兵……不动。” “为何?”姬睿怒吼一声,连着咳了好一阵。 康荣修急忙递上绢帕:“你们这些个东西,皇上养你们有何用?皇上,皇上保重身子啊!” 那将军颤颤巍巍,最后无奈叹道:“璟乐公主手中有虎符啊!” 姬睿原本是愤怒的,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彻底呆滞在了那里。随即木讷地转向康荣修:“朕、朕不是要你把她……接到宫里来吗?” 康荣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跪在姬睿面前,一副哭腔道:“小公主、小公主是在宫里啊——” “她不小啦!都能偷朕的虎符啦!康荣修!”姬睿怒不可遏,“好啊——好极了——朕养出来的女儿啊,这是朕最疼的女儿啊——她竟帮着一个外人要整死她的父皇啊!虎毒尚不食子,却不想子欲食父啊!” …… 凤黎城外。 第150章 “将军,璟乐公主偷了皇上的虎符,把禁军压了下来!” 姜霂霖狐疑地看了慕辰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知道本将军要做什么吗?” 她原本以为她们再次相见,她就是以她的杀父仇人出现了。可姬妍若竟然在帮她攻城! “谁告诉她的?” “是、是——是卢府的人,应该是二夫人想让她记恨将军,可是没想到璟乐公主会这样做!” “卢月这个女人可真是——” “将军!” 一支射向姜霂霖的羽箭被人挡下。姜霂霖回望来人,正是魏楠。 “姜大哥,兰成来接应你了!” 姜霂霖却是没有好脸色,冲他怒喝道:“本将军不是叫你去援助涵煦吗?” 魏楠不知姜霂霖会冲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结巴道:“兰成、兰成担心姜、姜大哥——” “本将军用得着你担心吗?你要担心的是涵煦!是你的弟弟!不听军令!当罚!” 战火纷飞中的那张脸,魏楠从未见过。姜霂霖从未这样骂过他。 以至于魏楠委屈地竟然憋出泪来,忽然对姜霂霖脱口而出道:“姜大哥,兰成喜欢你。兰成只在乎你的生死!” 喜欢…… 姜霂霖先是一愣,随即杀了一个不长眼的小兵,回头冲魏楠大声道:“可本将军没有分桃之好!你爱错人了!” “兰成喜欢将军就够了!”魏楠固执地骑着马紧跟在姜霂霖身旁,为她挡箭。 姜霂霖没了办法,魏楠在这里只能让她分心。 “我他妈是个女的!你该爱的人是你弟弟魏柏!” 这下轮到魏楠震惊了。自然,也轮到姜霂霖为他挡箭了。 姜霂霖心急如焚,这是怎样的处境,魏楠怎么说话也不挑时候! “你好好想想,若不是魏柏欺负你在先,魏夫人如何能容得下你和你娘!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如何能远离你!他看似在欺负你,可是你受过一次伤吗?不过是丢些人而已!你这些年能够平安地在魏府,在凤黎城活下来,都是他为你遮风挡雨!” 一字一句都敲击着魏楠的心。他不知所措,拧着眉头恍惚间想起了很多。好像……姜霂霖说的话都是真的。 魏夫人要打他罚他的时候,是魏柏极尽言语羞辱他,魏夫人满足后也就作罢。那些世家公子要欺负他的时候,魏柏就先让他出了丑,还说魏府的人只能魏府自己的人欺负…… 而这些欺负,只不过是辱了他的自尊心,下了他的面子而已,没有一次是破了皮,流了血的,伤筋动骨的! “魏兰成!我不过是受涵煦之托才照顾你的!你若真的喜欢男子!正好!涵煦他也不用默默付出了!你赶紧去找他去!” 魏楠忽然抬起头,认真道:“姜大哥——呃——姐姐——” “叫将军!” 魏楠咽了口唾沫:“将军!你说的可当真?” 姜霂霖瞪他一眼:“榆木脑袋!” 魏楠双手抱拳:“兰成多谢将军!兰成这就带兵去援助涵煦!” “好好打!打赢了,本将军赏你嫁妆十里,让你风风光光嫁给魏柏!” 魏楠一脸认真:“将军一言,驷马难追!将军万不可食言!” “他在与鲍沧霄作战!你去助他!” 魏楠策马奔向魏柏的方向,所向披靡,坚定无比。 …… 魏柏正与鲍沧霄单打独斗,鲍沧霄的路数,他已经研究了几年之久,也明里暗里试探了几次。 可鲍沧霄乃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哪能轻易就对付地了。 攻下鲍沧霄,就等于打开了皇宫的一道门!他与魏楠日后的生活就能多一重保障。 魏柏的心里有些着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涵煦!我来助你——” 这声音熟悉无比,可是怎么会…… “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有胜算吗?” “自是有的,只是、只是——” “等你攻破这道城门,我的嫁妆也没了!” 魏柏蹙起眉头,急忙道:“什么嫁妆?你向哪家姑娘提亲了?” “我的嫁妆!将军许我十里嫁妆嫁予你!若是你攻城太慢,我可就不带分文进你屋里了!” 魏柏愣了一愣,忽然眼睛亮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打不过鲍沧霄?” 魏柏看着魏楠,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看着前方道:“有兄长助阵,魏柏定能破城!” 第121章 龙暮 德文殿中,康荣修凌乱着头发,哆哆嗦嗦地躲在角落里。 姬睿一双眼睛已经浑浊,佝偻着脊背痴呆地看着手握长戟的姜霂霖一步步走进殿来,走到离他十步左右远的地方站定。 长戟上的血还未干,滴滴答答落在纸蜀上,发出沉闷却刺耳的声音。倒也不是那本身的声音刺耳,而是这血滴在了德文殿中,像一根根针刺进姬睿的心里。他的心上被扎出无数个小孔,整个心脏的血液无声地自这小孔中钻出。 仿佛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样,姬睿憔悴的脸更显得惨白没有血色了。 “姬皇。”姜霂霖淡淡地唤了一句。 姬睿叹口气,强撑着挺了挺脊背,却是无济于事,在姜霂霖看来,他依旧是那样凄惨。 第151章 “你还叫我一声姬皇,算是尽了君臣之道了。” “因为霂霖尽了君臣之道,就该尽孝道了。” “你为你父亲而来?” 姜霂霖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虽然攻了半夜的城,可她的双眸澄澈的很。黑白分明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地看着眼前的姬睿,像是在看一个已死的人一样。 “也为我的家族而来。” 姬睿惨笑两声:“呵——朕早就猜到你能查出你父亲的死因,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快到在鲍沧霄和冯鲜二人杀他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来了一招请君入瓮,将计就计啊——” “是两招。” 姜霂霖提醒了一句,姬睿咬着牙往肚里咽。 当康荣修告知他攻城的人里面有姜易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自己中了姜霂霖的计了。 “不过,朕很是好奇啊,你一个女子如何坐皇位?” “能为您打江山,自然就能把您从皇位上踢下去。这还有什么疑问吗?”姜霂霖挑了挑眉,“这长戟上掉下来的血,是您手下的命。” “那你当初又为何要答应娶若儿呢?” “难道不是你逼的吗?” 姬睿喘着粗气,摇了摇头,否认道:“无人逼你。” “她本该有美好的一生,是你为了牵制我,强行将她塞给我!若是我当时不应下,姜霂霖早就被你以抗旨不遵的名头给杀掉了!现如今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是我的错,姬睿,虎毒尚不食子,你竟把自己的女儿当做了你我之间博弈的棋子!” “行了,姜霂霖——”姬睿摆摆手,“不要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姬睿早就知道!不防你?不防你,朕的江山早就落到你的手里了!咳咳……咳咳……” 姬睿一阵咳嗽,他心中如何能没有气,姜霂霖已经杀进了德文殿,他的江山眼看就要落到姜霂霖的手里了! “朕的大週,竟然落到一个女子手中……咳咳……朕如何去见祖宗啊!” 姜霂霖冷眼看着姬睿的疯癫:“我姜家对得起你了。” 姬睿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若儿,你听到了吗?你的霂霖哥哥承认了。” 面无表情的姜霂霖当下就变了脸色,屏风后慢慢走出来的那个女孩儿令她一阵慌神。 姬妍若的脸上挂着泪珠,满眼的心伤。 “若儿——”姜霂霖恨恨道,“姬睿!你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她早晚都要知道的!早些知道就早些长大!省得尽做些荒唐的事!” 姬睿的手里拿着调用兵力的虎符,只可惜,这从姬妍若手里抢出的虎符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用处。 “若儿——” “霂霖哥——父皇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你……是个女儿身?” 姜霂霖无言以对,低下头去。 姬妍若怅然若失,边走向姜霂霖边嗤笑道:“若儿曾以为曲后是对若儿最好的,后来发现不是,后来若儿又认为父皇是最疼若儿的,可是发现也错了,再后来,若儿觉得霂霖哥哥对若儿最好了,她把欺负若儿的婢女打发走,她为若儿保全皇家女儿的颜面,可是……若儿还是错了。” “……” “千错万错都是若儿一个人的错,若儿太过天真,太过愚蠢,竟不知自己嫁的是个女子!” “若儿,对不起。” 姜霂霖唯一能说的也只有这三个字了。 面对这样一个天性纯良的女孩儿,她能说的唯有这句。看着姬妍若的脸,姜家的处境,姜家与姬睿的纠葛,她通通说不出口,她无法把自己的苦衷和重担理直气壮地告诉姬妍若。 “对不起……”姬妍若默默念了一遍,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去探姜霂霖的脸,“若儿的霂霖哥哥怎会是个女子呢?你怎会是个女子呢?” 姬睿的胸就要气炸开来。事到如今,他最疼爱的小公主,竟然还不知错! 没有问姜霂霖为什么骗她,也没有责怪姜霂霖,而是在纠结姜霂霖怎么是个女的! 好像姜霂霖是女儿身的事情与姜霂霖无关一样,都是老天的错! 姜霂霖心疼不已,如鲠在喉:“若儿,我、我——” 她想过当她杀了姬睿后,姬妍若会如何对待她这个杀父仇人,只是她做的所有设想里,都没有眼下姬妍若的这种反应。 姜霂霖不知,无论是姬睿,还是曲后,甚至于从未见过面的萱妃,皆已经不在姬妍若的心里。姬妍若的心里,只有她,只有她姜霂霖一人。 她的隐瞒,她的筹谋,她不必说出口。姬妍若都懂。而这些令她愧疚的事情,竟都被姬妍若当成了是她自己的错。 错不在她,而在姬妍若,这个小公主只要她活着,偷虎符就是最好的证明。 即使现在如此难堪,姬妍若也只是问她,为什么是个女的! 姬妍若的长睫下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如她纯洁无瑕没被沾染半分的灵魂和身子。 “霂霖哥哥,你要若儿在凤黎城乖乖地等着你回来……若儿等了……” 姬妍若勾了勾嘴角,这无声的笑比哭还难看。说罢,她从姜霂霖身侧失魂落魄的走过,向德文殿外走去。 擦身而过,一步一步向外走。 德文殿外正是蓝天白云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姬妍若一辈子都忘不了今日,因为她的眼中,只留下姜霂霖那张满是血迹和灰粉的脸。 第152章 她与姜霂霖若从最初就擦身而过该有多好…… “若儿!你去哪儿!”姬睿扯着嗓子喊道,“若儿——快去给朕拦着!给朕把小公主拦住了——” 空荡的大殿中,没有人回应姬睿,就连一直侍候他的康荣修也如老鼠般,早就藏了起来。 姬睿紧走了几步就觉浑身乏力,遥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姬睿喊着喊着就哭出声来。 他追不上这位被他伤害过利用过的小公主,亦如当年他追不上含冤而死的萱妃,那个他最爱的女人。 “姬睿,你看不到外面的蓝天了。” 姬睿双手扶在自己的膝盖上喘着气,慢慢转过身来。外面照进来的光有些晃眼,他看不大清姜霂霖的样子。 “那时你还小,姜易啊,说他那个儿子快要病死了……朕就想着得让他专心打仗啊,就让他把你带着,带到战场上……一带就是好多年……你长得好快,几年就蹿的这么高了,”姬睿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完又盯着姜霂霖道,“朕封你为名将,封你为柱国……可又忌惮你,忌惮你的族人,朕,是天子!只有朕才是天子!朕要把你的族人,还有你!都杀光!都杀光——噗——” 姜霂霖的眼前空空荡荡,敞着殿门。挡着她视线的那个老皇帝,喷出一口鲜血后,颓然倒地。 没用她动手。 姜霂霖手一松,手中长戟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小将焦急地从殿外跑进来:“将军——将军——” 姜霂霖治军严谨,自是对这个莽撞冒失的小将隐隐不悦:“怎么了?” “叶、叶夫人——” 姜霂霖未及反应,就听到一句:“叶夫人被莱国的暗探乱箭射中——不见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姜霂霖拽上小将的衣襟怒吼着问。 “莱国的暗探去扰先主的陵寝,叶夫人前去阻止——” “将军——”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殿,其后跟着众多的兵将,一股脑全部涌进德文殿。 “慕辰,叶裳她怎么了!” “夫人她——”慕辰原本嬉笑着,听到姜霂霖问话忽然沉重起来,沉吟片刻,忽然提剑将那小将的头割了下来,“说话不分时候的东西!” “慕辰!”姜霂霖大惊。 慕辰却是半跪在姜霂霖身边,双手一拱,大声道:“请新皇登基!” 姜霂霖怔怔地向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她、她怎么了……” 德文殿中回荡着的震耳欲聋的声音:“请新皇登基!” “请新皇登基!” “请新皇登基!” …… 姜霂霖的问话被淹没在了这一片呼喊中。她看着跪了一殿的将士,双拳紧握掐出了血。 她的家人,她的将士,她的朋友,她曾经许诺过的人,皆在其中,就跪在她的面前,拥她上位。 从未有过的慌乱,眼中黑压压的一片,而她的脑中,是那个孤助无援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影。 曲水,曲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龙暮完结,明天开启下卷凤黎,姜霂霖掌权的朝代了,轻虐 下卷:凤黎 第122章 凤黎 姬週五年,季秋初六,新皇姬颂登基,时年十三岁,姜后位居太后,垂帘听政。 新皇年幼,柱国之首姜霂霖掌天下大权,大有挟天子令诸侯的气势。 同日,姜易与魏柏被封为柱国大将军,以姜霂霖、姜易、卢唯、魏柏四大柱国为首,魏灏景、魏楠、慕辰、刘福荣、姜东扬、白卯等十二名将的军部新局面正式打开。 次日,鲍沧霄长子,时任左司寇之位的鲍延因监管牢狱不利,致使罪臣曲梦外逃,被处死; 趁机作乱的謪国遗姬姬洛羿被隔姬姓,改回罪臣子姓,派往謪国阴地治理阴地百姓; 柱国大将军冯鲜办事不利被罚到阴地监管謪国遗姬子羿; 其兄长,时任太史官的冯仲因参与鲍沧霄造反一事被处死; 其嫡子冯明诀因在新建都邑一事中克扣拨款被处死。 自此,曾经风光无限的鲍府与冯府消失在大週的史书之中。 将军府,琼茗苑的主人卢月。如今将军府的夫人只她一个,她终于得偿所愿,可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原本她是可以位居后位的! 明明姜霂霖已经攻下了皇城,明明姬睿是自己死的,明明姜霂霖可以称帝! “将军呢?可下朝了?回来了还是又到军营中去了?” 婢女竹以吞吞吐吐道:“回是回来了……只是……” 卢月长吸一口气,修剪花枝的手停下来,回头看了眼婢女:“又在发火?” 竹以点了点头。 卢月放下剪刀:“走吧,去看看,带上小厨房做的解暑的汤食。” 说罢出了琼茗苑,往承月阁的方向走去。还未走到门前,就听见姜霂霖大声斥责的声音。齐晔远远地就看见了卢月走了过来,可他此时进去禀报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夫人。” “将军心情不佳?” 齐晔无奈:“嗯,下朝回来就这样了。” “也没去大营处理军务吗?” “没有,是从永安殿直接回来的。夫人……”齐晔说着叹口气,“日头挺大的,夫人回去歇息吧,让竹以在这儿候着就行了,将军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气……” 第153章 “无妨,我在这儿等着。” 卢月的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明显是什么瓷瓶破碎的声音。接着就传出了姜霂霖的斥责声。 “怎么就能找不到尸首!一个多月了!都一个多月了!她是个女子,她没有穿战衣,这么明显的特征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就找不到!” 慕辰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弓着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低声支支吾吾道:“或许、或许……叶姑娘还活着……” “那她人呢?”姜霂霖扭过头来,满眼愤怒,“慕辰,她人呢?我已经同你说过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个弱女子,受那么重的伤能走多远!” “将军息怒,都是慕辰的疏忽。” 姜霂霖听了这话更是生气,快步走到慕辰面前:“你何时也学会跟本将军说这种客气话了!本将军要你找人!不是让你认错!去,继续给我找!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慕辰抬起头来,很是为难,犹豫着说道:“将军,皇上……皇上说新建都邑一事需要……需要您……” 姜霂霖手一挥:“本将军没空!” “将军从前可是顾全大局的,如今怎么这样任性了?” 慕辰抬头见是卢月,心道自己总算是得救了。赶忙行了个礼,给了卢月一个乞求的眼色。 “夫人。” “你来做什么?”姜霂霖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卢月走进来,让竹以把汤食放到桌子上:“如月给将军送来些消暑的。慕辰?你要喝一些吗?” “慕辰还有事——” 姜霂霖冲他摆摆手:“你下去吧。” 说罢走到桌子旁,一屁股坐下来。今日天气本就燥热,发了一通火的姜霂霖更是心烦气躁。 竹以急忙为姜霂霖盛了一碗解暑汤。 “夫君苦心经营得来的江山,就这么轻易弃之了?” 姜霂霖喝着汤,眼角的余光斜了卢月一眼:“本将军吃东西的时候,你莫要多言。” 卢月虽吃瘪,却是没有善罢甘休,直直跪了下来。 “如月请夫君顾全大局!” 姜霂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把碗往桌上一放:“你是不想让本将军吃个痛快了?” “恕如月直言,夫君昔日对如月言明过,她不过是枚棋子!如今夫君大业已成,无论她从前是被夫君安在哪个位子上的耳目,她都已经没了用处!夫君何须为了她一个平民丫头如此浪费精力!” “行了,端着你的汤食出去吧!”姜霂霖完全没了胃口。 卢月百般不解,继续说下去:“如月深爱着夫君,如月不能眼睁睁看着夫君毁了自己——”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回去吧,我要去大营里处理军务去了。” 姜霂霖说着就站起身来。 卢月看着姜霂霖无动于衷的样子忍无可忍,跟在姜霂霖的身边道:“如月就是要说的,夫君,你如此下去,岂非断送了自己,断送了我们姜家的基业么?” “你担心的多余了,如今的前朝,我的话,他们还是听的。” “可是——” “可是什么?”姜霂霖见卢月问个不休,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问她,“如月,我问你,你为何要把我攻城的事情告诉若儿?你不要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如此在意我的大业,是否是盯上了皇后的位子?” 卢月早就知道逃不过姜霂霖的追查,她虽心虚,倒也并未隐瞒,只是移开目光,低声道:“夫君攻城的事情已是众所周知,瞒不过去的,如月不过是让她早几个时辰知道而已!” 姜霂霖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字一顿道:“你可知只是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她就会有性命之忧?” “她活着又能怎样!”卢月抬着下巴反问姜霂霖,“难道她还会和她的杀父仇人继续生活在一起吗?夫君如此聪明的人,与姬睿为敌的时候,不会没想到这个结局吧?” “此事我自然是有打算的,即使她会恨我,我也要她活着!还好她只是去偷了虎符,若是她到城外去找我呢?若是她被乱箭射中呢?” “又是乱箭射中!”卢月冷笑一声,失落道,“夫君担心叶裳,担心姬妍若,可曾担心过如月?” 姜霂霖没有回答卢月的问题,而是忽然认真道:“如月,你告诉我,叶裳去陵寝的事情是否与你有关?你可是知道她的下落?” 姜霂霖紧盯着卢月的眼睛,想要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卢月在这种压迫性地目光下,心脏游离在崩溃的边缘。 她仍旧挣扎着为自己找理由找借口。因为她不知道这个喜怒无常,对她没有几分情意的将军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会如何对她。 “莱、莱国的军队——” 话刚出口,就被姜霂霖无情地点破:“什么军队?不过是几个暗探而已。” 卢月结巴道:“府兵、府兵的动静怕是惊动了她——” “我走时交代过,她身怀有孕,府中无论有什么事,都不得惊动她。她的院子距离你的院子很远,府兵即使是发现什么,也是报予你与母亲,如何能传到她的院子?哪个府兵有这样的胆子,敢违抗我的命令?” 见姜霂霖已经知道,卢月没了法子,虽然害怕,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是,是我让府中下人跑去告诉她的!她整日养尊处优,光是孩子就怀了两胎,她就该为姜家出力了!” 第154章 “姜家何须她出力?不过几个暗探而已,陵寝自有士兵守着!” “可她身为夫君的妾,没有为父亲服丧也就罢了,还在丧期蛊惑夫君,又怀一胎,实在是不知羞耻!目无礼法!更何况夫君让如月训练她,不就是让她出力的吗?不然她这棋子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是安在我姜家做摆设的吗?” 姜霂霖无法说出实情,她也不能说出实情。她要卢月训练曲水,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要曲水有个自保的能力。 “她只能听我一人的命令。” “夫君的大业已成,她就失去了活着的必要!”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是,如月乃是夫君的正室,管教一个妾,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死了。” “本将军不信。” 姜霂霖微敛双目,抬手捏住卢月的下巴,沉声道:“她若是死了,慕辰不会找不到她的尸首。” 卢月避开姜霂霖的目光。 “看着我,你撒谎了?” “夫君与叶裳之间究竟有何契约?是否与那张龙椅有关?” “你无须知道。” 卢月抓上姜霂霖捏着她下巴的手:“那日百官与众将士在德文殿拥你上位,明明这也是夫君要的,可夫君却没有登基,莫不是曾许下过叶裳什么,叶裳出了事,夫君就舍弃了那个位子?夫君,你如此在意的,究竟是与她之间的契约,还是——她?” 姜霂霖松开她,转过身去:“我说过了,你无须知道。” 第123章 寻下落 卢月看着姜霂霖的后背又是追问:“那么夫君在意的是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她叶裳这个人?” 姜霂霖没有再说话。 卢月便什么都知道了。 “您接进府中的那个义子是否也与她有关呢?” 姜霂霖忽然转过身,言辞很是严厉:“你离他远些!” “夫君竟这般紧张?”卢月的心更是沉了下去,喃喃道,“姜宴……姜宴……如此美好的名字……夫君是担心叶裳已经小产两次,日后再难怀上,才出此下策吧?若是如月没有猜错,叶裳一旦回到将军府,夫君就会把姜宴养在她的膝下?” “……” “如月费劲心思从一个平妻做到了将军的大夫人,却没想到连个孩子都没法怀上。自古嫡尊庶卑,可将军府却没有嫡子……如月真的想知道,有什么是如月做不到而叶裳能做到的?竟教夫君允了她如此重的承诺?” “……” “如月一片痴心尽数付予夫君,却得不到夫君的一丝心思,呵——”卢月彻底地心伤,跪下身来,向姜霂霖行了跪拜大礼,“夫君休了如月了。” “我不会休你的,我会养你一世,护你一世,若你日后有了倾心之人,我会动用军令让那人娶你,但是我绝不会让你成为二度被休的女人。” 卢月蹙眉,怔怔道:“夫君还真是为如月考虑周全,可惜……如月爱夫君,已经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如何还能够爱上他人?” “来日方长,日后你会明白的。” 姜霂霖说罢向门外走去,卢月忽然道:“姬妍若她在昭慈寺。” 姜霂霖忽然驻足,可却没有回头,只是道了简单的两个字:“多谢。” 卢月看着姜霂霖离去的背影,她的爱,不得不说还是留了一分的。她也只能把姬妍若的下落告诉姜霂霖,而叶裳的下落,她永远不会告诉姜霂霖。 她有她的骄傲,她有她的家世才学,她虽无望,可她不认输。 叶裳的下落,只能看老天让姜霂霖何时寻到,何时寻到就是何时,她不去说。 这是她作为将军府大夫人最后的尊严。 城外大营。 姜霂霖下了马,白卯就跑来向她禀报:“将军,曲梦在阴地出现了!她是被姬洛、呃……被子羿乘乱救出天牢的!” 这姬洛羿被革去了皇姓,他还是有些叫不顺口。 姜霂霖停下脚步,狐疑道:“阴地?曲梦对她有意,可她却对曲梦无意啊?怎会冒此危险到天牢中救曲梦?” “将军只想着她二人的感情了,如何没想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必是想利用曲梦,得到曲家残存的势力!将军,您要当机立断啊,现在就要把曲家连根拔起!” “曲家……我不能动。” “将军,您怎么心软了?曲家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啊,虽然曲乐瑶已经没了,可是曲梦逃了啊!” 姜霂霖一时烦躁,曲水若是不知她生死,又听说登基的不是她,万一到曲家寻求生机—— “你派人去盯着曲家的动静!” “是,将军!”白卯得了命令,转身离去。 姜霂霖向军帐走去,走了几步,却忽然立定,脸上一副惊喜之色。可这惊喜不过是刚刚爬上眉梢,她就开始不安起来。 那个狂傲的帝姬敢冒死救出曲梦,如何能忘了曲水呢!她本就对曲水有意。 曲水是生是死,都应当是被子羿给带到阴地去了。 “白卯——白卯——” 白卯已经走远,可谁叫姜霂霖这嗓门儿大呢,直直将他叫了回来。 “去!把子羿给我软禁起来!” “用不用搜捕曲梦?” “不用搜,就困着子羿,不要让她有活动的余地!” 姜霂霖猜的没错,是子羿把受伤的曲水带到了阴地。只是她没想到,在她动手搜查之前,这个狂傲的帝姬竟然对她主动出击了。 第155章 自然,这也并非是子羿单方面的冒险,而是有姬颂背地里的撑腰。 这个十三岁的皇上,昔日做太子之时就是一顶一的聪明,只是无奈他在这个世上活的时间太短,遇上的对手又太强。纵然他再是弄权的高手,但朝堂上的人都是姜霂霖一手带起来的人。他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没有一点儿实权。 他还记得不久前,他的父皇姬睿驾崩之时,他的殿外被姜东扬所派兵力团团围住,明面上说是担心皇宫动乱,实则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当时已经被软禁了! 后来就在他以为没有任何生机的时候,姜霂霖不知为何,竟教内官把他又请了出来,让他登上了皇位。而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来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姜霂霖才把龙椅还给了他。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不在需要一个确切的原因。因为不久前他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一个能让姜霂霖翻不起身来的消息!这个消息就是謪国遗孤子羿给他的秘信。 他要与子羿连手,把属于他的皇权从姜霂霖的手里夺回来! 永安殿上,姜霂霖对于冯鲜的出现很是惊讶,这老东西已经被她派到阴地去监管子羿了,何时回的凤黎城? 她疑惑地看向卢唯。而后者也是一脸蒙圈。她又疑问地扫过几个人,他们的反应同卢唯一样。 姜霂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静观其变。 冯鲜跪拜在大殿之上,也没有手执芴板,就那么把自己那张嘴脸完全暴露在众臣与皇上面前。显然,皇上也没有什么不满。 “臣有一事要启奏皇上!” “冯爱卿请讲。” 姜霂霖敏锐地发现姬颂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冯鲜道:“此事重大,臣请求皇上,关闭永安殿的殿门!” 关闭永安殿的大门?这架势大有关门打狗的意思! 姬颂没有立即答应,他的眼神落在姜霂霖身上,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若是往日,他巴不得自己做主,今日怎么主动看她的意思了? 姜霂霖心中冷哼一声,没有表态,想看看这二人到底是想整什么幺蛾子。 见姜霂霖不作声,姬颂便示好一般,开口问:“姜柱国,你说——” 没等他说完,姜霂霖便双手一拘:“皇上虽年幼,可关闭永安殿大门这种事,臣不敢多言,还是皇上自己决定吧。” “哈……那——”姬颂装着犹豫了片刻,便急着向冯鲜再次确定,“此事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必须要关上门来说?” “臣是为我大週着想,请皇上明察!”冯鲜大声道。 “那就、那就——闭上吧。” 这姬颂的演技还是有些的,不知今日他要在这永安殿上演一出什么样的戏,姜霂霖向其他三柱国使了个眼色。 姬颂下了令后,永安殿的东南西北共十六扇门皆被一一紧闭。冯鲜这才再次开口。 “启禀皇上,臣要揭发姜柱国欺君之罪!” 姬颂一副受惊的样子,从龙椅上跌坐下来:“欺、欺君?你说的可是姜、姜柱国?” 姜霂霖冷眼看着这二人做戏。 冯鲜直指姜霂霖:“臣要告的是姜家两大柱国!姜易和他的女儿姜霂霖!” “女儿?” 随着姬颂的一声惊呼,永安殿中一阵骚动。卢唯第一个着了急,毕竟她的女儿可是将军府的大夫人! “冯鲜,你可有证据?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说错了是要掉脑袋的!” “我自有证据!” 冯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帛交给内官,内官接了呈与姬颂。姬颂象征性地看了几眼便对内官道:“交于姜柱国自己看看吧。” 姜霂霖也很是好奇冯鲜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当她拿过那张绢帛看时,更是确定了曲水的去处。 因为绢帛之上,竟然是她半裸的画像! 画像上,她着了内衣,虽然她平坦的胸部没有给她是女儿身佐证,可她的整个腰线看的分明,加之这薄纱映衬,仔细一看,是能够看得出几分女子相的。 姜霂霖兀自笑了两声,将这画像收入怀中,紧贴她的心脏。此时她心中的欢愉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冯鲜这是给她送人来了! “本将军的闺阁画像,怎被你一个老头子收了起来,莫不是冯伯竟对霂霖有什么想法?” 此言一出,更是引起一阵喧哗。 卢唯瞠目结舌:“你、你——” 魏柏也是惊得无以名状,他竟不知一直追随的将军是个女儿身,若非姜霂霖临时改意,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可就是一个女子了! “霂霖——” 姜易沉声唤了女儿一句,他万万没想到姜霂霖会承认自己的女儿身,因为此言一出,几乎就是与皇位无缘了! 冯鲜自是大喜:“皇上!她承认了!姜霂霖就是个女的!请皇上降罪!” 姬颂没想到这么顺利,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叫了殿中的侍卫便将整个永安殿围了起来。其中不少事帝姬子羿派来的援助他的兵力。 姜霂霖此刻却是开心。她谁也没有回应,走到大殿的中间,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束发的银冠摘下,一头青丝如瀑布披散下来。 可姬颂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一向冷冰冰的姜霂霖,此刻竟然在对他笑!充满不屑与邪魅的笑! 第124章 欺君罪 “姜、姜霂霖,你、你……” 第156章 姜霂霖手一松,银冠掉在了脚边。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姬颂,面对大殿之上所有的文武百官。 “冯鲜!你倒是说说,本将军欺的是哪门子的君!” 姜霂霖竟然在质问他!冯鲜来了气,站起身来。 “你本是个女子,却——” 姜霂霖咧嘴打断他:“却什么?本将军何时说过自己不是女儿身?皇上又可曾问过我?” “你、你这是狡辩!” 姜霂霖大声道:“我姜家世代忠于大週!父女二人追随先皇南征北战,打下江山!先皇驾鹤西去之时,担心霂霖为女儿身,镇不住那些对我大週江山居心叵测之人,特将虎符赐予本将军!先皇口谕,新皇年幼,恐被人利用,祸乱朝纲!封霂霖为大週柱国之首,辅佐新皇主持朝政!” “你、你分明要夺皇位!”冯鲜指着姜霂霖叫喊道。 姜霂霖一把抽出腰间佩剑。自姬颂登位,她就一直是带剑上朝的。 永安殿的基石坚硬无比,却被姜霂霖深深插入三分,剑身一阵颤动,一直传到剑柄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这声音像是一把利剑,悬在永安殿中所有人的头上。 康荣修手中倒是托着遗诏,可谁又敢上前查验。 大殿之上的姜霂霖虽是被重兵包围,也不及她面前入地三分的剑令人生怕。 往日里,众臣以为一张冷脸,不怒自威的姜霂霖已经很是可怕了,可他们没想到此时此刻,披散着头发,嘴角挂着笑意的姜霂霖反而更像阴间的使者。 若是谁动弹一下,怕是这女子就会立即送他去见阎王! 姜霂霖的一句“欺的是哪门子的君”,重重地打在了姬颂的脸上。他就坐在皇位上,而姜霂霖闭口不提,只说了先皇已经知晓她是女儿身的事情。言外之意,她并未欺君。 那他呢?他算什么?他虽年幼,可也不至于教姜霂霖直接将他无视! 姬颂本还是个孩子,被人无视后,心中的怒气无法隐忍,站起身来斥责姜霂霖:“姜霂霖!你犯了欺君之罪!永安殿中怎容你放肆!冯鲜!给朕杀了——” 话还没说完,“铮——”的一声,地上的剑被姜霂霖一把拔起,直指姬颂。 姜霂霖就那么对他扬着嘴角,晃了晃剑锋,挑眉道:“坐回去。” 姬颂的腿立时就软了,可他不想让步。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让步,他的翻身之日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请皇上,坐回去。”姜霂霖的笑意渐渐消失。 姬颂心生惧怕,慢慢向后退,腿根儿抵在了龙椅边儿上。 这下冯鲜急了,大声对众兵叫嚷道:“姜霂霖犯了欺君之罪!谁杀了她,就是为我大週立了大功!给我杀!杀了她!” 他边说边机警地往殿门处退去,生怕被姜霂霖擒住。与此同时,大殿之内出现的侍卫将姜霂霖围地更紧了。 姜霂霖手握长剑,舔了下嘴角:“魏柏,护好皇上。” 魏柏闻言,两步跨出,飞踏玉阶之上,手中佩剑便架在了姬颂的脖子上。冯鲜太着急了,竟没有让皇上卸去他们的佩剑。 魏柏在姬颂的耳边轻声道:“皇上,让魏柏来保护您吧——” 保护?有把刀子架在脖子上这种保护?可是眼前的形势,姬颂敢怒不敢言了。 围着姜霂霖的侍卫见姬颂已经被挟持,皆不敢再上前一步。 只听远处的冯鲜又道:“你们都是帝姬的将士们!谁杀了姜霂霖,谁就是我阴謪的功臣!” 这冯鲜也是太急着建功了,竟然这么快就把实话说了出来!看来子羿给他的承诺不小。 姜霂霖扭头冲姬颂一笑:“阴謪?皇上……冯鲜好像并不在乎您的死活啊?” 姬颂急着向前跨出一步,可却被脖子上的剑给制止了。他还未经过战事,如何能受得了这般惊吓。只能对着冯鲜求救。 “冯爱卿,你不管朕了吗?你难道不是为了帮朕坐稳江山才发兵的吗?” 冯鲜冷眼回了他:“皇上!诛杀逆臣要紧!待杀了姜易父女,臣自当向皇上请罪!” 姬颂的嘴巴足能塞下一颗鸡蛋,这冯鲜还真是不管他了! “冯鲜,朕命你停手!” “皇上,恕臣难以从命!”冯鲜说罢,又对众臣道,“帝姬子羿已经派了重兵将永安殿层层包围,姜霂霖今日插翅难逃!待帝姬复辟阴謪,出力的人皆是功臣!” “哈哈……”姜霂霖大笑两声,“皇上,谁是逆臣您看清楚了吗?” 冯鲜怒喝:“给我杀了姜易和姜霂霖!杀——” “他都说了是为子羿复謪,谁还敢做大週的逆臣!” “她是个女的!” 姜霂霖手中剑已经沾了血,脚边躺了几个不怕死的侍卫。 “昔日我姜霂霖可以带着你们冲锋陷阵,打下大週的江山!今日依旧可以保下我大週的基业!” “唯有追随将军,才可保我大週基业!大週的皇帝可在这里看着呢,谁敢造次!” 魏柏一声怒吼,慌乱犹豫不决的众臣定了心,反应过来一致对外。武官纷纷上前助姜霂霖杀敌,文官退到龙椅前护在姬颂的身前。 片刻功夫,永安殿内便是血腥弥漫,尸横满地。 魏柏看着眼前的形势不太乐观,剑锋逼近一毫:“皇上,谁是逆臣您可看清了?” “看、看清了……” 第157章 “开殿门啊。” 姬颂惊吓过度,学着魏柏的话急忙道:“开、开殿门!” 可是他这才发现,殿门前守着的侍卫早就换成了冯鲜的人。 阵中的姜霂霖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意了,她怎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上次与莱国的敌人交手之时,她就已经察觉了子羿培养的势力不容小觑,今日的这些侍卫们的战力更是让她吃惊。 可她手下的精兵如今都被慕辰带着去找曲水的行踪了。 现下最紧要的就是冲到殿门前把殿门打开。朝堂上的武将又太少,一时不得突围成功。 在血杀之中,卢唯当机立断:“姜霂霖!你当真是个女子?” “卢柱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 “如月可知道?” 姜霂霖只管应敌,没有再作声。 “她对你痴情已久,知女莫若父!她的心意是不会因为你的女儿身而改变的!” 姜霂霖甩了甩头,无奈道:“卢柱国,我们日后再说如何?” “你定要对她好!” “卢柱国!” 可是话音刚落,她就见卢唯忽然发力,冲向殿门。 这种发力是不要命的,是不明智的。可除此方法,短时间内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冲到殿门前。 冯鲜也发现了卢唯的动作,急忙上前,挡去卢唯的去路。 “卢唯!” 卢唯眼睛没眨一下,一剑刺向冯鲜的肩膀。毫不犹豫,剑起,臂断,鲜血喷涌而出。 “卢唯,你我昔日同僚,你何须为姜霂霖如此卖命!她是个女的!她骗了你全家!”冯鲜捂着喷血的胳膊一路向后退。 卢唯提着剑逼退他到殿门前:“她无论是儿郎还是女子,都是小女喜欢的人!” “可姜霂霖并不宠她!” “所以——”卢唯一剑刺进冯鲜的心脏,“我要让她对如月一辈子好!” 卢唯的嘴角笑着,心满意足地笑着,渗出了血迹。 冯鲜的剑也插进了他的心脏。 殿门终于打开,卢唯看着外面透进来的那丝光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如月,为父用这条老命换姜霂霖对你一世的垂怜……” 可他终究没能站起来。 殿门大开,外头的光照了进来,照在映着血色五指的那扇门上,照在他掉了冠,花白的头发上。 “皇上,逆臣已经全部诛杀。” 姬颂看着地上的血迹隐隐作呕,惊魂未定:“好、好……” “卢柱国薨了。” “嗯……” “今日的事情,皇上是否应该给众臣一个交代?” “嗯、给、给……啊?” 皇上还要给臣子交代? 姜霂霖手中的剑还滴着血,面无表情地盯着龙椅上这个十三岁的皇帝。姬颂不自觉地向龙椅的最里面靠了靠,全然不知道方才姜霂霖同他说了什么。 “本将军是个女的,怎会夺皇上的龙位?皇上是否要对听信贼子谗言而造成的后果给我大週文武百官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姬颂紧张地不知所措,喘着气的胸脯上下起伏着。他不停地安慰自己,姜霂霖是个女的,姜霂霖是个女的!她不会夺自己的位子,更害不了自己! “冯、冯……逆臣冯鲜骗了朕!对、对对对……朕还年幼,怎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姜、姜爱卿……” 姜霂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皇上既说自己年幼无知,分不清黑白忠奸,本将军作为先皇临终托孤的柱国之首,就该对我大週的基业担起重任!自今日起,文武百官的折子皆递到军营中去!直到皇上能分得清敌我忠奸再理国事!” 此言一出,姬颂彻底心死。从前他还是能够说句话的,可这往后的日子,他也只能坐在这里当个摆设了。 第125章 留下来 姜霂霖即便是不夺他的龙位又能如何!不杀他又能如何!现在的做法比杀了他夺龙位还要让他难受百倍,简直是生不如死! 显然,他的这些感受,姜霂霖是不会在意的。 “逆臣冯鲜已经宣之于口,这场谋乱是謪国遗姬子羿欲复辟謪国而筹划的,她的称帝之心昭然若揭!本将军念及阴地旧臣众多,念及我阴地百姓疾苦,今日就饶她一死。即日派二公姬渡、姬俶,与名将白卯一同前赴阴地,监理子羿治理阴地!” “此法得当,还是姜柱国思虑周全——” 话音刚落,朝堂众臣便纷纷赞扬。姬颂的双眸彻底没了光亮,脸如死灰一般。 “卢柱国乃是朝廷重臣,本将军的岳丈,他为国殉身,耀我大週!依礼制,建一百方步之墓,筑神道,作颂词!”姜霂霖说罢看向梁文昌,谦卑地问道,“御史大人,本将军说的这些可有不妥之处?” “载入史册,并无不妥。” 梁文昌如实答话。 姜霂霖点点头。有他这样的正直官员站出来说话,于重臣来说极有信服力。这也是姜霂霖问他的原因。 “多谢御史大人。”姜霂霖擦去剑上的血迹,插回剑鞘,“散朝!” 整个过程没有问姬颂一句同意与否! 不消片刻,众臣皆散去,唯有姬颂软若无骨瘫坐在龙椅上。来来往往的内臣们在忙着清洗大殿中的血迹,抬运那些残臂断腿的尸体,谁也没有问他一句,关心他一句,像是他不存在一样。 第158章 康荣修已经花白了头发,手里拿着那卷遗诏,慢慢走到姬颂面前,叹着气提醒了一句。 “皇上,该回去歇息了——” 姬颂恍惚地望着永安殿的殿门,那殿门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擦去。忙碌的内臣们不时地遮挡他的视线,可他就是那么无声的看着,痴痴呆呆。 或许他只是望着一个方向罢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皇上?”康荣修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姬颂没有动,依旧望着殿门,不过这次倒是回话了,怔怔地问了一句:“她走了?” “走了——” “可她还没有问朕的旨意……朕没下诏,朝臣们该怎么做事呢?” 康荣修微微躬了躬身子:“她保的是大週的江山。” “是啊……她都说了自己是的女的,怎会夺朕的位子呢……” 不论是姬颂还是康荣修,都知道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罢了。 康荣修也是没办法的,他一个内官,还是先皇的内官,先皇驾崩的时候他都做不了什么,更不要说现在姜霂霖掌权的朝堂了。 他哑着嗓子好心催促了一句:“走吧,皇上,太后还要问话的。” 姬颂小小的身躯团在龙椅上,他的身子就连龙椅的左右扶手都碰不到,他就那么团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半晌喃喃了一句:“她们都姓姜……” …… 将军府,琼茗苑内。 自打把卢月娶到府中,姜霂霖来这个院子的时候极少,主动来的时候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可是今日她不得不来。 卢唯死了,这个老将竟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凤黎城。姜霂霖很清楚他是为什么而死,不是为国,不是为家,而是为了他那个名动京城的二女儿。 卢唯深知,他为姜霂霖献出一条老命,就是把姜霂霖永远地拴在了女儿身边。他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为了这名柱国大将军拒绝上门提亲的所有人。 流泪,生病,自残,卧床…… 他更知,将军府里还有个受宠的丫头。他的女儿在将军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个老父亲,对姜霂霖威逼利诱,把女儿如愿送到了她心爱之人的身边,又令卢府的耳目暗中协助姜霂霖攻城,直到最后死在永安殿上,与冯鲜拼了老命为姜霂霖打开殿门。 他做这些,只想换来女儿的开心。他这个二女儿,可是曾经最让他脸上有光的女儿啊!他如何能忍心这样优秀的女儿过着郁郁寡欢的日子。 姜霂霖进去的时候,如月正跪在禅垫上小声地抽泣。 看她的背影,身形比初嫁入将军府时瘦了不少。姜霂霖从前从未留意过,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女子,关心这个女子的心情。 “如月——” 卢月扭过头来,红肿的双眼不停地流着泪。 “我——”姜霂霖本就不擅长道歉,更不擅长安慰,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很、很——” “父亲的伤刚刚好了没多久——”卢月就那么哭着,她的父亲才好没多久,她还没来得及尽孝,父亲就已经离她而去了。 “嗯。是我、是我……错……” 卢月哭地更凶了:“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 “如月痴情你多年,爱你爱到了骨子里,你以为如月会把你的秘事说出去吗?” 姜霂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承认,我担心你知道后会坏了我的大事,我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否则就是把我姜家推进了无底深渊!如月,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有多重大,我一步也不能走错——” 卢月咬着牙心痛道:“你把我卢月看得太俗了。” “对不起……你太聪明……我不得不防备着你……” 虽然这三个字很难,可是姜霂霖还是逼着自己说了出来,从未说过这三个字的她,短短时间内,已经对两个女子说过这话。 “如月一直以为夫君是嫌弃如月嫁过人才不与如月亲近……如月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如今在夫君面前却变得小心翼翼,无法抬头——” “你现在都知道了,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干涉。我还是那句话,我会养你一世护你一世,只要……你愿意。” 卢月没有做选择,而是问姜霂霖道:“那叶裳呢?她这枚棋子的作用就是把那些女子对夫君的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 “是。”姜霂霖也承认了。 卢月又问:“夫君为何没有登皇位?是因为她生死不明?” “是。” 卢月的心一点一点下沉,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又追问:“夫君担心三宫六院的妃嫔拆穿夫君的女儿身?” 姜霂霖深吸一口气:“我……爱上她了。” 那一丁点的希望彻底湮灭。卢月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霂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眼神里,有不可思议,有怨怼,有后悔,有不甘…… 姜霂霖不会不明白承认了女儿身就意味着她不能再争帝位,她的几年筹划皆化为泡影,她所有的付出都将付之东流。 而姜霂霖舍弃这些,仅仅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女子。那她该有多爱这个女子! 卢月很是后悔。 若姜霂霖当初对她多一些信任,是不是她们之间就没有叶裳的存在了,她就可以做姜霂霖的那枚棋子,姜霂霖就会把所有的宠爱都给她,而不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第159章 可是,一切都晚了。 姜霂霖心机太过深沉,以心中大业为己任,而她的洞察力还不够敏锐,自入了府后,行事作风俨然成了深院妒妇。 “若是当初我们彼此都知道……你会不会……” “如月,你是个聪慧的女子,你当知道……已经发生过的不能装作不知道,不能装作看不到,已经付出的感情……更是无法收回。我爱她,这种感情已经生根发芽,心上生出的根,是斩不断的。” 卢月站起身来,走到姜霂霖面前,认真道:“既然如此,夫君就是喜欢女子的?” “我现在不清楚,我只清楚自己的身体只对她有感觉。”姜霂霖并无隐瞒,“你记得吗?我也是吻过你的。” 卢月知道姜霂霖在说什么。她没错,姜霂霖也没错,可姜霂霖就是对她没感觉。 “如月,我姜霂霖知道你付出了很多,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可你的感情让我害怕,我害怕你发现我的秘事毁了我的大业,更害怕……自己担不起你的这份厚爱。我除了钟情于你,没有任何的退路,可是这是我做不到的。我能做的,唯有给你个在外人看起来不错的名分,让你衣食无忧地生活一世。” “这就够了——” “可是这些,”姜霂霖打断卢月的话,“凭你的家世与才情,任何一个男子都能给到。” 姜霂霖是最能够权衡利弊的人,如何能没有为她打算过。卢月清楚,姜霂霖是为她好。 “一切都在夫君的掌控之中,唯有一点,夫君没有考虑到。如月即便是难得夫君的心,可待在夫君身边,能够日日见到夫君,就是开心的。” 姜霂霖已经知道了卢月的选择,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个女将军,你既然担得起,我必让你留在府中,还做我的夫人。你想走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就行。若是你看上了哪家公子,我也会——” “不会。”卢月回答的很干脆。 “好。”姜霂霖沉吟片刻,“你父亲的丧礼我会办到最好。” 好像也只有这件事才能弥补她心中对卢月的歉疚。 “夫君,有一件事,如月不该瞒你……” “我已知道,她在阴地。” 第126章 寻画像 阴地,国君府内。 “夫人,您不能下床,您的伤还没好呢,夫人——” 曲水不顾老媪的劝阻,挣脱开来,忍着疼痛执意往门外走。那老媪见劝说不动,也阻拦不得,只得追上去扶着她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子羿所在的正厅。 “主君,这位夫人她非要来找您,老奴劝说不动——” “我不是你家夫人!”曲水扭过头去斥责了一句,即便是有气无力的声音也难掩她心中的愤怒。 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捂着伤口的干枯的手……就这么从床上爬下来来找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走,想离开她吗? “你们先出去。”子羿忍下难受的情绪,故作镇定对站在堂中的几个府兵说着。待府兵出去后,又对战战兢兢想扶曲水又不敢扶的老媪挥了挥手,“你也出去。” 那老媪一走,堂中只剩了她和曲水二人。 子羿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想要去扶曲水,曲水微微侧了侧身子,就躲了开来。 她的手尴尬地停在离曲水的胳膊不到一寸的地方。五根手指一时半刻没个着落,抬得有些困乏,也着实打击她的内心,子羿佯装握拳干咳了两声,这才算是给那只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去处。 “你的伤还未痊愈,应该在房中静养的。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不吃饭怎么行呢?再不吃东西,你可连一个月都活不过去。你失血那么多——”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来?” 不过是过了几个月而已,这女子同她说话就变得这么的不客气了。 子羿试探着去抓曲水的胳膊,这次曲水没有躲闪,可是那双眼睛就那么直瞪瞪地看着她,等着她给出一个满意的回答。 “你受伤昏迷了,我若不救你你会死的。” “那也不用你把我带到这儿来,自有府中的人去救我。” 握着曲水胳膊的那只手紧了紧,犹豫片刻后终是松了开来。子羿转过身去走了两步站定,解释道:“若不回来,我还要等着她的兵去杀我么?” “你完全可以自己走,把我留在那儿——” “留在那儿等死吗?”子羿皱着眉头反驳,“到处都是尸体,她如何能在你死之前找到你!况且她的心中只有她的大业,她只一心想着攻城夺位,哪里还记挂你的死活!” “骆一,我不想同你争这件事的对错,我只来拿走我的东西。” 子羿闻言,眉头跳了一跳,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我这里哪有你的东西……哦,有倒是有一样,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说罢她转身从木架的格子里拿下一个宝盒,在曲水面前打开:“我送给你的金锁何时被雕成金簪了?我可仔细看过了,镶在上面的宝石一颗不少,定然就是我的那只金锁!” 宝盒是已经被重新做回来的金锁。曲水淡淡扫了一眼:“是帝姬的金锁。这东西本就不是叶裳的。叶裳要取回的不是这件。” 不要了……说得好轻巧。 子羿的眼眸沉了下去,心里的不平衡令她出言讽刺道:“她就连一支簪子都舍不得送你,还是用我送你的金锁煅成的,你还指望着她回去救你……” 第160章 “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与帝姬无关。” 子羿失落地闷哼一声,合上宝盒,放回木架上:“你竟一口一个帝姬的叫我,罢了,你不要就算了,即便是做回金锁,它也不是最初的那枚金锁了,我又何必强求你收着。” “我来拿回的东西,你应该知道的。” 子羿没有回话,她适应不了曲水如今冷冰冰的态度。 “那幅画,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在我怀里揣着的,你把我救回来,就应该在你那里。”曲水直接点破。 子羿也再难装下去,淡淡中几分不屑的语气:“哦,那张绢帛啊……” “果真是你拿去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在质问我吗?” “还给我。” “好啊……”子羿忽然冲曲水一笑,“你倒是告诉我,上面画的人是谁?她——是男是女?” “与你无关。”曲水回答地简洁明了。 “呵——”子羿的舌头自讨没趣地在嘴里转了一圈,“无关是吧?好啊,那你腹中的布团呢?也是与我无关?若非当时你以腹中婴孩与你的性命相逼,我如何能错失杀了姜霂霖的良机!” “帝姬既然发现了,叶裳没什么好说的。” 子羿再难忍下去,抬手捏住曲水的下颌骨,手掌的虎口抵在她张开的唇上:“你竟拿一个布团子骗了我!叶裳,我担心你的性命才肯做出妥协,你以为我是在意你的孩子吗?在意你和她的孩子?我是担心你的性命啊!可你呢?竟指着腹中的布团子逼着我撤令!逼着我放过姜霂霖!你对得起本帝姬的感情吗!” 她手上的力道很重,曲水的脸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变得更加苍白,强行张着的嘴巴说不出一个字。 可是子羿没有松开她。 “本帝姬自打父皇被逼死的那一刻起,就没再相信过谁。可我遇上你之后,我把我心里仅存的那份信任给了你。多么宝贵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用我对你的感情去救姜霂霖,那个把你丢在齐国,自己去做皇帝的姜霂霖!” 曲水努力睁着双眼,努力让自己不至在子羿的手中晕厥过去。可这个一向狂傲不羁的帝姬似乎还没有发泄够。依旧抓着她没有松开。 “当我看到稳婆从你腹中取出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个布团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了。后来婢女又从你的衣服里搜出了那幅画,我就很确定了。这样就能解释通了,姜霂霖她是个女的,她如何能和你有孩子!” 说到这里,子羿的心情才算好了一些,才松开了曲水。 “叶裳,你说过你不爱女子,本帝姬才没有强求你,放你去找姜霂霖。可姜霂霖她就是个女的,她是个女的!” 曲水撑着虚弱的身子,气若游丝:“你把画还给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子羿嗤笑两声,张开双臂得意道:“我不要你做什么,因为……本帝姬都已经做了!” 都、都已经做了? 曲水惊恐的无以复加:“你、你做了什——” 子羿双手抱胸,甚是悠哉地在曲水身前踱步:“我将她女儿身的事情让天下人都知道啊,她一个女子,竟然娶了妻纳了妾,我是真心眼红啊!她竟还纳了本帝姬喜欢的人为妾!她什么都有,还想要永安殿里的那张龙椅……这天下的好处都让她一人占尽了怎么行?” 在房中躺了这许久,曲水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有什么事情,那些婢女怎会告诉她。初听子羿其言,她便如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子羿这样狂傲的人是不屑于撒谎的。 “死了个冯鲜又能怎样?失了些兵力又能如何?只要天下人都知道她姜霂霖是个女的,她就做不了皇帝!想想她这些年的辛苦操练啊,我就真得很开心呢!” “她做不了,你也一样做不了。”曲水给她泼了盆凉水。 可子羿似乎并不介意,她笑着冲曲水道:“本帝姬原先是想着坐拥天下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本帝姬只想着一件事……”子羿说着凑到曲水面前,扬了扬嘴角,邪魅道,“姜霂霖不好过就成!” “你——” 子羿咧着嘴起开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才是真实的我,从前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不小心被勾了魂儿的人而已。我子羿向来癫狂,没有谁能压在我的头上!姬睿尚且管不到我,她姜霂霖就更是门儿都没有!现在好了,老天很公平啊,我是女的,她也是女的,这天下的游戏才好玩儿嘛!” 她的笑好看,也阴毒。曲水的脑中反复想着姜霂霖教她的那句话。 不要被眼前的恐惧吓到,就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说呢?叶裳?你要不要赌一把,赌我和姜霂霖,谁能赢了这天下?” 曲水没有答话。这时进来一个婢女,子羿慵懒地问了一句何事,那婢女道曲姑娘想见她。 曲姑娘?曲水心下一动,莫不是子羿把曲梦救了出来?她的脑子开始活络起来。 待那婢女走后,曲水立即问子羿:“曲姑娘不是被关到天牢了吗?” 子羿没有否认:“嗯,被我救出来了。我很厉害吧?姜霂霖只顾着攻城,而我,把她的敌人和她独宠的妾都带到了这里来!” “你爱她?” 子羿反问:“你在乎这个?” “曲姑娘为了你得罪姬皇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凤黎城,你把她留在你府中,她清白与否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 第161章 “我不在意这些,她应该也不会在意。我们几个早就不清不楚了,索性就乱起来吧,就让世人猜猜,我们究竟谁是谁的?你觉得如何?好玩儿吗?” 子羿原本是想刺激一下曲水,让她更在意自己一些,没想到曲水却是不慌不忙。 “叶裳有个更好玩儿的,不知帝姬愿意听否?” 子羿微微蹙眉,她心中的叶裳绝不是朝三暮四的那种人。 “怎么玩儿?” “叶裳为将军争天下,曲姑娘为帝姬争天下,看看……哪个能赢了这大週的江山。” “你为她争?” “忘了告诉帝姬,叶裳原本不姓叶,而姓曲。” 第127章 认小妹 子羿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女子并不像她们初见时一样简单了,这个女子显然已经被姜霂霖□□成了一个有心计,有城府的女子。 “你姓什么曲?” 曲水冲她浅笑:“自然是和曲姑娘同一个曲。” 意料之中,却也不解。她撇过脸去,眉头紧皱:“曲家?” “曲家二小姐,见过帝姬。” 子羿的腔调都变了,捏着嗓子发出一种尖细的声音:“曲梦的妹妹?曲梦何时有个妹妹?” “曲梦不就在帝姬府上吗?帝姬可以去问她。” 子羿忽然恼羞成怒:“那又如何?如今的曲家已经不能同往日而语,本帝姬要把你留在这儿,谁还敢来抢人不成!” 说着子羿又骄傲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你想着曲家来人把你带走是不可能的,将军府也更是不可能了。因为现在的姜霂霖正忙着给她的老丈人办丧事儿呢!” 曲水眼中的疑问显而易见。 这反应令子羿很是满意。她又继续打击着曲水,说了下去:“冯鲜真是功不可没啊!本帝姬原本就是想要难为难为姜霂霖,叫她做个艰难的决定罢了,没想到,爱女心切的卢唯挡在了她的前面。这可真是一箭双雕啊!所以,叶——哦,该叫你曲水是吗?你心心念念的姜霂霖要一辈子都护着她那个夫人了。” 曲水故作镇定:“她原先就是有夫人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什么稀奇的。” 子羿伸出食指在曲水面前晃了晃:“不对,原先她对卢月无情是可以休妻的,现在却不能了,若她对卢月有丁点的不好,都会让她背上骂名的。姜霂霖的家世可是礼法大家,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让姜家的所有作为都流芳史册吗?” 曲水依旧无动于衷,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一样:“那是她的夫人,她理应对她好。” 子羿被这样的曲水噎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指着曲水的鼻子咬牙道:“你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啊!卢月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家世显赫,不知比你强了多少倍!从前是姜霂霖要你为她遮掩秘事,如今没什么可遮掩的了,她根本就不需要你了!卢月那样聪明的人,能把梁家耍得团团转,照样能在姜家站稳脚跟!” “所以呢?”曲水微抬下巴,眼神显得极其冷静。 “所以!所以姜霂霖迟早会爱上卢月!”子羿气急道,“那里没有你的位子!你回去也是个多余的人,只能讨人家嫌!你不是爱姜霂霖吗?你不是视她如命吗?你回去,只能叫她为难!只能叫她担上一身的骂名!” 曲水沉默不语。 “怎么?还抱着痴心幻想吗?我子羿哪里差了!姜霂霖她差些就死在我手里了!荣华富贵我能给你,恩宠我也能给你,名分我照样能给你!我不比姜霂霖差!” 房间里只有她不满的声音,曲水像是耳聋眼瞎般一动不动。 该说的她都说了,可是这女子就是纹丝不动。她怎么也想不通,她也救过她的命,她对她的感情不比姜霂霖对她的少,如何曲水的心里就只装着姜霂霖一人呢? “你就留在这儿好好养伤吧。我倒要看看姜霂霖要如何做!” 说罢她绕开曲水,怒气冲冲走了出去,独留曲水一人在房中发呆。 一直行到曲梦的房前,子羿的心情还是很差。不过她并没有堂而皇之就这样进去,而是在门前调整了一番才进去的。 这是自打曲梦在后宫将她救下后的第一次见面。她依旧记得那日曲梦手执长鞭为她而战的一幕。她从未被一个女子那样明目张胆地告白过。虽说平日里她性格乖张,狂妄不羁,可被一个女子如此喜欢……与其说是受宠若惊,还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曲梦见她进来,是有些羞涩与惴惴不安的。 “你、你来了?” “嗯。”子羿眼神躲闪着,与方才的那个自己判若两人,“那个,那个……” “谢谢你救我出来。” “呃……”这原本是她要说的话,子羿在自己的额头上蹙了一下子,“是我应该谢谢你,多谢你那日出手,不然现在的我必定是变成殉葬的妃子,陪着姬皇到地下去见阎王了。” 言语间很是和谐,可气氛总是显得有些不对劲,这让她浑身不自在。自己的天性到了曲梦的面前被死死地束缚住了。 曲梦也小心地抬眸,眼神游离着,全然不像那日手握长鞭与护卫们厮杀的强悍样子。 “你救我出来,姜霂霖没有追责吗?”曲梦的眼睛转来转去,察看着子羿的下半身,实在是她不知该以何种眼神同子羿对视。 子羿干咳两声,试图打破这种令她不适的气氛,大步走到桌前坐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到了盏茶,润了润嗓子。 第162章 “有謪国众多旧部在这里,她还不能。” 曲梦也随她坐下来:“听婢女们说她竟是个女的。” “是啊,”子羿顿了一顿,“我也才知道。” 曲梦沉吟片刻,低声道:“听说那个卢家二小姐……依旧是她的夫人?” 子羿的一口茶险些咽错了方向,她急忙擦擦嘴,清了清嗓子:“是,她娶进门自然要负责的。” “在曲梦看来,是因为卢家二小姐痴情于她——” 子羿知道曲梦的言外之意是什么,曲梦是在试探她俩之间能否与卢月和姜霂霖那样。可她救曲梦出来,只为报当日的恩情。 她适时地打断曲梦的话:“现在的将军府只有她一个了。” 曲梦愣了一下子,抬眸见子羿严肃的眼神,淡淡道:“哦,你是说若儿吗?” “我给你查过了,她在昭慈寺,已经……剃度成尼了。” “她那样心无城府的人,本就不该沾惹红尘。她虽与我曲家无关,不过曲梦还是谢谢帝姬。” 子羿没想到谈到姬妍若,曲梦的态度如此冷淡。不过她也理解,姬妍若本就是曲乐瑶把在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身上没有半分曲家的血脉。自然与曲梦也是毫无关系的。 曲梦只是念在从前与这个“堂妹”有过些情分,有些惋惜罢了。 “还有一事……” 曲梦见子羿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安慰道:“帝姬但说无妨。” “你可是有个妹妹?” 曲梦闻言很是意外,惊诧道:“帝姬怎么知道?” 看来曲水说的竟是真的了。 “她叫什么?” “曲水。” “她——”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极少人知道这件事。父亲派了很多人去找,可皆是了无音信。帝姬是怎么知道的?” “她——她的身上可有胎记之类的?” “小妹肤白胜雪,身上并无此类印迹。” “那要如何才能找到你这个妹妹?” 曲梦很开心,以为是子羿在关心她:“帝姬要帮曲梦找小妹吗?小妹走丢时身上带了枚玉佩,那是她出生时父亲就为她戴上的。那玉佩如她名字,在月华之下如水透亮。”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辨认的方式了?” “没了,”曲梦摇摇头,“很难找吧,都过了这些年了,如何能找得到,不过还是多谢帝姬对曲梦的事情这样上心。” 子羿挠挠头,尴尬道:“倒也不是,是、是——哎,我还是同你说实话吧!你知道姜霂霖有个特别受宠的妾吗?” “略有耳闻,姜霂霖独宠小妾的事情在凤黎城里传的还是挺开——”曲梦的脸色忽然变了变,“难不成帝姬是说——” 子羿微微点了点头:“是。” 曲梦:“……” 子羿急忙道:“不过你说的玉佩我还未曾见过,是她自己这么说的!我想着她如果真是你的妹妹,如今将军府里的形势……姜霂霖怕是不能像从前那样任性了,她没个靠山,还不被人家生吞活剥了……” 曲梦沉默了半晌。 子羿在她沉默的同时,已经在脑子里努力地整理着自己要说的话。该以什么样的语气,该用哪些词,该如何遣词斟句,才能把她对曲水的感情告诉曲梦,还能尽量不伤到曲梦。 可就在她决定开口的时候,曲梦倒是先开了口。 “帝姬是想要她与我曲家相认,用她和我曲家的势力牵制姜霂霖?” “呃……”子羿连忙点点头,“是、是这么回事儿!” 这样就能避免尴尬,也能够做到不伤害曲梦。 嘴上说着不让曲水回到将军府的子羿,背地里却是为曲水的处境盘算着。她只是不承认罢了,万一姜霂霖真的来和她要人,曲水又要跟着走,人家你情我愿的……天下人还不把她笑掉大牙了! 可是此番回去,姜霂霖断不能像从前那样宠曲水,她又不能明着帮曲水,曲水一个人肯定是要吃亏的。 “帝姬心怀天下,抱负不凡,曲梦自当拥护帝姬。这女子曲梦未曾见过,尚不能确定她的身世是否属实,曲梦要见过她才能确定的。毕竟是我曲家的血脉,这种事情不容马虎。” “我知道,她现在受伤了,就在府中。” “受伤了?” “我、我——我抓她回来的时候,她被乱箭射伤了……” “你没事吧?”曲梦慌张地起身察看她的伤势。 子羿忙闪躲:“没没没!她顾着攻城呢!还没来找我!” 曲梦的脸绯红一片,向后退了几步,缓缓坐回去:“曲梦、曲梦冒失了。” 子羿头疼地很,又解释道:“姜霂霖忙着她老丈人的丧礼呢,现在还没功夫来,不过想是应该快了吧。” “那我现在就去见这个女子!” 第128章 思长姐 子羿站在曲梦的身旁,抻着下巴仔细看她掌中的那块玉佩。那玉佩确实是普通人家拿不出的极品。 她轻声问了一句:“是吗?” 曲梦回头,与子羿贴面而过,若非子羿躲闪及时,二人的唇瓣险些也顺势贴在一起了。 还好子羿身手不错,这才不至于曲梦手中的那枚玉佩掉到地上。 曲梦的脸瞬间通红,羞得不敢去看子羿的脸,只低声回着:“小妹走丢时,曲梦也只有七八岁,记不大清楚了。这还需要家父鉴别。” 第163章 子羿很是欣喜:“好,好,那你们二人就在本帝姬的府上养伤吧,养好了身子本帝姬派人把你们姐妹二人送回凤黎去!” 她的笑容渐渐凝固,好像她的话——被人误会了。 曲梦熟透的脸,分明就是把她方才说的话当成了是对自己说的,以为她想多留她住些时日,可她说这话的初衷,是因为她想留着曲水多在几日…… 这该死的误会! 还有刚才那个差些就发生的吻——呃……怎么曲水和曲梦就成了一家人了呢! “身世的事情自是要清清楚楚的,小妹听长姐的话。” 曲水很是乖巧道。 曲梦点点头:“若你真是我曲梦的小妹,我是不会让你在将军府受半点委屈的!虽说我曲家现在势力有所减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卢家没有压在我们头上的份儿!” “多谢长姐。”曲水行了一礼。 “只是你为何现在才想着认亲?”曲梦疑惑道。 “原是小妹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到后来才慢慢想起来从前的事情,可那已经是进了将军府后的事情,将军那时与曲后的关系不大还,曲水觉得认亲要挑个合适的时机。” 这理由虽说很牵强,可现在曲水的身份不甚明朗,曲梦也就并未追究。她只等着看父亲怎么说了。 “那我就派人把这枚玉佩送到你们曲家去?”子羿问。 曲梦的目光落到曲水身上。 曲水想了想,看着子羿手中的那枚玉佩道:“原本这枚玉佩对曲水而言意义重大,可曲水想着多年未回我曲家,也着实是思念的很,那便有劳帝姬了。” 曲梦向子羿行了一礼:“多谢帝姬救了我姐妹二人。曲梦实在感激不尽——” “不谢不谢,”子羿急忙后退两步,生怕曲梦当着曲水的面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万一来个以身相许她可怎么办。她紧握着那枚玉佩,“那本帝姬这就派人前往凤黎!” 说罢便匆匆离去。 凤黎城,城外军营内。 慕辰坐在姜东扬的对面正可劲儿的诉苦,姜东扬看着一阵失笑。 “找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你姐的下落,你看我肩膀上的皮都被晒秃噜了!这活儿可比打仗累多——哎,我说你这小孩儿!能不能看看我的伤啊!怎么,小小年纪就做了名将,和我平起平坐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慕辰大哥,您从前是我姐夫的亲侍,东扬怎敢轻视您。东扬只是在发愁呢!” “你还愁?你有什么好愁的?”慕辰没好气道,往凭几上一仰,翘起二郎腿,“你看看庙堂之上的那个小人儿,同你一般大,家世比你好,样貌也比你好,本事也是有的,更不傻!可同你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的朝廷是将军独揽大权,而她又这样的器重你!你愁个头啊愁!” 姜东扬低着头笑了一声:“东扬不是在愁自己的前程,东扬是在盘算这日子——” 慕辰斜睨了姜东扬一眼:“怎么?算不来数儿?不是吧,你不挺聪明嘛!” 姜东扬往慕辰的身边凑了凑,认真道:“慕辰大哥,卢柱国走了多久了?” “卢柱国?”慕辰歪着头想了一想,“正秋时末将军起兵,过了月余冯鲜挑起永安殿之乱,卢唯就这么没了,那时天气微凉,意外地还飘了场雪,自那之后天气就开始冷了。现在这天儿……” 慕辰扫了眼帐中的暖炉:“得有将近两个月了吧,再过上一个月,就又到年关了!” 说到此处,慕辰颇为感慨:“去年的这个时候,将军还在圜土大牢里关着呢!你姐在军营里住着,我都不敢让她回去,不知道将军府会发生什么不测。今年这个时候,将军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其实说个大逆不道的话,将军只是没夺龙位,哪里还有一人之下的说法儿!” “是啊,去年的这个时候,长姐冒死去圜土之中为将军送了大氅……” 慕辰瞭了姜东扬一眼:“你这个小东西,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是在担心你姐吗?” 姜东扬瘪了嘴,坐了回去:“卢柱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他的丧礼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吧,哪里有白事和年关混在一起过的。” 慕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东扬,你得为将军着想,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她是个女子,都知道卢夫人依旧痴情于她!那卢唯是为了将军死的,将军即便是做样子,也要做到位了。不然太卜大人定下的礼法如何能够教众人信服?将军如何能站在那么高的位子上?” “东扬并非不懂这些,只是这也差不多了吧?” 慕辰坐起身来,在姜东扬的肩上拍了一拍:“子羿不敢把你姐怎么样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年关将至,不知将军还是否记得去年这个时节,她与我姐结下的情分……” “怎不记得,若不记得,将军如何能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龙椅,而没有坐上去?”慕辰回忆着那日在德文殿中发生的一幕,“将军的手都掐出血了,可见她当时做决定有多难。若非文武百官,众将士跪了乌压压一片,她怕是早就冲回齐国找你姐去了!东扬啊,你从前不在姜府,不知道将军下了多少苦心,不知我齐国将士准备了多久……” 姜东扬怎能想不出,他只是担心他的长姐罢了。 “这场仗打赢了,将军胜了!王权就在她的眼前!那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张龙椅啊,那是将士们的血汗和性命,是将军许下的一个又一个承诺……可将军竟然放弃了。东扬,同你说句实话,若非王权毫无疑问地掌握在了将军的手里,那日跪在德文殿中的所有人,都不会答应将军的决定!那个龙位,她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第164章 “慕辰大哥,长姐同东扬说过的,不可把今日的福分当成是理所当然,不得教将军为难,要永远记着将军的恩情,这些东扬都记着。” “你长姐与将军还真是……情深义重。” “所以东扬也只是同慕辰大哥说说心里的烦忧,不会去搅扰将军的。” “你放心好了,东扬,你信吗?将军看似忙碌,实则心里比你还着急呢!” 姜东扬笑了笑:“东扬信!” “你呀,是个聪明孩子!也难怪将军会如此看中你了!你也快快长大吧!这样才能成为将军的左膀右臂!同我们一起打仗啊!” 姜东扬眉梢一扬,骄傲道:“将军攻城的时候,东扬可也是在你们当中的!” 慕辰大笑:“对对对!你把当今的圣上关了小黑屋软禁了!就属你厉害了!” 姜东扬也笑了,他的人生还真是足够起伏呢。 慕辰见姜东扬终于开心起来,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今年可是还要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发放饭食?” 姜东扬点点头:“已经在备着了。看到他们,东扬就会想到从前的日子,这些日子提醒着东扬不要沉迷于虚华,要时刻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 “那你何不直接给他们些金银呢?让他们想吃什么就去买什么?” “从天而降的钱财会令他们迷失,他们真正需要的是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这些食物也不能太好,能饱腹就是最妥当的了。” 慕辰难以置信地盯着姜东扬看了半晌,然后感叹了一句:“你这小孩儿啊——” 姜东扬知道,慕辰口中的小孩儿是在夸赞他了。 二人正说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一脸的喜气。 姜东扬一愣,看了看慕辰。慕辰也是吃了一惊:“陈将军——呃,现在是国君了啊,应当叫你一声陈公?” 陈醉撇了撇嘴:“你们两个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女的,叫我华锦就行了!什么陈公,太难听了!” 陈醉说着就拿了案几上的果子吃了起来。 慕辰连忙劝阻:“凉!凉着呢!你刚刚进来,先暖和暖和再——” 可是他的话好似不起丁点的作用,陈醉的嘴巴被塞得鼓鼓的,都顾不得看他一眼。 “还是那个吃货!”姜东扬无奈地摇摇头。 陈醉好不容易将一整只果子都吃完,这才擦了把嘴,有了说话的空当。 “还是咱们凤黎城的东西好吃,我回去这几个月都瘦了!” 慕辰不置可否,任由陈醉睁眼说瞎话:“你怎么来了?陈国现在的形势怎么样?魏柏回来后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挺好的!怎么着我也是个将军,虽说爱闹了一些,可我的大刀也不是吃素的!” “那你回来干嘛?” “想你们了呗!” 第129章 做说客 姜东扬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想和魏柏斗蛐蛐儿了吧!不过我告诉你个事儿,魏柏现在是柱国大将军,可没工夫陪你玩儿!而且他也知道你是个女的,男未婚女未嫁的,他是不会再和你在一块儿玩儿的!” 陈醉瞪了姜东扬一眼:“你这小孩儿,怎么见我一次就训我一次啊!” 姜东扬撇过脸去不想再搭理陈醉。 陈醉看着他这副嫌弃的样子,双手抱胸为自己辩解道:“我从前是不懂事儿些,不过现在毕竟是个国君了!也经了一些个事儿,知道分寸了!” 姜东扬没作声,就当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一样。 陈醉一挑眉:“嘿!你知道是谁把我叫回来的吗?” “谁啊?”慕辰笑着问了一句。 姜东扬则是抬着头看她。 陈醉的脑袋得意地一歪。睁大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姐夫!” 姜东扬疑惑道:“将军?” 陈醉点点头:“答对了!” “姐夫叫你来凤黎城作甚?捣乱么?” 陈醉赌气道:“我可给你说啊姜东扬!你要是一直这样和我说话,我可就不敢保证会去阴地给你把你姐带回来了!” “就你?”姜东扬瞠目结舌,“你去带我姐回来?这是将军的主意还是你自告奋勇啊?” “自然是将军下的军令!” 姜东扬愣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是不是只是让你随行啊?” 陈醉:“……” “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陈醉拿起竹简在姜东扬的脑门上砸了一下,“是随行不假,可也只让我陈醉一个人随行!” “你许是听错了吧?”姜东扬仍然抱着怀疑的态度。 “我啊,与姬洛羿——哦,不,现在改回去了哈,我与她从前不是耍地不错嘛,所以将军说我了解她的脾性,就命我随行!” 姜东扬幽幽道:“将军许是忙坏了脑子吧……” 陈醉又拿起竹简想要砸姜东扬的脑袋,不过被慕辰拦了下来,然后气鼓鼓地坐在了一旁,丢给姜东扬一句:“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姜东扬不服气地闷哼一声,倒是慕辰乐了,对姜东扬道:“我说的不假吧,将军可比你着急多了!” “快过年了了,终于可以和长姐团聚了,”姜东扬说罢扭头看看正生着闷气的陈醉,“喂?” 陈醉抬眼瞪他:“我有名字!” “陈华锦?” “说!” “你、你什么时候走啊?” 第165章 “你问姜霂霖去!” “你、你能不能——带上我啊?” 陈醉闻言,原本愁苦的脸忽然一乐:“原来是想着这事儿呢?这事儿还真得和姜霂霖去说,据我所知啊,她只命了我一人同她前往。不过你一小孩儿还是不要去了吧?阴地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万一有去无回呢!我这是对姜霂霖有诺在先,没法子才任她差遣的,不然让我去同子羿开战——” 她说着抱着双臂抖了一抖,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小孩儿也比你强。” 姜东扬低声嘟囔了一句。 陈醉坐也坐不稳,直接又站起身来:“刚说了点儿好听的,又开始怼我了?” 慕辰连忙劝慰安抚她。 陈醉如何也待不下去了,她本来是想炫耀炫耀的,没想到进来不过片刻功夫,就被这姜东扬贬低道这种程度。 “走了!姜霂霖还等着我呢!我没这么多时间同你这小孩儿在这儿斗嘴!”说着就往外走。 姜东扬急忙站起身来:“陈醉!” “怎么?还有什么不痛快的,一块儿说完!” 姜东扬撇撇嘴:“辛苦你了,陈、陈……姐姐。” 陈醉挑了挑眉:“知道了!我堂堂一国之君,怎会和你一个孩子置气!走了——” 说罢掀起帘子,出了军帐。 外面已经冻了冰碴子,陈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跨马而上。 “驾——” 一路飞奔至将军府的正门前,她急着往进走,匆忙之间撞到了一人,她边道歉边抬眼,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陈醉张着嘴巴想了半天,只觉眼熟却叫不上名字。 还是对方先开了口:“华锦现在做了国君,气质还真是变了不少。” 陈醉这才想起来,尴尬地收回了指着对方的手指,赶忙行了一礼:“见过太卜大人!华锦实在是想不起来了,那些时日在天牢中像是做了一场梦,把脑子都熬糊涂了!” 姜亦寒笑笑:“无妨,忘了吧,那些都是你的前尘事了。” 时隔数月,再临凤黎,她已经从一个小将军的身份转变成了陈国的国君。她为母亲报了仇,为长姐报了仇,如愿袭爵。 “若是再见到天神,华锦一定会让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大人和长姐,让她们放心!华锦多谢太卜大人当初的指点!” “霂霖在府中,你去寻她吧。” 陈醉又道了谢:“好,太卜大人这是要去当值吗?” “是,最近圣上时常被噩梦惊醒,传我去占上一占。” “哦,那太卜大人快快去忙吧。华锦从阴地回来后亲自登门谢过!” 说罢向姜亦寒行了礼,急急向府中走去。一个下人一路将她引到晖堂的门前。报了来客的名,一个女子从堂中退了出来。 陈醉又是行了礼,卢月也向她回了礼。 进到堂中,陈醉便觉得压抑了不少。姜霂霖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过眉眼间完全没有笑意。平时说归说,闹归闹,可真正到了姜霂霖的面前,她还是有些发怵。 “姜……将军……”陈醉轻唤了一声。 “你回来了?”姜霂霖归置着木架上的兵书,“一路奔波可觉得乏了?” “还行。”陈醉照实了说,“歇不歇都无碍事的。” “嗯,叫你回来主要是想让你中间说几句话,莫要伤了一些无辜的人。” “华锦知道,从前与她成日在一处玩儿,还是有些情分的。” 姜霂霖轻声叹了口气。 陈醉一进门就已经发现姜霂霖无章的动作。虽说是在收拾那些兵书,可拿起一册,放下一册,再拿起,再放下……全然没有在整理的样子。 “将军?你是要找什么书吗?” “没有,就是理一理。” 陈醉:“……” 这是在理吗?明明是更乱了。 “要华锦帮忙吗?” “不用,你理不好的。” 陈醉:“……” 等了好一会儿,姜霂霖又是轻声叹了一声,好像心绪很纷杂,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陈醉惊讶地发现,姜霂霖的双眼竟然有些红肿。 “将军、将军昨夜没睡好?” “嗯,近日诸事繁多。” “华锦可帮上什么?” “不用,”姜霂霖坐在了椅子上,“你坐,喝茶。” “将军若是用兵就同华锦直说,华锦不会言而无信的。且我陈国的兵力魏柏是尽了全力练兵的,已经精进了不少!攻城的时候将军应该是见过了的。” “若是本将军要打,也就不找你回来了,”姜霂霖道,“本将军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伤及了一些无辜的人。想着你能与她说上几句话。她性子狂傲,我是真的担心——” “如今江山大权不都在将军的手里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子羿她不是与我争权,她是与本将军争女人啊!” “什么?” 陈醉一惊,手中茶盏掉到了地上。 “她怕是对本将军的妾有情啊——” “合着将军把华锦叫回来,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抢女人的!和女人抢女人?”陈醉是在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帮上什么,她还从没有做过此类的事情。 “本将军说了不是抢,若是抢的话就不要你回来了。” 陈醉扶额,说出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华锦觉着吧……华锦的身手虽有些差强人意,可与做说客相比较……还是打仗擅长一些。” 第166章 “那你还是回去吧,本将军作战是用不到你什么的。” 陈醉:“……” “我还给你备了些陈国没有的零嘴儿,你带回去吃!” 陈醉:“……”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半天,陈醉实在是面上挂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我陈醉怎么也是个国君啊!岂是那种不作为的吃货!我去!”陈醉说完就像是这些话烫嘴一般,伸出手在自己的嘴边扇了一扇,又瞥了姜霂霖一眼,试探着问道,“不过……你真喜欢女人啊?” “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讨本将军喜欢的!” 陈醉:“……” “怎么?你想说什么?”姜霂霖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比如——我就没兴趣。” “还好将军对华锦没兴趣!” 姜霂霖满不在意地轻哼一声,兀自摇了摇头。 陈醉又道:“将军现在独揽大权,若真是对所有女子感兴趣,那将军府的门槛儿还不被人踢破了!”她说着仿似已经看到了那样的画面,“那可就有将军受得了……不然你分给子羿一些如何,那样你就可以清净一些——” 在姜霂霖严肃的眼神之下,陈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这不是关心你们俩个吗?你们两个现在大权在握,把大週的江山、山——我不说了行了吧,就这个意思……” 姜霂霖站起身来向外走,丢下冷冷的一句:“给你的房间准备好了,早早歇息,明日随我去阴地。” 陈醉:“……” 第130章 侍主公 翌日清晨。 陈醉刚刚睁开眼,就一个激灵滚到了地上。还没等稳了身子,就赶忙去检查自己的内衣。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奴婢唤作素菁,是叶夫人的婢女,将军指来服侍您的。”素菁端着鱼洗站在那里。 还好,衣服还在。 见自己的内衣完好无损地贴在自己的身上后,陈醉才算是定下了心,收了收内衣的领口,重新坐回到榻上去。 “你把鱼洗放这儿就行,我自己来!” “还是让奴婢来吧,若是被将军知道了,将军必是要严惩素菁的。” 陈醉甩了甩手,不情愿地起身,懒洋洋道:“你们将军呢?还睡着吗?哦,不,她应该一晚上没睡……这个女人啊……” “将军她日日起的都早,要练功的。” “练什么攻!”陈醉从鱼洗中抬起脸来,挂着水珠的嘴巴仍旧说个不停,“切,我看她是为了躲你家那个卢夫人!” “陈公,不可这样议论将军的——”素菁被这话吓了一大跳,急忙劝阻。 陈醉不以为然,咧着嘴呵呵一笑:“我昨日来的时候碰到你家夫人了,这个时候她不该是在卢府服丧么?为什么还在将军府里?而且我进去的时候姜霂霖的脸色也不太好,应该是同卢月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素菁仔细地给陈醉擦了脸,不敢多言:“奴婢为您更衣。” 陈醉的嘴继续八卦着:“肯定要拌嘴的!一个要去找,一个不让去!哎——这女人多了就是麻烦!姜霂霖这样厉害的人还镇不住她的后院儿,想想先皇……诶?你说?姜霂霖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没登上天子之位啊?她分明是把皇城给攻下来了的!” 素菁:“……” “你说是不是——” …… 半天没听到回答,陈醉低下头去,见素菁的手停在她的胸前。 她心里一慌,转过身去背对素菁,结巴着解释道:“呃……做了国君之后还真是吃得不错!不知道长了多少斤的肉了!” 素菁回过神来:“是、是奴婢冒失了!奴婢不该——” “无妨无妨,赶紧更衣吧,你们将军肯定已经等着了!”陈醉打着哈哈敷衍过去,“我这肌肉确实比你家将军要壮些,哈哈……” 素菁的脸通红,低着头小心跟在陈醉身后。 陈醉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又担心自己的女儿身让这丫头起了疑心,回头没好气地责备了一句:“你跟着我干嘛!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虽说这将军府确实大了点儿!” 素菁行了一礼道:“奴婢也要跟着去的。” “你也要去?我不用你服侍的!”陈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将军是担心夫人体弱,要奴婢在路上照顾夫人的。” “呃……哈哈……是我想多了。”陈醉眨了眨眼睛,“你们家将军还真是想得周到啊……” 素菁忽然觉得这个八卦的陈国国君有些个可爱。 等到二人到了晖堂之后,却被告知姜霂霖已经候在府外。陈醉撇撇嘴,翻了个白眼:“看吧?她还真是急不可耐啊!素菁,咱俩打个赌如何?” “啊?” “啊什么啊?”陈醉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就赌姜霂霖有没有黑眼圈儿!” “这——” 陈醉在素菁的脑门儿上毫无顾忌地敲了两下:“我赌有!” 素菁的嘴角抽了一抽,支支吾吾道:“那……奴婢赌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你犹豫什么?” 素菁不好意思道:“您已经说了有,奴婢只能说没有了,可今儿早上奴婢见过将军了,是有的……” “哈哈……你看我说对了吧!” 素菁:“……” 第167章 早就听说这陈国国君从前是凤黎城中有名的纨绔公子,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一个小小的猜测就能让她这般开心,还真是容易满足呢,活脱脱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没有一点儿一国之君的样子。虽然说起来,比她还要大几岁。 将军府外,姜霂霖等的有些不耐烦,强压着脾气命侍从去传陈醉一声。就在这时,陈醉和素菁二人终于现了身,陈醉看着她的眼神还莫名其妙地有些笑意。 姜霂霖隐隐有些不满,简单吐出两个字:“上马!” 陈醉又不敢吭声,只得在姜霂霖身后悄悄地吐了下舌头,然后抓着缰绳跨马而上。还没坐稳,就听姜霂霖又冷冷说了一句。 “把素菁带上!” “啊?” “啊什么啊?” 陈醉:“……” 这次轮到她被别人训斥了! 姜霂霖骑着马到了她的身前:“为了赶路,我们一行人皆骑马前往,素菁不善骑术,你带着她!” “为什么是我啊!” “难不成要本将军带?你觉得合适吗?” 姜霂霖眼底的深意她如何读不懂。姜霂霖的女儿身虽说是众所周知,可众人也知这个女将军是个有妻室的主儿,带着一个女人去接自己的女人,这确实不妥。 可她难道就妥了吗?在旁人眼里,她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啊! 陈醉放眼看去,整整一支队伍全部是男子,这素菁还真是只能她带了! 姜霂霖也真是,不能带就不要带嘛!非要给她安排个这么难做的事情。 “快些!” “知道了!催什么!”陈醉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可是姜霂霖已经绕开了她,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回头又看见马下羞红了脸的素菁,她的心里总觉得膈应的不行。 姑娘,我陈醉也是个女的,咱就不要这么难为情行吗!原本就没什么,可见了你这般模样,我也好像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哎—— “那个……你家将军不都交代了嘛,来吧——”陈醉说着向素菁伸出了手。 素菁咬着唇,没敢抬头看陈醉一眼。 陈醉重重呼出一口气:“快点儿吧,不然待会儿姜霂霖该生气了!这么冷的天儿,我的手也受不了啊!” 素菁这才犹犹豫豫地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在陈醉惊讶的眼神下,把自己的手缠绕了一圈,才递上去。 她生怕惹了陈醉不高兴,认真解释道:“奴婢已经心有所属,并非是介意与主公接触。主公乃是万金之躯,奴婢必要解释清楚的!” 陈醉:“……” 前方的马蹄声已经哒哒响起,她甩了甩头,以驱散那些乌七八糟的心绪。把这婢女拉上马后,赶紧追了上去。 “你抱紧我,不然是会摔下去的!” 可是…… 陈醉一股子脾气窜上来,一把拽上那只缠绕着绢帕的手,拉到自己的腰间。 “你看上的那个男子应该不在这支队伍中吧,不然姜霂霖怎会让我带着你!所以你不必拘谨,抱紧了!此去遥遥,要有一番颠簸了!” 腰间的两只手终于听进了她的嘱咐。 陈醉终于放心。不过她还是没有赶上冲在最前面的姜霂霖,这让她很是恼火,对素菁又是发了一通牢骚。 “姜霂霖是赶着去和叶裳生孩子吗?不至于这么拼命吧!” 身后的人回了她一句:“将军得坐骑是斩尘。” “你这是说我陈醉的马不如她的斩尘了?” “奴婢不敢!”素菁慌忙之间身子向后一仰,险些掉下去。 陈醉欲哭无泪:“不是我的马不如她的斩尘,是我身后带着一个你啊!你就抱紧了吧,我对你这样的丫头没兴趣!” “……” 身后的人半晌没回话。 “喂?素菁?” “奴婢在。” 这声音夹着几分怯懦。 “我们聊聊天?” “主公请说。” “你说你已经心有所属,可否与我聊聊呢?他是谁?” “他——” 陈醉撇了脸去看,可战马疾驰,她没看到素菁的神色。 “怎么?不好说?你成日就在将军府里,这男子想必也是将军府的人吧?让我来猜猜?我知道了!” 抱在她腰间的手指明显地一紧。 “是齐晔!” 那两只手又恢复原来的力道。 陈醉疑惑:“不是吗?他是将军府的总管,也算个人物,与你们又是最能打交道的!模样也不差!长得挺精神的!” 素菁沉吟片刻,有些难过道:“正如主公对素菁这样的婢女没兴趣一样,素菁喜欢的人,也是瞧不上素菁这样身份的人的。” “呃……我方才只是随口说说,为了让你无所顾忌地抱紧我而已……” “他前程似锦,是不会看上素菁的。素菁只是单相思罢了。” 陈醉善良的小心脏有些过意不去,手自然而言地压在了素菁的手上,出言安慰她:“你也不错啊,若你可有可无,姜霂霖怎会让你去服侍叶裳!你说是不是!” “主、主公!”身后一声惊叫。 陈醉才反应过来,慌忙拿开自己的手。为了缓解两人的尴尬,她只能装作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八卦下去。 “你、你不会是喜欢你家将军吧?” 第168章 “将军可是女的!”话刚出口,素菁就意识到了什么,很快改口,“素菁喜欢的是个男子。” “男子?将军府里除了齐晔和姜霂霖……听你这话头,你喜欢的总不能是个普通的府兵啊!将军里的男子……男子……天呐!你不会是对那个小孩儿感兴趣吧!” 第131章 讨婢女 身后立时便传来了反驳的声音。 “他不是小孩儿!他是素菁见过最聪明,最有担当的人!再说了,素菁也才比他大三岁!” 陈醉觉得整个天都塌了,竟然有人爱慕那个对她嗤之以鼻,说话冷若冰霜的小屁孩儿! “还真是姜东扬啊!我的天呐!” “少爷、少爷很好的……” “好个屁!他如果不是姜霂霖带去的,我陈醉早就把他打趴下了!魏柏还把最好的两只蛐蛐儿送给了他!哼,他就是个仗势欺人装成熟的小屁孩儿!” “主公,您怎么能这么说他呢!”素菁很想为姜东扬辩驳,可她面前的是陈国的国君,她怎敢骂回去。 说起姜东扬,陈醉就来气,便喋喋不休地开始给素菁洗脑。 “我收回我方才说过的话!你若是喜欢的是这个小屁孩儿啊,那肯定没结果!他连我这陈国国君都敢训斥,还能正眼瞧你么?倒不是因为你如何如何,而是因为这孩子的眼睛是长在天上的!在他眼里,除了他姐就是姜霂霖,就算是慕辰他也照样不怕!” “素菁也没奢想过什么……” “你知道姜霂霖攻城的时候是谁盯着太子的吗?就是他!这孩子阴的很!你若真是给他做了妾,就等着被他玩得团团转吧,说不定哪天把你卖出将军府,你还不知道呢!” “主公您……您好像……对少爷很不满?” “不是很不满,是甚为不满!”陈醉狠狠道,“这才十几岁,若是到了我这个年纪,说不定就敢和姜霂霖顶嘴了!你赶紧收回你的小心思吧,他真的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你会被他害惨的!” 身后没有回应,好像是在琢磨她的话。陈醉见有了一些成效,又乘热打铁。 “你在将军府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婢女,到时候你家将军必然会给你寻一门不错的亲事,说不定还能做人家的正室呢!可千万别再往里边儿陷了!对了,姜东扬不知道吧?” “除了绿绒,谁都不知道。” “那就行!你若是乐意,我可以为你寻一门——” “奴婢不敢劳烦主公!” 陈醉满不在乎道:“没什么!你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了,若是得了你家夫人允许,有何不可?” “奴婢是个卑微的丫头,要在夫人身边服侍的,哪里敢——” “你是敢想不敢做啊!姜东扬你都敢爱,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等我去给你试探试探你家将军的口风,回头告诉你!” “那可真是……” “不必言谢!” 素菁:“……” 行至午后,陈醉依旧沉醉在自己终于说服了素菁的喜悦当中,行在前面的侍从传过话来。说是前方有河流,要马儿歇上一些。 这自然是她乐见的了。 下了马,由着自己高兴的劲儿把素菁一把抱了下来。也不顾素菁红透的脸颊,飞奔向姜霂霖的方向。 姜霂霖手提长戟在冰面上凿出一个窟窿,冰下传出阵阵暗流的声音,斩尘踏着马蹄探了下去。 “斩尘就是斩尘!这喝的水也比别的战马多哈!” 姜霂霖:“……” 这个笑话好像有点儿冷,陈醉挠了挠头:“那什么——那个——” 姜霂霖瞅了她一眼,抬手摸了摸斩尘的鬃毛,趴在耳边低语了几句,离开了河边,向树林中走去。 “这马还听得懂人话?” 可惜斩尘只顾着饮水,并没有搭理她。 陈醉笑笑,追上姜霂霖,斜倚在最近的一颗树下。 “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我也算是给你出过力的,我——” “说。” 陈醉咂摸咂摸嘴:“我认真的——” 姜霂霖睁开眼来:“说。” “就那个叫素菁的婢女,是不是很得叶裳的心啊?” “是。” “我瞧着挺机灵的!再过几年,你是不是也要考虑考虑她的终身大——” “你看上了?” 姜霂霖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他么——呃……”陈醉倒吸口凉气,及时地收住了嘴,嬉笑道,“说顺嘴了!说顺嘴了!” 姜霂霖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微抬下巴,眼皮耷拉着,仅能看到的半颗黑黝黝的瞳仁就那么□□裸地看着她。陈醉顿觉丝丝凉意吹过自己的脊背。 “都说了是顺嘴——” “这丫头就是丫头的命,她嫁了谁侍候叶裳?”姜霂霖沉声道。 “你府中那么多丫头,你再作安排嘛!” 姜霂霖眉毛一挑:“你真看上了?” “不是!我、我——” 陈醉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总不能说是为了阻拦姜东扬的好事吧,姜东扬是叶裳的弟弟,叶裳又是姜霂霖的女人,就姜霂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姜东扬和她之间,怎会偏向她呢! 姜霂霖也不急,两只脚尖悠闲地晃荡着,等着她把这句话说顺了。 良久,陈醉一狠心,一咬牙,还真就憋出一句:“我是看上了!” 第169章 姜霂霖竟然也没有表现地很惊讶,而是眯上了双眼,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喂?姜霂霖?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可没求过谁——睡吧!睡死你!大冬天的!中了风弄个嘴歪眼斜的,看谁还搭理你!” 陈醉看着对她爱答不理的合上眼睛的姜霂霖,骂骂咧咧地起了身。可刚起身,脚下一绊,就摔倒在了地上。 而姜霂霖的脚就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陈醉捂着摔疼的屁股,看着姜霂霖的黑眼圈儿,张着嘴巴无声地又发泄了一通,才起身走了开去。 远远看着河边儿站着的那个婢女,陈醉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儿。暗骂自己是不是脑子冻坏了,竟然对姜霂霖说了句那样的话。 可她一想到那个对她出言不逊,还百般逼视瞧不起她的姜东扬,她就气得慌。而且这姜东扬也就十三岁,就能勾住一个女子的魂儿?真是长了不知多少个心眼儿! “主公——” “你、你不累吗?” 素菁摇摇头,一双赤诚的眸子很显然在等她说些什么。 “你家将军——”陈醉不知该如何对这婢女说,她的脑子里现在是乱麻一团。 素菁的嘴角渐渐垂了下去,小声道:“素菁本就是个婢女,不过还是谢谢主公,竟为了素菁这样一个婢女——” “我们去滑冰吧!” 素菁的嘴巴张的老大:“……” “没事儿,一时半刻也不走,除了那片儿,这儿的冰应该都是冻实了的!” 这样说着,陈醉就拉起了素菁的手,向冰面走去。 “主公——主公——” 靠在树下的姜霂霖已经睁开了眼睛,一个侍从凑了上来,看了眼冰上嬉戏的二人,扭过头来:“将军?” “莫要管她们。” 这侍从听了,咧着嘴跑到岸边,大声叫嚷:“陈公!陈公!” 旁边的侍从见他得了姜霂霖的允许,皆是围上去起哄:“陈公!陈公!”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素菁生生从陈醉的手中抽出手来,跑开去。也不顾自己滑倒,爬起来继续跑。 陈醉看着她可笑的姿势,站在冰面上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看来你想嫁给那个谁谁谁的想法是彻底夭折了!” 众侍从又是一阵起哄。 姜霂霖勾勾嘴角,起了身:“启程出发!” …… 阴地,子羿稳坐在椅子上,斜睨了来报的府兵一眼,没好气道:“又不是皇上!我还要亲自去迎她?” 那府兵小心翼翼地规劝:“现在的朝堂是她说了算,帝姬还是——” “她说了算?”子羿瞪了府兵一眼,站起身来,双手负后,仰着头道,“我怎不知是她说了算!” 府兵再不敢吭声。 “曲家的人到了没?” “回帝姬,到了,也在、在府外候着……” 子羿的脸好似霜打了的茄子:“呵……来了。她要回去,我不拦着。有了曲家的势力,她回去应当受不了委屈的。可我必须要给姜霂霖一个下马威,不然她只当本帝姬不存在了!” “帝姬——” “去,都请进来吧,本帝姬在这里等着。” 府兵松了口气,奉命出了正厅。 不大一会儿,就听见门外兵甲之声渐近。子羿微微蹙眉,坐得更端正了些。不过最先进门的是曲家的人,随后才是姜霂霖与她的侍从。 这姜霂霖还真是会做人啊!子羿很是不屑。 “时隔数月,姜柱国这兵力还真是更上一楼啊——”子羿看着姜霂霖身边披甲执剑的侍从幽幽道。再一眼竟看到陈醉也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你也来了?” 陈醉的脸色也没有多好看,她这个说客是极其不讨喜的。 “我——我来看看你。”说罢她尴尬地在姜霂霖旁边落了座。 “纵然兵力再强,也都是些个护身的,不会到人家的祖坟上去叨扰。” 这就开始斗上了?陈醉有种想立即闪身的冲动。她怕不是来和稀泥的,而是劝架的吧! 子羿闷哼一声,大声道:“那可真是可惜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姜柱国却是养着兵不用,硬生生让人家在自家的祖坟中来去自如!” “谁要是想给我姜家的祖宗们上上坟也是可以的,姜某喜闻乐见。” 子羿本就不痛快,听到姜霂霖这样说,强压着火气揶揄道:“可若是让人家顺手把自己的女人给带走了,这坟上的也算值了!” 姜霂霖抿了口茶,挑眉道:“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女人?” 第132章 和稀泥 厅中很安静,可每一丝流动的空气都仿佛有随时炸裂的可能。 陈醉这个说客也不敢轻易开口了,她平时的话是最多的,可那都是些逗乐子的话。眼下这样严肃的气氛,她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哪还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最后还是曲夫人打了个圆场。 曲夫人本名莫冰清,是赵国国君曲湛的大夫人。除了曲梦和曲水两个女儿,还为曲湛生下了两个儿子。原本嫡子是毫无疑问要袭爵的。可袭爵就先要保爵。 曲湛的姐姐曲乐瑶被姬睿废了之后,他们一家都跟着受了牵连。曲梦生死未卜,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嫁给了姜霂霖的姬妍若,可这小帝姬不是曲后亲生的,还和曲后有仇…… 第170章 正是一筹莫展之时,两个月前,阴地派人送来了一枚玉佩和一封传信。先不说这玉佩是真是假,这个送上门的女儿可是姜霂霖独宠的小妾。姜霂霖可是位高权重的柱国之首,若是攀上了姜霂霖,她赵国就不会受这么多的气了。 再往下看,更是让她喜出望外,女儿曲梦竟被謪国遗姬子羿救下,现在正在阴地与曲水一同休养呢! 祸兮福兮,她急着与夫君一同查验了那枚玉佩,千真万确就是当年挂在二女儿身上的那一枚。 只是曲湛的身子大不如前,只得由她带了人前来相认。 这曲夫人是个眼明心亮的人,深知姜霂霖和子羿是如今权势最大的两个人,赵国有了这两个人在,扬眉吐气的时候就指日可待了。 她是不会教这两个人这么僵持下去的。 莫冰清本就长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笑起来就更显得平易近人了,一个笑容便无声地驱散了堂中的寒意。 “爱女曲水自然是姜柱国的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老妇要多谢姜柱国对小女的抬爱,”曲夫人眉开眼笑,接着道,“也要多谢帝姬救下曲梦一命。曲梦是犯过错的人,老妇不奢望她还能在朝中当值,只求她平平安安地回到赵国。” 这话说得很是巧妙,表了谢意,又在试探姜霂霖的意思。 姜霂霖直认为曲水认亲是子羿从中作梗。她只是担心自己万一不测,给曲水寻个妥当的容身之处,可现在的她活的好好的,曲水根本不必走这一步。 曲家的人和她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到了府门前。原本她以为是来接曲梦的,一问才知,还是来认女儿的! 胸中的火苗当下便噼里啪啦窜了上来,更甚者,子羿竟然晾了她好大一会儿,才允了她进府。若非有诸多顾虑,她早就围了这府邸! 这也就是姜霂霖进来就没个好脸色的原因。她压着火不代表她没火。 她今日不想生事,只想好好把曲水带回去,可是她似乎想得简单了。 茶盖掩着姜霂霖的眸色,莫冰清只能看到她长睫簌簌。 再一眼又看帝姬,一副狂傲不羁的模样,也是什么话也没说。 这两个人还真是难对付,可要拿下这两位姑爷——咳咳,墨冰清心里暗暗咳了两声。两个女儿皆嫁给了女人,虽说是女子,却是权倾天下的女子。 祸兮福兮啊! 莫冰清又是感叹了一声。眼前的两个女子她赵国可吃罪不起。 堂中良久没有动静,她想着怎么也得再争取争取。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姜霂霖终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儿。 “曲梦的罪是先皇定的,现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她自然是能够平安回去的。” 莫冰清听了整张脸都笑开了花儿,急忙起身殷切地给姜霂霖沏茶:“这真是、真是托了柱国的福了!老妇实在是——” “自家人,不必言谢。” 此话一出,莫冰清激动地险些没端稳茶盏。 子羿看着这样和谐的一幕,脸色瞬间万变。她往椅背上慵懒地一靠,两手抱胸,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姜柱国可真是礼制大家啊——口口声声自家人,却叫丈母给自己沏茶——”她拖着长音,语调渐渐升高,“当真是礼制的好典范啊!” 可子羿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这句嘲讽姜霂霖的话,竟被这位曲夫人当成了杆儿,还顺着爬了上去。 “柱国日理万机,该喝这口茶,且老妇实在当不起岳母二字,小女曲水不过是将军府里的一个妾罢了。” 子羿:“……” 姜霂霖:“……” 二人心里同时感慨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呀! 既然人家提了出来,还给敬了茶,这亲都认了,总不能让这位明面儿上的岳母没了台阶下。 姜霂霖请曲夫人坐了回去:“从前不知她是这样的身世,如今知道了,自然不会让她再待在妾的位子上。” 莫冰清沉眸,幽幽道:“只是听闻柱国府上有一夫人——” “这件事本将军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这可怜的女儿总归有个去处!” 子羿憋着一口气一直听着,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咬牙道:“即便将军府没她的位子,本帝姬府中也有。她就算在这里住上一辈子本帝姬也养的起她!” 姜霂霖斜睨了她一眼,沉声道:“那也要看她想不想住,也要看你——能活多久!” “姜霂霖!”子羿拍案而起,怒视姜霂霖。 陈醉急忙上前劝阻,按着她坐了回去:“子羿,子羿,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子羿的肩头一甩,挣脱了陈醉按着她的手,瞪着她道:“你就是根墙头草!” 陈醉眉头一皱,委屈道:“关我什么事啊!我好心帮你们二人从中说和——” “要你在这里充好人!自打我回了阴地,你可来看过我一次?” 提起这事,陈醉就来了气,拍着自己的良心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关进了天牢里!我陈家出了多大的事儿你知道吗?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来指责我!” “我是被你眼前这个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人给软禁了!你知道吗你!” 子羿说着又激动地站起身来,陈醉也没再劝她,而是站在她面前就这么争辩开来。 “软禁你?”她满不相信地哼了一声,“你若是被软禁了,如何能把曲梦救出来?如何能到人家的陵寝去参合一脚?如何还能把人家的妾给带回来?我陈醉没你好心!没救自己的朋友,倒是救了两个女人回来!你好心,你才是充好心呢!” 第171章 “谁说我没去救你!可我的暗探千辛万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到天牢里,连你他妈个鬼影儿都没见着!后来才知道,你竟然回去舒舒服服地做你的国君去了!还帮着这女人攻城!” “怎么?难道有人救我,我还要谦虚谦虚,让一让,跟人家说一句,您明儿再来救我吧?” “那你也不该帮她!” “她救了我我不帮她帮谁!” “攻城的事情已经还上了她的人情!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何?我说你是墙头草说错了吗?你就是见她现在权势大了,就摇着尾巴到她身边儿去了!” 陈醉被子羿气的就差吐血了,大声嚷嚷道:“我他妈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成了长尾巴的了!” 姜霂霖坐在那里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曲夫人看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把房顶给掀翻了。 “帝姬——陈公——” 可是争吵的二人压根儿就没听见她的声音。 陈醉怕是全身的热气儿都窜进了她的脑袋,涨红着脸,扯着嗓门儿冲子羿叫嚷:“我告诉你,我还就是充好人了!不为她姜霂霖,就为了你!阴地说白了是你的地盘儿!若是闹僵起来,伤的是你阴地的百姓!削的是你阴地的民力!” 子羿的鼻子有些发酸。她救过陈醉,陈醉也在为她考虑。两个人都很关心彼此。可是话赶话就这么赶到这儿了! 她虽心虚,可依旧没法儿退步,哑着声音道:“可怎么说也是本帝姬把曲水就回来的,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 陈醉无奈地摇摇头,质问她:“原本就是你错在先!你与姜霂霖争天下的事儿我无权干涉,说不上什么!可是人家来带走自己府上的人有何不可?你难道真的会认为姜霂霖会为了一个妾就对你认输?” 子羿撇过头去,冷声道:“我没有把她当人质!” “那你留着她干嘛?” “我、我——” 子羿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倒是一旁的姜霂霖幽幽道:“多谢帝姬费心送到齐国的金锁了——” “那不是给你的,不要自作多情了!”子羿看着姜霂霖道,“可被某人做成了簪子,真是抠门儿到家了,竟然用别人的东西做,手艺还那般差劲!” 陈醉听得云里雾里,这两人这是在扯些什么! 子羿则是继续道:“那么差劲的东西已经被我扔到火池里给炼化了!实在是惨不忍睹!” “无妨,我姜家的人也不稀罕那区区一点儿金子。她吃惯了我姜家的米,到了阴地,想是水土不服。” 陈醉站在二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的问号加无语。 “二位,能否消消气,坐下来喝口茶,互相道个歉,说声谢呢——” 她也得到了异口同声的回答。 “不能!” 第133章 打嘴仗 “那你们两个是想干嘛?我可告诉你们,现在若是打起来,你们必是两败俱伤!至于是谁得利,你俩应当清楚!” 陈醉把话说得很是明白,这是她这一生说得为数不多的正经话了。 姜霂霖:“我们不打。” 子羿:“我们不打——” 又是异口同声! 陈醉来了气:“那你们就准备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比谁眼睛大是吗?还是比谁能忍啊?就你们俩个暴脾气能忍多久——我是不是该往出清清人了!” 曲夫人也在一旁打着圆场,转移了话题:“帝姬,不知老妇的两个女儿现在是否好些了,老妇坐了这许久,也没见到她们?” “已经无恙,本帝姬派了阴地最好的医师为她们二人调理。”子羿回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曲夫人笑涔涔看着子羿道,“那——” 终究是要面对的,又能拖多久呢?子羿的心情很是不爽,焉了吧唧地对她身边的丫头抬了下手。 “去请她们二人吧,就说老夫人来了。” 屋内得以有了片刻的平静。过了不大会儿,侍女将曲水和曲梦二人引了进来。 姜霂霖的眼神在曲水的身上晃了一晃,还是那般清瘦。不想那一别之后,二人竟是数月不得相见。 曲夫人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左右是哭地极为动容,拉着曲水的手不撒开,将一副慈母的样子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情感是能够传染的。曲水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过世的娘亲,也抽泣起来。 “好孩子,你总算是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 子羿靠在椅背上无精打采,耷拉着眼皮道:“你回去吧。若是日后……罢了,再说吧……” 既然子羿主动说出口,姜霂霖也不想多待片刻,这样最好不过了,她从没想着还在子羿的府上歇上片刻。 她站起身打断眼前母女情深的画面:“曲水,走吧,我们回凤黎去。” 可是意外就这么发生了,压根儿就出乎她的意料,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不知情的子羿。 曲水向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然后歉疚着说:“将军,曲水与母亲刚刚相认,即刻回凤黎城有些不妥。曲水恳请将军让妾随母亲回到赵国去待些时日。” “曲水?你——”姜霂霖蹙眉,百般不解地看着曲水,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子一样。 子羿倒是乐了,目不转睛地欣赏眼前戏剧性的一幕,也欣赏着姜霂霖那张无比难看的脸。她对天发誓,她可没教曲水做什么,这千真万确是曲水自己的选择。 第172章 曲夫人是最慌的一个,她急忙劝说曲水:“曲水啊,你日后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娘不是都和你见过了嘛!你与柱国数月未见,还是应该——” 曲水转过身来握上她的手:“要说起分别的日子,女儿更是多年未回到故土了。更应该先回去看看,晚些时候回凤黎也是可以的。且府中现在有丧事——” “那是卢府的丧事!”姜霂霖冷冷地打断。 “也是将军府的事情。”曲水语气平平,却让姜霂霖无法反驳。 姜霂霖倏地回眸,盯着子羿,要看出些什么。子羿摊开双手,很是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发誓!” “这是妾自己的主意,将军莫要疑心去责怪了她人。” “她人?”姜霂霖手握成拳,“本将军责怪一个人还要你做指教么?” 曲水低下头去:“是妾失言了。” 姜霂霖走到曲水面前,面色不善。 “姜霂霖!” 姜霂霖头也没回,看也没看子羿一眼,只伸手指了下她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本将军的家事,你——闭嘴!” 眼见姜霂霖微敛双目,凑了上来,曲夫人也生了怕,紧盯着姜霂霖的举动。 可姜霂霖也没做什么,只是凑近,曲水清楚地看到姜霂霖生气的那双眸子,眼底是对她无尽的思念与失望。 或许还有对她的猜忌,她无从得知。 “你,不仅失言了,你还……食言了。” “将军,妾要回到赵国去、去——” “究竟是你的主意大了,还是我本就对你了解甚少……还是你觉得我姜霂霖连自己的一个妾都护不了?” 曲水缓缓低下头去,不愿直视姜霂霖的眼睛:“妾惟愿将军岁岁安好。” “呵——”姜霂霖竟然嗤笑一声,“这些何须你来求——你未免是杞人忧天了。” 说到“杞人忧天”四个字时,姜霂霖咬得重了些。 说罢又再次向曲水确认:“你可想好了,离开了将军府——” 曲水后退一步:“妾想回家中看看。” 姜霂霖盯着她看了良久,许多话当着曲家的面儿她是说不得的。可她知道,曲水的这句看看到底会看多久。离开将军府,离开她,这个女子能够在一个权力盘根交错的诸侯国生存多久。那不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是凤黎城之外。 万一遇上什么事情,她是来不及帮她的。而曲水显然有着去闯一闯的胆量,对她的暗示丝毫不为所动。 还提到卢府的丧事,这女子究竟在担心什么?难不成怀疑她对她的感情不够深吗?怀疑她护不了她吗?从前她能够独宠她一人,日后为何能让她受伤害呢? 曲水为何非要与曲家扯上关系!就算曲水孤身一人,她照样护她,照样对她好! 曲水的执拗令姜霂霖很是生气。就算是卢月也没有违背过她的意愿。 “你想好了?” “曲水想回去陪陪——” “不必再解释!”姜霂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本将军从来都是压在别人头上的,唯独不愿强求于你。你既已下定决心,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打算来吧。只是,虽亲情甚重……莫要伤了身。” “妾领命。” “柱国不必担心,曲水是曲家的女儿,回家了必会好好养着。过几日我就差了人把她送回去。” 姜霂霖没有作声,因为她知道曲水压根儿就不是曲家的人。曲家不过是个容身之所而已。 “既然柱国也要走,老妇也就不便叨扰了。曲梦——”曲夫人把曲梦拉到自己身边,向子羿行了一礼,“帝姬,老妇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回去了。多谢帝姬相救之恩呐!” “母亲,女儿不想回去——” 看曲梦的样子,再加上自己听到了一些传闻,她这个做母亲的已经猜到了曲梦的想法。从前是有姬睿压着,现在姬睿已崩,而子羿的势力不容小觑…… 这话她也说不得,只得看了子羿的回应。 “你这孩子!你、你不想回去,要打扰帝姬到、到什么时候——”曲夫人装作嗔怒的样子,眼角的余光扫过子羿的神色。 “母亲你应该知道了,曲梦喜欢帝姬,这件事前朝后宫都知道!” “你一个女子——” “帝姬也是女子,女儿在这府上没什么不便的!” 还没高兴个片刻的功夫,子羿就发现话头又转到了她的身上。曲水是不跟着姜霂霖回去了,可这曲梦竟要留在她的府上! 这男——呃……女未婚女未嫁的! 她若是同意了,不就是要对这个女子负责到底吗? “曲梦啊,你看你救了本帝姬一次,本帝姬也救了你一次。我们两个现在是互不相欠,扯平了!你呀,不用对我的恩情记得很深,你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轻松些,活得轻松些——” “曲梦不是要报帝姬的恩情,曲梦是想和帝姬在一起!” 子羿的心在颤抖,她那日在车撵之上已经听得很清楚了,这曲梦不必这样再次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对她诉衷肠啊……且是在曲水的面前。 曲梦留在这里自然是对曲水有好处的。她也劝说道:“帝姬,长姐如此痴情于你,你不如就让她留下吧。也不提封不封夫人,想必长姐也不在意名分。” “叶裳!” 子羿气急,明知道她喜欢的是她,现在竟然要帮着曲梦说话。即便她不喜欢自己,也不能把别的女子塞给她吧。 第173章 “骆一,你该成全长姐的。你们之间的缘分——” “我看姜霂霖是说对了!就数你的主意大!” 此处姜霂霖冷冷飘过一句:“不要学本将军说话,也不要苛责本将军的夫人。” 正是她怒火中烧的时候,陈醉又很合时宜地浇了一桶油:“子羿啊,你说你都什么岁数了!人家姜霂霖都有好几个夫人了,也不见你有半点儿消息!曲梦多好啊,她从前可是大週的司寇大人,前朝参政的唯一女官!” “本帝姬发现你自打做了这陈国的国君可太会做人了!” “我这是为你考虑。你身边没个人,我不是也担心吗?” 陈醉说得极为诚恳,尽力撮合曲梦与子羿两人。这也不能赖她,她确实不知子羿喜欢曲水的事情。 “这么说来还真是多谢你的好意了!”子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又把矛头对准陈醉,“那你呢!不过是比本帝姬小一岁而已,怎不见身边有人?” 陈醉勾了勾嘴角:“这事儿你就不必多虑了!这个——”她指着后面站着的素菁,得意道,“姜霂霖已经赏给我了!” “怪不得你今日一直在帮她说话,原来是拿了这么多的好处!” “喂!你有完没完啦——” 曲夫人纵是保养地再好,也已经上了年岁。在这里坐的这么些时间算来也不是很长,可她的脑仁儿已经被这三人吵得生疼。 合着这仗轻易打不得,就只能过过嘴瘾,彼此发泄发泄了! 第134章 无赢家 陈醉还在那里吵吵个不停,子羿时不时地回怼一句,姜霂霖则是始终摆着一张冷脸。看似沉静的眼眸有意无意地飘向曲水的方向。 曲梦的眼神一直都落在子羿的身上未曾移开过,曲水与曲老夫人坐在同侧,无奈地看着陈醉却插不上半句话。 可怜的曲老夫人哪里能受得了这样嘈杂的声音。她的眼前此刻已经产生了幻觉,浑然不知堂中有多少个人影在晃动了。虽然实则每个人都没有动,站得依旧站着,坐着的依旧坐着,连位置都没有动一下。 “二位——”曲夫人叹口气唤了一声。 这一声立即被陈醉的声音淹了过去。 曲夫人的手紧攥着椅子的扶手,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二位姑爷!” 这一声用了她全身的力气喊出,果真见了成效,堂内顿时便鸦雀无声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她咽了口唾沫,总算能够缓口气清醒清醒。待脑子里混杂的声音渐渐散去,她才反应过来一些事情……方才一时情急,竟然把心里暗自认定的话给喊出来了! 姑爷、姑爷…… “咳咳……今日确实说得有点儿多了……”子羿很是尴尬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低声补了一句,“曲老夫人还是叫我帝姬吧,我这是、是为了曲梦——曲梦乃是一等一的人才,还未出嫁呢,怎好毁了她的清誉。” 这句话马上就被曲梦接了过去:“曲梦愿意随帝姬左右。” 事关曲府的前程,脑子清明过来的曲老夫人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帝姬,梦儿她现在也没了官职,不必久居凤黎。可她又曾在朝为官,与那些未出阁的女子有所不同。与其让她回赵国无所事事,老妇想着让她留在您的王府中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您又是女子,对她日后的婚事必不会有甚影响的。” 子羿正欲推辞,少言寡语的姜霂霖凉丢丢地插了一句。 “以现在朝中的形势,本将军确实还不能让曲梦复职。你该知道,前些时候的动乱死了多少朝臣。曲梦爱慕你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哪里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跟本帝姬怎么了?怎么就连清誉都没了!你还真是学好了成王败寇这个词啊!若是本帝姬胜了,你今日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可你输了。”姜霂霖的手指在另一只手背上轻叩两下,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帝姬的这番话,是认定曲梦留在这里不会清誉受损了?” “你竟诓我——”子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可姜霂霖权当没听见。 看来曲梦是没办法再拒绝了,人家好歹一个姑娘,再拒绝下去还要不要脸面了。 子羿再不想和姜霂霖多说一句话,站起身来愤愤道:“那今日的事情就这么着了!姜柱国好走,不送!” 今日的事情没有赢家。她给姜霂霖使了绊子,令曲水与姜霂霖未得团聚,姜霂霖也给她使了绊子,把曲梦强塞到了她的府上。 两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陈醉的脸色也不好看,这和稀泥还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曲老夫人了。不单是把大女儿曲梦留在了帝姬子羿的身边,二女儿曲水还被姜霂霖封了将军府的二夫人。如此一来,曲家即便是没了曲乐瑶,也是能够再次光耀族人的,甚至可以比从前的势力更强。 曲乐瑶当年虽位居后位,可终归是后宫之人。而姜霂霖是手握前朝大权,官居要职,对曲家在官场上的人必会多有提携。 这一遭是实实在在的来值了! “那老妇就把女儿托付给帝姬了,还望帝姬能够多多照拂她。她监管牢狱惯了,言语间的分寸拿捏不好,难免会强硬一些,若是惹了帝姬生气,请帝姬多多担待。” 曲老夫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子羿就算是心里再不乐意,也得给了这分薄面。 第174章 “曲夫人不必如此担忧,曲梦为人如何,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本帝姬再清楚不过了。” “那就多谢帝姬了!” 曲老夫人笑着告了辞,拉着曲水的手满意地离去。姜霂霖也跟着走了出去,众侍卫一走,拥挤的厅堂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等过些日子来喝我的喜酒啊——” 陈醉临走说了一声。 子羿道:“那要看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你说的这叫什么丧气话!能不能别成日把生生死死的挂在嘴边?” “你没看姜霂霖带来的都是她手底下的精锐吗?” “你不也派了你的精锐去凤黎杀过她吗?” 子羿歪着头,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对啊,所以我和她之间,早晚要死一个的,不是我死,就是她死。” 陈醉气的跳脚:“就不能好好活着吗?” “我背负着复辟謪国的使命,她要兴她姜族的祖先,而天下只有一个,”子羿说完这句话,忽然一反常态,极为认真地盯着陈醉的眼睛,“你呢?会站哪一边?听闻……陈国的兵力忽然就长劲了不少……” 陈醉的脸色微变。 这时一个侍从返回来报于她,将军就要启程了,只等她出去。 陈醉的鼻子有些发酸,那张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竟也挂了与她往日的嬉闹模样反差极大的忧郁。 “自从回到陈国,我时常梦到你我,还有涵煦兄在禁军训练营的那些日子。” 子羿无声地看着她。 “其实最傻的是我,一直无所顾忌玩乐的只有我一人,你们两个各有各的心思……子羿啊,如今我们都长大了,你有你的复国重任,涵煦兄有他要守护的人,姜霂霖有要为族人正名的雄心,而我的长姐与母亲,也等着我陈醉安抚她们的在天之灵。” 陈醉与子羿对视了一眼,终是随那侍卫离去。 子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依稀看到她们往日在训练营中一同斗蛐蛐儿的画面。 那其中,叫的最大声,笑得最欢的,要数陈醉了。 “帝姬——” 曲梦已经叫过两声,这是第三声,子羿才回过神来。 “嗯……你、你——” “曲梦知道像姜霂霖那样正大光明娶妻纳妾的人少之又少,曲梦跟着帝姬,不求名分,只求能日日见到帝姬。” 子羿沉默了半晌,嗤笑一声:“人人道我子羿是个狂妄不羁之人,可纵是我子羿放肆如斯,却无法与姜霂霖那样一个恩礼有加的人相提并论。究竟是谁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世人的眼睛啊,永远都看不清真相!” “曲梦愿以赵国之力助帝姬成就大业!” 不能不说曲水是有着先见之明的,当她得知子羿救出曲梦的时候,就知道了曲梦的深情定会成为子羿复国的一大助力。她必须进入曲家。若姜霂霖权势熏天,强到用不着赵国这支势力,她便要瓦解搅散曲梦的力量,若是姜霂霖用的到,她便与曲梦争夺这支力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卢月的父亲到底是因为姜霂霖才身亡的,卢月如今已经知晓姜霂霖是个女子,却仍旧选择留在姜霂霖的身边。众人皆知这位大夫人的真情。若她回去,岂非让姜霂霖为难。 人言可畏,姜霂霖争夺皇位本就是为了给姜族正名。她不愿姜霂霖为了她落下个不遵礼法,不分尊卑的骂名。 她不过是个平凡女子,结局好也罢坏也罢,她不过只身一人的下场罢了。只要对姜霂霖有助益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 姜霂霖自然也知道曲水的想法,可心里的气一时半刻是消散不去的。忍着心里的挂念,她足足晾了曲水半个月的时日。 眼见年关将至,她才令慕辰去了一封传信。 慕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这些时日被姜东扬催得都没了躲藏之处。只要姜东扬还催他,他就没有安生日子过。 “将军,慕辰早就说了,您若是想叶夫人了,就把她接回来!” “是她自己不回来,怎能赖我。”姜霂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全然不似那个怎么做都有理的将军。 “那您就想着法儿让她回来不就成了!” 姜霂霖手中的笔顿了一顿,抬眸看了慕辰一眼:“让斩尘把她拽回来?” “那慕辰就不知道了——” “你这是给本将军想法子么?你这是给本将军添堵!去,送信去吧!”姜霂霖冲慕辰翻了个白眼,又低下头去研习兵书上的字迹。 慕辰呲着牙笑了两声,只有提到这位叶夫人,将军才会这样的无奈。 慕辰刚刚出去,外面就又传进了脚步声。姜霂霖的耳朵已经分辨出来人是谁,手下动作未停,等着来人走进来。 “夫君。” “嗯,回来了?” “嗯,母亲那边有长姐照料着。” 卢月说着跪坐到案几前,坐在姜霂霖的对面。 “夫君在习字吗?” 姜霂霖放下笔,把竹简翻个个儿,一同递给卢月:“你来——” 卢月接过来,观察了片刻,伏案写下几个字。待竹简再次回到姜霂霖的手中时,姜霂霖的眼睛都看呆了。 卢月方才写下的字竟然同她的字迹一模一样! 第135章 回凤黎 “你这才女的名头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啊。”姜霂霖由衷地感叹一句。 第175章 卢月浅笑:“临摹这种技法在夫君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不值一提的。” “若是能练到你这种程度,看一眼就会,却是极不容易的。”姜霂霖思忖片刻,又道,“皇上虽年幼,可也写得一手好字,明日我带你去观摩观摩,你也学学?” “观摩皇上的字?” “嗯……随便看看。” 看着姜霂霖似笑非笑的眼神,聪明的卢月好像想到了什么。 “如月听夫君的……这眼看就年关了,夫君可有什么要嘱咐如月去做的?” “这些不必我嘱咐,你做的就很好了。” 卢月沉吟片刻,努努嘴,终于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年关的时候,府上的人缺了一些——” 姜霂霖神色一滞。 “如月不知夫君是如何盘算的……不敢轻易做安排……” 姜霂霖显然没有想到卢月会主动跟她谈及这件事情,一时给不出回应。 “夫君?” “你怎么想的?”姜霂霖的身子前倾,一动不动地盯着卢月的双眼,“你是怎么想的?” “夫君终于肯问问如月的想法了,这也是看在家父平乱牺牲的份儿上吗?” 姜霂霖摇摇头:“不是。” 简单的两个字,却似一道柔光,带着丝丝的暖意,进入卢月冰封千里的心脏。这期盼已久的感觉真正来临的时候,竟教她无所适从了。 沉默良久,卢月再次开口,眼含笑意:“如月想着年关之时,将军府应当圆圆满满才好。如今凌华苑和宜沁苑总是空着,如月夜里的时候竟还有些睡不安稳了。” 可姜霂霖的脸上不见喜色,只兀自叹了声气。 年关之前十日左右的样子,朝中的圣旨传到了赵国。赵国国君曲湛被封敬侯,皇上亲令其入朝参政,赵国国君之位由他的嫡子袭位。 这于曲家来说是天大的喜讯。 自从曲梦和曲乐瑶出了事情后,曲家的势力就大不如前。树倒猢狲散,他离开凤黎城之时如丧家犬一样回到赵国,自那时起便待在府中蜗居不出。他也不曾想到,还没到一年的功夫,他就又能携着一家老小回到凤黎城。 风光无限的侯府已经重新修葺,他一跃成为了姜柱国的岳丈! 纵然现在是隆冬季节,依旧挡不住他那颗激动的心。接了圣旨,没怎么收拾,就带着家眷一路赶到了凤黎。 新年新气象,他要在凤黎城的侯府中过这个年。 回来的第一天,他便宴请了众多同僚。几乎所有在朝当值的大臣们都应邀前来为他道贺。热闹的气氛比当年他的长姐做皇后时的还盛。 曲湛一身华服站在府门前迎着来客,一张脸笑得已经僵硬。他的夫人莫冰清也在一旁陪着他迎客。 “敬侯啊——恭喜恭喜,贺喜贺喜啊!” 老远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传入耳中,曲湛循着声音望了过去,见是魏灏景摇摇晃晃向这边走来。 魏家虽然也是权贵,可这魏灏景是个出了名的酒鬼,从前的曲湛是如何也瞧不上这号人的。 可今非昔比。自打姜霂霖做了柱国之首的位子,就把这魏灏景提到了十二名将之列,他的嫡子如今也位居四大柱国之一。现在的魏灏景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动得了的。 曲湛保持着笑僵的脸,远远就把手递了上去:“灏景兄,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啊!这红光满面——” “哪有许久,也就、就、就半年而已!最多不超过一年!” 魏灏景一张口一嘴的酒气,不知是在何处刚刚吃过酒,舌头打了结,连话都说不利落,身子也晃荡地厉害。 曲湛握着他的手都不敢动,还用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生怕晃得太厉害,令这酒鬼跌倒在地上,直接睡在他的府门前不起了。 “我说,灏景兄啊,你这是喝了多少?身子可还行?我叫人把你护进去吧?” 魏灏景的眼睛瞬间清明,就要把眼珠飞了出来,一下子站得笔直:“我清醒着呢!你还不知道我的酒量!” “是啊——也只有你这样吃酒还不被罚的大臣了,前些日子于大人不过是老来得子高兴之余多吃了几杯,就被姜柱国送进圜土里待了些日子!我大週乃是以礼治国,你这样待遇的属实少见!”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向魏灏景投来的羡慕眼神更多了。 魏灏景笔直的身子也就维持了那么一瞬,就又晃起来,笑着道:“那是姜柱国体恤我魏灏景一把年纪了没孙子!也就任由我借酒浇愁了!你们连这个也眼红!怎么?都想断子绝孙啊?” 方才说话的同僚闻此言,立即出了个主意:“你愁什么?敬侯府上不是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吗?不如你们俩家结个亲——” 话还没说完,魏灏景的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使不得!那是高攀了!我魏灏景不过是个酒鬼,敬侯怎会看上我这样的亲家!” “你那嫡子魏柏如今可是柱国大将军啊!” “魏柏是成亲了,可我还有个庶子呢!年岁更长!” “嫡庶有别,先让魏柏娶了亲!再说了,这么多同僚的女儿都没着落呢,你为何也不上门提亲?” 魏灏景从曲湛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往府中跌跌撞撞走,醉意熏熏道:“不成不成,攀不上!攀不上啊——” 众人也哄闹着跟着往进走。 第176章 方才出主意的那个官员却是没进去,看着魏灏景摇晃的背影,微敛双目,眸中透出一股子精明,同曲湛道:“你说这魏灏景日日醉成这样,先皇也不曾贬他的官位,到了姜霂霖这儿,本该是被当做罪臣一党被肃清,可鲍府和冯府连根基都没了,他魏府不见半点萧条不说,竟莫名其妙攀附上了将军府,一路扶摇直上——” “他虽是个醉鬼,可奈何鼻子灵啊!咱们都还没嗅到什么味儿呢,人家就当了马前卒,为姜府冲锋陷阵平乱了!从前老夫还一直以为魏府和姜府是死对头呢!” “这魏灏景喝酒都喝得成仙了!” 曲湛笑着附和:“同朝为官,同朝为官!里面请——” 人潮渐稀,客已经迎得差不多,曲湛与莫冰清就要进府去接待众多朝臣。可刚转身过去,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一位不速之客,并不在他们的邀请之列。 夫妇二人的脸色虽不至于太难看,可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来人是卢夫人,因夫君卢唯刚刚过世不久,她穿得极为素净。身后除了侍女,还跟着几个佩剑的侍从。 卢唯从前在朝中的势力就不容小觑,除了鲍沧霄和冯鲜二人,柱国大将军中也就数他这名老将厉害了。他的夫人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人。能够养育出卢月这样名动京城的才女,其本事可见一斑。 莫冰清从前是领教过这个卢夫人的厉害的。她心中虽暗道了一声老狐狸,可嘴上却道:“原来是卢夫人,冰清有失远迎呐!” “有什么迎不迎的,我那夫君刚刚过世——” 莫冰清:“……” 曲湛见状急忙道:“老夫听闻此事,也是心痛万分呐!卢夫人也知道,老夫当时远在赵国,想吊唁卢柱国都没法子——”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的!我们两家还有缘分不是?”卢夫人的嘴角上扬着,可眼睛中却是露着锋芒,言语间也不见半点笑意,“小女如月与你家的曲水如今都是姜柱国的夫人,同在一府,抬头不见低头见!” 都是姜霂霖的夫人,可境遇却是天壤之别。从前女儿不得宠也就罢了,现在自己的夫君也为了女儿在姜家的地位搭上了性命!现在如月好不容易坐上大夫人的位子,这没权没势的得宠的小妾竟然说自己是曲家的女儿。 曲家的女儿!倒是会给自己找出路! 姜霂霖那日从阴地回来的时候没有带回任何人,这让她暗自庆幸了几日,可也不过几日,姜霂霖见不到这个小妾,就像丢了魂儿一样。 为了这个曲水能够与父母待在一处,又为了能够见到曲水,姜霂霖竟封了曲湛为敬侯,赏了府邸令她全家都回了凤黎城来! 今日还这样大张旗鼓的宴请众臣,是当她卢家没人了吗? “这样的缘分可是不多见啊!说来本都是姜柱国的夫人,可我家如月就是太懂规矩了,事事都要把将军府的颜面想在前头!做事畏首畏尾,考虑太多!也怪她是做人家大夫人的人,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必要想周全了!你家的曲水就不一样了,在外乞讨了那么多年,什么礼数都不懂!她从前可是个妾啊,听说姜柱国还要把她卖了,可她就是赖在将军府不走,哎呀!曲夫人,这女子的身份你们可查验过了?可千万不要为了一些名利胡乱认女儿啊——” 莫冰清和曲湛都被这伶牙俐齿的卢夫人给镇住了。 卢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让我卢府吃哑巴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这女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是朝廷命妇,容不得旁人如此议论。” 卢夫人眉头一皱,回过头去就要怒怼。却见站在身后的是姜霂霖,还有她的女儿卢月。 第136章 找上门 “母亲,您怎么来了?” 虽然姜霂霖就在眼前,可这位从不吃素的卢夫人没有收敛起自己的脾气,斜着眼睛扫了一眼姜霂霖,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自己的女儿。 “我怎么来了?来撒撒气,怎么了?不能吗?” “母亲——” 卢月素知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脾性,柱国将军中的夫人就要数卢夫人厉害了,这是整个凤黎城都知道的。眼下姜霂霖就在身边,母亲堂而皇之的将心中的话就宣之于口,令她很是不安。 “你还有脸回来见我!”卢夫人甩开女儿安抚的手,“为娘让你成为了这天下不可多得的才女,论女红,论文武,哪个能比得过你!可你看看你现在!下嫁给梁家被休,死活又嫁入了将军府!过了那么久,不知道姜霂霖是个女将军嘛!” “母亲,您不要说了,我们回去再——” “我今日非要在这里说!” 卢夫人的嗓门很高,又极具威慑力,引得好些个客人出门来看。可这些人一见是她,皆又不敢插嘴,折回了府中去。 “你同为娘说就喜欢她姜霂霖,不管她是女子还是公子你只爱她一人。你怎么说都成,左右是你自己过的日子,为娘不便插手,你开心怎么都行!可是事实呢?如月,我的孩儿呀!你把你的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子!堂堂柱国大将军的夫人呀,竟叫一个妾室压到了头上!” 曲老夫人怎么也听不下去,就驳了回去:“曲水可是我曲家的嫡女,可不是妾,姜柱国已经把她封为夫人了!” “我在训斥我卢家的女儿,你插什么嘴!” 第177章 卢夫人看都没看莫冰清一眼。她既然敢找上门来,就没那么多的顾及。自己的夫君也赔上了性命,她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从前你的父亲位居柱国大将军,为娘尚能做到不受人欺,而你嫁的可是柱国大将军之首!姜霂霖现在的权势还用为娘给你点透吗?可你看看你自己,你到各个府上去听听,你这个夫人已经成了整个凤黎城的笑柄了!” 卢月的眼睛已经泛红,母亲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母亲,是女儿愧对父亲大人,女儿给您谢罪了……” 卢夫人一把将要跪下来的女儿推开:“要你来谢罪!” 姜霂霖急忙接住险些摔倒的卢月,扶着她站稳。卢月双眼通红,忍着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卢老夫人,嫁夫从夫,如月是我姜霂霖的夫人,您即便是她的母亲,也要经了我的允许才能训她。何况这是在府门前,来来往往这么些人!” 卢夫人丝毫没有生怯:“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夫人!那你该唤我做什么?即便你是个女子,也该懂得这些礼数!你的父亲,你的兄长,可都位居太卜之位!你虽常年带兵是个武将,可也不会连个称谓都不知吧!” 卢月生怕自己的母亲激怒姜霂霖,伸手紧紧地握上姜霂霖的胳膊,乞求地唤了她一声:“夫君——” 姜霂霖也从未遇到过这样咄咄逼人的架势。最重要的是卢夫人言辞虽激烈了些,可却挑不出半点毛病。幸好现在的时节正是严冬,街上没有多少人。 “卢老夫人既然知道霂霖如今在朝中的位子,就该知道我们相见,究竟是该哪个行礼。我姜霂霖确实是个女子,可却是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若是回了自家的府上,卢老夫人想听,霂霖会唤您一声岳母的。” “倒还知道些,老妇还以为你真不知道呢!” “流言是最可怕的,一人一口唾沫都会把人淹死了。霂霖若是对如月真如传闻中那般,又怎会对卢柱国的丧事这般上心。” “姜霂霖,老妇可没那么好糊弄,你以为你是在骗谁?” 姜霂霖手紧握成拳,咬着牙压低声音道:“卢夫人,只要是我给的台阶,还没人敢不下的——” 卢夫人忍了又忍,把气憋了回去。可这有多不容易,看她上下起伏的胸口和不悦的面色就能知晓。她也知女儿已嫁,若是谈不好,受苦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卢唯的丧事确实也办地很妥当。姜霂霖没有让卢家失了半分的颜面。 她只是气不过,又恨自己的女儿不争气。这口气总得让她出一出。 见气氛稍微有些缓和,曲湛急忙又迎了迎卢夫人:“卢夫人,既然都是一家人,说那么多也是伤了和气,不如就进府一起坐坐?昔日老夫与卢柱国也是私交甚好的同僚啊!” “这就不必了,里面你们的同僚太多,我对夫君的思念会更甚的,若是一个忍不住哭将起来,岂非扫了你们的兴,还得让你们同我哭上一场,到时候好端端的筵席办成了为我亡夫哭灵的日子,就不太好了。” 曲湛:“……” 卢夫人也管不了许多,转身欲走,自然也要带着卢月走。她怎会允许卢月为这个二夫人的母家庆贺。可卢月是想陪在姜霂霖身边的。 就在为难之时,曲水竟披着大氅出来了。 “将军——” “哎呀,你怎么出来了,快些进去!这么冷的天!”曲夫人说着紧了紧曲水身上的大氅。 卢夫人打眼一看,很是惊讶。同女儿争宠的竟然是如此瘦弱单薄的一个女子?她听传闻是个恃宠而骄,骄横跋扈的妒妇啊! 可眼前这女子的模样…… “曲水听府中大人们在谈论,说是卢伯母来了,这位便是吧?” “呃……这位便是……” 曲夫人确认了一句,只是这位卢伯母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卢老夫人上上下下看了曲水好几遍,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察觉到她的疑惑,姜霂霖开口解释道:“她为我负伤两次,这是第二次,初愈不久,加之舟车劳顿,身子不怎么好。” 卢夫人看了眼姜霂霖,沉眸思索片刻,这虚弱样子断不像是装出来的。她那颗本就三观极正的心如何也对曲水发不出火了。 曲水见她不吭声,慢慢走到她的面前行了个礼:“卢伯母怎不进去?这大冷天站在外面恐染了风寒。” 卢夫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瞬,没有说话。而是拉过卢月道:“如月,你的父亲虽死犹荣,不论是大週还是姜霂霖,都欠我们卢家这一条人命。你要当得起将军府的大夫人,活出个样子来!不论身处怎样的境遇,你都要记着我卢家的女儿没有无能之辈!” 卢月泪水涟涟:“女儿记下了。” 卢夫人又扭头看了曲水一眼,最后松开女儿的手,带着随从们离开了侯府。 “姜柱国,我们进去吧,站在这儿,许是身子都凉了!”曲湛的鼻头冻得通红。 姜霂霖撇过脸去瞧了眼卢月,卢月已经擦去了泪水,呵着气对姜霂霖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进去吧。”姜霂霖走在了曲水和卢月的身后,与曲湛和莫冰清一同进了府中。 与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府中的热闹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众臣见姜霂霖进来,纷纷推盏举杯庆贺。曲水就跟着卢月去一同接待那些朝臣的夫人们。 第178章 俨然是聚集在一起提前过了年夜。 “这些事情你学着些,我怎么做,你便跟着怎么做。”卢月侧过身去对曲水道。 “大夫人——”曲水跟在卢月的身后欲言又止。 “你叫我姐姐吧,你我如今都是将军的夫人。按理来说,你先入府,可将军她明媒正娶的毕竟是我——” “该是曲水做妹妹的,”曲水抢过话来,“从前的种种,是曲水给姐姐添忧了。” “都过去了,你是为了她,而我……也痴情于她,只盼她好。你是为了护着她女子的身份才那样做的,我明白。将军既然封你为夫人,做柱国大将军的夫人,这许多的礼数你就要会。陆先生教你的远远不够,我亲自来教你。” “将军是个深情之人,曲水不会教她难做的。” “所以你才拒绝回府吗?” “只有这样将军才不至于教旁人说了闲话。” “可你忘了,将军不仅深情,也是个有担当的人,你只当你不回府就行,可如今这样——”卢月说着环视一周高朋满座的筵席,“她宠你还用多言吗?” “曲水——” “你回府吧,我准你回去。” 曲水微微摇了摇头:“曲水现在还不能回去,曲水要把赵国全部吞下后再回到将军身边。” 卢月听了蹙起眉头,看着曲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有些事错过了或许就永远错过了,纵使两人的情义在,可时光错落,年岁流转,不可预料之事太多……” 就像她和姜霂霖之间,当初若是一早就知道姜霂霖是女儿身,她与她之间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姜霂霖的心也不会属于第三个人。 “将军身边有姐姐这样识大局又懂策略之人,曲水没什么不放心的。将军看似风光,可她毕竟没有登上皇位,现在以女子身份示人,更是多了风险,曲水想帮她。将军府……望姐姐多操心些了。” “你这可是剐了她的心啊——” “曲水惟愿将军日日安好。” “日日安好……”卢月跟着喃喃一句,“可不是日日安好嘛,原来如此。” 曲水疑惑着问:“姐姐,你在说什么?” 第137章 反差萌 卢月的心里酸酸的,她和姜霂霖之间一错过竟是尽错过。夫妻之间该有的所有尽数错过。姜霂霖把这些都付给了另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女子。 “她……收了个义子,当自己的亲生宝贝儿子一样疼,叫姜宴,便是……日日安好之意。” 曲水哑然:“她竟真的做了?” 卢月瞧着她的样子,心下明白:“她对你承诺过是吗?她还对你承诺过什么?” 曲水低下头去,低声道:“将军还要曲水与她一同坐江山。” 卢月的眉头皱地更甚了,心里的难过无以言表:“你不见了,她连皇位也放下了。姜霂霖啊,”她说着抬头深吸一口气,忍着既心疼又遗憾的泪水,哽咽道,“我们之间是怎么样就错过了呢?” …… “姜柱国,您那两位夫人呢?” “对啊,方才还瞧见来着!” 众人哄闹着,姜霂霖这个女将军还娶了两房夫人呢,简直要把他们这些男子艳羡急了。 “她们二人自是去陪你们的夫人了,再说了,今日你们都是敬侯请来的,改日若是本将军府上有了筵席她们自会出来接见诸位大人!” “我们是眼馋呐!柱国的两位夫人皆是大家闺秀,又能文又能武,不似我等的夫人,成日钻在后院儿里头!尽吵吵些个没用的!” “你这是让诸位大人愤恨我姜霂霖吧,你若不喜你那娘子,为何将她绣的荷包日日别在腰间?” “我这、我这——” “呵,行了,本将军接下你拍的马屁啊!不过斩尘在外头呢,你拍错地儿了!” 众人哈哈大笑,挤到方才说话那人的身前纷纷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臣尽兴而归。卢月和曲水把那些个随行的夫人们送走之后,姜霂霖也正好找了过来。 红着脸,红着眼,红着脖子。映照着冰凉的月光,透亮的皮肤上似乎都氤氲着酒气。 或许是真的喝多了,姜霂霖看曲水的眼神都有些呆滞,唯有那两只垂着的手,下意识地向内曲着。 “将军——” “夫君——” 姜霂霖的嘴角木讷地勾了一下,口齿含糊:“你们两个……都在啊……” 卢月走过去扶了她一把,而姜霂霖的目光始终都在曲水的身上。良久,才移开目光,转过身去:“回吧。” 声音有些沙哑。 卢月扶着姜霂霖的胳膊,回头看了曲水一眼:“那我们走了,你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 曲水没有说话,双眸一直跟随着二人的身影直至完全消失。 卢月与姜霂霖相携着出了侯府,这还是第一次她能够这样与姜霂霖在一起。许是姜霂霖吃了酒,才没有把她推开。 “夫君,你若是想留下就留下吧,如月可以一人回去的。” “来日方长,我与她又不是见不到了,”姜霂霖走到轿撵前,出乎意料为卢月掀开帘子,“我们回吧,今日吃了酒觉着有些乏。” 卢月:“……” “站在这儿不冷吗?” 卢月竟有些小紧张:“夫君、夫君今日……如月是做错了什——” 第179章 “别想那么多,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再平淡不过的语调,再正常不过的夫妻相处之道,可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这多么的来之不易。与卢月而言,弥足珍贵。 姜霂霖若是杀人了,就说明她是恼了,若是生气了,就说明真的是生气了,可她若是面无表情,声音里听不出没有任何情绪,那就是她示好的表现。 卢月心下欢喜,上了轿撵。 姜霂霖则是骑着斩尘跟在轿撵的旁边以同样的速度前行。 卢月却是不知,因为来的时候姜霂霖的马是走在最前面的,并非与她的轿撵同行。她还沉浸在方才发生的一幕之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心里想着姜霂霖掀帘子的动作,那张刻在她脑子里的脸,卢月便探身去掀开帘子。 嗯? 并没有看到姜霂霖的背影。难道、难道……对她丁点儿的好是因为要留在侯府吗? 卢月脸上的欣喜之色一点点消失。 就在这时,透过她旁边的轿帘突然传进来一道声音。 “不要掀帘子,凉风钻进去就不好了。” 这突然的声音令卢月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可当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胸腔里的心脏便如小鹿乱撞般加速了心跳。 姜霂霖竟在她的身侧! 卢月试探着去掀了右手边的轿帘子,先是一个角,慢慢掀起来,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显现。不过没等她看到姜霂霖的脸,姜霂霖就又开了口。 “放下去,凉。” 卢月倏地便放下了帘子。紧紧的闭上双眼,两手手指绞在一起,嘴角直咧到了牙根儿处。 姜霂霖真的陪着她走在她的一侧! 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串泪珠滴到她绞着的手指上。九年了,姜霂霖这个人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头里,假若还有来世,她想自己还是会铭记这个人的。 卢月抬手擦去了泪水,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再度掀开轿帘子。只是这次她没有放下,反而是双肘撑着下巴,探身到窗边上,就那么看着姜霂霖。 姜霂霖的身子一晃一晃,连带着摇曳了她心里的那弯春水。 “过了年关,就开春了。”她望着姜霂霖轻声道。 姜霂霖撇过头去微微蹙眉:“不怕冷吗?” “不冷。如月习过武。” 姜霂霖浅笑,发出一个听不太真切的轻微的声音,很好听。 “我曾听闻你把一个上门提亲的公子一脚踢出了卢府。” “是有这事,不过他们说少了,不是一脚。” “那是多少?” 卢月歪着头想了想:“记不大清楚了……嗯,被踢出去的太多了,不知夫君说的是哪家的了。” 姜霂霖笑着摇摇头:“你若是带兵打仗,必然是你父亲手下的良将了!” “父亲……如月做夫君的手下如何?” 姜霂霖还真得极其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眼,点头赞许道:“是块好料,不过你一个女子——” “夫君不也一样是女子么,只不过比之如月虚长一岁而已。” “我与你怎能一样,我可是从小就养在军营里的,从小也见惯了那些武夫们身上的腱子肉!不荤不素的都没法子较真了!你的眼里怎能见到那些东西,一身臭汗就能把你熏死!” 姜霂霖说起这些竟表现出些许的嫌弃。 “可夫君不是这样啊!” “因为你夫君是个女子啊,”姜霂霖一脸认真,“再说了,我不是有体香嘛。” 卢月还真就想了想,回味道:“确实是有体香,像檀香味。” 姜霂霖自恋般地笑笑,看吧,她还真没说瞎话。 “夫君,如月可否同你商量一件事……” 这个想法是曲水和她说要帮助姜霂霖的时候萌生的,原本这件事她是不敢同姜霂霖这么快说的,可是今日姜霂霖的心情好似不错,她也就鼓起了勇气。 “你说。” “如月想入朝为官,”没等姜霂霖变了脸色,她就急忙解释道,“不是为了同曲水妹妹争权势,也不是为了同她争宠,是如月想成就自己。今日母亲的那番话提点了如月,如月想过了,后院之争如月是瞧不上眼的,更不想给夫君添忧增烦。从前庙堂之上就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如月并不比那曲梦逊色,如月也想试试。” 姜霂霖闻言,沉默了良久。 卢月的心悬了起来,试探着又问了一句:“夫君若是觉得不妥……如月就还在家中安心的相夫教子,安安分分地把姜宴抚养成人……” “倒不是不可以。” 嗯?她这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方才是在想把你安在哪个位子上合适。” 姜霂霖竟然同意了! “你虽才兼文武,可你毕竟是个女子,又做了我的夫人,与那些人混在一处是不妥当的,可让你做文官,与梁家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说梁文昌是个忠义之臣……” 姜霂霖竟为她想到了这些?卢月讶然之余,心里生出的更多的是感动。 “夫君如此心细如发……” 姜霂霖却是淡淡地带过:“管得多了,也就成了现在的性子。” 卢月却不以为然,若姜霂霖对她无情,对她不在意,如何能想得这么周全。 在她还在感动的时候,姜霂霖已经为她想好了去处。 “你去做左司寇吧,就是从前曲梦曾经的官位。一来大哥任太卜之位,监制礼法,他拟制你执行,也算是我姜家一脉,二来也与那些个文官少了来往。同时又不必到军营中去。你觉得如何?” 第180章 此刻的卢月就像吃了蜜般的甜,趴在窗边上,痴痴地看着姜霂霖的侧脸:“甚好。” “今日那些个同僚们都说我姜霂霖娶了两房绝好的夫人,从前我是没有在意过这件事的,现在世人皆知我是个女郎,我也开始正视我已经娶妻的这件事,仔细想来,他们说的是实话了。当然不排除他们有拍马屁的成分。不过旁观者清,你说是不是?” 今日是姜霂霖同她说话最多的一次,是喝了酒的缘故吗?还是自己的女儿身不必再遮掩,姜霂霖轻松一些也就开始同她说话了? 想来姜霂霖对曲水便是如此吧,不必遮掩自己的身份,说起话来自然也就顺口。 “夫君认为呢?” “是,也不是。” 第138章 登庙堂 卢月不知姜霂霖为何这样说,便问她:“何为是也不是?” “你们二人确实都是不错的女子,可也皆是主意大的女子。若非我是柱国大将军,如何能驾驭你们俩个呢?” 看着姜霂霖皱起的眉头,卢月多多少少是有些意外的。 “所以夫君竟然是在发愁吗?” “嗯,”喝了酒的姜霂霖诚实了很多,对卢月如实交代,“对你们两个,日后我要恩威并施,万一失控了,可是你们两个玩儿我一个了。” 卢月不禁失笑:“夫君想得这么多?” “是啊,后院和谐,我在前朝做事才能安心。如今你们各自有各自的势力,我若是不压着点儿,日后我将军府但凡吵个架,那可是殃及百姓的大事儿!三个女人一台戏,没听说过吗?盛名之下无虚士啊!三个这样的女子闹不和,可以想象到——” 卢月故意问姜霂霖:“还真是,那夫君可有把握?” 姜霂霖抬手摸摸鼻头:“悠着点儿应该可以吧,你说呢?” “如月不知。”卢月装糊涂。 “你不知?哈哈……”姜霂霖借着酒劲笑了两声,放声道,“你和她加一起不过也才两个而已!本将军千军万马尚能发号施令,指挥若定,到你们面前怎么就没把握了?方才不过是逗逗你罢了!” “瞧夫君这意思……夫君难不成还想纳妾啊?”卢月小心翼翼问。 “先皇在的时候确实给我传过一份名单,上面皆是上门提亲的,认真算起来还真不少……也不知她们知道我是女将军之后都是些什么想法?” 卢月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问姜霂霖:“夫君若是有喜欢的,如月就为夫君去张罗。” “真的?” 卢月:“……” 姜霂霖低下头去偷偷笑了笑,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府门前。她下了马后向卢月伸出手,又把卢月从轿撵上扶下来。 “今日好好歇息,方才你教曲水那些礼数也是很费心思的。” 卢月甚是诧异:“夫君什么时候看、看到——” 话还没问完,她就想明白了,姜霂霖的眼睛长在曲水的身上,如何能不知她们之间的事情呢。 姜霂霖的双手搭上她的肩头:“我去承月阁歇息,你就不必惦念了。明日我就给你请了圣旨,圜土中的事情有你忙的。” “夫君——可否……”卢月说着说着就丧了气,姜霂霖已经把话说的很通透,明显的不可能去她的琼茗苑。说到最后,卢月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小声道,“可否抱抱如月……” 她说罢就屏息等待着,心跳又在加速,一下、两下、三下…… 就在卢月深吸了一口气,就要放弃之时,姜霂霖终是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卢月迟疑片刻,然后坚定地凑近一小步,紧紧地抱住了姜霂霖。 姜霂霖环起双臂,双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拍了两下,柔声道:“好梦。” 两个字而已,两个字足矣。 片刻后,姜霂霖松开卢月,目送着她进了琼茗苑,然后转身离开。 只是她转身之后,那个消失在视线里的女子折了回来,站在月亮门后探出半个身子,一直目送着她离开。 姜霂霖回到承月阁的时候,乳母正守在小床边儿上。见她进来,忙起身行礼。姜霂霖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走到衣架处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烤了烤双手,暖了暖身子后才走了过去。 小姜宴正睡得香甜,软软的小嘴巴上吹出一层细密的奶泡泡。 “将军,您去歇息吧,有奴婢在呢。” “嗯,不急,”姜霂霖压低了声音回了一句,探出手去在小姜宴的手上摸了摸,“他的手才这么点儿,连本将军的一根指头都握不上。”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的嘴角就扬了起来。 “小孩儿长起来也快,几年就长起来了,到时候有的闹腾!” 姜霂霖轻轻摸着小姜宴的手,抬眸看了眼乳娘,笑着道:“闹腾点儿好,本将军喜欢机灵的孩子。等他学会走路的时候,本将军就带着他到军营去,教他习武射箭,等他再大点儿,就教他骑马打仗!” 姜霂霖满眼笑意。 乳娘也笑着道:“有将军亲手带他,小将军必会如将军一样勇猛善战!很可能比将军都要招姑娘们喜欢呢!” 姜霂霖看着小姜宴熟睡的那张脸,若有所思:“招人喜欢很容易,一世一双人才难得。若能全了这心愿,此生也就无憾了。” 她盯着小姜宴又看了好一阵之后,交代过乳娘几句,才去休息。 第181章 上了榻的时候,酒劲已经过去大半,正是该熟睡的时候,姜霂霖的脑子反而是清明一片了。 四周的床幔全都放了下来,她躺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双眼盯着头顶的花色。 曲水比她小几岁,但也不小了,总有长大的时候,总有自己的想法。曲水是个人,不是物件儿,会思考,会动会跑,也会不听话。 那就随她去吧,如今的大週是她在掌权,她跑不出她的手心。 姜霂霖做事素来决断,既然定了心就没有再犹豫。正如她今日离开侯府的时候那样,没半分拖泥带水。 翌日,天还黑着,姜霂霖早早起了床去叮嘱齐晔。 齐晔感叹一声:“将军,您今日起得更早了!是有什么军务吗?” “嗯,要拟旨,准备大夫人入朝为官的事项。” 齐晔一眼瞧见姜霂霖眼底的乌青,担忧道:“您这是又一晚上没睡吧?” “睡了,睡了一小会儿。” “不然您就准齐晔去侯府通传一声吧,把二夫人接回来,您枕边每个人总是睡不踏实,长此以往怎么能撑得住!” 姜霂霖的手按在自己腰间的剑上:“从前不就是一人睡么,我有剑陪着就够了,你别去搅扰她,她也有自己的思量。” “将军还真是——哎——” “她心里想着我就是了,我总不能把她别在腰间,走哪儿带哪儿。” 齐晔叹了声气,向姜霂霖请示一天的事情,随即又为姜霂霖的身子担忧起来。 “大夫人也入朝为官的话,谁来管咱府上的事儿啊,这前朝已经够费心力的了,总不能日日把所有事情都报予您一人啊!” “不费什么事,不是有你吗?府上只她一个夫人,不像旁人家那样乌七八糟的事情一团糟,”姜霂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今日有两件事情你去办,第一件事是二夫人那边儿,你去父亲府上把风二娘找来,把她与绿绒一同派到侯府去侍候二夫人。还有就是从前教习二夫人的陆先生也派去,依照从前的上课时辰继续教课。然后就是卢府的事情,传了太医去给卢老夫人调理调理身子,昨日我见了她一面,气色很教人担忧。” “齐晔记下了,将军就放心吧,”齐晔又问,“那素菁呢?她可是二夫人的贴身侍女。” “她指出去了,想是用不了多久,陈国就来提亲了。” “陈国!”齐晔差些惊掉下巴,“素菁竟然要做陈国公的夫人了!这丫头是挺机灵的,不过能够做一国的大夫人也是福分不浅呐!陈公竟然看上她了!这门亲事对我将军府大有助益啊!看来陈公是打定主意跟着将军了!” “嗯,陈醉确实变了不少——这些事情你去安排着做吧,”姜霂霖说罢要走,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补了一句,“哦,对了,还有姜宴的事情你多上心。” 齐晔笑笑:“这事儿将军就放心好了!” 姜霂霖也冲他笑笑,然后转身出了府。 旨意下达的很快,不过几日功夫所有的事情就准备了妥当。卢月成为继曲梦之后,第二个登庙堂参议政的女官。 她本就是凤黎城极赋盛名的才女,又有曲梦为官的先例,朝上还有不少卢唯的亲党,所以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做了左司寇之位的卢月,把对姜霂霖的注意力分出去了一些,忙碌之间反而心情好了起来,气色也跟着好了起来。 加之姜霂霖的指点,她在处理刑狱之事上愈发地游刃有余,颇受朝中大臣们的赞赏。 卢月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她自小便自带光芒,被人夸赞已经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了,只是自从那次父亲打了胜仗回来,她见到同样凯旋而归的姜霂霖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那日倾心姜霂霖的女子不在少数,她却是陷得最深的一个。 自那时起,卢府就不再安宁,她为爱做的那些傻事在凤黎城传得沸沸扬扬,清誉一度受损,从曾经的才女变成了一个众人口中的疯女人。 直到她悄无声息地嫁给了梁复,这些声音才少了一些。可还是没有断的。 后来终于如愿嫁给姜霂霖,婚后的生活再度成为人们的笑柄。那时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声音。 姜霂霖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曾孤独无助,她曾郁郁寡欢,她曾寻死觅活,也曾用计害人。 可她及时收手了,在父亲离世的那一刻,在得知姜霂霖为女子的那一刻。她对姜霂霖的爱应当是至始至终都纯洁无瑕利落有力的。就像姜霂霖说过的那句话,她欣赏她,不想让她从一个才女变成一个深院妒妇。 如今她终于证明了自己,她还是那个盛名之下的才女,她是卢大柱国虎父之女,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令自己疯癫的人而已。 不过,那个令她疯癫的人是当朝的柱国之首,跺跺脚就能令大週庙堂颤动的女将军。 第139章 卷轿帘 自从做了左司寇之后,卢月一直忙于公务,与姜霂霖渐渐聚少离多。除了白日里不回府上,晚上回去了也只是睡上一晚。而贴身侍女都知道,这一晚二人也是分院别居。 卢月是个聪明的人,她没有再做任何令姜霂霖生厌的越矩之事,这样做的益处就是使得姜霂霖不仅对卢府多有照拂,对她监管的刑狱之事也私下安排了许多,令她这个左司寇做得容易了不少。 第182章 她父亲的死确实令姜霂霖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随着日子过得欢快了起来,卢月得了空闲的一日,姜霂霖又不在府中,她便带着几个下人回了趟卢府。同在凤黎城,她原本是打算与母亲小住几日的,可这一遭是欢笑着去,苦着脸回来。 回府之时,恰巧姜霂霖也回得早。姜霂霖在府门前撞上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就顺嘴多问了几句。 夫妻二人竟就在府门前聊了起来。因为若是进了府,二人走的方向就不一样了。 听完卢月的话,姜霂霖了解到了来龙去脉,竟也意外地调侃了她一句。 “你长姐的性子还真是高傲啊!” 姜霂霖竟然是在笑她么?卢月不禁嗔怒她:“夫君还能笑出来,若非长姐是这般的脸色,如月可打算与母亲多住几日的。” “你这般聪明的人,看不出她是在嫉妒你入朝为官的事情么?早就听闻你卢家的女儿心性极高,你自己就是个这样的女子,怎就不知她作为你的姐姐,一脉相承呢?” “一脉相承……”卢月拧着眉头,撇了撇嘴,“这也算么?” 虽嘴上否认,可她此刻的神色与她那姐姐如出一辙。 姜霂霖看着她很是不屑的眼神,不禁失笑道:“你啊,就是把事情想的太认真,明明什么事情都看得通透,心里也明镜儿似的,却是如何也想不开,这样揪着不放会闷出病来的。” 卢月自然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性子,可是天性如此,本性难移。一时半刻她还真不想同她那长姐见面了。 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卢月才闷声问姜霂霖:“夫君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魏府的两个公子吵着要吃酒,我回来换身衣服。” “唔。”卢月沉闷地应了一声。 “你这样子——”姜霂霖顿了一顿,忽然道,“不然你与我一起去吧?” “哦,”卢月随口应了一声,呃……等等,姜霂霖对她说了什么?一起?一起吗! “夫君、夫君要带如月去吃酒?”卢月的一双凤眼睁地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姜霂霖的那张薄唇,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薄唇微动:“少酌几杯无妨。” 卢月:“……” 她在意的才不是吃酒的问题,她在意的是姜霂霖竟然要带着她一同去赴宴!去和姜霂霖亲密的朋友去吃酒! “去么?若是不想去就回去早些歇——” “去!如月想去!” 卢月赶紧抓着姜霂霖的话尾巴应了下来,若是姜霂霖反悔了可就怪她自己错失良机了。 姜霂霖勾勾嘴角,轻声道:“那我也懒得换衣服了,我们这就去吧。” “好,”卢月原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她看了眼姜霂霖身旁的斩尘,“那我们——” “你乘轿撵,我骑着斩尘跟在后面。莫怕。” 与姜霂霖同乘一匹马她是想都不敢想的,同行已经令她欢喜地不得了了。 “嗯。”卢月的眉眼间尽是欣喜。 “竹以,菊一,扶夫人上去吧。” 待卢月上了轿撵,姜霂霖才转身上了马,紧跟轿撵之后。前行了一段后,许是嫌弃轿撵太慢,她便行在了轿撵的一侧。 卢月听见马蹄声的方向,掀开轿帘子来看。 天气回暖,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卢月探出头来像个孩子般四下张望。 “怎么了?”姜霂霖以为她在找什么,偏过头来问她。 “好多人在看我们。” 姜霂霖:“……” 卢月注意到姜霂霖无语的表情,尴尬地收回自己略显幼稚的目光,把头缩回了轿子里。还暗骂自己方才那没出息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见过世面的将军夫人。 “若不习惯,放下帘子就好。” “如月十岁的时候就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了,”卢月为自己解释道,语气里夹杂着几分遗憾,“只是那时是因为与一文官对对联的事情吸引了一众百姓,而今日是沾了夫君的光。” 姜霂霖自然听出她语气中微妙的情绪变化,沉吟片刻,抬眸定定地看着她道:“我们夫妇一体,自当荣辱与共。” 可能是因为从前的期待忽然间得到了满足,卢月抿着唇,坐在轿子里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姜霂霖有些纳闷:“梁复从前那般疼爱你,竟不曾带你出来吗?” 梁复对卢月的痴情她是有所耳闻的,不然那几年她也不会丝毫没去打探卢月的消息,全然没有半点对这个女子的愧疚,她直以为那三年的卢月受尽了疼爱,当不会再想着她这个人了。 卢月的眸子黯淡下去,挡着帘子的手向下垂了垂,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闷闷地回话:“如月虽嫁过两次,却不曾办过能见人的婚宴。” 嫁给梁复如此,嫁给姜霂霖亦如此。不过都是穿了嫁衣就进了府,然后独守空房罢了。那种正室夫人八抬大轿迎娶的场面,她不曾经历过。 “至于平日里……如月不曾与他同行过。” 夫家的荣耀,她从来没有沾过半分,梁复的她不想沾,姜霂霖的不允许她沾。 “把帘子卷起来吧。” 隔着轿帘子,她听到姜霂霖平淡却温暖的声音。 轻卷轿帘,外面的风吹进来,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左臂上。路过的百姓皆停下来向她们这边举目瞭望。她曾经幻想过自己成亲的那日会有这样的画面,如今算是弥补了心中些许的缺憾吧。 第183章 一路行至酒楼门前,卢月下了轿撵,随在姜霂霖身后往里走。刚进了酒楼的大门,姜霂霖不知何故忽然驻足,她跟得紧,一下子就撞到了姜霂霖的身上,鼻子一阵酸痛。 “夫——” 怎么会这样巧……她应该想到的,能让姜霂霖产生这么大反应的只有一个人。 “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年夜时我叫了府上的人去请你,可是他们却说你身子不舒服。我日里公务缠身,也没空去看你,现在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卢月说着上下仔细打量了曲水一遍。彼时的曲水已经完全看不出与她初次见面时的样子。锦罗绸缎,娴静端庄,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俨然蜕变成一位实实在在的世家小姐了。 柱国大将军二夫人的名头和曲家二小姐的身份,都为她行了不少的便利。 曲水从姜霂霖的身上收回目光,回卢月的话:“曲水是随母亲来的,几位伯母要来品尝这里的新菜式。” “我与将军正好也来吃酒,你要不要一起?” 曲水不过是迟疑了片刻,姜霂霖就突然从她面前走开,一声不吭地向楼上走去。 酒楼内的气氛都笼罩在姜霂霖一身的肃杀之气当中,就连她的背影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种倔强的高不可攀。 她可以对曲水的所作所为不加干涉,也可以放任曲水去做她想做的一切,甚至还可以给予暗中的帮助。 可她是姜霂霖,她的极致纯粹的爱,如同她手中的权利一般,皆被她赋予极端高贵的意义,分毫的犹疑于这种意义来说就等同于践踏。 她可以不要半点回应,却容不得她为之付出的努力与情感掺进一粒沙子! 她的感情她的好,如她这个人一样,深沉中癫狂地令人生畏。 看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身影,楼下的两个女子皆是皱了眉头。 “姜霂霖她是个要强之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她亲自带了人去阴地接你,又把你从赵国设法请了回来,可你两度拒了她的脸面,她心里不痛快有些怨气也是正常的。你只看她私下里为你做了多少就知你在她心中的分量。” “曲水知道。” “那日我母亲实在受不住旁人的指指点点才找到侯府门上,姜霂霖她也意识到自己在尊卑礼法上受人置喙,所以你不回去,她没有怪你。我也多谢你在这件事上的退让和牺牲。只是明面儿上如此做就可以了,你不必真的和她生分了。若是你真的伤了她的心,该内疚的就是我这个大夫人了。” “姐姐不必如此,我待在曲家也是想把曲家的势力抓稳了。” “姜霂霖她是个明白人,我都看得出的事情,她怎会不知。只是曲水,你想没想过,即便是再通透的人,时日久了,事情的缘由可就模糊了,她费劲心思揣度你的处事方法,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难免会心生隔阂。” 卢月说得再清楚不过,曲水听得认真,又想到方才姜霂霖的背影,心中的担忧渐甚。 “实不相瞒,曲梦乃是曲家的嫡女,且血脉不容置疑,很多势力都掌握在她和那个嫡子手里,曲水不过是凭着将军的威严得了一些身外之物罢了,实质上的势力未能触及到。” 第140章 议亲事 卢月闻言也不意外:“曲湛在朝中为官多年,怎会老老实实依附于我们将军府,他是要借着我将军府和阴地帝姬的力量,壮大自己的力量。你和曲梦再厉害不过是两个女儿,赵国的基业,他是要交到他儿子手里的!” 曲水无奈地叹声气:“将军把陆先生都派到了侯府来,曲水不想让她失望。” “那是她不放心你,可不是教你去争权夺利!” “曲水愚笨,若换作姐姐——” 卢月握上她的手:“换作我又如何?权势之争,女子本就处于弱势,如果换作我怕是连你这份胆量都没有!家族的势力越强,顾虑的也就越多,肚子里的学问越多,想法被禁锢的也就越多。反而是你,是她身边不可多得的能用的人了。” 曲水诧异之余对卢月生出几分感激:“姐姐竟这样想?” “从前我们不知彼此的想法,生出诸多误会,如今姜霂霖都把自己是女将军的身份宣之于口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卢月握紧曲水的手,“你回来,就算你我不懂兵法,不是还有姜霂霖吗?让她亲自教我们,曲家总不会像个铁桶一样找不到一条缝吧!” “我回去——”曲水还是担忧,“将军难免又落人口舌,什么不遵礼法,尊卑乱序……再甚者,影响到太卜大人的位子——” “今时不同往日,我与她恩爱的佳话已经传出来了,自然,你回去了,必是要……”卢月虽难以启齿,可还是压低声音道,“要克制一些的。她在承月阁陪着小姜宴住,你不要常留宿就好了。” 曲水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你……能否做到?” 曲水低声道:“为了将军,自是能做到的。” “那就行了,你明日就回来,回来我们一起商议。现在同我上楼去吧,有魏家的两个公子,我们在夫君身边作陪?” “她——” 曲水小心地忘了一眼楼梯口,就像姜霂霖的身影还在那儿一样。 “她又不会吃人,你没跟她回来的时候也没觉得你是个胆儿小的人呢!” 曲水冲卢月笑了笑:“曲水去同母亲说一声去。” 第184章 “我同你一起,省得到时候那些闲言碎语又传出来了!只要我们二人在一起,夫君便不会被流言所困。” “好,曲水听姐姐的。” 楼上的房间内,姜霂霖心不在焉地摇晃着酒樽。魏柏见状,探身到她跟前喊了一声。 “姜柱国!” 姜霂霖颤也没颤一下,抬眸瞪了他一眼:“坐回去。” “你倒是说话啊,进来这么半天了怎么都不说话?不会是想赖账吧?” 姜霂霖轻哼一声:“区区十里嫁妆,本将军还是能拿出来的。可是你俩这事,怎么也得你那爹作古之后再找个地儿办吧?可是你俩看你们那位老爹……那是越喝越精神呀!” “现在不能办么?” 姜霂霖扫了眼一旁不作声的魏楠:“能啊,可是你不介意,兰成总介意吧。你们俩办婚宴,不请几个亲朋挚友怎么行?别人也就好说,你手底下那些个侍卫,还有陈华锦,只她一个就能和你闹翻脸!” 魏柏垂头丧气:“我这柱国不做了行吗?我现在就想早早成婚!” “干嘛?抢时间生孩子吗?” “将军——”魏柏无奈坐了回去,小声嘟囔道,“你是孩子夫人都有了,自然不急。” 姜霂霖斜睨他一眼,魏柏立即告饶:“魏柏那日还去看了小姜宴。” 姜霂霖见他这副模样,认真起来:“你俩这事急不得,你与我的情况不同,你和兰成的关系——你应当清楚。” “将军,涵煦不懂事,你莫要往心里去。” “什么就我不懂事了!我知道,你不急!你就没认真过!”魏柏说着来了气,又小声嘟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她雕了个玉玺节——啊!疼、疼——将军,我错了,我错了!” 魏楠急忙起身,轻笑着劝姜霂霖:“将军,您就放开他吧,他耳根子都红了。涵煦就是个没心眼的,分不清浑话好话。” 姜霂霖松开手,看着魏柏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地叫着。 “就数他机灵了!他还能分不清?他是借着酒劲当着咱俩的面儿吐心里的醋呢!还好你喜欢他,不然他怕是直接在本将军攻城的时候倒戈了!” 魏柏急忙道:“那可不至于,一码归一码,我魏柏才不是那样出尔反尔的人!” 正说着,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姜霂霖立即就看了过去。 进来的陈醉忽然一愣,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呃……将军怎么这么认真?” 姜霂霖的目光已经收了回去,端起手边的酒樽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小口。 魏柏看看门口的陈醉,又看看姜霂霖,幽幽道:“将军今日是有心事吧?难不成是在等人?” 酒樽遮挡着她的脸,姜霂霖沉声道:“我只是不知道华锦也会来。” 在场除她之外的三个人皆是一副不信却又不敢问的神态。 不过很快他们便有了答案。没等陈醉进来,身后便又来了两个人。魏柏一拍脑门就要说什么,魏楠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及时收了回去。 “大嫂,二嫂!”魏柏笑着迎了曲水和卢月进来,“太好了,都来了!” 魏楠听他这喜不自胜的话头就料想到了很可能会听到什么惊人的事情。果真,魏柏下一句便是。 “兄长,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原地成亲吧!” 魏楠:“……” 姜霂霖:“……” 曲水和卢月:“……” 陈醉的嘴巴比塞了个鸡蛋还要圆,半天没反应过来。 房间内陷入一片沉静。 姜霂霖一脸黑线,扶额道:“华锦,把门关上。” 陈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去关门。曲水和卢月也走进来跪坐在酒桌前。 “涵煦兄,我方才没听错吧——”陈醉试探着问。 魏柏倒是表现地很自然,端起酒樽主动在众人面前敬了一圈:“反正你们这些人都是我魏柏的挚友,早晚要知道的!陈醉,你没听错,我要成亲了,与我成亲的那位呢——近在眼前,对!我兄长魏楠,你的兰成兄!” 陈醉瞠目结舌,愣了一下,赶忙举起酒樽一饮而尽,为自己压了压惊。 “陈醉,你别听他乱说,我们的事儿还早着呢。”魏楠也为陈醉压惊。 陈醉放下酒樽,一字一顿道:“兰成兄,不必强调你俩之间有事儿了。” 魏楠:“……” 陈醉又自己给自己倒满,学着魏柏方才的模样,也端着酒樽转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同喜同喜!” “同、同——不是,你这是何意?”魏柏搞不清楚状况。 陈醉转向曲水:“二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也不把素菁带来?” 姜霂霖出言护妻:“她怎知你要来。” “素菁?”魏楠已经想到了什么,“陈醉是看上了将军府上的那个素菁?” “是啊,日子都算过了,快了!到时候你们都来陈国吃我的喜酒!” 魏柏听到这话,立时就问姜霂霖:“将军!我的功劳可比她大,怎么就让她在我前头成亲?” 姜霂霖顿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假装没听到。魏柏见状,调转了矛头,开始灌陈醉酒。 姜霂霖实在看不下去,出言相劝:“魏柏,行了,陈醉再在凤黎城待不了多久就要回陈国去了。再说,她一个女孩儿,你和她较什么真?” “将军,你重女轻男!”魏柏愤愤道,说罢竟站起身来往外走。 第185章 “涵煦——”魏楠唤了一声,“你还当真了?” 魏柏回过头来:“我这就回去同父亲如实交代。” 魏楠心下一惊,急忙起身拦在门前:“你做什么?不得这般任性!” “反正有将军在,谁能把我这个柱国大将军怎么样!我这就回去说清楚,我要和你成亲,现在就——” “你疯了?” “我没疯!” “说了又能如何?难不成以你我的关系,你还能明媒正娶不成?” “为何不能?只要我想,我就能!” “涵煦——”魏楠伤透了脑筋,“兄长不要你明媒正娶,兄长只要朝夕能够与你共度就好,真的,成亲也罢,不成亲也罢,我们身在一个府上,心在一处就好。” 魏柏在魏楠温柔的声音里渐渐冷静下来。那双眸子愈发地深情。 就在这时,陈醉干咳了两声:“咳咳……差、差不多行了啊,这儿还有个落单的呢……” 魏柏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藏得够深的啊,你要是早说你喜欢女的,我去陈国帮你练兵时就不会那么注意了!” “我才不喜欢女的!”陈醉啐了一口。 “啊?” 陈醉察觉到众人聚集到她身上的目光,讪讪道:“娶回去摆着看不行吗?” 是啊,也只能这样说了,总不能说是为了不让素菁嫁给姜东扬才出此下策吧。 “我时常会梦到被关在圜土的那几个月,梦到她枯瘦如柴的手递给我的那件大氅。她身上的银甲总感觉要把她整个人都压垮了,小心地从魏柏的身后走出来……” “我以为我对她的感情只是强者对弱者的极度同情……到头来却发现,她是我倾尽天下都想要的那个人。” 第141章 卖婢女 “姜霂霖,这次回去我可就把素菁带回陈国去了,过段时间你们去吃喜酒,都去啊,不许不去!你们若是不去,我陈国主公的面子往哪儿放——” 魏柏回到席间坐了下来,盯着陈醉看了半天,直看得她心里发毛,然后若有所思,问姜霂霖:“将军,除了陈醉……诸侯国的国君中可还有女子?” “我知道的,不曾有。至于有没有藏得深的,也未可知。” “那咱营里呢?有女将吗?” “这你不是知道吗?有几个,十二名将里也有啊。” “不是,魏柏是说女扮男装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这些干嘛?你不是喜欢兰成吗?对女将这么上心是为何?” 魏柏一脸认真:“将军,您难道不知道这凤黎城的由来吗?是您的父亲亲自占星所得——” 说到此处,作为唯一一个之前不知道此事的曲水,也想到了子羿曾经与她说过的那些话。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将军,您若信得过魏柏,就如实告知,那个卜辞是真的,还是太卜大人为了一些其他的目的才令龙暮凤黎的谣言传了开来。” “这个——” 除了姜霂霖,其他几人皆屏息凝视。 姜霂霖端起酒樽,咂摸了一口,压低声音,一带而过:“我传的。” 几人一脸黑线。 魏柏翻了个白眼:“合着将军很久以前就打算举兵了?还想到让凤黎的传言深入天下人的心中,把自己登基的事情说成是天意?” 姜霂霖摸摸鼻头,面不红心不跳道:“不假。此乃兵法。” 兵法…… 魏柏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奸——诈!” 陈醉也感叹着附和道:“就因为一句凤黎龙暮,则会明之际,姬皇便一直对子羿多加提防,子羿也坚信自己是上天属意的天子。可是到头来,庙堂政权却把持在了你的手里,同样是凤黎,天下人还不得不信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应验了当年的那句天降卦辞。” 卢月点点头:“此计长远,一石二鸟。” 连魏楠也幽幽道:“子羿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只凤,不停地试探姬皇的兵力,反而令姬皇更确定了那卦辞的真实,两两相争,謪国和姬皇的兵力实则都被折腾地够呛,最后,就是渔翁得利了。” 魏柏发出嗤的一声:“我就说嘛,将军以女子身份掌权永安殿,必是留了后手的!” 姜霂霖轻笑一声,挑眉道:“不过因为这传言太真了,现在还真有些麻烦——”她说着看向魏柏。 魏柏偏过头去不看她:“总不能把那些诸侯国的国君都扒了衣服查一遍吧!不过你要查的话也没几个,老的长胡子的那些个一看就不是女儿身,只年轻的几个——这法子不行!” 卢月歪着头想了想道:“实则夫君并不担忧不是么?若是夫君担忧,在魏柏说出来之前就已经在想办法了。凤黎之凤已出现,想夫君这样的女将军太少了,夫君头疼的只是一个人罢了。” 姜霂霖微微点了点头。 曲水明了:“子羿。” 陈醉的双眼在这三人中间转了一圈:“你们三个是用了同一个脑子吗?” 魏柏拍拍陈醉的肩膀:“人家不是同一个脑子,人家是夫妻,一夫!二妻!心意相通着呢!你啊——就莫要眼红了!” “就你知道!”陈醉扒拉下魏柏的手,忽然认真道,“其实子羿这人挺好的,虽然是狂了点儿,脾气差了点儿,可对朋友——哎,就不能一起玩儿吗?” 魏柏没好气地怼她一句:“都做了国君了还想着玩儿!” 第186章 “玩儿不好吗?人生苦短,就要及时行乐!” “要是她那日打到你陈国家门口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我魏柏佩服死你!” “我、我不打……”陈醉吞吞吐吐道,“我投降不行吗?” “行啊,你带着素菁一起投降更好!你看她什么反应,她可是将军府——”魏柏突然禁了声。 陈醉还没有反应过来,闪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追着魏柏的话问:“什么?” 魏柏抿了一口酒,忽然神色一变,摆着手傻笑起来:“没什么,我胡乱吓唬你的,投降就投降呗,我们从前玩儿在一处,还真没什么好打的。” 陈醉撇嘴道:“我就说嘛。” “陈醉,过几日就带着素菁回去吧,你们的婚宴,本将军定会去的。”姜霂霖冲陈醉笑笑。 陈醉也开心地笑着:“你们都得去!谁不去我可要亲自去府上兴师问罪的!” 只是她没注意到,除了姜霂霖微微勾起的嘴角,其余的人皆陷入了沉默,没一个是带着笑容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个素菁意味着什么。 只有她不知道,当子羿知道她要娶将军府的大婢女的那一刻起,她与子羿之间已经处于敌对的位置。 这种地步无可挽回。 “来,华锦,就当是提前为你庆贺了,兄长祝你与素菁共白头。”魏楠端起酒樽。 其余的人相同的动作,相同的话。 陈醉笑得很甜,也笑得没心没肺。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陈醉先行一步,骑着马出了城,往城外军营的方向而去。 魏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永远长不大啊。” 魏楠轻声道:“若一个人能天真一世,也挺好的。” 魏柏偏过头来看了眼兄长,柔声道:“我会护兄长天真一世。” “你们怎么回去?没吩咐下人等着吗?” 魏楠转过身去向姜霂霖拱手告别:“兰成与涵煦来的时候叫他们抬着轿撵回去了,路不算远,天也不凉,我们想走走。” “也好。” “将军呢?” “我们——” “曲水与大夫人乘轿撵回去,将军骑着斩尘,护卫我二人吧。” 姜霂霖原本沉闷的声音忽然就柔软了,轻声道了个“好”,转身去牵自己的马。 “那我们就回府了,魏柏,护好你兄长,早些回府歇息。” “将军放心,明日上朝见。” 曲水与卢月已经上了轿撵,姜霂霖没再多言,上了马,一同向将军府的方向回去。 今晚的月亮被云朵遮住了半边脸,星星也显得暗淡了几分,不过行在前面的府兵们打着灯笼,照在姜霂霖的心里暖暖的。她的心也跟着亮堂了,暖了。 一路无话。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就回了府,姜霂霖下了马,站在府门前盯着先下了轿撵的曲水欲言又止。 “你——” 这时卢月也下了轿撵。 姜霂霖犹疑着改口道:“你们要不要去承月阁看看小姜宴?” “天色已晚,如月就不打扰夫君休息了。” “呃……” 姜霂霖的目光落到曲水身上,手还未抬起来,卢月就道:“曲水今日也乏了,若她想看小姜宴的话,如月明日带她去看。” 明日……姜霂霖的脑子转得飞快,可依旧没能比得上事先已有准备的曲水和卢月。 “姐姐说的是,将军好生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曲水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 说罢,就与卢月并肩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姜霂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直到一阵夜风吹过,才听到身旁下人问她。 “将军,回去歇息吗?” 姜霂霖深吸一口气,无力道:“不然呢?还能作甚?” 说罢无精打采地回了承月阁。 婢女见她一身酒气,忙扶着她坐下,随即沏了茶递到她的面前。姜霂霖很是随意的解了外衣,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百无聊赖地坐了片刻,酒没醒几分,反倒是眼皮愈发地抬不起来了。她只好撑着扶手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往内室走。婢女扶着她一直进了内室。 没有曲水的服侍,她像从前一样连鞋子都没脱,往榻上四脚朝天一躺,就要裹着衣服睡去。 “将军,奴婢服侍您吧。” 姜霂霖不知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就翻了个身侧身而卧。 婢女小心地上前,试探着去褪她的衣服。只是手不小心碰到姜霂霖的脖子时,姜霂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翻身坐起。 婢女惊慌失措,连忙跪将下来请罪。 姜霂霖的眼睛微红,冷眼看着她沉声道:“出去。” 婢女不敢再有所动作,急着退出了房间。 姜霂霖心里很不是滋味,向后一躺,盯着头顶的床幔道:“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胡来!” 婢女不过一个微小的动作,就使得姜霂霖倦意全无。原本她可以一觉到天明,可是整个晚上,她都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第二天一早,气急的姜霂霖直接叫了齐晔过来。 “昨晚在我房中侍候的那个丫头哪儿去了?” “将军这是——”齐晔还没见过姜霂霖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 “卖了卖了!”姜霂霖不耐烦道。 “她没侍候好您?” 第187章 姜霂霖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她勾引本将军!” 齐晔:“……” 刚刚走到门前的卢月和曲水也是神色一滞,互相对视了一眼。 “属下这就去办,不让她脏了将军的眼。” 齐晔说罢退出了房间,刚刚出来,抬头就看到门外的两位夫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行了礼,飞快地逃离了承月阁。 卢月带着曲水走进去,很识趣地要侍候姜霂霖更衣,可姜霂霖显然起得很早……或是睡得很晚,反正她身上的衣服是穿戴整齐的。 “夫君,如月带着妹妹来看小姜宴——” 姜霂霖眼睛没抬一下,随便一指:“偏殿,乳娘抱着呢,去吧。” “夫君是没睡好——” 姜霂霖略显烦躁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第142章 问私事 城郊大营。 “姐夫!” 姜东扬远远地就分辨出了斩尘的马蹄声,一路风风火火地从马场跑到姜霂霖的身边。 “姐夫姐夫!” 如今她的姐姐如他所愿做了将军府的夫人,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称呼姜霂霖为自己的姐夫了。 “慢些跑,你看你额头上的汗珠子。” 姜东扬咧着嘴笑得很开心,抬手在自己的额上胡乱蹭了两把。 “东扬今早听魏柏大哥说,长姐回府了!” “嗯,回来了。” “那侯府东扬是真不愿意去,还是咱将军府自在!” 姜霂霖摸了摸他的头,又向远处望了一望:“在练习骑射么?” “嗯,东扬虽年幼,可已经位居十二名将,不能给姐夫丢脸啊!” “陈醉在教你?” “若是她教东扬,东扬上了战场怕是就被人家当靶子了!她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总是在东扬眼前晃荡。” 姜霂霖很是纳闷,挑眉问他:“晃荡?” 姜东扬摆出一副臭脸,无奈道:“是啊!说她就要和素菁成婚了,要东扬去陈国吃她们的喜酒!说什么必须要去!有她在旁边唠唠叨叨,东扬都分神了!” 姜霂霖轻笑一声,微微摇摇头。这陈醉还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素不知姜东扬压根儿就不知道素菁这丫头喜欢他。 “你便应了她。” “应了也不成,她就是跟在东扬身旁不走,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的!” “你若烦她,就让她到我帐中来。” 姜东扬想了想作罢:“还是算了吧,就她那样除了吃就是说的人,姐夫还理不理军务了。还是让她在东扬眼前晃荡吧,左右用不了几日她就回她的陈国去了。东扬忍忍就过去了。” 姜霂霖拍拍姜东扬的肩膀:“那你去吧,今日的晚膳就别在营里用了,回府,我们一起吃。” “好!” “去吧。” 姜东扬转身跑远。这个少年被姜霂霖带回府上不过也才一年半的功夫,就长了好高一截。日日在军营与乾书殿中来回奔波,学识渐长,臂上也练出了结实的肌肉线条。 与她那长姐一样的懂事,也比她的长姐更张扬,更胆大一些。应该是男孩儿的缘故。 姜霂霖甚觉安慰,望着那背影扬起了嘴角,过了片刻收回目光,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案几上的折子堆成了小山,姜霂霖的眉头皱成了倒八字,一个一个展开来看。原来好几个都是说的同一件事。 “这曲家可真会拉拢势力,不愧是曾经的皇亲国戚啊。”姜霂霖轻哼一声,将手中几个阅过的折子扔到一旁,“要权、要权……” 她托腮冥思:“让曲水入朝为官……不行,这事太难办了,朝臣们不会同意,曲水也压不住……先给个虚名?曲湛这只老狐狸岂会善罢甘休……” 姜霂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拿起其他的折子翻看。 “这些个老顽固!还想着姬睿的这件事,营建新都,呃……”她的手指在案几上下意识地敲击着,脑子不停地转着,试图想出一个妥当的法子。 “要权……建新都……” 脑中转了一个圈,姜霂霖自顾自地嘟囔着:“总回绝这些老臣也不是个事儿,不然就让曲梦去好了,她为官多年,指不定在子羿身边出了些什么馊主意对付本将军呢!只是如此一来,建了新都……那小皇帝随着迁都去了其他的地方,可就脱离我的势力范围之内了……” “姜霂霖——” 陈醉忽然走了进来,姜霂霖一个激灵,手中的折子掉到了地上。 “你能否不这么突然?” “我、我——你想什么呢?我一直都是打嗓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霂霖捡起折子,没想和她争辩什么,淡淡地问她:“怎么了?” 陈醉也没乖乖地坐下来,而是在帐中转来转去,一会儿敲敲姜霂霖的头盔,一会儿摸摸姜霂霖的长戟。 姜霂霖抬眸扫了她一眼:“还有事儿是你不能说出口的?” 陈醉转过身来,冲姜霂霖心虚的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就安静点儿,我正想事情呢。” “什么事?我帮你想法子!” 面对陈醉的自告奋勇,姜霂霖直接选择了无视。 陈醉尴尬地挠挠头:“事儿嘛……还是有一点……诶,姜霂霖,昨晚曲水回你府上了吧?我先行一步,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一块儿回去的。” 第188章 “嗯,回去了。” “那……” 姜霂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陈醉支支吾吾,低下头去,碾着脚尖:“你是怎么处理你们这种……这种关系的……” 姜霂霖一头雾水:“正常的夫妻关系,过日子,要怎么处理。” “哎——素菁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女的嘛,我这等于是骗了她!” “不干我的事,是你要骗的。” 陈醉:“……” “她自己发现的,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陈醉蹙着眉头:“那你说素菁要是发现了我是个女的,她会是什么反应?” 姜霂霖毫不犹豫:“不知道。” “喂,怎么也是你府上的丫头,你不知道?!” 姜霂霖偏过头去反问:“本将军需要知道么?” 陈醉彻底没了脾气:“那……那然后呢?你和曲水然后呢?” “什么然后?” 陈醉脸一红,揉了把自己的脸,抽搐着嘴角,结巴道:“就是……就是、那个……那个怎么……” 姜霂霖暗笑一声,幽幽道:“感觉到了就知道怎么做了。” 陈醉瞬间呈痴呆的模样,她想象不到她和一个女子之间能产生什么感觉。 “你、你有什么感觉?” “夫妻之间该有的感觉。” 这不是废话嘛!陈醉在心里暗骂了姜霂霖一遍,又忍着脾气道:“那你是怎么做的?” 姜霂霖盯着她看了良久,就在她要发脾气的前一刻,不咸不淡道:“陈醉,其实你更适合嫁人,嫁给一个男子。” “我!” 若不是气不过那小屁孩儿被人暗恋,她怎么会整一出这样的事儿! 陈醉舔了舔嘴角,愤愤道:“不会那个就不能娶女人了?你姜霂霖难不成生下来就什么都会?” 她说着走到姜霂霖身旁,一屁股坐在了案几前,把案几上的所有折子通通都推到地上,身子往前一探,两手托腮盯着姜霂霖,无比认真。 “我都这么不要脸的问你了,你能不能不要伤我的自尊心!” 姜霂霖看着她纯真的眸子:“看来你从前和魏柏在禁军的训练营时,只知道斗蛐蛐儿了。” “你都知道了还说。” 姜霂霖弯腰,把地上的折子一个一个捡起来:“本将军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喂!姜霂——” “去找魏柏,让他教你。” “他是个男的!” 姜霂霖无奈地扔给她一句话:“那他也知道。” “可、可我要怎么问嘛,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姜霂霖彻底没了耐性,双肩一塌:“照实了说,你们不是兄弟吗?华锦,我真的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朝政,军务,我都要一件一件批过的。” 陈醉一肚子的闷气,可见姜霂霖眼底的青色,无奈地站起身来。 “好吧,反正这张面皮也豁出去了,不过若是无果,我还回来缠着你!” 姜霂霖深吸一口气,慢悠悠道:“好——” 陈醉总算是出了营帐。出了军营,她一路直奔禁军的训练营。此刻,魏柏正在魏楠的房中为其研墨,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形象。 陈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门前探着身子唤了魏柏几声。 “涵、涵煦——” 魏柏沉浸在幸福中,专注在魏楠的笔迹中没有听到。 “涵煦!”陈醉的声音高了一些。 魏柏回过神来,总算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走了出来。 “你今日怎么来了?不是在城外大营里住着习惯吗?” “我、我——”陈醉望了魏楠几眼,拉着魏柏出了房间。 “到底有什么事?神神叨叨的!是将军让你来的?”魏柏见她一副神秘的样子。 陈醉四下看看,确定身周无人后,趴在魏柏的耳朵旁小声耳语了几句。 魏柏先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起来。引得众将士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艹,你他妈别笑了,我信得过你才来问你的!”陈醉在魏柏的脚踝上踢了一脚。 魏柏笑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指着陈醉道:“你呀,哈哈……你说你什么都不懂,成的哪门子亲啊!都、都二十岁的人了!哈哈……” 说着又拍着大腿笑起来。 陈醉面上挂不住,瞪了他一眼就要离开。 毕竟是个女子,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魏柏连忙追上去,把她拽住,拽到门前。 “你等会儿!” 陈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喘着粗气,整了整衣襟,站在门前等着魏柏。 不一会儿,魏柏就出来了,把几本书塞到她的怀里。 “回去看。师父带进门,修行靠个人啊,慢慢摸索去!” 陈醉斜睨了他一眼,偏不听他的话,当下便翻开来看。 这…… 她慌忙合上,藏在怀里紧紧捂上。 魏柏忍着笑:“都说了让你回去看!” 陈醉顶着红透的脸不敢再看魏柏一眼,匆匆上了马,头也没回,绝尘而去。 第143章 帮夫君 “东扬——” 姜霂霖远远地喊了一声那张认真脸,姜东扬回过头来,将手中的弓箭递给旁边的小武,飞奔到姜霂霖的身边。 第189章 “今日就练到这儿吧,我们该回府了。” “姐夫今日回的好早啊——” 姜霂霖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轻笑道:“你想说什么?” “东扬还用说出来么?姐夫都知道!” “你这个小鬼!陈醉呢?怎么没在,叫上她一起吃饭!” 姜东扬切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她啊——回来的时候怀里揣了几本书就钻进她的帐子里去了,一下午都没出来烦我,也是奇了怪了!” 姜霂霖望了一眼陈醉的军帐,笑了两声:“她怕是晚膳都用不着吃了!那就不叫她了,我们走吧,上马!” 姜东扬麻利地上了马,姜霂霖坐在他的身后,二人一同骑着斩尘回了将军府。进了府,姜霂霖嘱咐他换身衣服就去膳厅一齐用晚膳,然后自己则回了自己的承月阁去。 卢月前脚刚回来,正与曲水在她房中逗着小姜宴,乳母也站在一旁乐不可支。后脚姜霂霖就进了房间。乳母见到姜霂霖回来,上前行了礼。 “来,让我抱抱!” 姜霂霖大步走过去,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姜宴抱在自己怀里,可小姜宴刚刚看到她那张脸,就呜呜啼哭起来。 “呃……本将军有这么可怕吗?” 卢月笑着道:“夫君身上的杀气太重,小姜宴受不住!” 姜霂霖尴尬地呼出一口气,把姜宴递给卢月:“好吧,那你来抱。” 卢月摇摇头没有伸手:“如月整日出入圜土也使不得,还是让妹妹来抱吧。” 姜霂霖又把小姜宴递给曲水:“那……你来抱?” 曲水小心的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姜霂霖的手,热乎乎的,这还是她们自从齐国分别以来,数月之后的第一次肢体接触。 “抱稳了。”姜霂霖轻声道。 乳娘站在一旁,卢月凑到姜霂霖的跟前一起逗着小姜宴。姜霂霖难得的扮起了鬼脸。小姜宴终于不再啼哭,张着肉嘟嘟的小嘴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等她们回过头来的时候,厨娘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多时。 “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吭声?” “奴婢见将军一家四口甚是开心,就没敢进来打扰。”厨娘行了个礼做了解释,又问,“将军,大夫人,二夫人,晚膳好了,到膳厅用膳还是搬到承月阁来?” 姜霂霖把拨浪鼓递给卢月,吩咐了下去:“去膳厅吧,东扬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她心情大好,年夜的时候都没这么开心过。 “走吧,东扬应该已经过去了,用过了晚膳我们再回来。” 乳娘从曲水手中接过小姜宴。姜霂霖一行就出了承月阁,去往膳厅。 卢月已经吩咐过厨房,晚膳做的很是讲究。姜霂霖心知肚明,猜到了是她的嘱咐,很是安慰。姜东扬向卢月行了礼之后也入了席。 “来,我们共饮一杯,”姜霂霖举起酒樽,扫过曲水与姜东扬,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卢月的身上。 卢月心领神会,她终于得到了姜霂霖的认可,终于在姜霂霖看她的眼神中找到了丝丝柔情。 “夫君,我们难得今日都回的早,如月有一事想请教夫君。” “圜土之事吗?可是有什么棘手的地方?若有困难,传小武去就行,这孩子手段狠辣老道,可以帮到你。” “倒不是如月的事情。” “那是卢府的事情?” 这时曲水开了口:“将军,大夫人说的是曲水的事情。” “你的?”姜霂霖犹豫着道,“你不是也想入朝为官吧,这——” “曲水怎及大夫人的才能,万万不敢想的。” 姜霂霖松了一口气:“那你是有何事?” 曲水与卢月对望一眼,卢月冲她点了点头。曲水才缓缓道:“将军当知妾意,进了侯府是想要争夺曲家的势力,即便是争夺不成,也要削弱曲梦的势力。” “我自然知道。” “可曲水才疏学浅,未曾理过朝事,大夫人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即刻奏效的法子,所以——” “你们两个——”姜霂霖浅笑着摇摇头感叹道,“亏得本将军没登上帝位,不然不知你们要背着我做些什么事情了!” 卢月嗔怪一句:“我们是在帮夫君。” “帮我?”姜霂霖轻哼一声,笑言道,“那你们自己想折去。” “若是如月与妹妹有夫君这般本事,就自己开府去了,还嫁予夫君做什么!” 姜霂霖立时便呛了一口酒,干咳了好一阵才能正常的呼吸。心中暗道还好自己把这卢月收了,若是任这女子逍遥将军府外,还不知要在她掌权的路上添多少的麻烦! 还有这曲水,一天比一天精,和卢月去了一处,更是长了脑子。 一旁没吭声的姜东扬幽幽道:“看来今日的酒,姐夫不能白吃了——” 姜霂霖闻言,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这个小机灵鬼也长大了! “夫君,你看……” 姜霂霖放下酒樽,认真起来:“其实你们不说,我也想着这件事呢!且不说曲水手里有没有曲家的实权,现在曲湛已经在和我要权了。” 卢月看了眼曲水,曲水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就这几日的事情。今日的折子有一半都是在问本将军这件事。曲湛从前仗着他的长姐曲乐瑶位居后宫之主,布下了好大一张网,即使是后来颓败回了赵国,可如今回来了,凭那只三寸不烂之舌把他与我将军府的关系说得亲近无比,那些朝臣们大半是会信的。” 第190章 “夫君可以顺着他的意,把实权给了他,不过是交到曲水的手里不就行了。” “交到曲水手里?”姜霂霖叹声气,“若我为天子,她为后,我是能力排众议做到的,可是让她为官……你自幼便是名声在外,又有你父亲的势力,曲水呢?曲湛又不傻!” “难道就没法子了吗?” 姜霂霖想了想道:“我打算把曲家的势力分出去一部分,交到曲梦手里。” “什么?”曲水一听急了,“她、她可是要助子羿的!” “这不是遂了你的愿吗?子羿她会更安全?” “将军——”曲水咬着唇不知如何解释姜霂霖对她的误会。 姜霂霖却只是顺嘴逗了她一句。然后又认真道:“是这样的,那小天子要建新都,这件事在姬睿在位的时候就提出来了,不好再拖下去。于是我这就想着让曲梦去。一来堵上曲湛的嘴,二来那小天子也放心。众臣也就说不出我姜霂霖摄政的一些闲话来!可是如何掣肘曲梦……我的脑子都快炸了!” “这事儿还真是——父亲在的时候也说过此事,建新都是有利于我大週基业的。” “伯父想的是大週的基业,这姬颂可不是。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姜东扬闷声道,“他定是想迁到新都去发展自己的势力,脱离姐夫的掌控,成为真正的天子!” “一针见血,后生可畏啊!”姜霂霖不吝赞赏,“东扬,你可有什么法子?” “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姜霂霖见状来了精神,卢月和曲水也好奇地看向这个少年郎。 “无妨,你且说说,自家人,又不会笑你。”曲水鼓励弟弟。 姜东扬偏着头缓缓道:“现在那姬颂这般着急,说白了就是姐夫走了他的路,他无路可走了。那为何不能故技重施呢?” 卢月和曲水还没明白过来,姜霂霖已经隐约想到了什么:“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东扬,你的意思是姬颂要干什么本将军就干什么,他要迁去新都,本将军就先迁去新都?” “是。” “可这样一来,我们的根基不就动了?” “没动,将军,我姜家的根基是在齐国啊,并非在凤黎。如今的兵力大多都是攻城的时候带过来的。”曲水顺着弟弟的法子想了下去。 卢月不甘落后:“姬颂之意是要天下人认定他是天子,若是顺着他,让他在新都成功祭吿祖庙,且置九鼎于新都,天下人就会认定新都是沟通天神之地,在那之后,令他回旧都凤黎居住,而夫君迁至新都承天意,顺民意,继续做百姓心中的凤黎不就成了!” “令天子回凤黎……以什么理由呢?”曲水问了一句。 卢月胸有成竹:“这个不难,凤黎城本就是我週人的的根基,天子居‘圣都’,天经地义。” 整件事情在几人的推理下,愈发地明朗起来。姜霂霖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 曲水与她心有灵犀,把她已经想出来的法子继续说了下去。 “曲家既然要实权,就给到他们不会猜忌的曲梦手中。曲梦手中的权利也不要给将军的兵力,而是把驻扎在阴地的阴八师给到曲梦,令曲梦带着这阴八师去驻守新都。这样一来,曲梦得到的势力不能为曲家所用,反而是给将军迁去新都做了马前卒。” 卢月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冒出浑身冷汗。姜霂霖能对一个无依无靠,胸无点墨的女子生出情分,是有原因的。曲水的进步之快,见经识经的能力实在令人咂舌。 第144章 三人行 姜霂霖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之后才抬眸盯着曲水,犹疑着道:“曲水,还有一点你没想到……或者是你不愿意正视这件事……” 曲水低下头去,她很清楚姜霂霖要说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心里此刻有多难过。 “阴八师一走,就相当于两万四千余名将士撤出阴地,子羿必然放松警惕,以她的性子……起兵的可能性会很大,也很可能会提前啊!” 一旦子羿领兵,主动起伐,就坐实了她造反的罪名,她就有了灭掉子羿的正当理由。率领阴八师再回头打子羿个措手不及…… “曲水不希望将军和她当中任何一个有事。” “你不单单是在担心本将军,也担心她是吗?” 曲水沉眸偏过头去没有吭声。 倒是姜东扬急忙道:“姐夫,长姐既然没说,定是不在意!战场上相见,拼的就是你死我活,朝政之事,怎可手软!” 姜霂霖只看着曲水:“我知道你与她之间有些情分,但正如东扬所说,事关江山社稷,我不会手软,我想她子羿更不会。” 曲水抬起头来,勉强扯了扯嘴角,正色道:“将军的这颗女人心装的是整个天下,朝政权势只是将军手中的玩物,将军贵为柱国之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论是杀了谁,皆是为了大週的会明之际。曲水这些情绪不过小情小爱,不值得将军记挂在心,扰了将军的谋划。” 姜霂霖愣了半晌后,微敛双目,用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三个字:“你变了。” 可目光一直都在盯着她看的曲水,从她的口型上读出了这三个字。这一点是好也是坏。但这并不代表这个昔日柔软的女子不善良了,只能说明她的心中如今装着的是大爱,是为大週忍痛牺牲的个人情感。 姜霂霖的脸上因为曲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还有一些小情绪,卢月见状,很聪明的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第191章 “夫君,先皇在时,兄长就已经为其相了建都新址,还改吗?这地方是否适合夫君摄政?” “在邑洛,这个位置是兄长真真切切占卜相星所得,不是本将军的授意。”姜霂霖如实说。 “如此说来,那还真是应当迁都了!” “嗯,”姜霂霖解释,“这也是姬颂的福分,到时候我会让魏柏先去看看,然后再让兄长复卜一次,挑个吉日我去相宅,营建新都是件大事,万不可马虎。” “想想我们能换个地方住,如月还有些高兴呢!” 凤黎城有太多关于她的谣言和她的过去,总是提醒着她从前过往的痛苦。若能与姜霂霖去另外一个地方去生活,就再好不过了。 姜霂霖深知她的想法,勾了勾嘴角:“新都定会建地很好,街道仍按照凤黎城的九经九纬之格,东西南北街道各九条,道宽十二步,每面设三个城门,共设十二个城门。祖庙在东,社稷坛在西。” “布局如此方整宏伟,想想都振奋人心啊!”姜东扬一双乌黑的眸子透出光亮。 谁说不是呢,三位长辈看着他的样子也高兴了起来,仿佛看到邑洛建成的全貌。 “到时候新都为东都,凤黎为西都,东西两都更加强了我大週对中原地区和四方的统治。我姜家为新都制礼作乐,将军一统天下,合和四海,而致诸侯,我姜家更是如日中天了。” “是,新都为天下之中,北极帝星之位。我姜家择中而居,仰承天意!”姜霂霖说罢又对卢月和姜东扬道,“东扬,到时本将军会把直接由虎符调动的禁卫军西六师,交到你、魏柏、和卢府嫡子的手里。建东西两极卿事寮,东都卿事寮我亲自管理,西都卿事寮由魏柏统辖。” “如月定转告弟弟,让他向东扬多学习!”如月高兴着道。 难为了姜霂霖心里竟还装着她那个不成气的弟弟。 姜东扬也先谢过了姜霂霖:“东扬定不负姐夫所托!” “嗯,到时候东都西都两极并立,再加上我姜家的齐国,三城雄恃,定可镇抚四方,威慑蛮夷。” 整个晚膳用下来,姜霂霖的脑子愈发地清明,再不似白日里在军营时头疼脑涨了。她也没想到,她的两个夫人竟然成了她的左膀右臂,使她如虎添翼了。 晚膳结束,姜东扬回了自己的院子,姜霂霖则带着卢月和曲水回了承月阁。 渐入深夜,齐晔路过之时恰巧碰上了绿绒从承月阁出来。他暗道这婢女怎么这般没有眼力劲儿,难怪人家素菁能嫁给一国主公,而她还是个丫头! “绿绒,你这么晚了进去干什么?” 绿绒小心翼翼回道:“奴婢来照顾将军,为将军拿来一些零食蔬果和茶水。” 齐晔皱起了眉头,沉声呵斥道:“我见将军用完晚膳是带着两位夫人回承月阁的,两位夫人自那之后就没再出来!这么晚了定是要服侍将军的,你一个婢女进去干什么!不是扰了将军吗?两位夫人好不容易都在,将军已经很多日没有睡好觉了!” 绿绒被齐晔训斥地不敢抬头,小声解释道:“是、是将军要绿绒进去的……” “什么?” 绿绒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齐晔又低下头去:“是将军下令叫奴婢进去的。” 齐晔咽了口唾沫,结巴了起来:“将军、将军叫你进去作甚?” “就是送这些东西。”绿绒说着端起手中的空盘子给齐晔看。 “这么晚……吃东西?” 难不成是体力跟不上了?齐晔的脑中忽然跳出一个想法,可姜霂霖的那张冷冰冰的脸也跟着跳了出来,他立即打了个冷颤,猛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把那个可恶的想法甩了出去。 “将军和夫人们在干什么?”他很是好奇。 “在谈心。” 齐晔瞠目结舌:“什么?谈、谈心!” 绿绒点点头,带着一副哭腔道:“是在谈心啊,奴婢没说谎——” 齐晔彻底无语,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星空,这个点?谈心? “你可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好像是说什么曲家、阴、阴地……还有齐国、姜家……还有其他府上的几位大人的名字……绿绒只听到了这些……” 齐晔:“……” 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三个女人是在共谋天下啊!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果真不假,显然,这三个女人把天下江山当成戏台子了! 齐晔忽然觉得可怕至极,朝姜霂霖亮着灯的房间望了一眼,赶紧转身离开了承月阁。不过走了半道又调转方向去叫了几个府兵,命其在承月阁守夜,不得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此时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于是乎,这几个府兵在承月阁的院子里,练了一夜的轻功,抓了一夜的苍蝇和蚊子! 没过几日,阴地便收到了凤黎城传来的圣旨。 曲梦看了圣旨立马就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再展开附送的那封家信,更是怒不可遏。 她好不容易在子羿身边留下来,姜霂霖却要派她到邑洛去营建新都!她那父亲更是个唯利是从的官儿,竟命她即可前往,不可有误! 信中还道明,这阴八师是自己联合好几个老臣给姜霂施压才要来的,还嘱咐她,要她把姜霂霖的阴八师吞个干净,为赵国所用! 可是她这个爹也不想想,跟着姜霂霖多少年的兵了,哪有那么容易就动摇那些军心。她曲梦虽做官多年,可这件事谈何容易。 第192章 可曲湛的信中也给她吓了死命令,就是要她排除万难,吃下阴八师! 其实带兵营建新都或是驻守新都,只是难易的问题,她现在最重要的麻烦就是要离开阴地,离开她喜欢的子羿。 面对圣旨和家信,曲梦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心中郁闷难泄,她想到子羿那张脸,伤心地难以附加。在房中徘徊良久,终是拿着这些令她生气的东西去了子羿的房间。 只是出乎意料,子羿的房间外竟然有婢女守着,将她拦在了门外! “您不能进去——”那婢女慌慌张张,欲言又止。 曲梦心下生疑,推开那婢女,一脚踢开了房间的门冲了进去。 入目的是一个裸着半身的女子,和同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子羿。 那婢女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的时候,曲梦什么都明白了,那张脸,长得与曲水的脸有七八分的相似! “你怎么来了?”子羿竟然不慌不忙整了整衣服,甚为淡定地问她。 “我早应该知道,你喜欢她。” 子羿用被子为那婢女遮盖了一下,下了榻:“我们出去说。” 泪水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从曲梦的眼中滑落。一口牙被她咬得咯咯作响,曲梦紧攥拳头,突然发了疯一样冲上前去,掀开被子,将那酷似曲水的婢女一把摔到地上,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 事发突然,当自已反应过来的时候,曲梦已经三五鞭子抽了下去。那可是铁鞭! 子羿急忙抓住她的手,怒喝道:“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第145章 跟我来 曲梦颤抖的双手已经气得完全麻木,扭过头来一双猩红的眼睛瞪着子羿,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一字一顿道:“我曲梦在朝为官多年!理刑狱大小事宜数万件!不似曲水那般的性子好欺负!” 子羿微敛双目,眼神中隐隐怒意:“你出去,我先为她疗伤。” “你要我出去?”曲梦闷哼一声,指着地上的婢女道,“该出去的是这个贱婢!” “曲梦!我已经还了你的人情!”此刻的子羿一改往常的轻狂模样,十分认真的看着曲梦的双眸,“现在!你该走了!” 曲梦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子羿竟然一点情面都没有给她留,就这样在一个婢女面前对她下了逐客令!虽然这婢女已经被她抽的晕厥了过去。 “就为了一个长得像她的贱婢,你就要赶我走?” 子羿忽然就被曲梦的这句话惹恼了:“她不是贱婢!你说话放尊重——” 曲梦一把甩开子羿钳着她的手:“我曲梦出身世家,与你子羿狂躁的性子比起来,举止得体,素有涵养,而今日,是谁把我这样一个女子逼到这般地步!” 子羿的眉头皱成一团,偏过头去不看曲梦:“你先出去,我待会儿与你解释。” 曲梦惨淡地苦笑,看着她曾经为之倾心的这个女子,心如死灰,失望透顶:“好,如你所愿,我走——”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子羿的房间。 子羿紧握双手,忍着想要追出去的冲动,狠下心去。就在这时,婢女轻微的□□声惊醒了发呆的子羿,她顾不得其他,连忙蹲下身去把那婢女小心地抱到榻上。婢女身上道道血痕令她满眼的心疼。 “你没事吧?” 那婢女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剩断断续续地哭泣声。 子羿连忙传了医师进来为她擦药。 等擦过了药,哄着这婢女歇下,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子羿长舒一口气,退出内室才向下人问起曲梦。下人却道曲梦已经走了。 子羿不明其意:“走了?去了哪里?” “曲姑娘带着驻扎在我阴地的阴八师走了。” “什么?”子羿想不通,“带走阴八师?她已经不是大週的官员,如何能带走阴八师?带着阴八师干什么去了?” 下人把原本扔在地上的圣旨捡起来交到子羿手里:“回帝姬,朝廷下了旨意,曲姑娘应当是去驻守邑洛了。” 子羿接过圣旨扫了几眼便跌坐到椅子上,心里顿觉一阵莫名的空虚,蹙着眉头喃喃道:“她、她竟然真的走了……她方才来找我,是、是想问我……” “用不用属下追回来?” 子羿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阵,良久,轻叹一声:“不必了……她、她应当有她自己的天地,而不是围着我这种人转……” “帝姬,陈国派人送来了婚帖。” “知道了,放那儿吧。” “可要回帖?” 子羿扶着额头,摆了摆手:“出去吧,我想清静清净。” “那——” “还有什么事?” “此事是否要告知您屋里的那个姑娘,令她同行?” 子羿直起身来,无力地摆摆手:“不必。” “那帝姬好好歇息,属下退下了——” “等等!”子羿想了想又道,“把姬渡和姬俶两位叔公找来,记得要避开白卯。” “属下明白。” ———————————— 仲夏之季,初七。 陈国。 王府的宴客厅内,陈醉终于将素菁迎娶进门,了了她一大心结。尤其是她看到跟在魏柏身后的姜东扬时,心中更是松了口气,还隐约有些得意的感觉。 不过很快就有一个可怕的疑问浮现她的脑海。她现在确实是把素菁娶进门了,可若是日后还有看上这小屁孩儿的女子呢?难不成她都要一个一个娶进门吗?那她的王府内岂非妻妾成群,尽是些姑娘了…… 第193章 陈醉想都不敢想,赶紧甩了甩头,想着反正先把眼前这个娶进门再说! “陈醉,恭喜你啊——”一道声音入耳。 陈醉正要应声,可当入眼的是一队整齐佩剑的侍卫之后,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来我这里还用带兵器?” 子羿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一句:“是啊,我现在很怕死,万一被人杀了呢——” “我的婚宴谁敢杀人!” 子羿拍拍她的肩膀:“我不过是说笑罢了,你莫当真。” 可她的样子却一点也不似在说笑,非但如此,还认真的很。 陈醉凭白就生了一肚子闷气,指着子羿身后带兵器的侍卫极其强硬地说:“你让他们把兵甲卸了再进去!这是我的大喜之日,你胡闹什么?” 子羿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那我若是死在你陈国怎么办?你可要为我收尸——” “呸呸呸!我陈醉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有人敢在我大喜之日动手?今日我成亲,不想和你贫!什么死呀活的!你马上让他们给我卸了!这些刀呀剑呀的,让那些个夫人们看到了,还不吓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陈醉要借机关起门来杀人呢!” “她不也带兵了吗?”子羿仍没有退步。 “她?”陈醉顺着子羿的目光看了过去,回头看见姜霂霖的身影,“她是将军,去哪儿都带着兵!可是人家的兵也没佩剑啊!” “她哪儿用得着佩剑!”子羿闷哼一声,“本帝姬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子羿!你说什么呢!小声点儿!” “她能这般有礼有节,是因为所有那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见血的、毁她声誉的事情,她都交给别人去做了!她不佩剑,她能做到这样张弛有度……呵呵,陈华锦?你娶了人家府上的人,她还用担心什么!” “子羿,你过分了!”陈醉的眉头微红,压低声音辩驳,“姜霂霖不是那样的人,素菁是我自己看上的,是我主动向姜霂霖求娶她的,姜霂霖完全不知情!” 子羿双手抱胸,偏着头盯着陈醉看了良久。 陈醉实在难忍,正要开口之时,子羿却是先开了口:“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我——”陈醉气得不轻,索性摆摆手,“今日我娶亲,不想和你争论什么!行了,你赶紧进去吧,我也不管你了!可你记着,带兵器进去可以,别给我生乱子!别惹事!若是今日府中见了血,我陈醉就和你绝交!” 子羿扬扬嘴角,慵懒地拖着长声进了府:“知道了——” 陈醉忍着脾气站在门前,任那些配着兵器的侍从从自己的眼前走过。 姜霂霖一行人也是刚来,此时还未入席,正带着卢月与曲水与几位陈国的当地官员攀谈。 曲水忽觉身后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 她回过头来,张了张嘴,惊讶道:“帝姬——” “嘘——”子羿慌忙把食指抵在唇边,“跟我来。” 曲水扭头看了眼没有注意到她的姜霂霖,犹疑着跟着子羿走开。一直走到庭院中一处无人过往的地方。 “不过是过了个年关,三五月罢了,你却变了这么多,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了。”子羿痴痴地望着曲水。 曲水被她盯得很不自然,双眸看向一旁:“你是有事同我说吗?她、她——” 双眸倏地睁大,她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人竟然紧紧地拥她入怀。 耳边是子羿的乞求:“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提她?” “帝姬——” “你如今果真是与从前不同了,站在人群中是那样的耀眼,整个人都在发光……晃得我眼睛疼,想流泪……” “帝姬,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曲水挣扎了几下。 子羿仍旧没放手:“就这样,不说话都好。” “你从前可不是——” “从前我就是太尊重你了,才会弄丢你!若我不放手,你如何能到齐国找她?如何能回到赵国?如何又回到别人身边!一次又一次从我身边走开。曲水,曲梦已经走了,你随我回阴地好吗?做我的大夫人!我娶你,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帝姬,你在说些什么啊——” “姜霂霖不也是个女的吗?你能接受她,为何不能接受我?她长得不差,我也风姿翩翩啊!是因为我不敌她权盛吗?我现在只是一时受制于她,很快,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她跪在我面前求饶!” “我等着你翻身的那一日。”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忽然传过来。曲水心下一惊,这次子羿终于慢慢松开了她。 身后,姜霂霖笔直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把带着肃杀之气的剑插在地上一般。 卢月则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姜霂霖,悄悄地给曲水使了个眼色,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曲水,过来。” 没等曲水有所动作,她的手就被子羿死死地拽上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做了柱国之首还真是不一样啊……连剑都懒得配——” 话还未说完,子羿忽然松开抓着曲水的手,指间多出一枚□□。 她微抬下巴,冷笑着道:“这若是让陈华锦看到该有多好,她呀,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口口声声说你姜霂霖有多好!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就偷袭?” 姜霂霖薄唇微动:“若是偷袭,你以为你接得住么?那只手早就废掉了。我不过是给你个警告,我府上的人,你碰不得。” 第194章 第146章 聚婚宴 “你府上的人?碰不得?”子羿的乖张与放肆展露地淋漓尽致,“姜霂霖,藏得够深的啊!从前你可没这么跟本帝姬说过话!” 从前,能避开就避开她这个祸事,有多远就躲多远,能不争就不争,能不起冲突就怎么都好。可是自从她坐上柱国之首的位置以来……呵呵,与她针锋相对,真是露出了本性! 也或许如果没有曲水,姜霂霖即便是与她有利益上的冲突,还不会这么强硬。 现在,权、女人、野心、江山,她们二人通通都在争! 姜霂霖是丝毫不退让的:“此一时彼一时,帝姬经历了三朝两国,这点道理应当懂的吧。” 子羿微微抬着下巴,冷哼一声,挑眉道:“你很狂啊!” 不但前段时间软禁了她,还派了三个监公到她阴地去监视她,说什么辅助她治理阴地!姬睿当朝的时候,还装装样子给天下人看呢!这姬睿驾崩后,姜霂霖掌了朝局,对她一点儿都不客气,无所顾忌地把所有手腕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本将军不过是奉先帝遗命,做了他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情而已。”姜霂霖很是轻巧地回了一句。 “他的遗命?我看是你姜霂霖的野心吧!” “我姜霂霖是个和气的人,”姜霂霖沉眸,半垂的眼睑下是深邃可怖的眸子,“若江山安稳。” 子羿咬着牙,紧盯着那双眸子,一字一顿:“没了你,江山自会安稳——” 姜霂霖嗤笑一声,半垂的眼睑抬起一些,寒光点点的眼神一闪而逝,不过一瞬,就又变回那个不喜不怒的将军。 她的目光从子羿的身上移开,落到曲水身上,柔声道:“曲水,我们该走了。” 曲水往前迈了一步,原本桀骜不驯的子羿当下就慌了神,连忙唤她:“曲水——” 曲水犹疑着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阵。这一阵的功夫,牵扯着子羿的心,也同时牵扯着佯装无恙的姜霂霖的心。 “将军,可否容妾与帝姬说几句话?” 卢月闻言生出几分担忧,紧张地去看姜霂霖的反应。方才她们过来的时候,曲水可是被子羿抱着的,曲水现在提出这个要求,怕是会惹恼了姜霂霖。 这是陈醉的婚宴啊,不宜生事。 可事实并非她担忧的那样。姜霂霖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生气,而是冲曲水微微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带着她走开。 子羿见曲水这样,无疑是高兴的:“曲水,你还是在意我——” “帝姬——”曲水回过头去,且向后退了几步,与子羿拉开了距离,恭敬地行了一礼:“帝姬,曲水仍旧记着你我之间从前的情分,不曾忘却。可在阴地之时,曲水已经将所有的事情皆与帝姬道清楚了。帝姬如此聪慧之人,当知道该如何做。战与不战,都在帝姬一念之间。若战,殃及的是黎明百姓。” “你——” “此一别,望珍重。” 曲水这动作,这语气,看似恭敬,实则生分。 子羿嘴唇微动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她们之间不过几步而已,而曲水的话教她丧失了往前挪哪怕一小步的勇气。 沉默了一会儿,子羿哑然道:“呵——说白了,你还是要帮她?” 曲水抬眸望着她:“将军之所以谓之将军,就是有千军万马挡在她身前,护佑她平安。” “所以,你是甘愿做护她千军万马中的一个了?” “昔日安合殿,曲水欠帝姬一个人情,若他日避不开战场相逢,帝姬不必手软。” 一字一句,比针扎还要疼。姜霂霖的救命之恩,她以身相许,用一生偿还。她的救命之恩怎么就只换来这寥寥几句话而已呢? 子羿被这难过压得喘不过气来,用尽心头仅存的那一丝力气,无声地笑道:“不过一个人情罢了……你既然把这情分说的如此简单,我又何必记挂在心。他日你我若真是到了刀剑相向的那一日,你放心,我子羿定会当不认识你一样。” 说些话有多违心只有她自己知道。子羿,你终于也学会说胡话了,你也变成了曾经自己讨厌的那一类人。 “曲水,谢过帝姬。” 心如死灰的子羿以为自己已经没了知觉,可当曲水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滴泪滑过她的嘴角。 这滴泪,任她再倔强,终还是没能忍住。 曲水是忘了吗?她初入府不与姜霂霖睡在一处的时候,是她,陪着她度过一个个夜晚,教她习字,教她诗文。她的真与善,都给了这个女子。 于她来说最宝贵的回忆,她以为曲水也会珍藏一生。 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哪里输给了姜霂霖?子羿想不通。 “子羿!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躲这儿了?别想着给我惹事儿,听到没——呃……你这是怎么了?” 陈醉兴冲冲嚷嚷着跑过来,看到子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后很是诧异。 子羿转过身背对她,很快擦去那道泪痕后又扭过头去。 “无事,这乍暖还寒的天气,吹得我眼睛不太舒服。” 陈醉也没多想,一低头看到子羿手里的东西:“唔,你手里拿着这暗器干什么?” “这个是姜霂霖的。”子羿解释道。 “姜霂霖?”陈醉翻了个白眼,“骗我也要动动脑子好吧?姜霂霖从不使用暗器!” 第195章 没人知道姜霂霖使用暗器,没人知道姜霂霖会用暗器杀人。众人皆知,姜霂霖唯一的武器就是她手里那支长戟。 “是吗?”子羿苦笑一声,“那我还真是荣幸。” 她子羿说出这话,竟无人相信。不得不佩服姜霂霖用计的高明。 “你别瞎叨叨了,外头好多人呢,你赶紧的,陪我出去吃酒!好不容易乘着我婚宴我们几个才能聚一次!” “好,知道了,你先去,我等会儿就来。” “等什么等!”陈醉一把箍上子羿的脖颈,“走走走,不许你偷奸耍滑!” “我子羿什么时候做过投机之事?” “赶紧赶紧,废话那么多——” 就这样,还未从情殇中缓过劲儿来的子羿,被陈醉一直搂着脖子拖到了宴客厅上。 曲水与卢月不在,想是与那些妇人们到了一处。只他们几个从前的玩伴混在一处。虽如今的立场已然不同,终归是喜庆的一日,气氛被这些人哄抬地很是热烈。吃到最后,年纪小一些的姜东扬和小武也混了进来。 陈醉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没多时,脸和脖子就已经白里透红。姜霂霖及时在她的胳膊上捏了一把,压着声音道:“华锦,少饮为妙。” 陈醉的眼睛瞪得老大,强行撑开困倦的眼皮,大大咧咧秃噜道:“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个小丫头嘛!我陈醉还治不了她?好不容易今日你们都来了!让我高兴会儿!” 魏柏见状也隐隐担忧,于是伸手去夺陈醉手中的杯盏,没想到陈醉死攥着不撒手,他根本就抢不出来。 “我给你们安排了房间,你们多住几日再走!姜霂霖,你和你的两个夫人一起,子羿,你和、和……呃,你不能和白卯……那你自己,自己睡!涵煦兄,你和你的兰成大哥住一起,我、我都安排——” 陈醉扯着嗓门,引得宾客们皆向他们这边看过来。魏柏一惊,一把捂住陈醉的嘴:“陈醉,你喝多了吧!” 说罢又小声骂了一句:“这个嘴上没把门儿的!” 偏偏醉酒的陈醉耳力不减,挣扎着试图扳开魏柏的手:“呜呜……我没……” “差不多了,扶她到偏殿醒醒酒吧。”姜霂霖环视四周,提醒了一句。 好在众人也喝了不少,对陈醉那半句话并未上心,算是有惊无险了。 好歹凑合着等到了众宾客散去,魏柏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推醒倚在榻上的陈醉,没好气道:“赶紧回你的洞房去吧!” 陈醉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下了榻,嘟囔道:“知道,不打扰你和你的兰成大哥——” “我艹,你他妈还说!”魏柏在陈醉的屁股上猛踹一脚。 身子发软的陈醉一下子向前趴去,直摔了个狗吃屎。她揉着吃痛的屁股,扭过头去骂魏柏:“你干嘛呀!我是个女孩儿!至于下这么重的手么?” 魏柏气不打一处来:“这还重?你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差点儿害死我魏柏!” 陈醉慢悠悠地爬起来,挠着头嘟囔:“有吗?” 显然,她已经忘记了。 “行了行了,赶紧回你的房间去吧,你那夫人还等着你呢!” “好吧,你好生歇息,我们明日再喝——” 陈醉扶着门,揉着自己的屁股慢慢出了门。魏柏这一脚着实不轻,怕是留下淤青了。 魏柏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摇着头道:“还喝!” 说罢去关门,手刚刚扶到门边儿上,魏楠就回来了。魏柏显得有些慌张。 “兄、兄长。” 虽然心意相通,可他们还从未睡在同一间房中。 魏楠也有些不自在:“华锦走了?” “刚走。宾客们……都走了?” “走了。” “唔……” “不让我进去了吗?” “啊?”魏柏这才意识到,他的手撑在门上,挡了兄长进屋的路。 第147章 你骗婚 “你、你竟然是个女的!” 素菁捂着嘴巴惊叫一声,吓得从榻上蹦了起来,贴着床幔惊恐地挪着小碎步。在她面前,是脱了外衣的陈醉,在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准备脱了中衣给自己的屁股上药。 见她这样,陈醉又将解开的衣服系上,扶着桌子慢慢坐到凳子上,瞥了素菁一眼,满眼嫌弃。 “就算是见到泼皮无赖也不至于如此吧?何况我还是个女的,能把你怎么着!” “你、你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了?” 素菁一肚子的委屈,指着陈醉道:“你骗婚!” “我何时骗你了?你又没问我!” “你就是骗婚!” 陈醉叹声气:“你啊——当真以为我不娶你,你就能嫁给姜东扬?就那小屁孩儿精着呢!你想做他的夫人做梦吧你!” “那我也不能嫁给一个女的啊——”素菁说着就哭起来。 “喂,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我陈华锦可是一国之君好么?你一个侍女能做我的夫人,是你积了几辈子的德!” “你为什么要娶我?你若是不娶我,我还能陪在小少爷身边……呜呜……”方才惊吓过度的素菁缓过神来,竟然哭闹着冲到陈醉的面前,边扯她的衣服边叫嚷,“你还我的小少爷,还我的小少爷!还我的——” 陈醉本就屁股疼,被素菁这样推搡,一屁股跌倒了地上。可素菁显然还没有消气,继续扯着她的衣服哭闹。 第196章 她一股怒火冲到头上,手腕一转,将素菁的胳膊擒在手里,翻身将素菁压在地上。自己则骑在素菁的身上,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凭什么还你?我还告诉你了,我陈醉就是看不惯那小屁孩儿才娶你的!不仅是你,日后若是还有哪个姑娘喜欢他,我照样娶进门来!我就不信了,他还能如愿地成婚?” “你、你、你无耻!” 陈醉的一双眼睛瞪得锃圆,一脸的幼稚模样,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幼稚。事实上,她嘟着的肉肉的嘴巴还带着几分可爱。 “我哪儿无耻了?我又没碰你!而且你放心,日后我也不会碰你的!我对那种事儿没兴趣!” 素菁彻底无望,放声大哭起来。 陈醉急忙用手堵上她的嘴,却被素菁反咬一口。疼着松开来。就在她放松的空当,素菁用尽了力气推开她,冲出内室。 可毕竟陈醉是常年混迹在军营里的小将军,即便不是她那些个玩伴儿的对手,对付素菁还是绰绰有余的。很快,素菁就被陈醉给拽了回来。 担心她再次逃脱,陈醉还绑了绳子,把她绑在了床边。 “你消停会儿,我先上点儿药——” 素菁只剩流泪抽泣。 “我去,这也太疼了,魏柏是和我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呀!” “这明日送他们走的时候,我是不是就不威风了呀?” “嘶——哎呦,疼疼疼——” “这他妈什么药,怎么擦了比不擦还疼!” 陈醉自言自语地给自己的屁股上药,忽然见又撇过头去看了素菁一眼。 “诶?你怎么不哭了?哭累了?” 素菁:“……” “也不知道你委屈个什么劲!人家姜霂霖和她的两个夫人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你还委屈上了!” 原本已经不哭的素菁闻言又哭了起来:“你能和将军比吗……呜呜……” “你怎么又哭上了?”陈醉直觉得脑仁儿疼,“我怎么就不能和她比了,都是女的!” “你就是比不上将军!将军铁骨铮铮,雄恃天下,你呢?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说话就好好说,能不能别哭了——”陈醉乞求道,“她那样活着多累!日后啊,你就是我陈醉的朋友,我带着你一同斗蛐蛐儿,一同狩猎,一同游山玩水!我们同吃同住,我必不会亏待了你!比你在那将军府里待着强多了!” “呜呜……我才不要……谁要和你同吃同住……” 陈醉不服气地轻哼一声:“别人想要还没这个福分呢!我可告诉你,我陈醉是让家里边儿宠大的,还没受过什么气呢!也不打算受谁的气。你!最好给我老实待着!要是不老实,我就废了你!” 素菁一惊,忍住了抽泣声。 “我虽不及姜霂霖什么铁骨铮铮,什么雄恃天下,可谁若是惹恼了我陈醉,我也一样军法处置!我们这些在军营里待惯了的将军就这样,所以——嘶——怎么这么疼!” 陈醉疼得龇牙咧嘴。片刻后,忽然手中动作一滞,抬头看了眼小声抽泣的素菁。 素菁惊恐地也看着她。 “呃……你、你曾经作为一个侍女,应当什么活儿都做过吧?” 素菁没敢轻易回应。 只见陈醉拿着药瓶一瘸一拐走到她身边:“从前受了伤都是我姐给你擦药,可是现在……你会擦药吧?” 素菁:“……” “除了我姐和我娘,还没人看过我屁股呢!” 素菁:“……” “擦不擦?不擦我可就——” “你给我松绑啊,这样我怎么擦?” “呃……怎么把这个忘了,那你别想着跑听到没?你可跑不出我这王府!” “先松开。” 陈醉把药瓶放到地上,为素菁解开捆绑的绳子。素菁擦了把脸上的泪痕,咬牙切齿地从牙缝儿挤出一句话。 “趴到榻上去!” 陈醉照做。 素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拿着拿瓶药坐到陈醉的边上。 “疼、疼疼疼——喂!你是不是公报私仇啊你?” 素菁极其淡定道:“上药哪儿有不疼的。” “你存心欺负我是吧?” “趴好!不然我可不保证你明天送客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自这句话后,陈醉再没说过一句话。 难不成疼晕过去了?还不至于吧?她只是按的重了一点儿而已,谁让这陈醉骗了她呢!素菁的动作渐渐轻柔,她试着探着身子去察看。竟然听到了小声的抽泣声。 “陈、陈公?” “嗯。” “上药、上药疼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你、你忍忍?” “好。” “呃……” “我想我姐了,自从她走后,我都不敢受伤……我又不会擦药……呜呜……” 素菁甚是无语。这个比她大了四五岁的女子竟然因为不会上药在哭?天呐,难怪她从前就常听府中的人说,要说那些小将军里谁最爱哭,陈醉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原来是真的。 不过……那张比实际年纪稚嫩很多的脸,那张肉嘟嘟的唇,还有她断断续续的哭声。 素菁竟对欺骗她的陈醉生出几分同情。 她轻轻提起陈醉的中衣下了榻:“就这么趴着吧,你今晚也只能这么睡了。” 第197章 陈醉两手抱着枕头,撑着下巴,嘟囔了一句:“放心,我对那事儿没兴趣。我娶你纯粹是为了不想姜东扬有夫人。你啊,就安心的睡吧!” “那事儿?”素菁反问,“你不嫁人了?” “嫁人有什么好?耽误我斗蛐蛐儿!” “你……当真不是像将军那样?” “姜霂霖、子羿、魏柏,他们这些人都是脑子进水了!我那日从魏柏那儿借了几本那什么什么书来看,那都是些什么嘛……画的都没我陈醉画的好!魏柏还当宝贝一样藏着!” 画得没她画得好…… 素菁就地石化:“……” 没听到回应的陈醉,还以为素菁不信她。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忍着痛走到案几前拿起笔。 “你别不信啊!我画给你看!” 素菁:“……” 不大一会儿,陈醉就兴奋地走到素菁面前:“你看你看!” 素菁羞到不行,脸直红到了耳根。她躲躲闪闪间将陈醉推开。 “我不看——” “就看一眼,我真得画的很好!就一眼啊!” “拿走拿走,谁要看那些污秽之物!” “啊?你说什么呢?我怎会画那些无聊的东西!” 素菁尴尬万分,结巴道:“你、你画——” “就一眼,你看!” 陈醉甚是执着。素菁半信半疑地探身瞧了一眼。还真不是她想的那样,上面竟然画着一只蛐蛐儿,活灵活现的! “你还真会画啊?” 陈醉颇为得意:“怎么样?不错吧?” “你——除了这个,还会画什么?” 陈醉走到案几前慢慢坐下:“我会的那可多了,花草虫鱼,飞鸟猛兽,无一不会!从前在训练营的时候,只要我一动笔,身周立马就要围上来一堆人的!” 素菁不信:“真的?” 陈醉啧了一声,很不服气地对素菁招招手:“来来来,为我研墨!我画给你看!” “你不困吗?” “在魏柏那儿睡了一会儿,现在倒是清醒了!”陈醉已经铺摆开来。 “那——”素菁的目光下移,“你屁股不疼吗?” 陈醉咧着嘴笑:“还行,是有那么点儿疼,不过不碍事儿!这长夜漫漫,我们就做点儿有趣的事,不然浪费这良辰美景不是!” 这天真无邪的脸,这充满童趣的眼神,这提起玩儿倦意全无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素菁望着陈醉生无可恋,喃喃道:“还真是有趣呢……” 第148章 定了心 翌日,门外一行人已经准备启程各回各家去,而这送客的主人连个影儿都没有。姜霂霖一行在外等候多时,没想到府中侍童慌慌张张跑出来向他们连连道歉。 “主公、主公她还睡着——” “还睡着?” 那侍童战战兢兢:“是啊,小的也不敢——” “那就算了,无妨,”姜霂霖说罢偏过头去与魏柏等人低声道,“看来昨晚还过得去。” 然后回过头对这侍童道:“就让你家主公和夫人好生歇着吧,等她醒了,你说一声就行。” “可是——”侍童很是难为情。 “无妨,我们这就动身回凤黎去了,你教她不必担心。” “那、那小的恭送姜柱国、魏柱国、恭送帝姬——”侍童说罢赶紧对府中下人招招手,“送一程!万万不可失了礼节!” 等到陈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阳光照在她还带着几丝疼痛的屁股上,暖洋洋的。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脖子。 眼皮彻底睁开的时候,才看到同样趴在案几上熟睡的素菁。 她双肘撑在案几上,托腮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即便是睡着了,也透出一股子机灵劲儿。陈醉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脑中蹦出一个有趣的想法。 没错,只要有趣,只要好玩儿,她就会创意无限,就过得舒坦! 于是…… 一个时辰后,侍童终于等到了自家的主公开了门。只是这一进门,就看到两张大花脸。 素菁与陈醉完全不自知,还在看着彼此的脸憋着笑,就要憋出内伤来。可当她们发现侍童的神情不对劲时,才意识到了什么。二人赶忙找了铜镜来看。 “你什么时候画的?” 素菁眨眨眼睛:“昨、昨晚啊!你又是什么时候画的?分明你早早就睡着了!” “你没长脑子啊!睡得早自然比你醒得早!刚刚画的啊!” “你真是——” “怎么?想打架?” 下一瞬,站在门口的侍童一脸惊恐地看着主公与她的夫人扭打成一团! “主公、主公!你们别、别——客人们都走了!”侍童无奈地跺脚。 “走就走——什么?”陈醉骑在素菁的身上,双手按着素菁的胳膊,忽然回过头来,“都走了?姜霂霖他们也走了?” 侍童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醉立即松开素菁,站起身来:“你怎么不叫我!” “小、小的叫了……您、您、您睡得熟……小的不敢……” 没等陈醉发火,素菁就坐在地上哭起来:“夫人不要我了,我回不去了……呜呜……这可怎么好……” “喂!” “这么远、这么远、我要怎么回去……” “喂!” 哭声不断,陈醉对那侍童挥挥手:“你出去!” 第198章 说罢关上门走到素菁面前蹲下身去:“和我在一块儿有那么难为你吗?至于哭成这样吗?喂,别哭了行吗?” 素菁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边哭边道:“那你送我回去,我就不哭!” 陈醉睁大双眼道:“笑话!我已经把你娶进门了,如何送你回去!我才不会让你回去找那小屁孩儿去!” 素菁闻言又哭起来。 “我说你是傻还是什么?在我陈国你是大夫人,你摆脱了奴籍不说,还不用干活,还享受这么多人侍候你!你回将军府又能怎么样?日日见那个小屁孩儿就开心么?” 哭声渐渐变小,素菁仔细想了想……好像是陈醉说的这么回事。 “对吧?我说的没错吧?” 素菁仍然一脸幽怨地盯着她看。 陈醉索性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叹着气道:“反正我现在是没爹没娘,有的就是他们留给我的这片封地。从前的那些个玩儿伴啊,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事,没人有时间陪我玩儿,”她说着自顾自地笑笑,“当然,他们现在也都收敛了玩闹的心思了。” “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了。”素菁瘪着嘴说了一句。 “是啊——”陈醉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又开心道,“这不是老天眷顾我陈醉嘛!你、素菁,就是老天给我找的玩伴儿!你不也孤身一人吗?我供你吃穿,你陪我说话,不好么?在外你就装装夫人的样子,关上门的时候,想做什么都成!我都不管你!” “好像……” “好像什么好像,我可告诉你,你捡了大便宜了你!” “切,什么大便宜!我还不能嫁人了呢!” “嫁人有什么好!”陈醉很是不屑,“姜霂霖即便真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让你做了正室夫人,那规矩可多着呢!想玩儿不能玩儿,想说话也不能随便说!啧啧,太悲惨了!” “在你这儿……我不用端着?” “出了门自然还要装装样子嘛!毕竟是我陈醉的夫人。关上门,关上门你想干嘛我都不拦着你!非但不拦着你,我还陪你!” 这番话说得素菁心里舒坦了不少,她细细一想,好像还真不错。她原先喜欢姜东扬,也是想攀高枝,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现在,不都实现了吗?不就摆在她眼前,攥在她手里了吗? 素菁抹了把眼泪,缓了过来。偏过脸去盯着陈醉看了半天。 “那,我们现在……先把脸洗了吧,我、我饿了……” 陈醉笑着起了身,又伸出手去把素菁拉起来:“好!” 彼时的姜霂霖一行人,已经走出陈国边境五百余里。正是草长莺飞之季,想想去年的这个时候,姜霂霖是在齐国度过的。那时候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异常的紧。陪着她的也是眼前这两位夫人。 或许是命中早已注定,她的姻缘注定牵着这两个女子。 想到此处,姜霂霖的脑子里出现一双泪雨连连的眸子。命运百转千回,诸多不得已之间,她终是负了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将军,我们已经行了大半的路程,是否要歇上一歇?”慕辰骑着马赶了上来。 “我倒是无妨,你去问问魏柏。” “属下刚问过了,他们也还行。只是担心将军的两位夫人。” 姜霂霖回头望了一望身后的车撵,扭过头对慕辰道:“歇歇吧。” 全员休息。侍从们牵着马匹到河边饮水。两个贴身婢女扶着卢月和曲水下了车撵。二人见风景甚美,便相携着向河边走去。姜霂霖几人则是找了阴凉地去歇息。 慕辰拿着两只水囊送到卢月和曲水跟前,然后折了回来。 边走边道:“将军,这儿的风景甚美啊!” 姜霂霖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流,也不禁感叹道:“确实很美!” 魏柏顺着姜霂霖的目光瞧了过去,打趣道:“将军,你是说景还是说人啊?” “自然是说景,”姜霂霖勾勾嘴角,“也是说人。” 魏柏闻言愣了一下,姜霂霖这人极少把感情之事挂在嘴上,所以他才想调侃一句。不想姜霂霖竟然正经的接下了。 他拍了拍身旁的魏楠,又向后仰了仰身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兄长,将军动真情了啊——” 乘着姜霂霖高兴,他说罢又逗姜霂霖道:“将军,从未见过你女子装束啊?” 慕辰向他丢过去一颗石子:“你找打啊!” “我这不好奇嘛——”魏柏拖着长音,目不转睛地盯着姜霂霖的神色变化。 很遗憾,姜霂霖还是那样。不过没恼他就很不错了。 姜霂霖拧开水囊润了润嗓子:“本将军若是女子装束,怕是会令你移情别恋,到时候魏兰成来找本将军的麻烦就不妙了!” 身周几人皆哄然大笑。 魏柏不信:“怎么可能?我对兄长的深情那是——” “咳咳!涵煦——将军逗你呢,莫要当真。”魏楠急忙打断弟弟的话,不过是一句话,他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魏柏见状,舔了舔嘴角:“不说就不说,反正兄长知道!”说罢又看向姜霂霖,“将军,魏柏还真是好奇呢!” 姜霂霖半天没有吭声。 魏柏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就在他无望的时候,姜霂霖竟站起身来,迅速卷起自己的裤管,把自己的小腿全部露了出来。 “将军、我、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第199章 姜霂霖并没有生气,而是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白净着呢!” 众人:“……” 魏柏倒吸一口凉气:“将军,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快放下来吧!” 他知道即便现在不认错,回到凤黎城后,等姜霂霖反应过来他可就遭殃了。 姜霂霖却是双手叉腰对众人道:“都把你们的衣服挽起来!” 这是要比美吗? 魏柏叫苦连连:“将军,我真错了,你白,你最白行吗?” 姜霂霖狠狠瞪他一眼:“待会儿吃烤鱼啊!看谁抓的鱼多!” 说罢就率先奔河边而去。 姜东扬最先反应过来,挽起衣服就跟在身后跑了出去。然后是慕辰。魏柏这才反应过来,兴奋之余为了追赶前面的人,连衣服都没挽,就跑了过去。只是他有动作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反应了过来。 “将军,你使诈!” “我使什么诈了?” “你还没喊开始呢,就自己先下了河!” 姜东扬替自己的姐夫大声回了一句:“这叫兵不厌诈懂吗!” 魏柏抹了把挂着水珠的脸:“好你个小东扬!看我不替你姐夫教训你——” 说着游向姜东扬的方向。 第149章 说鱼呢 “将军,你又使诈——”魏柏望着姜霂霖的方向,噘着嘴一脸委屈地叫嚷着。 费力抓鱼的众人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岸上的卢月和曲水不知何时从车撵上拿下两只竹编的篮子来。姜霂霖负责抓,她们二人负责装,配合的极为默契。 在他们为抓到第一条鱼欢呼的时候,人家的一只篮子已经装满了! “将军使诈!” “将军使诈!” “她们三个搞鬼!” …… 众侍卫的声音此起彼伏,纷纷感叹这比赛不公平,一个一个都急红了眼。 姜霂霖盖紧了盖子,回头冲众人咧着嘴笑,一副你们能奈我何的样子,更是教众人羡慕嫉妒恨了。 魏柏盯上了那只装满鱼的篮子,忽然大声嚷嚷道:“那个篮子已经满了!快快快!我们快去抢!” 一呼百应,众人一齐向姜霂霖的方向拼命游去。 姜霂霖见状,赶忙回头对曲水道:“把这只满了的篮子交给卢月!卢月,快,往林子里跑!” 这时慕辰也加入了战斗,命令众侍卫道:“兵分两路,包抄包抄!” 魏柏却是意见不同:“不对不对,应该去夺二夫人手里的空篮子!” “抢鱼也是你的主意,抢空篮子也是你的主意!魏柏,你这将军还能不能行啊!” 魏柏驻足,踩在河里的大石头上,回头怼慕辰道:“你行你上,不行就别在那儿废话!听本将军的军令!” “好好好,你官大,听你的!问题是到底抢哪个啊?你赶紧指挥啊!再不做决断她们的那只篮子都满了!” 魏柏闻言,掉头一看,姜霂霖正两手抓着一条大鱼冲他笑。 “魏柱国,你倒是下军令啊——” 眼见卢月已经跑远,慕辰拍着水花游到姜东扬跟前:“东扬,去夺你姐手里的篮子!” 姜东扬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魏柏一脸黑线:“人家是一家人!你这将军是怎么当上的!脑袋让驴踢了!折了,我们彻底折了——” 姜霂霖远远地看着他们,奸笑道:“无组织无纪律啊——” 慕辰彻底失望:“完了,人家一家四口比咱们几十个人的伙食都多!” “不能就这么算了,”魏柏忽然高举手臂,挥舞着双手,“听本将军的,拿下姜霂霖!拿下姜霂霖,大夫人和二夫人就没法子了,我们就有的吃了!” 众侍卫欢呼着奋力向姜霂霖游去。 姜霂霖站在那里双手抱胸:“这才对嘛,擒贼先擒王啊——”说罢又调教众人道,“不过既然为王,就很难擒的,你们可要竭尽全力啊!” 说罢一头扎进水里。 众侍卫瞬间没了方向。 “人呢?” “魏将军,姜柱国人去哪儿了?” 魏柏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条绑在自己的腕上:“此为全军大旗,率队伍前二十人擒王!其后十人跟随慕将军,到岸上攻卢司寇的鱼篓!” 号令一下,众侍卫迅速编队。熟识水性的人像条鱼一样窜进水里,跟随魏柏寻找姜霂霖的踪迹。其余人则是循着魏柏手腕上的布条前进。 慕辰带着其余的十人上了岸,攻卢月一个人。 “军、军旗呢?” “那儿!” 河里的侍卫们又有了方向,可跟着这面军旗游了几圈,非但没见着姜霂霖的人影,还消耗了他们的体力。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个侍卫忽然道:“那不是魏将军,魏将军的胳膊没这么白!是姜柱国!” “快!快围住她!” 众人皆浮出水面,将挽着布条的那人团团围住,两个侍卫上前生擒。 呃…… 他们眼前的这个“王”竟然是魏楠! 接着从水底冒出三个脑袋来。 姜霂霖擒着魏柏,姜东扬把魏楠绑到了自己的身上。 魏柏欲哭无泪,仰着头惨叫道:“难道只有姜霂霖生得白净吗?” 一个侍卫弱弱地嘟囔了一句:“魏、魏将军的我们也、也没见过啊……” 第200章 “哈哈……”姜霂霖大笑,“走吧,此战已经定出胜负。上岸吃鱼!” 魏柏很是不服气:“怎么就定出胜负了?” 姜霂霖四下看看:“难道你以为他们还有力气再游几个来回?” 魏柏:“……” 众人上了岸后更是惊诧,相比于他们在水里的奋战,岸上的同胞们简直叫一个爽翻了天。一个一个的竟然坐在那里悠哉地吃着烤鱼。别说是攻了,脸上没有一点儿疲倦。 他们压根儿就没动手! 魏柏气得牙痒痒,向坐在地上的慕辰冲了过去:“你这个叛徒——” 慕辰急忙站起身来,边啃着烤鱼边跑:“将军就是锻炼锻炼你们的体力,你还真想着能玩儿过她啊!” “你不听军令还有理了?”魏柏追着慕辰跑。 慕辰边跑边解释:“大夫人可管着刑狱呢!我可不想坐牢!” “你个吃货!”魏柏终于跑累了,停在那里大口喘着气。 “嘿嘿……来来来,魏柱国,小的喂你一口!”慕辰笑着走过来。 “滚!”魏柏啐了一口,回到魏楠身边坐下,扬着下巴对慕辰道,“本将军想吃也不吃你的!你手里的一看就没熟!” “这可是二夫人烤给我的,怎么能没熟呢?你真是吃不到烤鱼说烤鱼生!”慕辰嘟囔着,冲魏柏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吃起来。 他们两个打闹的时候,曲水已经给众侍卫烤好了鱼,并分了下去。 魏柏在那里坐了半天还是意难平,故意噘着嘴装出一副可怜样子问曲水:“嫂嫂,怎么没有我的呢?” 曲水灿笑嫣然:“你的在你身边啊。” “这不算!兄长烤的是兄长给自己吃的,嫂嫂烤的是嫂嫂给的!嫂嫂那么多人都给了,偏偏不给魏柏,嫂嫂可不能偏心啊——” 姜霂霖扶着曲水坐下,偏过头去瞪魏柏一眼,插了一句道:“你与你兄长共食一条,岂不更美味?” 魏柏愣了一下,随即脸颊就刷得红了,想把他这么一个人臊红了脸也是困难至极的,也只有姜霂霖才有这个本事了。 “咳咳……本将军说的是鱼啊!” 姜霂霖急着洗白自己,没想到适得其反。魏柏把整张脸都埋在自己的双臂间,羞得抬不起头来。 “姜霂霖!你有种!” 姜霂霖一边吧唧着嘴一边向魏柏这边一本正经地强调:“我说得真的是鱼。” 真的是鱼就怪了!看慕辰那玩味的眼神就知道是个男的就能听懂姜霂霖的内涵段子! 魏柏抬头愤愤道:“你说你一个女将军,两位温婉贤淑的嫂嫂还在这里——” 姜霂霖极为认真地把手里的鱼往他那头递了一递,笑着道:“不然尝尝你嫂子烤的?” 可那眼神明摆着就是装装样子,压根儿就没有真给他的意思! 魏柏憋屈地闷哼一声:“赶明儿还是把小姜宴带到魏府来养着吧,不然跟着将军,还不知都学会了些什么!” 姜霂霖无辜地耸耸肩:“你看你这人,本将军都说了你只喜欢吃你自家兄长的,你还狡辩!” 魏柏全然没有了还击的能力,只得向姜霂霖身旁的曲水求救:“嫂嫂——” 曲水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啊?” 姜霂霖把手中的烤鱼递给她:“说鱼呢。” 说鱼……魏柏感受着几个亲近的侍卫赤裸裸的目光,脸热辣辣的发烫。反倒是一向以正人君子模样示人的魏楠,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轻笑两声,伸手搭在魏柏的手上。 魏柏诧异地偏过头去,魏楠将手中的鱼递到他的嘴边。笑容在两人的嘴角融化开来。 玩乐了一个时辰左右,待众人休整地差不多,正好避过了日中的日头。吃饱喝足准备继续赶路。 注意力一直都在曲水身上的姜霂霖这才发现好像忽略了什么。 卢月,卢月一直都没有吭声。脸色还不大好。起身动作慢了很多。 “你怎么了?” 卢月抬眸想说又不便说的样子。 “无妨,直说。” 卢月扫了眼曲水,低声对姜霂霖道:“我……脚崴了。” “怎么刚刚不说呢?” “许是方才抱着鱼篓跑得急了,我怕坏了将军的兴致。” “这关兴致什么事!”姜霂霖蹲下身来,伸手就要去脱卢月的鞋子。 卢月本能地缩了一下,姜霂霖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卢月是在看曲水。姜霂霖的手也在三人对视的这一刻停住了动作,悬在那里。 就在这时,已经牵了马的慕辰回头报了一声:“将军,齐了!” 姜霂霖想了一瞬,迅速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曲水披上。然后双手一操,将曲水横抱在怀里。没等曲水反应过来,她便对卢月道:“你在这儿等着!” 众侍卫惊呆了双眼,纷纷擦亮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姜霂霖抱着她的二夫人大步走向车撵。慕辰带头吹了个口哨。众侍卫跟着一阵哄闹。 这两位虽都是姜霂霖的正室夫人,可姜霂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只有姬妍若一个人。他们这些侍卫热闹过的也只是那一场婚宴罢了。此情此景,尤其是知道了姜霂霖是个女将军之后,无疑是满足了一众侍卫的好奇心和玩闹的欲望。 魏柏更是乐呵,方才是姜霂霖逗得他红了脸,现在是……好吧,他也认了,姜霂霖原来是个厚脸皮,竟然一点儿都没脸红,害羞的只是她怀里的二夫人罢了。 第201章 第150章 三监反 姜霂霖在众侍卫的注视下把曲水抱上了车撵,然后又折了回去,到卢月的身边蹲下身去。 “来,把鞋子脱了。” “将军——” 卢月犹豫不决,姜霂霖却是已经有了动作,迅速为她脱掉鞋后,一手护在她的脚上,一手攥着她的脚腕。 轻声道:“放松——” 只听嘎嘣一声响,卢月暗自惊了一下,疼痛立减。 “试着动一动。”,“如何?” 卢月盯着姜霂霖长长的睫毛和那双镇定自若把控一切的眼神,扬起了嘴角:“待在将军的身边真踏实。” “日后若是有事就直言,莫要与我藏着掖着,你我同为女子,你不必为我考虑那么多。” “如月是将军的大夫人,必要恪守礼仪,温婉端庄。虽知将军的心里除了曲水妹妹容不下第二个人,可如月也不能让外人挑出我将军府的什么错来。” 姜霂霖薄唇微动,与卢月对视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过了一会儿,移开目光,低下头去默默为卢月穿鞋。 就在卢月以为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姜霂霖低声道:“容不下第二个人是真的,是你的夫君也是真的。所以,与你举案齐眉,护你一世周全皆是你的夫君应当做的。” 姜霂霖为她穿好鞋子后抬眸来看她,眼神没有一丝闪躲:“你这样的委曲求全……我会心疼。” 姜霂霖、她、她竟会心疼自己吗?卢月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要喜极而泣,为自己欢呼了。 那双看着她的眸子不再似她初入将军府时那般空洞,生冷,不见一丝喜色。虽还不至于含情脉脉,却也有了明显的温度。 “站起来试试。” 那个声音令她回过神来。 姜霂霖扶着她缓缓站起来,疼痛减轻了很多。不过姜霂霖依旧如方才抱曲水那样,也给了她同样的待遇。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夫人,在外人眼里无有不同。” 在外人眼里无有不同……被姜霂霖抱着的感觉,真好! 姜霂霖把这两个女人抱上车撵后,自己翻身上了马。一行人又是哄闹一阵之后,继续往凤黎城的方向赶去。只是看似安好的岁月之下,暗潮已经汹涌而来。 此刻,凤黎城的皇宫内,德文殿中的姬颂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 禁卫军头领刚刚来报,阴地发生动乱,姬渡、姬俶,和白卯三监与謪国遗姬子羿沆瀣一气,串通阴謪旧地,东夷的徐、奄、薄姑等方国一同叛乱反週,攻上凤黎。一路锐不可当,来势汹汹,局势已经十分严重。 姬颂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前一直帮着他对付姜霂霖的两位叔伯,去了一趟阴地就叛变了。尤其是姬俶,仗着自己是先皇最年长的皇帝,竟有取而代之之心。 “叔父竟要夺我的皇位!” “可恨,太可恨了!两位叔父欺侄儿年幼!原来他们并非是在帮我,而是意图谋我的皇位!我可是他们的侄儿啊!” 服侍过两位皇帝的康荣修已经垂垂老矣,可他依旧为大週殚精竭虑,尽全力照顾着姬颂这位小皇帝。忠,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这位老臣就站在姬颂的身旁苦心劝慰他:“圣上,还是早做决断吧。子羿早就有复国的野心,所以先皇驾崩不久,姜柱国就下了以謪治謪的圣旨,把她遣去了封地并找了由头将她软禁。没想到三监竟然投向了阴謪,动作还这么快!” 说罢又问跪在殿中的禁军头领:“现在打到什么地儿了?” 这将军一脸的惆怅,喘着粗气低声道:“我大週……岌岌危矣!” 康荣修怔怔地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子,强压着心中的震惊,赶忙向姬颂请命:“皇上,下军令吧!” 姬颂紧攥双拳:“朕也想啊!可是,可是虎符在姜霂霖手里!她人现在根本就不在凤黎城!朕根本没办法调令禁军!那些柱国和十二名将通通都听她姜霂霖的!” “皇上,您现在要做的是信任姜霂霖,因为只有她才不会有夺您皇位的可能。只要保住了您的皇位,才有机会谈日后的权利之争。” 姬颂深吸一口气,迫不得已下了决断:“康荣修,你说吧,要朕怎么做,朕只信你的话!” “乘快马去请姜霂霖!” “什么?朕可是九五之尊!” “皇上!”康荣修留下两行老泪,“大週都保不住了,您还在乎您的颜面有何用!” 姬颂颓然地跌坐在龙椅上,颤抖着道:“好,好……朕听你的,可是姜霂霖现在还在陈国,这么远的路程即便是朕屈尊前往了,怕是也晚了……” “朝事繁重,以老奴的揣测,她断不会在陈国耽搁许久,许是今日就返程了。皇上此时去路上迎她,更可见诚意!” 姬颂坐在那里,久久不愿妥协。 康荣修急得跪了下来:“皇上,老奴知道您不甘心,您是先皇膝下最聪慧最出色的皇子,可是您听老奴一句劝,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的盘踞不算什么,最后皇权在您手里这才是最最紧要的!”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须臾,姬颂终于做出妥协,无力地对禁军头领道:“去备马——” 凤黎城百里之外,姜霂霖一行人因为有车撵在其中,正不紧不慢地前行着。姜霂霖行在车撵的一旁,不时地和慕辰说上几句。 正说着,不经意间见前方奔来一匹快马。她微眯双眼,轻抬下巴,便看清了马上的人。当下便甚是疑惑。抬手令队伍停下。 第202章 待马奔到她的跟前,众人也是疑惑了。竟然是孤身到此,身后没带一个侍卫。 “皇上?” 姬颂满头大汗地下了马,就要给姜霂霖行礼。姜霂霖眼疾手快,踏马而下,便拽起了他的手。令姬颂这个礼没有拜成。 见姜霂霖下了马,众人才跟着下了马,又随着姜霂霖的跪拜而跪拜。姬颂暗自庆幸,姜霂霖总算是给他这个天子留了一分面子。他急着把姜霂霖扶了起来。 “姜爱卿,你可得帮帮朕呐!” “霂霖是大週柱国,何来帮一说?所有的事情都是臣分内之事,”姜霂霖不急不慌,“皇上怎么自己出宫了?皇城出了什么事情?” 姬颂拽着姜霂霖的手,哭出声来。自然,即便是一把火烧了凤黎城他也不愿在姜霂霖面前示弱,只是他想着这样能够激发姜霂霖对他这个小皇帝的同情心。 “三监、我那两个叔父叛乱了!” 姜霂霖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三监?阴地三监?” 姬颂忙不迭地点头:“还有白卯!他也在其中!他们已经快打到凤黎城了!联合了好几个方国!” “你胡说!白卯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东扬!”姜霂霖沉声斥责,“事情尚不清楚,不得顶撞皇上!” 姬颂早已习惯这样的态度,何况他昔日就是被这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软禁在太子殿中出不来的。他没有去管姜东扬的话,急着向姜霂霖求救。 “姜柱国!你救救我大週!一定要保住大週的江山啊!你若是答应,朕给你下跪都成!” “我大週的皇帝怎能给臣子下跪,”姜霂霖在姬颂的手上紧紧握了一把,直握得他生疼,然后松开,让他上马:“我姜家便是大週的围墙,有我姜家在,大週只可扩张,不可缩居!”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姬颂对姜霂霖是心存感激的。 “姜柱国,凤黎六师随你调用!所有兵力朕都给你!” 话刚出口,姬颂就感觉到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他顿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真是大言不惭了!这些兵力还用他给吗?若不是因为所有兵力皆在姜霂霖手中,他也不必来迎姜霂霖这一遭。 姜霂霖没说什么,转过身下令:“慕辰,东扬,护送皇上与两位夫人安全回去!魏柏魏楠,随本将军先行回凤黎!” 姜霂霖说罢就转身上了马。 “夫君!如月愿随您出征!” “曲水也要去!” 姜霂霖看着马下的两位夫人,言辞间很是严厉:“刀剑无眼,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曲水抢了过去:“将军,曲水是你的夫人!” “如月亦是!” 二人的眼神中,姜霂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们眸中传出的那种力量远胜于她从前对于皇位的执着,对名利的渴求。 血腥弥漫的战场上空,照进一束光来,眩晕了姜霂霖的眼。她做的一切好像被重新定义。从前的家族重任压得她有点透不过气来,为国而战,为家族而战,一门心思只顾往前冲,哪怕把自己置身黑暗之中。只要还能呼吸一瞬,她就不会停止战斗。 现在,笼罩着她二十多年的沉重的阴云好像没那么重了。倒不是这阴云消散了,而是眼前的两个女子令她更为强大。强大到足以对抗世间所有的阴鹜! “将军——” “夫君——” 姜霂霖不再心有顾虑:“慕辰,把皇上扶到车撵上安全护送回宫!如月,曲水,上马!随本将军率军东征!” “是!” 一阵马蹄声疾驰而去,四马五人奔向凤黎。 第151章 将出征1 凤黎城外,斩尘扬蹄长嘶。姜霂霖身披寒光鱼鳞甲,系血色主帅红袍,半跪在前。 她的身侧,魏柏同样戴着头面甲,只露出两只杀气腾腾的眸子。无时不提醒着众将士,他就是那个杀掉柱国之首鲍沧霄的将军,而非掩人耳目的纨绔。当然,小将军也只是他从前的身份了,自那场战役之后,他已经贵为大週的柱国大将军! 二人身后,是凤黎三师精锐。再有标配战车兵二十四人组、格斗步兵、八石强弩和二十石强弩弩手、持矛勾刺枪兵等,共约八十万余人,皆身披黑光铠,肃穆而视。 姬颂亲自将圣旨交到姜霂霖手里。 “姜柱国,大週江山就靠你了!” 姜霂霖起身:“臣留了禁军三个师,卫皇宫,守凤黎,还有家父驻守,皇上不必担心!” 虽然姜霂霖确实没打过败仗,可他怎能不担心呢,姜霂霖当时攻凤黎城的时候是攻王城,现在的子羿可是联合了诸个方国和诸侯国一起造反。 年纪尚幼的姬颂害怕地发抖:“上次冯鲜带来的皆是精兵,朕、朕心里好怕——” 姜霂霖从怀中取出虎符:“臣手握重兵,不会再大意。” 这虎符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扎眼,姬颂扫了眼姜霂霖身后的两个夫人,吞吞吐吐道:“不然、不然……姜爱卿,你把你的两位夫人就留在凤黎吧……” 姜霂霖原本平淡的眸子顿时冷了几分,声音里多了几分寒意:“皇上年幼,可要慎用兵法,兵法这东西一不小心用错了,可是会没命的。” 在姜霂霖面前,他就像被脱光一样,没有一点秘密。见姜霂霖毫不费功夫就识破了他的计谋,姬颂吓得连连摆手。 第203章 “姜爱卿,你误会了!误会了!朕没有想着要挟持你的夫人,朕是担心你战场分心,也担心她们的性命啊!刀剑可是不长眼的,而且她们若是被叛贼抓住了——” “皇上又怎知我姜霂霖误会了什么?” 姜霂霖一个挑眉,姬颂便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向后退了一步。 姜霂霖跟着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和我斗你还太嫩,至少你现在还处于嫩到我一句话就能把你掐死的处境。最近的兵法读的不错,不过……把主意打到我两个夫人的身上可是犯了我的大忌。” “朕、朕——” “我可以为大週拼命,也可以保住你的皇位,可绝不允许你过河拆桥。姜家搭起来的可不是木桥,是刀枪棍棒铁打的桥,若拆,是会刺伤皇上的。” 强烈的压迫感压得姬颂喘不过气来,他的脑子疯狂地转动着,试图寻找能够打消姜霂霖质疑他的措辞,可是偏偏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出,反而空白一片。 想了半天,就在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姬颂终于憋出四个字:“朕相信你!” “皇上该当如此,”姜霂霖直起身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才是皇上今日要读的功课。” “朕、朕记得、记得了!”姬颂忙点头。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上也尽是虚汗。 “皇上应当知道这场战役不容易,若我姜霂霖回不来,你当向天下昭告我姜家历代清名,光耀姜家列祖列宗,令我姜家以大週开国勋爵留名青史!” “姜爱卿说的都对啊!” “臣是担心皇上记不得这些。” 姬颂不得不承认,他忌惮的只有姜霂霖而已。姜易已经老了,姜亦寒又从未上过战场,只要姜霂霖一死,该给姜家的他都会给!他的父皇定然也是这般想的。 他曾闪过那么一个念头,想让姜霂霖战死沙场的念头。如此一来,他就不会让人诟病他为了夺权而去迫害功臣了。可是姜霂霖现在真战死的话,他的皇位就难保了。听康荣修的,还是眼前保住皇位要紧。 要保皇位,就要让姜霂霖定了心去为他打仗。 如此想来,姬颂毫不迟疑地向康荣修要了笔,拿过姜霂霖手中的圣旨,在其上补了几句又交到姜霂霖的手中。 “姜爱卿为我大週出生入死,朕岂能叫做臣子的寒了心!朕已经把你方才说的那些写上去了!君无戏言,姜爱卿就放心吧!” 这小皇帝的眼中,有焦急,有诚恳,有心虚,还有不屈……姜霂霖暗道,和他的父皇姬睿简直一模一样,天生的政治家! 不过这于大週来说是件好事。她承认自己是女子的那一刻就没想着夺龙位了,她现在独掌大权以及她当初夺龙位的初衷和目的,就在刚刚也得到了承诺,就攥在她手里这道圣旨中。 这些她实现了,做到了。 “好。”姜霂霖简单地说了一个字,一个令姬颂顿觉心安的字。 说罢她飞身上马,面向众将士,高举虎符和圣旨:“謪国已入昨日尘土,大週方为天下圣光!诸位将士,我大週能从一个方国一统诸侯,承的是上天的神旨!阴謪倒行逆施,逆天而为,我大週替天行道,东征罚謪!” “罚謪!” “罚謪!” …… 伴随着出征的鼓声,姜霂霖的双眼再现战场上的狠戾:“本将军在此立誓!取不下逆臣子羿的人头,不回凤黎!” “杀!” “杀!” “杀!” …… 声音震耳欲聋,余音不绝。 卢月偏过头去看身旁的曲水。曲水戴着面甲,她只能看到曲水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明显地闪过一瞬担忧,不过很快,就坚定地望向前方的军队。 从陈国回凤黎的路上,曲水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 自卑的人和自信的人是无法长久在一起的。 自卑的是她,自信的是姜霂霖。 所以曲水一直在努力,读书习字,习武夺权,皆是在向自信的姜霂霖靠近。她现在望着军队的那种目光中没有了一丝的怯懦。 卢月回过头来,同样眺望远方。曲水的这句话何尝不是也提醒了她。没有自尊,委曲求全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 姜霂霖欣赏她,欣赏的是那个名动凤黎,惊才绝艳的卢二小姐,不是那个卑微到尘埃里乞求一点怜爱的深院妇人。 “如月,曲水,准备好了吗?” 身前传来姜霂霖的声音,二人骑着的战马分别落蹄在姜霂霖的左右两侧。 “夫君放心。” “将军放心。” 姜霂霖勾勾嘴角,戴上面甲:“出征!” 身后的魏楠与魏柏互相对望一眼:“驾——” 军队从中间自动分开一条路来,姜霂霖扬鞭策马,斩尘勇猛地向前方奔去,卢月和曲水一左一右跟在两侧。魏柏带着包括魏楠、慕辰和姜东扬在列的十二名将紧随其后。红巾飘飘,好不壮观。 士气大振,全军东征! 康荣修站在城门外,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终于松了口气:“她纵然权倾朝野,可毕竟也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啊——” “朕是皇上。” 康荣修向姬颂身前凑了凑:“皇上您说什么?” “没什么。” ———————————— “将军,叛军的队伍距离我们在二十里的位置。” 第204章 “好。魏柏,你率一支小部队在前面诱敌!慕辰,带五个副将率主力伏在魏柏部队后部的两侧!” “将军,为何不让兰成去配合魏柏?”魏楠慌了神。 姜霂霖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本将军总得给你父亲留一个儿子!这场仗可不轻松!” “将军,魏楠请命!协助胞弟!” 姜霂霖的态度不容反驳:“这是军令!” “将军!” “魏柏,率队前进!” “是!魏柏领命!”魏柏说罢在兄长胳膊上紧紧捏了一把,柔声道,“兄长放心,涵煦必会回来!” “慕辰,率队跟上!” “慕辰领命!” 慕辰从十二名将中点出五个,没有姜东扬。 “姜东扬请命!” “军令已下,你回去!”慕辰厉声斥责。可是谁都知道,他这是在保全姜东扬的性命。姜东扬才十三岁,是曲水的弟弟。 “军中与姜东扬年纪相仿的将士众多!将军十三岁已经立下战功,姜东扬是姜府的人,怎能退到后面去!”姜东扬下了马,飞快奔到姜霂霖面前,半跪在地,“将军!白卯是东扬身边的人,若他真的造反,便是东扬□□无方!东扬要亲手杀了他,向我全军谢罪!” 姜霂霖半天没有回应。有慕辰与那五名副将已经足够,姜东扬去与不去对战况并无影响。去了,若是不幸没了命,她如何与曲水交代。可姜东扬不提还好办,现在主动向她提了出来,她若不应,必不利军心稳固,那些听到的将士们定觉不公。 果真,有了感情,就有了牵绊。 就在她为难的时候,曲水开了口,语气甚为坚定,俨然一副巾帼女将的做派了。 “东扬上阵,那些年轻的将士们必会士气大振,亦会激发出老将的不屈之心!东扬,你去吧,必要将那白卯的头颅砍下来,长姐等着你携战功归来!也对得起将军封给你的名将之位!” 姜东扬一脸兴奋,像是得到了多大的殊荣一般,向曲水谢恩:“东扬必定为长姐争气!” 说罢随慕辰的队伍一起出发。 姜霂霖显然比曲水还要忧心几分。曲水反而面不改色,认真对她道:“才不配位,必有殃灾。军中更是如此,这是为他好,将军且安心。” 第152章 将出征2 “你们两个这般上进,本将军还真有些担忧。” “夫君是担心我们娘家与您争权夺位?” 姜霂霖冲卢月摇摇头:“即便是你们想,也还差着一大截呢!” “那夫君是担心什么?” 姜霂霖的眼神在卢月和曲水的脸上转了一转,幽幽道:“自然是担心配不上你们两个。” “曲水这般努力,就是因为将军实在是太配的过去了。” 卢月笑笑,也点头附和,又问姜霂霖:“夫君,如月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此计怕是——” “无妨,说吧,本将军来辨析它妥还是不妥。” “魏柏虽贵为柱国,足以诱敌。可将军毕竟没有露面,子羿定不会轻举妄动,只会看到将军后才进攻。此次叛军声势浩大,兵力强盛,只怕魏柏一人没等到诱敌入围,他的队伍就被灭地差不多了。” “可本将军需要坐镇此处,现在冲上去——” “其实——夫君还有一个人选的——” 姜霂霖的脸色微变,毫不犹豫道:“不妥。” 卢月见姜霂霖不高兴,赶忙解释:“如月是为夫君想法子,并非有什么其他的图谋!” “我知道,别说了。”姜霂霖出言制止。 可即便是三言两语,也被有心的曲水听到。姜霂霖的担忧成了真,这话还是被曲水领悟了。 “大夫人是想让曲水前去诱敌?” 卢月神色紧张,可依旧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是在为姜霂霖着想。 “不仅是诱敌,若是你去了,一来可以让他们相信将军就在那支队伍中,另外还会扰乱子羿的心绪——” “如月!” “夫君军中难不成没有女将吗?我二人就是为了帮夫君分忧才上战场的,夫君若是怀疑如月,如月可以随曲水一同前往!曲水伸手差些,如月帮她!若是曲水不能活着回来,如月也不会回来,夫君总该相信如月了吧?” “我并非怀疑你的动机,我、我——”姜霂霖无语回应,因为在卢月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就知道曲水不会拒绝。 曲水为了她,已经受过两次伤。这个女子不比卢月自幼习武,万一再次受伤,她该如何是好! 就在姜霂霖铁了心阻拦两人的时候,士兵来报。叛军的人数比之前报到凤黎城的还要多,魏柏带的队伍本就负责诱敌,并非是主力,根本无法坚持到进入伏兵的地界。 “夫君!局势比我们先前得到的还要严重,不能拖啊!我们穿着银甲便是军中将士!来了战场就要杀敌!如月必会护着曲水!” 姜霂霖还是没有答应,而是指了两个副将:“你二人再率一支队伍前去协助魏将军!” “属下领命!” 卢月干着急没办法。其实三人心中谁都清楚这是一个很奏效的法子,可是她就是说服不了姜霂霖。姜霂霖不允许曲水涉险。 姜霂霖不再说话,曲水和卢月也不敢再主动开口。就这么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士兵再来报,众将皆惊。 第205章 “将军,曲水愿意为将军分忧——” “我姜霂霖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挡箭!” 魏楠在后面也着了急:“将军,这次就派魏楠去吧!” “莫慌,本将军知道这场仗该怎么打了。”姜霂霖一脸平静,盯着前方轻笑一声,“子羿,我还是高看你了。” “魏楠,我前去支援魏柏,你带三千甲士快速穿到慕辰的队伍之前,并传令慕辰的队伍向我方后移五里!” “将军!”魏楠大惊,“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啊,他们万一有诈——” “他们没诈,”姜霂霖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即便是有诈,也不是现在。子羿在我们还没有回到凤黎城时就发了兵,倒让我误以为她有多大的想法了。方才我才反应过来,我实在是顾虑太多了。猝不及防的发兵是因为她子羿本就是狂傲的性子,再加上她联合了几个诸侯方国,她便更狂地按捺不住了,欲先除本将军而后快!” 魏楠沉吟片刻,随即道:“魏柏前后共两只队伍不是因为叛军的兵力强,而是因为子羿一股脑的把全部兵力都用来对付他?” “是啊,子羿就是想与我硬碰硬,没留什么后手,”姜霂霖不禁摇了摇头,自嘲,“我真是把她想得太复杂了。” “可是将军,这也恰恰说明了叛军数量庞大!” “所以,本将军要你带着三百甲士在她以为要胜利的时候,给她当头一棒!”姜霂霖微敛双目,眼中闪着精芒,“就在那个山口,子羿,我已经为你选好了一块最佳的风水宝地。謪国与大週,你与我之间,就要有个了断了——” “魏楠明白!” “刘福荣,你带一万甲士绕过叛军后方,给本将军断了他们的后路!” “将军,战车弓弩笨重,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且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啊!” “这些东西是给魏楠用的,你只需带战车兵甲士前去!” “将军,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卢月一脸喜色,插了一句:“到了那儿,你们自会看到米。阴地地势平坦,看这士气如此强盛,战车弓弩必是备了不少,可他们若是想攻凤黎,必要经过山区。战车在山区里没法子发挥作用,他们不会一味耗在舒适平原上。” “带精兵,还要忍着耐力等下去。等到他们自动放弃战车才好。不必攻上去,只做断他们后路的一堵墙就可以。”曲水接着道。 “那若是他们回来,我这仅一万——” 曲水冲刘福荣浅笑:“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 姜霂霖的心里乐开了花,眉眼间尽是笑意:“刘福荣,两位嫂嫂既然已经下令了,去吧!” 说罢又对曲水和卢月道:“你们两个现在可以出战了,要紧跟着本将军,受丁点的伤就家法侍候!” 魏楠与刘福荣各自带兵前往伏击地,其余的将士们皆跟随姜霂霖往魏柏的方向奔去。 大约十五里之外,子羿目光炯炯望着凤黎城的方向。脑中不断闪现的那个女子的身影令她无法不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她终于能够上战场了,为复国而战,为她心上的那个人而战。她要证明,她有征战天下的能力,她能够成为姜霂霖的对手,她就是凤黎天下的凤。 从陈国出发前她还没打算要立即起兵,在陈国见到曲水对她的态度后,子羿开始慌了。曲水已经明显地站在了姜霂霖的那一边,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在曲水心中的位子很快就会消失地一滴不剩。 所以她起兵了,提早起兵了。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不是吗?她身后可跟着足以与姜霂霖匹敌的军队! 她不躲不闪,不绕不折,她只要进攻,全力进攻,朝着凤黎的方向。她就是要让姜霂霖看看,依附于她,投靠她的军队有多庞大。她要让姜霂霖的那些兵法在她的面前无处施展。 她要让曲水看到,她也有权倾天下的能力,她不比姜霂霖差! “帝姬,前方已经进入山丘地带,战车难以前行了。”白卯望着远处魏柏的军队。 “他们不也没用战车,都是些个步兵吗?舍了!” “帝姬,这样做恐不妥,”白卯谏言,“应该留下一万甲士——” “不必!”子羿看也没看他一眼,“攻进了凤黎城,要多少战车都有!” 白卯想了想又道:“属下知道一条小路,只是能通过的人数有限。属下请命,率一支队伍先行绕过去!” “本帝姬不屑于用这些弯弯绕绕的!你不用再说,本帝姬承诺过你的位子都会兑现,你现在只需奋力杀敌!” “帝姬——” “莫要再说了,你没看到魏柏节节败退吗?” “属下担心再往前会有诈,姜霂霖她善于用兵法——” 子羿又是打断:“本帝姬要让她知道,什么样的兵法都挡不住我子羿的千军万马!我是个坦坦荡荡的人,可没她那么阴毒!” 白卯本来还要说什么,可是见子羿这般坚决,只能把话憋回了肚子里。可是以他对姜霂霖的了解,姜霂霖绝对会有另外的部署,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妥,背着子羿悄悄带了一只队伍向他熟悉的那条小路行去。 白卯刚走,姬渡就骑马奔来,兴奋地说前方的士兵来报,发现了姜霂霖的身影。意外的是还带着她的两个夫人。 “带着夫人?曲水也来了?曲水可不会打仗啊!” 第206章 “这姜霂霖素来是个阴险之人,把这女子带来必是另有目的!帝姬,您可要——” 子羿在王府中养了一个长相与姜霂霖二夫人极为相像的婢女,这件事已经是阴地众人皆知的事情!姬渡自然更是知道地一清二楚。 “姜霂霖这个卑鄙小人!”子羿咬牙切齿,“战场上这般危险,她怎能——” “帝姬,其实这个女子您也可以利用的,抓住她对我们是有利的!” 子羿额上的青筋暴起:“自然要把她夺回来!不过本帝姬要亲自出手!”说罢就要冲上前去。 姬渡慌忙把她拽住:“帝姬,不可冒然上前,您可是主帅!属下命白卯率一支精兵护卫帝姬——白卯呢?白卯去哪儿了!” “你去找他,他方才还在!不要管本帝姬!” 第153章 将出征3 “姜霂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和本帝姬见面吧?” 对面的子羿神采飞扬,更甚从前。 “确实没想到。” “怎么样?这样的大军,够照顾你的身份了吧?” “呵呵,”姜霂霖轻笑一声,“诸侯五方国,战车万乘,奋击五十万,武士七十万,骑万匹,如此浩浩荡荡的阵势,你还真是高看我姜霂霖了!” “不不不,本帝姬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謪国的存在是颇得人心的!我子羿若真要复国,那小皇帝,还有你姜家,只有给我让路的份儿!” “让路……”姜霂霖顿了顿,以一副看小孩儿的眼神看着子羿,“既然你非週人,你带着的这些刁民也都不做週人,那么踏上大週的国土,就是要交些过路费的,不然……同蛮夷有何区别?” “都说嘴皮薄的人会说话,还真是!几句话就把我这謪国正统说成了蛮夷!”子羿冷眼笑着道,“难怪能骗到两个女人服侍你,看来嘴上功夫还真是了得!我子羿自愧不如啊!” 姜霂霖一脸淡漠:“我今日奉大週皇帝之命平叛逆贼,为的是江山社稷,不为私情。” “呵——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啊!”子羿鼓了两掌,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子羿就是报私仇!就是为私情!人啊,这辈子总要爱点什么,你遇上我很不幸,因为我爱的都在你那儿!” 姜霂霖望着子羿身后厮杀的叛军:“靠这些吗?” “他们是去拿回我謪国的江山的,我要的我会亲自同你取——”子羿说着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姜霂霖,“你把她带来一位会扰乱我的心?姜霂霖,你错了,她只会让本帝姬的斗志更加强烈!” 姜霂霖冷哼一声:“你想多了,她不过是夫唱妇随罢了。” 子羿原本扬着的嘴角就在姜霂霖这句话中垂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指骨节咯咯作响。 “你与那姬睿一般模样,皆是假意仁慈的姿态,他深知自己没有把握管好我謪国旧部,就昭告天下,什么灭国不绝祀,将阴地封给了我,你呢,无数次想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来,又担心我反找了三监来。说是辅助,实则监视!” 姜霂霖没有反驳。 子羿张开双臂:“怎么样?想不到他们倒戈的这么快吧?我的杰作还满意吗?” “不过都是不堪入目的逆臣嘴脸罢了。”姜霂霖依旧不急不躁,淡淡的一句,“兵不在多而在精。” “那我们比比?” 姜霂霖沉眸,目光扫过子羿的剑锋:“这次比试,不同我们以往的每一次。” “以往每一次不就是为了今日的这次吗?姜霂霖,你承认自己的野心又有何妨?你这样虚伪不累吗?” 姜霂霖终于勾勾嘴角:“今日我就承认一次,因为……我姜霂霖的野心不是用嘴说的,而是要通过杀人来证明的。” 子羿盯着她嘴角的那抹笑,幽幽道:“这才是真正的姜霂霖——” 姜霂霖手中长戟渐渐抬头,那抹笑意便得愈发的诡异:“你这么早起兵不就是因为在陈国被曲水拒绝了吗?来吧,我们比比,也好让你发泄发泄郁闷。” 子羿恨得牙痒痒,不再同姜霂霖多言,执剑冲向姜霂霖。 天空晦暗,携着电闪雷鸣击打一触即发的鼓点,剑身映出姜霂霖冷峻的侧脸,在她的发梢一划而过。 姜霂霖的腰带着她的上半身向后仰去,旋着转了一个圈,长戟在地上磨了锋芒,闪过电花火石,载着宿怨的寒光,直击子羿的战马。 战马腿弯向前一跪,子羿飞身而下,以脚带身,转了两圈毫发无损站到地上。她仰头看着依旧高高在上的姜霂霖,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你隐瞒了你的战力?” 姜霂霖坐在爱马斩尘的身上,活动活动自己的脖子,低头看着子羿道:“我从不屑于隐瞒什么,若有人觉得我虚伪奸诈,那必是她的实力还没有达到让我竭尽全力对付的地步。” “有本事,你下马与我比过!” “让你一步又何妨?” “什么?”子羿紧皱眉头,满眼怒火冲上前去:“不须你让!我身后可有百万大军!足以踏平这片土地,今天我就要你死在这里!” 她这一剑刺向斩尘的脖子,被斩尘躲开后,又快速出了一剑,只是依旧被姜霂霖避了开去。连着刺空两剑的子羿气急,忽然就发了狠。 姜霂霖敏锐地察觉她的神色,一把将长戟钉在地上,依靠腕力抓着直立的长戟一个旋身,踏马而下。挡在爱马身前,长戟横在自己身前,将子羿的进攻挡住,再用力向前推去。 第207章 长戟抵着剑锋,猛然加了五成的力气,子羿一下子被震退几步之外才稳住身子。 这个时候,白卯已经成功带着那支精锐穿过了小路,果真不出他所料,那晃动的草丛里掩映着的杂色,被常年征战的他一眼看出,不是鞬袋羽箭还是什么! 他扫了一遍心里有了数,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这些兵,算了一算,突袭的话应当不会有太大的折损。于是他命一人原路返回去将此军情报给子羿,让她增援一支□□手来。自己则带着现有的士兵向埋伏在前方的姜霂霖的人手悄悄靠近。 白卯将这些士兵分成两队,自己带了一队,交由属下带了一队,迂回包抄过去。 “姜霂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必然部兵严谨,若非跟随她打了那么多次的仗,也想不到会在这么个地方布下伏兵!” “白将军,好像这里人不多啊,伏兵不应该是主力吗?” “在我们大军之后应该会有断我们后退的一支队伍,入凤黎城五里左右应该有一队,这都是正常稳妥的布兵,我能猜到的就是这些,其余的就应该是姜霂霖作战的法子了。是随时变动的,我们无从得知。” “那我们现在行动吗?” “差不多了,待会儿若有什么意外,帝姬的后援应该会赶过来。上吧。” 他们的身后,百米之外。姜东扬与慕辰不过只差了一头的身高。他双眼凌厉,浑身透出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成熟气质。 慕辰站在他的身侧,偏着头看他一眼:“失望吗?” 姜东扬没有作声。 “方才我要去截杀那通风报信的人你却不让,是想用这个埋伏再歼叛军一支精锐?就不怕引来的人太多,我们对付不了吗?” “不会太多,那条路很险,能通过的人太少。” “东扬,你是怎么知道那儿有条路的?” “我看了将军的沙盘。”姜东扬看了眼茫然的慕辰,补充了一句,“没有标出来,你们自然看不到。我是为将军整理沙盘的时候发现的,将军在那条小路上滴了一滴水。” “水?” “是的,”姜东扬点点头,“将军说那是她小解时发现的地方。” 慕辰:“……” “能通过的人实在太少,不利于作战。不过用于通风报信还是不错的。我只是没想到竟被这个叛徒用了。” “其余的兵力要现在上吗?他们已经很接近了。” “上吧。以子羿狂傲的性子,知道这个地方有埋伏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前冲。就让他们那些人冲吧,我们在这个地方留十几人,放几箭做做样子。等他们累的时候,我们再行动。不过那个时候,可就不是这个地儿了!” 慕辰乐呵呵地问姜东扬:“你呀,鬼精鬼精的!是偷了将军的脑子吗?” “这些,可是将军捕鱼的时候教的,以假乱真,拖垮敌军。你忘了?” 慕辰一脸懵逼:“我当时只记着吃鱼了……” 姜东扬耸耸肩笑了笑:“你去吧。” “那你呢?你不会是——”慕辰望着远处的那个身影,惊诧道,“你要杀白卯吗?算了吧,交给我的人就好了,你若是有个什么事,将军会杀了我的!” “他是我手里的人,长姐说了,要我砍下他的脑袋。” “他可比你大,比你军龄久啊!” “那又有什么关系?” 姜东扬的眼神异常坚定,慕辰见他打定了主意,便犹豫道:“我、我同你一起——” “不,我自己来!” 慕辰盯着姜东扬看了半天,僵持不下,只得选择退让。转身去调集兵力。 一番厮杀过后,原本以为速战速决的白卯却发现自己想错了。他们的偷袭是悄无声息的,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涌上来足以灭掉他们的兵力。 就在他发觉不妙想逃之时,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白卯心下一惊,停下手中动作,迟疑着回过头去。 “白卯,你很聪明啊。” “你?” 姜东扬双手负后:“你不是也想过会是我吗?” “你是故意把这条路透露给我的?你不过十三——” “原本告诉你是想让你回来给我通风报信的,只是没想到,你好像是个路痴啊,完全走错了方向。” 白卯直起身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白卯当初便是以命相搏站到你身边的,再到后来才能够让姜霂霖把我扶到名将的位子上,我今日之举,亦是为了爬的更高。” 姜东扬冷笑一声:“我都说了,你是个路痴,没我领着,你以为你能够走对么?” 白卯看看姜东扬空空的两侧,喘着粗气道:“说这话怕是为时尚早吧?” 第154章 将出征4 “看我两手空空?欺我年幼?你是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跟了我么?” 姜东扬抓着白卯的衣襟,白卯的脖子不断地冒着血,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雨丝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能看到的姜东扬的脸越来越少,最后的一眼定格在姜东扬手里的□□上。 头身分离。 “在你断了气后才砍下你的头颅,是看在你跟了我一场的份儿上。当初你的眼光不是挺准的吗?为何要急功近利,像只无头苍蝇瞎闯呢?” “白卯,你终归是我的属下,即便是你的死,也为我在军中建立威望立下了功劳,死得其所,就安心的去吧——” 第208章 姜东扬手提白卯的头颅站起身来,脸上沾着几丝血腥,跨过白卯留着碗大疤的身子。 “我姜东扬平生最恨往我脸上抹黑的人!” “你终于出现了,你真的来了——” 子羿停下与姜霂霖的打斗,望着姜霂霖身后的身影,声音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让你和卢月在一起吗?赶紧退回去,听话!” 曲水不顾姜霂霖的斥责,跑到姜霂霖身边,凑到她的耳旁:“将军,白卯死了。” 不过这些战况好像对姜霂霖压根儿就没什么影响,她只是担忧地盯着曲水。 “快退下去,听到没有!这些都不用你来做,有专门的指示。赶紧走!” 子羿在对面看着曲水和姜霂霖两个人低声咬耳朵,恨得牙痒痒。一个箭步冲上来刺向姜霂霖。剑影闪过姜霂霖眼角的余光,她抬手挡下,揽着曲水后退几步才站稳。 二人冷眼相看,只剩下比谁眼中的杀意更浓了。 子羿刺出一剑后并未收手,而是接连进攻。姜霂霖生怕曲水受伤,变攻为守。子羿刺出的剑的方向总是姜霂霖与曲水接触的地方。她刺向姜霂霖揽着曲水的手,姜霂霖便只得松开曲水的肩头,去拉曲水的手。子羿就继续转到二人牵着的手。 “曲水,你回到卢月身边去,我解决了她就去找你!” 姜霂霖一把将曲水推开,转身迎向子羿的攻势。子羿却是收回自己的剑锋,去追曲水。 姜霂霖拽上她的衣襟,一把扯了回来:“你做什么?” “你以为我会伤她吗?” “伤她两次的难道不都是你的兵吗?” “我若是把她抢回来,就无人伤她了!”子羿说罢奋力挣脱姜霂霖的手。 姜霂霖一个绞腿将她绊倒在地,二人丢了剑和长戟,扭打在一处。子羿一边同姜霂霖抗争,一边看着走远的曲水。眼见曲水越走越远,她心急如焚。 “曲水——” 她这一声喊叫后,立即就吃了姜霂霖一拳。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在暴露她的行迹!” “我已经交代给他们了,谁都不准伤——” “他们只为皇位,你以为你这千军万马当真坚不可摧吗?你死了,还有姬渡姬俶!他们依旧可以率兵打着大週的旗号登上大週的皇位!那些方国可不管这些,他们只要你们当中有一个登上皇位就要欢呼了!” 姜霂霖气急,松开子羿的衣襟,急忙奔向曲水。 子羿愣了一瞬,马上就被羽箭的密集唤醒过来。她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命令:“不许伤她!不许伤曲水!” 羽箭明显地变少,可依旧有不少。果真,那些方国的人才不管她的情感。他们只知道,曲水是姜霂霖的二夫人! 姬渡冲上来大呼:“杀了那个女人!” “姬渡!你什么意思!”子羿提剑冲向姬渡。 “帝姬,她是姜霂霖的夫人,杀了她,姜霂霖可就会心疼死的!她是姜霂霖的软肋!” “她也是本帝姬的软肋,本帝姬要你们抢她,要活的,不是要她死!” “天子一怒,流血盈野!帝姬,你万不可心软!要了姜霂霖的命才是这场战役的最终目的!”姬渡说罢举起长剑高呼:“诸将听令,杀了那女人!” 漫天箭雨冲向曲水的方向。姜霂霖紧紧将她护在怀里,以身挡箭。 “魏柏——” “将军,我在!”魏柏大声回应,“快撤!” 而这句话的暗语,则是鱼已上钩,该收线了! “魏柏,这里交给你了——” “将军放心!” 姜霂霖紧跑几步,抱着曲水飞身上马,向山谷出口奔去。 “他们撤了!”姬渡忘乎所以,兴奋的不得了,“帝姬,他们撤了!方才白卯派兵来报,他们在前面确有伏击,我们的弓箭手会在那个方向加强抵御!帝姬,你就放心吧,姜霂霖对她的女人必会以死相护,只要她一死,我就令将士们停止放箭!” 子羿沉吟片刻,狠了狠心,迅速上了马,对姬渡道:“追!” “姬渡得令!全军追击!射杀姜霂霖——” 魏柏同五名副将率大军佯装奋力抵抗,一边打一边向后撤去。 曲水被姜霂霖护在怀里的安全区域,任斩尘一路飞奔。漫天的厮杀声不绝于耳,可她的耳中却是格外地干净,干净的只有姜霂霖的心跳声。 “将军?” “曲水,不怕!”耳边是姜霂霖令她心安的声音。 “曲水不怕。” “你今日又没有听话,当罚。” “将军别生气好吗?” “我知道,你想再见她一面,”姜霂霖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人之常情,我不生气。” 曲水窝在姜霂霖的怀里,扬起了嘴角,笑容愈发甜腻。 “若是今日死的是我呢?” “曲水也会冲到前面去,只是是跟着将军一起去了。” 头顶传来姜霂霖的轻笑:“不,你要好好活着,你要把姜宴好好养大,把他培养成天下最厉害的将军!然后带着他给我上坟去!” “姜霂霖,你不准死。” “好,”姜霂霖顿了顿忽然敏锐地察觉了什么,“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这个地方是慕辰伏击的地方,怎得不见半点动静?白卯死了不是吗?” 第209章 “是的,是这么报上来的。”曲水很是肯定。 “没说别的?” “没有,就是这么报的,是东扬身边的小武报上来的,可信。将军,我们——” 姜霂霖当机立断:“恐有变数,不过既然是小武报的,应当不会是坏事。我们且按原计划走。驾——” 斩尘一路疾驰而过,魏柏率领的大军也退至慕辰本该伏击的地方。可是却没有得到应该有的增援。 “魏将军,怎么办?我们现在的兵力怕是撑不到夹击的地界!” 魏柏扭过头去飞快地扫了一眼斩尘疾驰向前的后蹄,定了定心神,对副将道:“继续撤!” “现在可真就成了抗敌了!” “将军不下军令,就一直撑着!怎么?怂了?” 副将神色一凛:“将军的兵就不识‘怂’这个字!” 不安和犹豫也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魏柏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同样的犹豫也发生了子羿的身上。 “你不是说这里会遇到他们的伏兵吗?” 姬渡表现地倒是很乐观:“许是白将军已经将那些伏兵全歼了!帝姬,形势大好啊!”说罢就被身后大军道,“全军继续追击——” 打到这个时候,不论是他的兵,还是魏柏一方,双方都已经疲乏。虽然胜利在即,令姬渡一方士气大涨,可随之而来的也是松懈。 魏柏恨恨地盯着姬渡,双拳紧握:“从前就压着我魏家,常给我父亲使绊子,现在还妄想抢我魏柏打下的江山,若让你登了皇位,我魏家哪还有出头之日!” 说罢高声唤了一声副将:“掩护本将军!” “魏将军——” “本将军要杀了这个老贼!” 全军撤退中,一个身影却在奋力冲上前来,很是扎眼。 姬渡自然发现了冲上前的魏柏,盯着他双眼微眯,似有所思道:“魏灏景的儿子——” “姬渡,我魏家忍你很久了,本打算生擒你带回凤黎作俘虏,可是你这张嘴脸实在是让我魏柏忍无可忍!” “一个酒鬼的儿子?”姬渡大笑,“给你那个酒鬼爹一个小官做做,是我姬渡怜悯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能入朝为官么?” “妈的!” 魏柏从嘴里只蹦出两个字,就将手中的弓拉满,涂了毒液的羽箭对准了姬渡。 “被我姬渡踩在脚底的蝼蚁也妄想翻身?” 箭矢纷飞,魏柏身后的将士不仅要抗敌,还要护着魏柏的安全。一个副将眼见抵挡不住,冲上前去挡在魏柏身前。 十箭穿心,与此同时,魏柏的毒箭射出,直直地穿进姬渡的心脏。 一道刺耳的声音划破长空。 姜霂霖急忙拉住缰绳,停下身来回头望去:“是魏柏的鸣镝!只有魏柏才会用穿孔的骨箭!他怎么了!” 姜霂霖调转马头:“曲水,我答应过魏楠,要保他弟弟命的!前方的援兵应该快到了,你骑着斩尘去找卢月!” 说罢她将自己身上的鱼鳞甲脱下,匆匆给曲水穿上。 “将军,不可!” 姜霂霖捧着曲水的脸,正色道:“曲水,听话!去找卢月!这次千万要听话!我答应你,我定会活着回来!” 曲水急哭了:“你怎能不穿战甲,那么多人要杀你——” “我中衣里面还有一件护甲,你穿着这件鱼鳞甲会更安全!这是军中最好的战甲!我要你听话!” 说罢翻身下马,一声口哨,斩尘驮着曲水奔前方而去。 第155章 将出征5 “姜霂霖和那个女人分开了!乘胜追击!追啊——” 众兵无暇顾及已经倒地的姬渡,纷纷向前冲去。死了姬渡,还有姬俶,还有子羿,死了一个,争皇位的人就少了一个。他们才不会关心究竟是谁死了,有一个活着的,他们就是功臣! “我魏柏说过,比骑射,我魏柏说第二,无人敢做第一!” 给魏家解了气,魏柏将那名为自己挡箭身死的副将拉上马后,率军迅速撤退。姜霂霖很快奔到了他的身边。 魏柏当下就认出了姜霂霖骑着的战马并非斩尘,且姜霂霖身上的战甲也不见了,只能以长戟挡下飞来的羽箭。 “将军,这是怎么——” “方才的鸣镝是怎么回事?” “魏柏杀了姬渡,为我魏家除了一个祸害!是用鸣镝来射杀的!” “我当你出了事情!没事就好,快撤!” “嫂嫂呢?” “放心,斩尘有灵,当不会有事。叛军人数众多,依旧强劲,我与你一同抗敌!” 斩尘驮着曲水在箭雨中穿梭,曲水举着手中的剑奋力抵挡。好在斩尘甚通人性,她全身又罩在战甲之中,并未被箭射穿。经此一战,她勇敢了不少。 很快卢月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曲水——” “大夫人!” “这是——”卢月神色一慌,“姜霂霖呢?她的战马——” “你莫慌,她去帮助魏柏了!” “她把战甲都给了你——我去帮她!” 曲水一把拉住卢月:“她说她很快就会撤下来,要我们在这儿等着!要我们听她的话!”她深深地看了眼卢月,“信她!” 卢月摇摆不定,眼神中几丝挣扎。直到曲水为她挡下一箭,这才反应过来,只能作罢,与曲水一同撤回去。 第210章 报过的伏击地界已过,伏兵却没有出现,且姜霂霖和魏柏一味后退,明显的兵力不足。姬俶更是带着大军无所顾忌地横冲直撞,一拥而上,完全是想以强兵就这样一股脑消灭对方。 主将尚如此,更不必说跟随他的那些方国了,一时心骄气躁,军心浮动。 就在这时,叛军两侧突然从天而降上万支兵箭。顿时众兵大乱。 “这不像是弓箭手射出的箭,这数箭连射是、是——床弩啊!帝姬——” “叫什么!”子羿一声怒斥,“这不是废话吗?凤黎六师那么大的军队怎会连强弩都没有!” “可是,可是我们——” “我们兵力强盛,还怕这些吗?凤黎近在咫尺,给我攻!” “那是、那是慕辰啊!”姬俶观察到了慕辰的出现,神色慌张地喊叫,“是姜霂霖的亲侍!他们的援军到了!” “老废物!”子羿咬牙切齿,“姜霂霖本帝姬都不怕,还怕他一个亲侍!去,叫后头排阵的甲士组战车,给我把这些伏击的□□手给射下来!” 姬俶闻言,赶忙就带了一支队伍原路往回折,欲增援兵甲士。 子羿则是对姜霂霖穷追不舍,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脱离了大军,将自己的将士甩开了一大截,独自闯入姜霂霖的军队中去。 “慕辰,怎么回事?这是你下的军令?差一点魏柏就撑不住了!”姜霂霖把晕过去的魏柏托到慕辰的马背上,“你速速把他送回去!” “将军,慕辰怎敢,是东扬的主意!” 魏柏的伤势容不得姜霂霖再说太多,她让慕辰把魏柏扶稳后,就命他撤退:“要让他活着!” “可是将军,您——” “还有这么多副将在呢!莫要管我,速速把魏柏送回去!” 慕辰看了眼趴在马背上昏迷的魏柏,不再迟疑,快马向后撤去。姜霂霖与八名副将开始了反击。 姜东扬很快从后方赶来,冲到了姜霂霖的身边。 “东扬,怎么回事?” “姐夫,东扬的战法行吗?” 姜霂霖的余光在他腰间闪过:“那是什么?” 姜东扬拍了一拍那个带血的包袱:“白卯的头颅!” “战法可行,只是我们的损失大了些。” “可胜算更大不是吗?” 姜霂霖深深地看了姜东扬一眼:“是,算我没有白下功夫培养你!心思缜密,出手快准狠!等回去好好奖你!” “姐夫,你的战甲呢?” “给你姐了,无妨,专心应敌吧。去助那些个小将去!不必在我身边挡箭!” “可是——” “去!” 姜霂霖的语气不容反驳,东扬只得从命。 折回去调兵的姬俶彻底傻了眼。他们根本就没了退路,留在战车上的那些甲士已经被全歼,刘福荣正带着万余甲士在那里笑涔涔地等着他。 “身为甲士,竟然弃车作战,与徒兵混在一起,前所未闻啊!”刘福荣两手击掌,见姬俶急忙往回返,又大声道,“你们的战马供应困难,骑兵已经被凤黎三师的强弩射杀的差不多了。你就别费劲再奔走一遭了,回去搞不好还会被子羿杀了呢!” 姬俶闻言,战战兢兢转过身来,两腿发软,彻底绝望。 一阵厮杀过后,叛兵被尽数剿灭,姬俶成为俘虏,被刘福荣押解着回去复命。 没了援军,叛军几近覆灭,虽有不少还在奋力抵抗,却也是强弓末弩,最后的挣扎了。身后战况的好坏子羿压根儿就没有去管,她现在已经杀红了眼,眼里只有近在咫尺的姜霂霖。 黑云沉沉,雷电轰鸣,血雨成河。 二人相对而战,沾着血迹和泥土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雨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依旧冲不去她们心头的新仇旧恨。 子羿从死士身上拔下一身战甲,丢给姜霂霖:“穿上!别说我欺负你!” 姜霂霖没有去接:“不必!” 两人的头发已经全然淋湿,眼中闪着寒光,像是末日战士。周围的厮杀声,雷雨声,通通都在这一刻静止,只有仇恨,她们终是到了决一生死的时候。 “姜霂霖,你信凤黎天下吗?” “不信,你呢?” “愚弄世人的话,我子羿怎会信?” “你也只是以此为借口,让那些謪国旧部追随你罢了。” “你也一样,收整兵力,争夺江山,欺惑民心。” 姜霂霖咽了口脸上流下的雨水,冷笑一声:“百姓才不会管这些,他们只要吃饱穿暖,怎会关心天子是谁呢?” 子羿点点头,扬着下巴:“是啊——谁会在意谁做天子!”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就向对方冲去! 脚底溅起的雨珠裹着猩红翻滚又落下,映出万千将士的厮杀场面。嗔怒哀愁,人间万象。搏名利权位,结世代恩怨。 这场雷雨在昏天黑地中整整持续了三个多时辰,最后天亮放晴的时候,已经是又一个天明,所有的一切皆归入沉寂。 陈醉将那几个诸侯国国君俘虏之后,赶到伏击的地界时,姜霂霖的长戟已经插进子羿的胸口,而姜霂霖自己的右边衣袖,也轻飘飘地随风摆动着。 “子羿!子羿——” 陈醉冲上前去,满脸泪水跪在子羿与姜霂霖之间。 子羿缓缓偏过头去看她,满口猩红,忍着痛断断续续道:“你……来了……” 第211章 陈醉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几个就不能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打来打去!为什么非要你死我活!为什么——” 子羿惨淡一笑,看着她那张还是有些婴儿肥的脸:“华、华锦……我早知道……你、你是个女孩儿……” 陈醉哭地声音更大了。 “我们、都……都生在帝王家,生来就……带着使命……不过,你……下辈子还……还做我、我的跟班可好……我们、普通、普通百姓家……我、我带着你斗蛐蛐,抓……抓蝴蝶……” 子羿口中吐出的猩红的血刺疼了陈醉的双眼,她嚎啕大哭:“你别说了!别说了——” “我、我的衣服……都给你穿……裙子、首、首饰……都、都给你……” “子羿——” 子羿笑笑,慢慢回过头来,拼尽全力抓紧姜霂霖的衣袖。 “姜、姜霂霖……天底、天底下我子羿……我只服你一个……” 姜霂霖咬紧牙关,强咽下嗓子眼里涌上来的血腥:“我、我也是……只服你一个……” “曲、曲水……” “我知道……” 子羿宽慰地一笑:“来生、我们……” 姜霂霖扯了下嘴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酒……言欢……”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陈醉的眼前,两个身影轰然倒地。她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 “姜霂霖!子羿!姜霂霖!子羿——” “你们两个混蛋——” “为什么要上战场!为什么——为什么要搅进这浑水里来!” 陈醉哭地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抛开这一切……我、我为什么要争夺国君的位子……为什么不能做我的女儿家……为什么要让你们推着走!为什么要担负这些责任……这都是为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一遍又一遍回荡在山谷里的声音。她越是问,那声音就比她还高亢,到最后反而像是别人问她了。 阳光洒下来,照在堆积成山的战死的尸体之上,尸体旁,开出一片又一片的小野花,所有的一切好像又恢复了生机,只是陈醉知道,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长大了。 第156章 帝将争 凤黎城外,百官齐贺,天子亲迎。 姬颂身着冕服站在最前面。这冕服,是他第二次穿,第一次还是在他登基的那天。今日这样装扮是礼仪,更是为他自己打气。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军队,眼底是深深的忌惮之色,姜霂霖终归还是回来了。 众将士归来,随姜霂霖一同下了马,向天子跪拜行礼。姬颂这才注意到姜霂霖的右臂空空荡荡。 他心底一惊,有那么一瞬怀疑了自己,是否一直以来是听信了谗言,其实姜霂霖并没有图谋他皇位之心。这样想着,他急忙上前将姜霂霖扶起。 “朕仰观漫天的电闪雷鸣,便知姜爱卿讨伐阴謪叛逆之战必会大获全胜!果不其然!真的是——” “皇上,虎符还不能交给你。” 姬颂笑着的嘴角当下便僵在那里。 “战乱还未完全平定,不过是杀了他们拥护的王而已。臣推测,至少还有两三年的仗要打。” 姬颂勉强扯了扯嘴角:“自然,自然!你平定战乱需要用兵!虎符你就收着!” 姜霂霖打量了姬颂几眼,穿着冕服的姬颂显得像个小大人了。是啊,姜东扬都上战场杀敌了,更何况姬颂是大週的天子。那稚嫩的眼中透出几分心思是很正常的。 “皇上长大了。” 姬颂愣了一下,立即又强装镇定的干笑两声:“朕、朕还是个孩子,还是……多亏有姜爱卿……帮、帮朕。” 姜霂霖的眼睛始终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盯得他心慌不已。他也不敢与姜霂霖对视,生怕被看出什么,也怕从姜霂霖的眼中看出什么。强行稳了稳心神,姬颂赶忙转移话题。 “你这胳膊是怎么了?” “被子羿砍掉了。” “啊……那、那些叛军该怎么——” “臣是左手执长戟,无妨。” 姬颂的眼神闪烁不定:“这、这可真是太好、太好了!朕这就传御医给你医治!走吧,百官都等着为你庆贺战功呢!我们进城去!” “皇上请。” “好,好。” 德文殿中,御医为姜霂霖重新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姬颂关切地问了几句后,允了御医退下,传姜霂霖进到正殿来。 “赐座,赐座——姜爱卿,你真的不用先回去歇息么?” 姜霂霖看着姬颂在她面前掩饰不住的焦急,暗自哂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坐下来:“多谢皇上,臣无碍。” 说罢她不再多言,想看看这小皇帝如何开口。 姬颂明显地不安,握在扶手上的手小心翼翼地来回搓弄,有好几次就要开口了,可就在与姜霂霖对视的那一刻,又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来回这么几次都没能成功,姜霂霖看在眼里,心里笑言这小皇帝的顾虑还挺多的,便率先开了口。 “皇上想同臣商议什么?” “就、就虎符……哦、不、不是……是那个……平乱啊!对!平乱!” “平乱怎么了?” “平乱……”姬颂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小心,边说边思考,“平乱的时候可要用凤黎六师?” 第212章 “会用一些,不过也会调用阴八师。” “朕、朕很忧心,”姬颂的身子向前探了一探,目光落在姜霂霖的右臂上,满眼的关切,“姜爱卿不论是到什么地方都与朕说一声如何?朕担心你的身体……还有用多少兵,也、也……” “臣会让属下报上来,呈予皇上,皇上不必为臣的身体担忧了。” “那就好,那就好!” 姜霂霖笑笑,这姬颂哪里是在关心她的身体,分明是知道要不出虎符,便退而求其次,想了解大週的兵力。 “就这事儿吗?” “还有——”姬颂担心姜霂霖就这么走了,急忙站起身,又觉自己太过急躁,缓缓坐了回去,“平乱之事会不会影响新建都邑啊?朕、朕倒是不急,实在是这一个月来每晚都要梦到父皇。父皇说他很是惦记此事,他还斥责朕,说朕是不孝之子……姜爱卿,你看这事……” 现在的小孩儿都比她们那个时候的心眼儿多吗?姜东扬是这样,小皇帝也是这样。还托梦?谁都能看出是编造出来的,可偏偏又是没法子确定真假的。 “皇上失眠多梦吗?想是御医还没有走远——” “不必不必!”姬颂急忙起身,察觉姜霂霖眼底的笑意,他一副窘态地再次坐回去,心虚地笑两声,“姜爱卿,你这是在逗朕啊?朕没骗你,真的梦到了,朕这些时日总是为此事惶恐不安……” “臣怎敢戏弄皇上。” “那——” “皇上给魏楠提提官职吧。” “他不是已经在十二名将里头了吗?魏家嫡长子现在还是柱国呢!” “可是魏柏在平乱之时受了伤,他如何能去邑洛?” 姬颂的脸上立即见了喜色:“是营建新都吗?让他去为朕建新都?” 姜霂霖起身,走到殿中半跪:“是啊,臣向皇上请命,派魏楠先去察看一番,过段时日,臣复卜一次再去相宅。同时平乱謪国罪臣,把那些俘虏迁到邑洛去营建新都地基。” “朕准了!准了!”姬颂欢欣雀跃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姜霂霖的面前将她扶起,“朕就全部倚仗姜爱卿了!” “这是臣子该做的。”姜霂霖冲他笑笑。 姬颂兴奋地在姜霂霖转来转去,口中念念有词:“邑洛乃天下之中,东可控各诸侯国家,西可以拱卫凤黎,南可威服淮夷,北可扼幽燕!看谁还敢乱我大週!” “皇上竟懂这么多?” “啊……”姬颂回过神来,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这、这都是太卜大人讲给朕听的!朕哪里懂得这些……” 姜霂霖皮笑肉不笑,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作为天子,也到了该懂的时候了。” 姬颂不知她此言何意,不敢轻易应声,便把话题又引到了她的身体上。 “姜爱卿,你好好歇歇吧,叛军没了主帅,身下那些交给那些小将们也是可以的。” “臣不敢大意,从前就是因为大意才让冯鲜钻了空子,使得卢柱国血溅永安殿!这次可是危及大週江山的叛军,臣万万不敢有丁点儿的懈怠!” “哈……”姬颂面上无光,尴尬道,“冯鲜此人油嘴滑舌,朕做太子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果真,朕刚刚登基,他就来害朕了……日后想是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出现在永安殿了,如今有姜爱卿帮朕,那些佞臣是不敢来的!” “皇上英明。” 姬颂摸摸自己的耳朵,露出一个稚嫩的笑容。二人沉默了片刻,姬颂又忽然道:“姜爱卿,你去新都相宅的时候,朕准你把你的两位夫人都带去。朕听闻你们很是恩爱,她们在这场战争中也立了不少功。左司寇已经入朝为官,你那二夫人的爹爹曲湛也封了敬侯,妇人家,朕实在是除了珠宝绸缎没什么能再赏的,就命她们陪着你去营建邑洛吧。” 这是担心她为卢家和曲家请赏吗?还没等她主动说,就以这样的方式堵了她的嘴。姜霂霖实则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不过这更能说明姬颂的小脑瓜里可是考虑的很多的。 “臣代两位内人谢过皇上。” 见姜霂霖没什么反常,姬颂松了口气:“这样你也好安心嘛!” “皇上若无其他事,臣这便告退了。” “还有一件事——” “还有?” 姜霂霖挑了挑眉,姬颂这几日定是没睡吧,不然怎会考虑这这诸多事宜。因为就连姜霂霖自己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姬颂担心的了。 “朕的叔父——” 还能想到这一层,姜霂霖的心底震颤了一下,面上装作听不懂,想试探一下姬颂的问题是否如她心中所想那样:“您的叔父?怎么?” “叔父姬渡被射杀了是吗?” “是,被魏柱国当场射杀。” “那姬俶呢?叔父姬俶呢?” “皇上是怎么想的?” 姬颂的神色一冷,眸中的恨意显而易见:“朕要当着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的面,将他绞杀!以儆众人!” 果真如她所想!姬颂这模样,像极了他的父皇姬睿。 姜霂霖沉吟片刻,缓缓道:“怕是不能如皇上的愿了。” “为什么!”姬颂情绪激动。 “因为他是您的皇叔。” “那又如何?他是罪臣!他要乱我大週,夺朕龙位!” “姬渡和子羿皆已被射杀,您该留一个给世人看,以表您的仁德。” 第213章 姬颂紧着眉头,目露锋芒:“朕不要这仁德!他是罪臣,朕绞杀了他世人也说不出什么!姜爱卿,你顾虑太多了!” “臣是为皇上着想。”姜霂霖的语气冷了不少。 激动的姬颂怔怔地看着姜霂霖退了两步,他明白过来,现在的自己还是争不过眼前这个女人。聪明的他当下选择了妥协,不过他并非选择完全退让,而是尽力做到最接近自己谋划的地步。 “姜爱卿倒也说得对,可总该给他教训,不然如何震慑那些叛逆!” “皇上想如何做?”姜霂霖再次试探。 “若是你问朕的想法,朕就是要当众绞杀他……可不是不行吗?姜爱卿以为该如何做?” “那就让他到荒芜之地去做个小国君吧。” “国君?”姬颂的眉头皱成了倒八字,“朕不杀他已是恩典!还给他国君做!还给他封地!不行!朕会被那些皇兄笑死的!” 姜霂霖只看着他不说话。 好一会儿后,姬颂叹口气:“那……去封地也不是不行。不过,朕要将他贬为庶民!封地要最荒芜的让他去管!他的子孙后代没有任何爵位!他不过是戴罪之身,饶他一命罢了!” 小皇帝做了不小的妥协,姜霂霖也见好就收,应了他。 “好。” 第157章 说说话 出了德文殿,外面的日头晃得姜霂霖有些睁不开眼,她抬手遮在自己的眉上,扬着下巴眯起眼睛,站在阳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雨后的水汽已经被这阳光蒸发彻底,全然不见昨夜阴霾,就像从未有过那场山谷中的雷雨一样。 可肩膀一侧真实存在的空荡和疼痛都在告诉她,子羿在那场雷雨中被她所杀,謪国大势已去,这所有的江山都是大週的了。 无论是付出了多少,姬睿没有做到的,子羿没有做到的,她都做到了。这一刻的阳光于她来说太过于不同。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把手放下,偏过头去瞥了眼自己的断臂,当她再次抬眸时,御道上,不远处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原本有些伤感的心绪转眼就雨过天晴。姜霂霖迎着阳光扬了扬嘴角,向那个身影走去。 “你怎么来这儿了?”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 “曲水担心将军,便向东扬要了腰牌进来的,想着在这里候着将军。来时的路上还犹豫着要不要去德文殿中找将军,可怎么都觉此举不妥,会给将军带来麻烦。可是曲水又很心急……” 姜霂霖静静看着曲水一张一合的唇瓣,眼神愈发地温柔:“你这是怕他杀了我?” “曲水也担心你的伤势。这伤势是因为……” 因为姜霂霖把身上的战甲穿在了她的身上,才使得姜霂霖只一件内甲护身。 “他还不傻,杀了我他一时还无法稳定局势。你就不必担心我了,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除非你是嫌弃我?” “姜、姜霂霖,你又在乱说了!曲水怎会嫌弃将军!”曲水一句嗔怪,又接着道:“大夫人备好了膳食,我们一同回去吃?” “已经备好了?这么快?”姜霂霖有些意外,“我本打算带着你们两个去海子游湖的,顺便就在江舟中用膳了。现在正是天气大好——” “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累了这么久还去游玩?”曲水挽上姜霂霖的左臂,“乖乖回府吧,听话。” 姜霂霖无奈一笑,与曲水边向外走边道:“竟轮到要本将军听话了吗?你现在可越来越凶了。不会也学着那些大臣的夫人们一样管着自己的夫君吧?我可告诉你,我自由惯了,你若学着她们那样,说不定哪日我就把你休掉了!” “曲水现在可是有去处的!” “翅膀硬了?”姜霂霖戏弄她一句,想了想又道,“对了,素菁可与你说了什么?她在陈国可还待得惯?” “她说曲梦没有去找陈醉,也没有回赵国去。曲水觉得她为官多年,必是知道——”曲水没在往下说,因为那件事对她也是有影响的。她对子羿并非无情,只是在她心里姜霂霖更重罢了。 “她也没有回侯府吗?” “没有你的军令,谁敢放她回来。” “曲水,你要注意着些,曲梦是个很懂朝政手段的人。曲家之所以承认你,是因为你如今的身份和曲老夫人对她那个丢失的女儿心怀愧疚之心,想弥补而已。” “说起那曲夫人,还真是对曲水好。有时曲水都觉得自己不该骗她。可是曲水又需要赵国的兵力。这次回来,她更是要把弟弟——呃,是赵国国君,她要把她儿子手里一支强劲的骑兵交到曲水手里。她说,大夫人本就在朝为官,卢府又是柱国府。曲水的身后应当有兵力相助的。” “她真是这样说的?” 姜霂霖很是意外,曲湛那等狡猾之人岂能将军权交到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手里。除了一块玉佩能够作证,其他的真就没什么了。若是仅仅因为他们对女儿失而复得的事情高兴,给口饭吃也就罢了,如何还能把封地的军权给到曲水手里? 难不成曲家真的对这个女儿愧疚到这种程度? “她确实是这样说的。曲水本就无父无母了,曲夫人这样,便教曲水更生出几分真情来。” “我一时还真不知曲家为何要这样做。曲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需提防着些。毕竟不是你真正的亲人。” “曲水记下了,将军你就放心吧。” 第214章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了出来,宫门外的侍卫把斩尘牵了过来。姜霂霖飞身上马后向曲水伸出手。 曲水的目光落在她的断臂上:“曲水还是自己上马吧。” “你不信我?” “曲水是担心将军的——”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卢月那样,称我一句夫君呢?” 曲水咬着唇缓缓低下头去。 姜霂霖一笑:“好了,不逗你了。本将军二十多斤的长戟都能当杂耍,更别说拉你上马了。来吧——” 曲水这才把手递给她。 穿过凤黎大街,曲水的双手紧紧抱着姜霂霖的腰,头也靠在姜霂霖的背上,就像整个人黏在了姜霂霖身上一般。一阵马蹄声踏过,引得路人皆驻足回头。 曲水的姿势依旧没有变。 姜霂霖挑挑眉,偏过头去笑着道:“你现在是愈发地任性了!卢月都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举止。” “曲水方才想了想,那两个字不怎么好听。将军明明是女郎……”曲水的脸靠着姜霂霖的背,歪着脑袋慢悠悠地说着。 姜霂霖闻言轻笑一声:“你啊,本将军又没有强迫你,你找这些由头来堵本将军的嘴可就不怎么厚道了!” 曲水直起身子来,正色道:“曲水是觉得,没有什么比直接叫将军的名字更为好听的了!” “那你叫一个。” “姜霂霖?” “好听吗?本将军可没觉得。”姜霂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霂霖?” “还是不好听,没什么感觉。”姜霂霖直言。 “霂霖女将军?” 姜霂霖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你这叫的什么破名儿?” “那——”曲水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往姜霂霖背上一靠,还蹭了一蹭,轻声道,“霂霖姐姐。” 微风从她身侧吹过,将这四个字送入姜霂霖的耳朵里。姜霂霖抓着缰绳的手指一紧,错误地引导着斩尘停了下来。 “将军,怎么了?” 姜霂霖长长的睫毛不自觉地忽闪几下:“没、没什么……” 说罢松了松缰绳,两腿蹬了一下,斩尘继续往回府的方向奔去。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姜霂霖忍不住开口道:“曲水,我们都好些日子没有说说话了吧?” “有吗?”曲水并没有觉得,“将军出征还带着曲水呢,而且我们现在不是正说着吗?” “我是说……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 曲水微微蹙眉:“平乱的这些日子确实没怎么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那——”姜霂霖顿了顿,试探着道,“你今晚到承月阁陪我说说话怎么样?” “好啊——啊?”曲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好还是不好啊?” 曲水:“……” “或是我到宜沁苑去找你?” 身后的女子依旧没有吭声。 “现在已经没有人说本将军尊卑不分,独宠小妾了。你现在是曲家的二小姐,是本将军的正室,”姜霂霖偏过头去解释了一番,“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和卢月之间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应该知道的。” “曲水?曲水——” “你莫要给本将军装听不到啊,曲——” “曲水本无意将军能对曲水有多深的情分,这般努力只为能够以一副还算得体的姿态,赖在将军身边哪怕多那么一刻。其实曲水很想你,特别想!在阴地王府的时候,在赵国的时候,在凤黎侯府的时候,曲水孤零零的一个人,受伤,愈合,再受伤,再愈合……只有这些疼痛能够让曲水安心一些。因为这样,曲水才会安慰自己,将军不会忘了这个为她受过伤的小女子,将军一定会记着这份情……” 身后的声音娓娓道来,姜霂霖的眼睛慢慢睁大,心中惊讶不已。 她知道曲水是为了做更好的棋子才那么努力地习字练武,可她没想到,连受伤也是为了让她铭记她的情! “人人都说将军手段狠辣,薄唇更是无情,可曲水就是有那么一份奢望,也许它真的不属于曲水,可曲水就是保有那么一份幻想……幻想能够让将军记得曲水,幻想将军对曲水的好都是真的!幻想可以一直这样和将军走下去!” “曲水,”姜霂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就是真的啊。” “曲水的每一分克制,皆来自于对将军的爱慕。所以……曲水很想和将军、和将军在一起,一点都不想和将军分开!哪怕是从未握过刀,从未上过战场,从未涉足过庙堂权谋,只要想到将军,曲水就什么都不怕了!” 比起卢月让姜霂霖心怀愧疚的告白,曲水的告白更令她心疼,更令她意外。卢月对自己的爱慕传得整个凤黎城沸沸扬扬,虽强烈,可这么多年下来,她反而习以为常了。曲水对自己的感情藏得深,不轻易让她看到。现在说出来,令她倒是觉得万分不易。 每一个字都抵达她的内心最深处,然后在她的心底沉淀,久居。 情爱一事就是这般的莫名其妙,一点都不合情合理。她不是没想过把自己的感情分给卢月一些,可她发现除了她想给的爱情,其他什么都能给的到,独独对曲水同样的感觉,她一分都给不了。 “对于将军来说可以有很多个曲水,可对于曲水来说,只有将军这一束光芒。” “曲水,你错了,对于姜霂霖来说,曲水也只有一个。” 第215章 第158章 曲梦归 “大夫人,将军不在屋里——” “不在?那她去哪儿了?伤都还没好呢!” “将军——” 婢女欲言又止的样子,卢月当下便明白过来,装作无事地淡淡一笑:“你去传一声吧,说曲家有人来报,曲梦回来了。” “是,大夫人。” “哦,对了——”卢月叫住婢女,“传医师给将军换药,膳厅也做些补身子的汤食来。” “是,大夫人。奴婢这就去。” “嗯,去吧。” 卢月望着婢女离去的背影,眼中隐隐有些失落,不过很快释怀地一笑。有些东西她选择了放下,她知道唯有这样,自己才会过的好一些。 婢女出了庭院,卢月转身进了承月阁的偏殿。这里有个可爱的小人儿吸引着她的关心和注意呢。 消息很快就报到了宜沁苑。姜霂霖难得的睡了个懒觉,医师来给她换了药之后,曲水也刚刚好梳洗过罢。 “曲水,你为我更衣吧。” “将军不再睡一会儿了吗?” 姜霂霖已经下了榻,走到妆台前:“我同你回去。” “这怎么行?将军要好好养伤的!”曲水果断拒绝,“你就安心在这里歇息吧,曲水昨日都说了,那曲夫人对曲水很好的!只是她回来了,曲水尽一个妹妹的本分去看看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本将军也不会有什么事啊!以前受的伤也不少,这不过是少了条胳膊而已——” “而已?”曲水瞪了姜霂霖一眼,起身把她推到榻上,“这么重的伤岂能当做儿戏一般?没多久就又要去平乱了,难道你要带着伤上战场吗?先不说你的伤势如何,叛军看到你这样都会士气大振的!” 姜霂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有些惨兮兮道:“曲水,你现在活脱脱的和那些朝臣们的夫人一模一样了——” “这是为将军好。”曲水说着就叫了婢女进来,收拾着要走。 姜霂霖的目光随曲水的身影转来转去,憋了好大一会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你走了,我也不想在这儿待着了,我回我的承月阁去!” “也好,不过要多歇息,万不可回去又耍那些兵器去,曲水会交代给齐晔的!” 姜霂霖闻言神色一滞,随即向后一倒:“本将军终于明白那些大臣们为何日日向本将军叨叨他们自家的夫人了……” “这是为你好,”曲水浅笑,“那曲水就先回侯府了,若是今日不回来,会派附中下人回来通传一声的。” 说罢就往外走。 姜霂霖急忙起身:“喂——喂——我说——天呐——” 一个婢女很快走进来:“将军,您唤奴婢?” 姜霂霖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叫的不是你。” “将军?” 姜霂霖扭头看看空荡荡的床榻,起了身,了无生气道:“为本将军更衣吧。” 穿好衣服,梳洗过后,已经快到晌午。姜霂霖回到承月阁又被医师逼迫着换了一次药。这疼痛她倒是可以忍受,只是每次换药都是在提醒着她失去了一条胳膊,这令她极为不爽。 齐晔还真盯着她,不让碰那些兵器。姜霂霖实在无聊的很,便到偏殿去看小姜宴。 一进门就见卢月和乳母守在小姜宴的摇篮旁,两人都盯着那小人儿,无声地笑着。听到她的脚步声,卢月抬眸看了过来。 看来小姜宴是在睡着,姜霂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夫君的伤可好些了?” “哎——”姜霂霖叹口气,“疼一些都是无妨的,可是需要静养就很烦了。” 卢月笑了一下:“让一个成日舞刀弄剑的将军静养着实是有些难的。” “是啊——你什么时候来的?今日早朝都议了些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是皇上把曲梦召了回来,不过这并非今日朝上商议之事。” “我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夫君想好怎么办了吗?” “没什么好想的,你的才能不比她差,”姜霂霖不咸不淡道,“给她复职是不可能的,过段时间就让她回邑洛去,继续督建新都。” “皇上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和他父皇挺像的,是个天子的样子。等过段时间我上战场的时候带上他,练练他。” 卢月很是诧异:“夫君这是要——” 姜霂霖浅浅一笑:“我想要的都拿到手了,待他足够能独当一面之时,会还政于他的。” “夫君,你、你变了好多……” “是吗?”姜霂霖看着熟睡的小姜宴,“你觉得本将军回齐国做个羊倌如何?” “夫君?做羊倌?” 不止是卢月,旁边的乳母都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们怎么这副神色?本将军千军万马都能指挥地了,区区几十只羊就没法子放牧了么?” “如月、如月只是觉得……夫君的想法有些、有些特别。”卢月结结巴巴道。 姜霂霖却看着那小人儿勾了勾嘴角,轻声道:“牧羊多好,羊儿就像天上的云朵那样白……” 曲家侯府。 曲夫人的眼中透出几分担忧。坐在她面前的曲梦神色坚定而执拗,作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即便面前是她的母亲也不例外。 “女儿知道父亲与母亲当初是如何想的,把我曲梦赌在子羿身上,把曲水赌在姜霂霖身上,无论她二人谁输谁赢,我们曲家都会是赢家。可是母亲,如果这样,您就该公平一些,”曲梦说着,愤怒地看向曲夫人,“可为何母亲要把弟弟手里的一支兵力交给曲水?” 第216章 “你不是有阴八师吗?现在又有官职,曲水什么都没有。她流落在外十几年了,曲梦,你做姐姐的难道就不心疼她吗——” “心疼?”曲梦眼中泛着泪花,咬牙道,“她的夫君杀死了我曲梦深爱之人,我要心疼她?我才是母亲该心疼的人!” 她紧紧攥着扶手,忍着心中的悲痛和愤怒。 曲夫人耐心地解释开导女儿:“无论如何,都是我们曲家赢了啊,子羿不过是个謪国遗姬,你若真是喜欢女子,大週血统高贵的帝姬多的是,只要我曲家不倒——” “母亲为夫家着想,就该知道曲梦的心也在夫家身上!”曲梦拍案而起,“虽然我与她未有婚约,可先皇在时,曲梦就已经将心中爱慕公之于天下!曲梦不是喜欢女子,曲梦是喜欢子羿!唯独喜欢她一人!只喜欢她一人!” “那又如何!”曲夫人也动了怒,“她与姜霂霖之间必有一死,现在死的是她,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你该庆幸你还有一个妹妹,你这个妹妹是姜霂霖的夫人!” “母亲为何不帮子羿?为何不帮帮她!”曲梦哭着质问自己的母亲。 “曲家除了在军中当值的人被姜霂霖召了去,其余的人压根儿就没有趟这趟浑水!你不是要同等对待吗?没有帮你妹妹,为何要帮你?” “曲水可以随姜霂霖作战,可是女儿却远在邑洛,得知战乱已经来不及了啊!”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曲家谁都没帮,公平的很!” “母亲——子羿死了,她死了!女儿——” “行了!”曲夫人站起身来,“就是因为你在她入宫为妃的时候与先皇起了冲突,才使得先皇有了借口一再削弱我曲家的势力!你姑母的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你非但不自省,还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现在子羿已死,你也该收收心了!你不是喜欢女子吗?过几日就让你父亲上折子,以我曲家现在在朝中的位子,应该可以给你找个同样的帝姬!” 曲梦当下就慌了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苦不堪言。 “子羿不过是謪国的帝姬,现在是大週的天下,逝者已逝,你作为曲家的女儿,就该为曲家争口气!” “女儿说过了,女儿喜欢的只有子——” “闭嘴!”曲夫人怒斥,“但凡你长点儿心,我与你父亲就不会被那卢府一个遗孀找上门来指着鼻子骂,还没有还口之力!你若是没有整出那么一档子事儿,现在还是朝中的司寇大人!你的姑母就是后宫的太后!有她卢家什么事!” 曲梦心如死灰,待胸中怒火燃烧殆尽,只剩下无边的恨意。 “母亲只想着曲家的兴衰,不顾女儿的感情了是吗?” 曲夫人如何不知女儿的痛苦,可是她活了这么些人,已经太知道作为一家之母,更应该看重哪些事情。 她不去看女儿,狠下心道:“儿女情长,情爱一事,与我曲家的兴衰来说太过于微不足道!不只是母亲要把家族兴衰放到第一位,你作为曲家的女儿也当如此!若是曲家都没了,你的儿女情长又何以如愿,不过是像你妹妹从前一样,再得宠,也只能当人家可以随意买卖的妾室!” 曲梦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争辩的欲望,只站在那里双眼空洞地无声流着泪。 “子羿已经死了,若她活着,死的是姜霂霖,母亲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必然也会成全你们两个!可是现在……曲梦,认了吧!这就是命!天命,不可违!” 曲梦轻哼一声,声音中已经没了任何温度:“天命不可违,认命……曲梦掌刑狱之时,见惯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即便是被关进天牢的死囚也有逃出生天的例外,天命?只要我曲梦还有口气在,大週的天命就还未可知!” “曲梦!你要做什么!” “曲梦只是和天子为我曲家要封地罢了。我曲家为他大週天子御驾这么多年,总不能只有封号没有封地吧!一个小小的赵城如何能称之为诸侯国!” 第159章 我要兵 “长姐——” 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来,曲梦的双眸倏地目露锋芒,拔剑而起。 “长姐、长姐,你——” “曲梦!”曲夫人急急唤了一声,声音颤抖起来,“那是你妹妹!” 曲梦的剑锋抵在曲水的脖子上,冷哼一声:“姜霂霖把你调教地很好嘛,我听说,你也随她上了战场?”她的眼睛在曲水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看来长了不少本事,竟全身而退了?” “将军是妹妹的夫君,妹妹自然要追随她的。” 曲水镇定自若地解释,背上却吓出了一背细密密的冷汗。曲梦与子羿是一样的性子,所有的情绪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不用去猜,拔剑就是起了杀意。 “曲梦,放下剑,那是你妹妹——” 曲梦没有理会母亲的话,冷眼问曲水:“你同我说实话,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当时你是否在场?若有一句不实,我的剑就往前伸一寸!” “曲水不在场。” “你在何处?” “妹妹在大帐之中。” “你一直都在那里?” “去见过她一面。” 曲梦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什么时候?她可曾说了什么?” “不曾说什么。她曾于我有恩,我只是想去再见她一面。” “曲梦,你妹妹都说了这事和她没有关系!而且姜霂霖还断了条胳膊呢,你想想,若不是只有姜霂霖和子羿二人打斗,若是曲水真的在场,姜霂霖怎会伤到!她是你的妹妹,你先把剑放下!不要一回来就闹得鸡犬不宁!” 第217章 曲梦一扭头,红着双眼反问母亲:“她是我妹妹?她要真是我妹妹就该快马加鞭去把这事告诉我!她要是我妹妹就会帮子羿一把!她要是我妹妹就不会让姜霂霖杀了子羿!” “长姐,你可知,是子羿先发兵的……” 曲梦回过头来,这事她确实知道。子羿的起兵那般浩浩荡荡,她又怎会不知。 “她发兵的时候,曲水与将军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尚且自顾不暇,如何能够传告长姐一声,”,“且长姐这般权臣,难道不知道吗?若非她死,现在妹妹就要为将军守丧了。曲水对将军的感情不亚于长姐对她的感情。她们两个根本就无法共存!” 这事曲梦又何尝不知,可现在的她只知道子羿死了。子羿率百万大军,若再有她的助益,败的就不一定是子羿了。 曲梦盯着妹妹看了良久,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下。须臾,剑锋缓缓落下。 “果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就不再似从前那般娇弱了。曲水,你很聪明嘛……如今这般,是在讨姜霂霖的欢喜吗?” “曲梦,怎么这样说你妹妹!”曲夫人闻言怒斥,“她在外流落十几年,你作为姐姐对她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这样出言诋毁她!我看你干脆回邑洛去吧!” “我才回来,母亲就要赶我走?就因为她?母亲不知道我在阴地王府之时,知道她的身份有多开心吗?可是现在子羿死了!她死了!” “够了!”曲夫人彻底被女儿惹怒,指着曲梦道,“你给我出去!一个亡国遗姬差些让你把整个曲家都搭上,现在还对你亲妹妹拔剑相向!你是被她迷了心窍了吗!” 曲梦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已经停止了哭泣,此刻或许是在得知子羿战死的那一刻,在她心里的恨意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悲痛。她看着不再似从前疼爱她的母亲,难以置信地退了两步。 曾经的她贵为朝廷唯一女官,风华绝代,众人高捧。而现在,自己最亲最爱的母亲也在叫她滚出门去。 胸中滔滔恨意令她无法站在家族,无法站在母亲的立场去想任何问题。曲梦显然已经走进一个极端,一个她走进却走不出来的极端。这个极端令她变得疯魔癫狂。 “好,我走,我走……”曲梦喃喃说着跪下身来,对母亲行了跪拜之礼,“母亲,这一拜,是女儿此生对您的最后一拜!今日之后,女儿与您,不必再相见!” “你、你——”曲夫人被女儿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来。眼见女儿冲出了房间,她气急之余,生怕女儿出了事情,急忙对曲水道,“快去把她追回来,快!” 话音未落,曲水已经急着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府门外才追上。 曲梦却再次执剑将剑锋对准她,冷冷道:“再往前一步,我可不会手软!” “长姐,你去哪儿?” “你管的着吗?”曲梦说罢飞身上了马。 “长——” 曲梦骑着马,剑却没放下:“我说过了,莫要再往前一步!” 曲水慢慢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也很难过,我想我明白长姐的心情。曲水劝长姐不要在情绪不稳定时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傻事。” “无法挽回的傻事?”曲梦垂眸看着曲水,“我曾经想做的已经错过了,我现在想做的……”她的目光顺着曲水的脸移到冰冷的剑锋之上,“你说你明白我的心情,你当真明白吗?或许只有姜霂霖真正死在战场上的时候,你才能对我现在的心情感同身受!” “长姐!”曲水闻言惶恐不已。 曲梦正色道:“就像你说的那样,若是姜霂霖战死你就要为她守丧,而子羿战死了,我必然是要为她报仇的!” 曲水急着解释,试图扭转长姐的想法:“可将军是为了保大週的江山,并非是为什么私情——” “去他妈的保大週!我曲家的祖先本就不是週人!我曲梦又何须为了大週着想!我曲梦做事向来无人敢阻拦,我劝你,闪远点儿!子羿已逝,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随时都是会杀人的!” “长姐,你非要如此吗?搅得天下不得安宁?跟着遭殃的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啊!曲水从前流离在外——” “天下何曾安宁过?”曲梦俯下半个身子,盯着曲水的双眼,眼底藏着几分悲悯,“曲水,其实最不遭殃的是那些百姓啊,他们逃过一死比我们要容易的多!你为什么要回来呢?这庙堂之上才是真正被暴风席卷的涡旋中心,在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全身而退!” 曲梦的眼神中藏着巫术一般,使曲水片刻便深深陷入其中。 “你以为姜霂霖只是在为大週的江山而战吗?她也在为她的姜族而战!我曲家为何从鼎盛之时一跌再跌,姜霂霖为何被逼的率兵强攻凤黎城……自古帝王最忌惮臣子拥兵自重……”说罢曲梦直起身子,满眼冷漠相对,“他们为江山,为家族,为权位,与我为私情无有不同!这暴风眼中不过是淌浑水,谁都不比谁干净!凭什么为私情而战就被人诟病!” 曲水有那么一瞬就要相信了曲梦所言,可她的本心不断地挣扎着,不断在曲梦设下的这片沼泽中挣扎着。当曲梦终于移开那双可怕的眼睛之后,她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她还是曲水,她不能够进入曲梦那片迷雾之中迷失了自我。 曲水仰着下巴,无比诚恳地对曲梦道:“人活一世不应该葆有信仰吗?” 第218章 曲梦顿觉可笑:“你是在问一个说谎的人是否相信自己编造的谎言吗?曲水,你还不明白吗?信仰,不过是我们编造出来愚弄你们这些黎民百姓的罢了,还指望它真的能够救赎天下苍生吗?” 她摇着头笑了两声。 “不、不是这样!”曲水很是坚定,“陆先生不是这样说的,将军也不是这样说的,曲水的养父母更不是这样教曲水的!万物有灵,苍天有好生之德,将军平乱只为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用战争来换取更少的百姓受苦!所以将军是受百姓敬仰的,而你若是真的挑起战事,注定不会赢!” “不要再和我提你的将军大人!以我曲梦的心爱之人换天下的太平?曲水,我告诉你,就算是子羿与天下为敌,我也会站在她的身边,与整个天下为敌!在我眼里,她一人抵得过整个天下人的性命!”曲梦深深地看一眼曲水,一字一顿道,“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 说罢扬鞭远去,留曲水一人在侯府门外忧心忡忡地站着。 曲梦一路策马来到皇宫之内,好不容易才进了德文殿,见到了那位小皇帝。 姬颂见她来很是欢喜,让侍卫给她赐了座。 “见皇上一面可真不易啊!”曲梦摇头感叹,“层层关卡,知道的知道是我大週皇宫森严壁垒,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被幽禁在这深宫中了呢!” “曲爱卿,你既然已经看到了,想必也知道朕这次叫你回来是为何事?” “我要兵!”曲梦直言。 “兵……”姬颂犯了难色,“虎符在她手里,阴八师你能否侧反?” “皇上的心可真大啊,虎符都在一个外人手里?” 姬颂尴尬地低下头去:“曲爱卿进来的时候不都已经看见了嘛……你只说、只说朕需要怎么做吧。” “给我曲家封地。” “曲家不是有封地——” 曲梦无语,轻笑一声:“皇上啊,区区一个赵城怎能算得上封地,不过是先皇给我曲家的一个容身之所罢了!” “这样堂而皇之的给封地,朝臣们必然会反对,朕、朕极力争取阴八师的一部分兵权给你,你若是真能成气候,朕就算力排众议,也会给赵城当做封地送给你曲家,如何?”姬颂说着怕曲梦不应,又赶忙解释道,“现在她权倾朝野,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朕实在没法子……” “行,”曲梦意外地答应了,“我曲梦不过都是为私情,又不是为了抢皇上的天下。” 第160章 奔邑洛 “虽说她不可能登上龙位了,可她掌权是掌上瘾了!姜霂霖可只比朕长个八九岁,等她玩儿腻了朕也老了!这可是朕的江山啊,朕才是大週的皇上!” 看着姬颂暴跳如雷的样子,曲梦冷笑一声:“皇上这可真是被憋死了吧——” “所以你要管朕啊!若是你能把权柄夺回来,朕不仅给你封地,还会把姜霂霖现在的位子给你来坐!” “曲梦不要任何权位,曲梦只要阴地的那座王府。” 姬颂立即就应了曲梦:“好好好!给你给你!不过一座王府而已!朕现在就允了你!” 三日后。 魏楠与曲梦一同启程前往邑洛营建新都。朝中不少大臣前来相送。姜霂霖与魏柏皆未现身,倒是未担任何官职的曲水在大臣们都走后,在城外的路上等着曲梦一行人。 曲水只带了绿绒一人,站在他们必经的路口。烈日之下,婢女为她撑着伞,看来已经等了一些时候了。 曲梦骑在高头大马上没有下来,望着拦在路上的妹妹。 “你来做什么?” 曲水仰着头:“我来送送长姐,父亲与母亲都很担忧长姐。父亲要我把这两罐卤汁交给长姐,是吩咐小厨房做的长姐喜欢吃的味道,长姐路上吃。” 绿绒把怀中抱着的包袱交给曲梦身后随行的侍卫,退回了曲水的身边。曲梦看着那两罐卤汁,鼻子有些发酸,可她还是忍住了,依旧一双冰冷的眸子与曲水相对。 “好了,我带上了,你回吧。” “曲水望长姐早日建成新都,回凤黎与父亲母亲团聚。” 曲梦直直地看着曲水的眼睛,眼中几分深意:“长姐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定要将父亲与母亲照顾好了,只有我曲家在,才有你我姐妹二人在,才有情在,有家在!” 曲水镇定自若,回看了过去:“家中自有曲水照拂,长姐不必挂怀,曲水唯盼长姐为我大週尽心竭力营建新都,耀我曲家列祖列宗!” 即便是魏楠,也能看出二人眼中流露出的不仅仅是姐妹之情,更不止于难分难舍之情。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曲水走到道路的一侧,让开来。 “长姐,此去经年,万望珍重!” 话音落,尘飞扬,一路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曲水的鼻子忽然有些莫名的发酸。虽然她知道曲梦并非自己的亲人,她现在口口声声叫的父亲与母亲也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 或许是侯府的人都对她太好了,让她尝到了已经失去多年的亲情滋味,让她产生了幻觉,习惯了这份虚假的关系。 快马疾驰,魏楠偏过头去看着眼神空洞失神的曲梦,抿了抿唇。 “你与二夫人可真像!” “二夫人?”曲梦扭过头来迟疑了一下,看了眼魏楠的神色又反应过来,淡淡道,“哦,你说曲水?” 第219章 魏楠笑笑:“是,我们都这样叫,叫习惯了!虽说你们表现出来的性子一个柔,一个刚,可细细观察下来,其实你们两个的骨子里都有同一种特质。” 曲梦拧着眉头问魏楠:“什么?” 魏楠勾勾嘴角:“韧劲儿。” “是吗?”曲梦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是心里已经开始在对比自己与妹妹的性子。 “是啊!或许二夫人只是因为从小流离在外,成长的环境不同,才看似不同,若她从小就在曲府长大,想必与曲大人是一样的性子了!就你们姐妹二人方才对视的眼神,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这么像?”曲梦挑了挑眉,“那也不奇怪,同父同母嘛!” 魏楠见曲梦不太热络,也就没再说话。曲梦喜欢子羿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了,如今子羿不在了,曲梦心情不好,他是明白她的心情的。 过了一会儿,沉默的曲梦突然问他:“你方才之所以与我说那番话,是因为想让我对姜霂霖的印象好一些是吗?我听到一些传言,姜霂霖还没对外承认是女儿身的时候,魏将军曾经一度爱慕过她?” 魏楠先是一愣,随即大方承认:“姜柱国曾多次帮助过魏楠,久而久之,魏楠自然心生爱慕之情,不过当魏楠得知她是位女将军后,这没有一丝的感觉了。我想……我这种选择曲大人应该会懂,魏楠只喜欢男人,就像曲大人只喜欢女人一样。” 曲梦发出嗤的一声:“那倒是!” “不过你方才说错了,我说你们姐妹二人相像是真心话,魏楠从不擅长含沙射影,更不擅长通变达权,所言句句必是心口如一。” “那你为何选择了姜霂霖而不是子羿呢?” 魏楠一笑:“很简单啊,魏楠本就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人,并非是他们那几个玩伴当中的。” “也是……”曲梦脸上的冷漠消散了几分,“你和我倒是一样,我也不是他们那几个当中的,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不还是都掺和进来了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 魏楠倒是释然,全然没有曲梦脸上的悲怆:“生在权贵世家当中,自有天命。有所得必有所失。不过若是能在这得失之间找寻到天下大义与自己的本心,也就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了!” 曲梦讶然:“在得失之间还能找到本心么?” “曲大人难道没找到吗?子羿帝姬虽崩,可是她却将你推出了这场战争,看似是你失去了她,可何尝没有得到她对你的那份真情呢?”魏楠看着曲梦不解的神色,又继续道,“哦,虽然或许不是你期望中的那种感情,可友情也是一种难得的纯粹呢!” “这对于我曲梦来说,并非得到……”曲梦微微摇摇头,扭过头去。 眼前的大道上似乎出现了子羿昔日的笑脸,可她深知,她的马永远不会追到那个笑吟吟唤她“司寇大人”的女子了。 “人活一世,总要有取有舍。” 耳旁又传来魏楠的话,曲梦的眉眼间总是悲凉,这份悲凉是何时幽居在此处的,她已经无从得知。她只知道,这悲凉再也不会散去。 她跟着魏楠喃喃了一句:“人活一世总要有取有舍……我曲梦从一而终,从我经过朝雪阁遇上她的那天,我就已经舍下了全部,从前,往后,我心永不变,” 曲梦偏过头看着魏楠,郑重地说出每一个字:“这大抵就是我曲梦活这一世的意义。” 魏楠迎着骄阳温暖一笑:“也算难得。” “你竟这样认为?你和他们还真是不同!”曲梦甚为诧异。 “他们,有他们的抱负,魏楠,有魏楠的,谁都没错,只不过曲大人心中的所想,魏楠能够感受到几分而已。” 曲梦双目失神,怔怔道:“可惜了姜霂霖是个女儿身,误了你这样一个人……” “每个人都有她的归处,从前都是一场误会罢了。” “你既然不是为她卖命,”曲梦收回自己的目光,“此去邑洛营建新都就不是姜霂霖找你来监视我吧?” 魏楠爽朗地笑了两声:“曲大人,你把姜柱国也看得太狭隘了!是因为子羿帝姬吗?还是因为你在朝中为官多年,对人心宁肯诸多揣测也不愿意相信哪怕一次?” 曲梦没有作声,默认了魏楠的推测。 “姜柱国营建新的确是为了大週,不然她怎会同意这样一个利好大週的选址呢?你觉得子羿发兵是理所应当,为何就不能认为姜柱国攻城也是理所应当呢?人人都有她的不得已之处,可是在天下大义的面前,她能够顾全大局,她就是好的权臣!” “她果真没有密令吗?” 魏楠坦然地摇摇头。 “这不是我认识的姜霂霖!” “是她,姜柱国有这个本事,但是她可以选择用或是不用。” “呵——那她什么时候用呢?” 魏楠仰着头想了一想,良久转过头看着曲梦忽而一笑:“谁知道呢。” 送了曲梦离开,曲水回侯府回了母亲之后就急着回到了将军府。三日小别,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姜霂霖的伤势。回侯府不过是为了让曲家更相信她而已。如不是形势所逼,她是万万不想离开姜霂霖半步的。 恰巧府库派人送来了她前几日交代锻造的青铜双剑,估摸着卢月下了朝,曲水就带着这青铜双剑去了琼茗苑。 姜霂霖在承月阁待得实在无趣,想着是该卢月来看小姜宴的时候了。可是却不见她的人影。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欲让婢女去琼茗苑问问,出了偏殿又作罢。 第220章 面对卢月,她还是需要拿捏好分寸。若是自己的一些举止过了那个限度,令卢月生出一些误会,她对卢月的伤害就再难弥补了。 曲水呢?曲水也不见回来,按说曲梦与魏楠今日是要启程去邑洛了。曲水应该回来的,可到了这个点儿,还是无人来报。 姜霂霖在案几前来回踱步,不时地看看案几上的那些兵书图册,又暗自摇摇头。自打这次受伤以来,她莫名地变得懒散了不少。书读不下去,也不想总在榻上躺着。每日最能打发时间的时候,就是卢月下了朝来承月阁看小姜宴的时候。 看看外面大好的时光,可是自己只能憋在这院子里,连军营都去不得。姜霂霖想想就烦。 就在她暗自叹气的时候,终于算是瞅见了一个来找她的人。不过却说了一件令她心惊胆颤的事情。 齐晔来报,大夫人和二夫人打起来了! 第161章 砸李子 “齐晔,你是患上眼疾了么?” 姜霂霖站在琼茗苑的月亮门前,一脸黑线地望着院里的两个女子欢笑着练剑,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身后的齐晔甚为尴尬地向她解释:“将军、属下、属下……刚刚看到两位夫人拿着剑,就、就……属下生怕出个什么事,还您担心了!属下疏忽!” 姜霂霖抹了把额上跑出来的汗,无奈地摆摆手:“行了,你忙去吧。本将军去看看这两个女人在搞什么!大白天的,把本将军一个人丢在那里,她们两个在这儿倒是玩得挺尽兴!” 齐晔:“……” 卢月和曲水两个人还在专心于剑术之上,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姜霂霖的到来。姜霂霖就在那里站着百无聊赖地看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她确定,如果自己不吭声这一日怕是不会被这二人注意到的时候,这才被逼无奈开了口。 “咳咳……你们两个,这剑术也太差劲了吧!” “夫君!” “将军——” 二人同时回头,姜霂霖就站在他们的身后向她们看过来,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毫无疑问的鄙视。 姜霂霖走过来,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卢月赶忙教婢女给她沏了茶端了瓜果上来。 姜霂霖靠着椅背,抬眸看了曲水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曲水送过长姐之后就回来了。” 曲水没听出姜霂霖言语中的责怪,老老实实回来。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姜霂霖情绪上的变化连卢月都无法察觉出来。 “你长姐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长姐走了大概两个时辰了吧。”曲水想了一想回道。 “唔……”姜霂霖随意拿起一只果子,放在手里又没吃,“曲家可还好吗?” “一切如常,只是曲夫人很是思念女儿。” “那……东扬呢?” “东扬应该去大营里了吧。” “那……魏柏现在如何了?魏楠没说什么吧?” 卢月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两人一问一答,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是觉得今日的姜霂霖好像有些嘴碎,而且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也未多想,猜测许是姜霂霖在府里实在憋屈的缘故。 “魏柏——”曲水原本也是要正常回答的,可她看到姜霂霖眼神中越来越强烈的压迫,忽然就想到了什么,随即浅浅一笑,改口道,“曲水不知他们的状况如何,曲水只惦着将军的伤势就赶紧回来了。” 姜霂霖问了这么多,不过是心情不爽不好发作,又想挑她刺的! 惦着她的伤?姜霂霖咬了咬唇,用牙齿撕掉上面的一块死皮,惦着她的伤怎不去承月阁看看她去,回来也不传人去说一声,这也罢了,竟然在这里和卢月有说有笑的练剑! 如此想着,姜霂霖没好气地用力咬了一口果子,刀削般的下颌角张开回缩,随着口中发出的咔嚓一声,令面前的两个女子莫名地同时打了个冷颤。 姜霂霖就那么倚在椅背上,手肘撑在扶手上,头偏向一旁,不紧不慢地嚼着嘴里的果子。 卢月和曲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须臾,两人站成了木偶一样后,姜霂霖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三个字:“继续练。” 卢月张了张嘴,又见姜霂霖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明智地只说出一个字:“好。” 说罢又教起曲水剑术。两个时辰之前,她刚刚下朝回来,曲水已经在琼茗苑中等着她了。原本打算去看小姜宴的她也就没去承月阁去。 可是即便她的父亲曾是武将,她没少受过训,可毕竟她受母亲的熏陶更多一些。何况曲水竟要练习双剑,这放在营中也是极少有人练的。 曲水执意要学,她也知道曲水是为了姜霂霖,只能答应了下来。加之曲水也不笨,她教习起来不算困难。 可就在二人再次开始练习的时候,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姜霂霖手中的李子打了好几下。 旁人丢的也倒罢了,可是姜霂霖她不是一般人呐!她多年习武,就算是无意中打出去的东西都会让人遭殃,更不必说现在是故意的了! 这下苦了卢月和曲水两个,只要一个动作不到位,就被姜霂霖的李子砸中。 一盘李子很快就被姜霂霖砸没了,姜霂霖也不说,只用那双令人生畏的眼睛瞥一眼婢女,两个婢女就忙不迭地再端上一盘去。 “错了。” 第221章 一个李子砸到曲水的胳膊肘上,正中她的肘节麻筋。曲水吃痛,手中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缓了一缓,忍着痛再次捡起来。 “错了。” 卢月的脚踝处一个李子袭来,当即跌坐在地上。曲水扶着她站起来,二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继续练习。 “又错了!” 二人的额头上同时受到重重的一击。 “夫君——” “将军——” “咔嚓——”姜霂霖扬了扬手中的果子,“味道不错,你们两个继续啊——” 卢月和曲水咬着牙盯着姜霂霖看了半天,一脸的无奈,只得提起剑继续。 “如月,你剑出得太慢了!” “曲水,你的脚啊,脚是长在地上了吗?” …… 眼前两个女子纵然是十分认真地打练,姜霂霖也是扶额,一脸的不忍直视。她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又扶额摇头。 两个多时辰之后。 “将军,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 姜霂霖一个眼神,婢女向后退了一步,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他们的这位女将军也倒算了,就连那两位夫人也好像是着了魔一般倔得很,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用晚膳的意思。 烈日一直从头顶缓缓落下了天际,府中的灯盏陆陆续续点上,姜霂霖的脸上才终于见了一丝喜色。 卢月和曲水还没有停手,姜霂霖对身边的婢女招招手:“让厨娘准备去吧。” “将军,现在——吗?” 月儿高高挂,现在用晚膳…… “怎么?行军打仗的时候还计较什么时候吃饭吗?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婢女:“……” 两个婢女怎敢不从,小碎步跑着就出了院子。 姜霂霖站起身来,从身边的刀座上提起一把大刀,一个转身破开眼前二人的缠斗场面。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 曲水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像是断了一般,已经麻木地没有知觉。卢月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将剑插回落兵台上后,整个人都在打颤。 “明日?”姜霂霖挑眉看向自己的两位夫人。 二人异口同声:“继续!” 姜霂霖其实很想拍拍手以示赞赏的,可是鉴于她现在只有一条胳膊……姜霂霖勾勾嘴角:“去膳厅吧。” 这大半日的训练就算是结束了。本以为卢月和曲水被自己这么一折腾,第二日必然是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没想到两人却是像打了鸡血一般。卢月刚刚下朝,就与曲水又练了起来,还叫了婢女前来报给姜霂霖。 姜霂霖实则是有些不忍心的,卢月和曲水怎么说也是两个女子。与从小就在军营中度过的自己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可是再想想两个女子对自己的深情,怕是待她平乱的时候,还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上战场。如果现在多练练,对卢月和曲水也是有益处的。 如此想来,她便由着两人去了。姜霂霖还细心地教齐晔给备了两副鱼鳞甲,毕竟刀枪棍棒不长眼,伤到了谁她都会心疼。 有了这样的保障和她亲自上阵,接下去的几日里,姜霂霖开始变着法子训练自己的两位夫人。训练场地也从琼茗苑搬到了承月阁。 一时间,府上最热闹的事情就是看将军指导她的两位夫人练剑了。医师自然也在场,为的是看住忍不住想上去亲自教习的姜霂霖。 最惊喜的是小姜宴,虽只有一岁半,可是看到卢月与曲水练剑竟然乐呵呵地咧着小嘴笑。惹得姜霂霖慈母之心泛滥,抓着他的小手慢慢教他走路。 只是这小姜宴一直不让她抱,只让卢月和曲水两人抱。只要她一抱,就会哭个没完没了。姜霂霖也只敢蹲着身子带着小姜宴走几步了。 再有比小姜宴稍大一些的齐玄,也就是齐晔与婢女云珠的孩子,两个小人儿相伴着咿咿呀呀学语,步履蹒跚地走路。 承月阁就这样热闹了起来。 姜霂霖原本就有伤在身,前方平乱的小将军们来报,叛军已经被他们压制了大半,该抓的该杀的都按照她的军令传了下去。 主力早已经在那一场大战中被消灭,现在的局势就是收拾残局而已。虽然还是有些麻烦,不过十二名将总不是浪得虚名的。 慕辰、刘福荣、姜东扬和小武很是上心,替姜霂霖挡了诸多忧心的事情。姜霂霖也就在凤黎城中安心地养伤了。 姜易和他的夫人也会时不时地看看女儿的伤,顺便逗逗可爱的小姜宴。 承月阁依旧是兵器遍地,可是就是与从前不一样了。不再那样冰冷,不再那样孤寂,这一切都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这座府邸的主人。 第162章 叫爹爹 皇宫,德文殿。 侍卫刚刚踏进门来,姬颂就急着迎了上去:“怎么样?她怎么说的?有没有生气?可有冲你发火?” 侍卫半跪在前,向身后招了招手:“进来!” 姬颂惶恐,后退两步,不过进来的人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并非是他害怕的姜霂霖,而是两个侍卫,抬着一堆折子。 “启禀皇上,臣把您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带到了!姜柱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是不错,可是康内臣辅佐过先皇,是个十分知进退,明是非的人,留在皇上身边对皇上主持朝政多有助益!换内臣的事情要等过几年再说。不过——” 第222章 “不过什么?” “不过姜柱国把大部分的折子都让臣带了过来,说是皇上应该学着做一些事情了!” “她、她竟肯把处理政事的权利给朕?”姬颂实在难以置信。 “不过姜柱国说,批过的折子还是要她过目的,毕竟——” “朕就知道!”姬颂突然发了疯般扔掉手中折子,怒吼道,“她这不过是为了堵朕的口才做了这么一个事情!这是缓兵之计!她还是把朕当做一个小孩儿哄骗!她还以为朕是个十岁的小孩儿嘛!朕都要十四岁了!” “皇上,皇上——”康荣修急忙拽上姬颂的胳膊,极力让他镇定下来,“我们慢慢来,慢慢来。她好歹让您过目这些奏折了!咱见好就收吧,不要以卵击石——” 姬颂睁大眼睛,怒不可遏地甩开康荣修,指着自己道:“朕堂堂大週皇帝倒成了卵了?朕可是天子!” 康荣修在姬颂跟前跪下身来:“皇上,说不定不是您想的那样糟糕呢?说不定姜霂霖就是想看看您究竟有没有主持朝政的本事?” “她有那般好心?”姬颂紧皱双眉,一时半刻定是消不了胸中火气的。 康荣修爬着捡起地上的折子,颤颤巍巍递到姬颂手上:“皇上,咱还是得到了一些不是吗?咱慢慢来——” 姬颂瞥了眼康荣修手中的折子,紧攥的双拳慢慢松开,胸脯的呼吸渐渐平稳。 “这、这么多吗?” “姜柱国说还有一些她已经批过的,这半年以来的都在这里了。” “她批过的?半年以来的?此言何意?” 侍卫原话回应:“姜柱国说给您做个参照的样子。” “皇上,您看,臣就说吧,姜柱国不会这么绝情的!”康荣修喜极而泣,“她是真的为您想着呢!” 姬颂的眉头渐渐舒展,盯着面前跪着的侍卫问:“她真的这么说的?” “臣不敢撒谎!这可是欺君之罪!” “你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臣带的那些个人自然是被卡在了将军府外,那齐总管只准了臣一人进去,而且臣的刀也被卸掉了!不过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动作,臣进去之后,被带到了姜柱国所在的院子。人挺多的,姜柱国的两个夫人和她收的那个义子都在。” “在做什么?” “在——臣也不知在做什么,像在晒太阳,围着看那小孩儿走路——” 姬颂闻言张了张嘴,颇觉惊讶。按理来说,姜霂霖是闲不下来的人,即使是受了伤,也不会怠于练功的,怎得晒起太阳了? 康荣修看出了姬颂的疑问,站起身来欢喜道:“皇上,这人啊,成婚之后的性子就变了。这样说来,姜霂霖是在与她的两个夫人共享阖家之乐了!” 姬颂歪着头想了片刻后又问侍卫道:“你与她单独说的?” “臣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这是姜柱国交代的。” “她什么反应?”姬颂继续追问。 “姜柱国刚开始不作声,臣、臣还真是吓坏了!”这侍卫显然心有余悸,“过了好大一会儿,她便让齐总管带着府中几个下人把这堆折子抬了出来,然后就是对臣说了方才那番话。” “她什么表情?” “就是平常的那种表情,不怒不喜的,臣看不出来姜柱国的心思……不过、不过——”侍卫唯唯诺诺,生怕说错什么话。 “不过什么?快说!” “不过臣好像、好像是看到姜柱国笑了,”侍卫说罢又赶紧纠正,“好像!是好像!” 姬颂怎么也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去想了。反正姜霂霖是把这些交到他手里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看看现在的朝堂之上,究竟有一些什么事情。 说到姜霂霖,她这些日子是过得真的很舒心。没有姬颂猜得那么复杂。不过姬颂的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要他相信一个从来不苟言笑,嗜权如命的人,突然放了权给他,比相信姜霂霖是个女儿身还要难。 皇上下了旨,姜霂霖受伤期间不必上朝。至于这个旨意是否是皇上亲自下的,谁都不会太过于关心。反正姜霂霖自从受伤后,一直没去上朝。 不用批折子的这些日子里,她日日除了带娃就是教两个夫人练剑,伤口上的药从一日一换到了三日一换,再到后来的五日一换。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以独臂行事。 好在她生来就是个左撇子,做起事来还算顺当。 就这么过了二十日左右,宫里来了人。还是那日的那个侍卫,还是那堆折子。 齐晔抬出来一张巨大的案几,一堆折子堆在上面颇具规模。 姜霂霖看着那堆折子幽幽道:“皇上还挺有心的,我还没提醒他呢,他就派人送来了?” 侍卫半跪在那里低着头:“皇上知道柱国心系朝事,皇上自己也就见贤思齐,勤于朝事!皇上要臣传话,说这些都是他日夜不眠批过的!有一些已经在上朝时说过了,想必大夫人已经报给柱国了。” “皇上有心,是我大週之幸。” 姜霂霖淡淡一句,然后用她那仅剩的一只手翻开一本折子。又在侍卫无比惊讶的目光中,飞快地一本又一本扔了出去。 这速度,用一目十行来形容都觉不及! 就在翻过几本之后,两位夫人忽然上前,一个将那些折子摊开,一个将摊开的折子递到姜霂霖面前。 第223章 前后无缝对接,速度更是快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那侍卫眼巴巴地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愈发地生出酸意。他的眼球在卢月和曲水指尖转来转去,已经要飞了出来。直到齐晔干咳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急忙收回自己僭越的目光。 虽然不能看,不过齐晔可管不到他的心里去。这侍卫的心里一直还在埋怨上天的不公,自己怎么就遇不到这样好的娘子呢! 若是遇上这样的娘子,别说是一条手臂,两条都断了他也心甘情愿啊! 院子里只剩下姜霂霖翻阅折子的声音。 半个时辰之后,姜霂霖终于抬起头来。右手边的地上扔着一堆,她的手中握着挑出来的十几本递给齐晔,齐晔又交回到了侍卫手中。 “这些折子的处理方式不对,回了皇上,要他好好想想再送来!” “送来——”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学着姜霂霖喊了出来,将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一本正经的姜霂霖忽然就扬起了嘴角。 “来,姜宴,到这儿来!” 乳母抱着姜宴过来,曲水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姜霂霖起身,把自己的食指伸到小姜宴的手中。 “小宴尔,你说什么?” 小姜宴喃喃着:“送——” “送什么?” “送——”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惹得众人欢笑。 “柱国的孩子还真是可爱!” 侍卫不禁夸赞,眼中尽是艳羡之色。此时此刻,他眼前的姜霂霖与从前在军营中见到的叱咤风云的将军,全然不是一个样了。 “柱国可真有福气!” 姜霂霖抬眸瞥了他一眼:“本将军也这样觉得。” 不过一句话而已,却教那侍卫对姜霂霖的印象彻底颠覆。姜霂霖,姜大柱国,竟然在冲他笑!笑得很好看! “小宴尔,叫娘亲!听到没,叫娘亲——” “送——” 众人:“……” 姜霂霖还是耐着性子教姜宴:“叫娘亲!叫啊——” “娘——” 姜霂霖屏息凝视,等着姜宴把她教的那个词说全了。小姜宴确实说全了,不过却是把头转到曲水的那头说的。 姜霂霖没好气地嘟囔一句:“怎么只叫你和如月啊,这都一岁半了,还不叫本将军!” 众人哄笑。 侍卫甚为诧异,素日杀气腾腾的将军府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和谐了,那些下人从前可是大气也不敢出的啊! 姜霂霖又试了好几次,可是小姜宴不是不说话,就是对着曲水和卢月叫娘亲。 侍卫看在眼里,又见众人一派祥和,便壮着胆子谏言:“柱国,您不然换个叫法试试?” 姜霂霖不解:“换个叫法?” 侍卫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鼓起十二分的勇气道:“您不然试着教他叫……爹爹?” 姜霂霖的嘴角当下便抽了一抽。 “臣、臣唐突了!臣——” 话还没说完,姜霂霖真的就转过身去,抓着小姜宴的手试探着轻声道:“宴尔,叫爹爹!”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小姜宴竟然扭过头来,用那双纯净无邪的亮晶晶的双眸看着姜霂霖,奶声奶气蹦出两个字。 “爹——爹——” 姜霂霖瞬间原地石化! 第163章 姐妹花 “她还真的把这权交回来了?”姬颂满眼的不可思议,“这几本折子确有不妥之处,不过是朕故意批成这样的,没想到她还真的挑出来了!” “回皇上,姜柱国好像是真的变了!” “难不成真如康内官所言,她有了夫人与孩子,心也变得软了么?可是——”姬颂显然还是不满意,“朕要当个真真正正的皇帝!不止是批奏折!朕还要拿回虎符!” “这——”侍卫犹疑,“皇上,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着提两次,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虽说现在姜柱国确实有些放松,可是她——” 想到姜霂霖昔日的那张冷脸,侍卫的担忧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可是姬颂毕竟还是个孩子,年轻气盛,性急,根本就没有理会侍卫的提醒。 “她不是有意放权了吗?那朕主动要又有什么区别!明日早朝的时候,朕就提出来去视察禁军!看看她姜霂霖究竟是不是真的要放权,还是只是为了暂时堵着朕的嘴!” 接下去的几日里,奔向将军府的人就不少了。朝中不少大臣登门拜访,打着探病的名头,实是为了报给姜霂霖小皇帝的动向,也是为了进一步探探姜霂霖的反应。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朝臣们,姜霂霖靠在椅背上扶额哀叹。 “看来本将军就不是享清福的命啊——” 曲水站在她的身侧:“皇上这先是视察禁军,后又是去城外大营,现在又接连过问战况,要前方的军报日日报到德文殿去,是想架空将军吗?” 姜霂霖摇摇头:“架空他倒是不敢想,他只是在试探本将军的底线。看看本将军究竟能容忍他拿回多少权利。” “那将军是如何打算的?” 姜霂霖坐起身子,向几步之外的小姜宴招招手:“宴尔,来,到这儿来!” 小姜宴迈着小碎步急着走过去,快到姜霂霖跟前时险些摔倒,曲水眼疾手快扶了一下,小姜宴这才顺利到了姜霂霖的跟前。 姜霂霖抓着小姜宴的手,轻笑一声:“还没学会走就急着要跑啊?小宴尔,我们可要踏踏实实的走好每一步,打好地基,才能建的高啊!” 第224章 看似是在逗小姜宴,可是一旁的曲水已然明了。 “纵是我心中有什么想法,也要一步一步来,皇上年幼不经世事,可我作为大週柱国之首,不能不为大週的将来做好打算。倏然放手,偌大的一盘棋,他下不好的……” ———————————— 两年后。 “将军,魏将军回来了——” 齐晔兴奋着跑进院子来,话音未落,魏楠就已经紧跟着走了进来。见到正在院中纳凉的姜霂霖,恭敬地行了一礼。 “将军,兰成回来述职了!” 姜霂霖赶紧起身扶起他:“你终于回来了,坐,不必拘这些个礼。” 言辞间竟然显得格外柔情,魏楠顿觉浑身不适,他昔日看上的将军如今怎变得这般娘——娘—— 紧接着魏楠就意识到是自己的错,将军她原本就是女儿身啊! 可是—— 姜霂霖见魏楠呆呆地看着自己,很是疑惑:“兰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魏楠结结巴巴,“一别两年,将军、将军好似与从前不同了……” “有吗?”姜霂霖低头看看自己,“这条手臂不是在你走之前就断掉的吗?” “将军的嘴好像不一样了,”魏楠盯着姜霂霖的唇缓缓道,“会、会笑了。” 姜霂霖瞪了魏楠一眼:“难道本将军从前是个呆子吗?连笑都不会笑?” 魏楠想了想道:“从前将军的笑不似现在这般柔软。” “什么柔软不柔软的,来,赶紧坐吧!你可曾回家?涵煦可是一有不痛快就来将军府找本将军的麻烦!怪本将军不叫你回来!可是你也知道,回不回来可不是本将军说了算的!” “兰成已经回过府里了,信笺中也与他说清楚了,说——” “叔伯——” 一个可爱至极的声音。 魏楠俯身,这才注意到站在他脚边的一个小公子。那孩子正眨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这是——这是姜宴!”魏楠说着抱起这位小公子,“都这么大了!他可长得真快啊!” 说罢扭头看看姜霂霖:“将军,您现在可是躲在这将军府里享福喽!” 姜霂霖笑笑,让曲水把小姜宴抱走,拉着魏楠坐下。 “享什么福,我还有享福的时候吗?” 魏楠收起笑容,脸上隐隐担忧之色:“听涵煦说……这两年皇上不断地与将军有摩擦?近半年来愈发地厉害了?” “涵煦说的不假。皇上十五岁了,刚刚在二月份行了冠礼。是他主动向本将军提出来的。文王当年为早日执掌国政,十二岁便行了冠礼,皇上要在十五岁行冠礼,我也就并未阻拦。卜了一下,筮选了个吉日就为他加冠了。” 魏楠轻叹一声:“皇上这是昭告天下,他已经成年了,有足够的能力主持国政了。他这是向将军要权啊!” 姜霂霖手中捻着一只果子:“这大週的天子终归是他,本将军早晚是要还政于他的!只是现在东夷战乱未平,他毕竟没有太多的治国经验,现在放权还不是时候!” “可这天下,是将军打下来的天下啊!”魏楠听闻姜霂霖要还政于姬颂,甚是惋惜。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魏楠迟疑了一瞬,随即摇摇头笑了两声:“这两年,将军变了好多,”他说着抬头望望承月阁内,“二夫人也变了。” 姜霂霖一笑:“她当然变了!她现在可是与你有的一拼,不然待会儿你可以与她比上一比!” 魏楠不信:“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姜霂霖点点头又问:“邑洛那边怎么样?再给你一年的时间能否建成新都?” “可以,将军就放心吧。” “抓去的那些謪国旧族可还规矩?” “有曲梦的非常手段,很是规矩。” “曲梦——” “营建新都,她的功劳还是很大的!”魏楠打消姜霂霖的疑惑,“她曾经本就是监管刑狱的,那几十道酷刑用下来没人能扛得住。” “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让她继续待在邑洛。你仁慈,她手辣,你二人恩威并施,那些旧族就不会反。再加上阴八师的助力,才能让营建新都的事情顺利完成。” “皇上高兴的很。” 姜霂霖勾勾嘴角:“人之常情,情理之中。你这次回来待上一个月吧!” “不了,”魏楠拒绝了姜霂霖的好意,“在邑洛忙惯了,回来反而还有些不适了。倒不如早些回去督建新都,也算全了兰成这颗报国之心!” “好,那就让涵煦陪你去。” “将军,这——” “无妨,你们两个多久没见了!况且本将军又不是让他去无所事事的,是有任务交给他的!让他去陪着我的兄长再去相相宅!顺便和你待上一段时间。现在虽然战事频发,不过都是些残兵败将的小打小闹。又不必他亲自上阵!” 魏楠显然开心地很,可在姜霂霖的面前又需收敛着些。抿着唇笑着向姜霂霖道谢。 姜霂霖又给他吃了定心丸:“等新都建成,本将军会想个法子让你和涵煦全身而退,你们两个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必再在意这些世俗的东西了。” 魏楠微微蹙眉,眼中点点晶莹,有些哽咽道:“谢、谢将军……” “谢我作甚啊,你该谢的是涵煦。是他铁了心要护你一世周全,本将军只是被他的深情打动,帮了帮忙而已。”姜霂霖看着魏楠,“幸好,是两情相悦,而不是他孤零零的单相思。” 第225章 魏楠高兴之余,惦念起了姜霂霖:“只是兰成与弟弟一走,将军自己一个人在凤黎城,皇上现在步步紧逼——” “谁说本将军一个人的,”姜霂霖朝房间内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本将军可有位能干的夫人呢!” 魏楠愣了一下,随即赞叹道:“二夫人还真是天生聪慧,与曲梦简直一模一样!” 姜霂霖闻言却是不以为然:“曲水是曲水,曲梦是曲梦。她们怎能相同?” 她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只有她知道,曲水并非是曲家的人。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必然不会让她无端萌生其他与这件事情相悖的想法。 魏楠却道:“她们不是亲姐妹吗?不光长得像,性子也像!不仅深情,且还都要强呢!” 长、长的像……性子也像…… 曲梦爱子羿,而子羿爱曲水,子羿又一直在帮曲梦…… 子羿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那么一瞬她也搞不清楚这两个女子谁是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霂霖本没放心上的事情被魏楠这么一说,她忽然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个地方又一直没有被她发现。 “她、她们……真的有那么像吗?” “是啊!”魏楠确认,“将军,兰成知道你因为子羿的事情,对曲梦多有猜忌,可是她毕竟是二夫人的长姐,身体内流着相同的血,怎能不一样?” 第164章 平叛军1 凤黎城外,姬颂身披金色战甲,眼中是从不曾有过的亢奋。他的身后是两个师的兵力,身侧是敬侯曲湛与名将刘福荣。 经过半年来的周旋,他终于争到了这个机会。姜霂霖终于肯给他一些兵权。但前提是让他上阵杀敌,检验他带兵打仗的能力。 姜霂霖一个女人都能立下赫赫战功,他怎么就不能?姬颂对自己极为自信。他现在已经十五岁了,兵书也读了不少,那些东夷的叛乱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成气候的。 姜霂霖两年来一直没有上战场,如果他这一仗打赢了,那么姜霂霖无论如何都没借口再独掌大权。 凤黎两个师的兵浩浩荡荡离开京城,姬颂踏上了他即位以来第一次的征程。怀揣着平乱大志的他却没想到,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风云诡谲,只用他读了几年的兵书是无法赢得战争的。 而急于要做出些功绩的他,又坚决不去请教曲湛和刘福荣两个副将,一味对叛军长驱直入地猛打,致使两个师的兵力竟然到了最后只剩了不到两百个士兵! 战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凤黎的将军府,连带着还传来了一个噩耗。一并传到了将军府和侯府。 敬侯曲湛战死! 侯府一夜之间素帐长挂! 没等姜霂霖做出军事判断,就又有人来报,赵城的曲家嫡子率领重兵反了! 皇上出师不利,兵败而归,柱国大将军姜霂霖当日便封了整个皇城。半年来那些游移不定,且作观看的朝臣们再次凝聚在了姜霂霖这边。姬颂争到手的一些权力皆在一日之内被收回! 姜霂霖身披战甲手执长戟登进德文殿。 姬颂吓得往椅子旁退去。康荣修急忙护在他身前。 “姜柱国!皇上年幼!使不得,使不得啊!” 姜霂霖忍着怒气沉声道:“你让开!” 姬颂也来了脾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康荣修扒拉开:“你起开!朕倒要看看、看她姜霂霖要把朕怎么着!她、她还能吃了朕——” 说罢双手叉腰,壮着胆子挺着胸脯站在姜霂霖面前。 “你、你要干嘛?谁、谁准你提着兵器进、进来的?” “皇上很有脾气嘛!”姜霂霖冷哼一声。 姬颂嘴唇微动,说不出一个字来。紧接着就被姜霂霖的怒吼声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两个师!两个师给你做主力!你就给本将军带回来一百七十九人!皇上啊!一百七十九人!你让本将军如何对他们的父母双亲交代!如何对天下大週百姓交代!” 姬颂也委屈地哭出声来,大声道:“朕也想打赢啊!朕很用心很用心地打了!可朕哪里知道——” “你不知道?你作为主帅你不知道!” “朕真的用心打了!朕怎会故意输——” “赵城的兵力是不是你私下里默许的!” “赵城、赵城——”姬颂哆哆嗦嗦了半天,忽然哭着道,“就是朕许的怎么了!朕是天子,还做不了这个主吗?再说、再说了,赵城曲家不是你二夫人的母家吗?朕这么做,也是、也是为了你——” “好”自未出口,姜霂霖就伸手指着姬颂。姬颂哭地泣不成声,忍住了一声,第二声又忍不住。可姜霂霖终归只是指着他,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再没说任何话,转身愤怒地出了德文殿。 “她、她要干什么去!她不会——” 门外一个人进到殿来,竟是几月不见驻守邑洛的魏楠。 姬颂惊讶地看着他,已经忘了流泪。 “你——” “皇上,曲梦反了。” “她、她——”姬颂失色,眼珠没注意地转了几圈,勉强找了个替自己开脱的借口,“她反的是姜霂霖,不是我大週!” 魏楠皱着眉头失望道:“姜柱国不保,何以保大週啊!皇上,权在谁的手里都不如在姜柱国的手里,只有她会把权利都交还给您啊!” “才不是!”姬颂猛挥衣袖,大吼道,“她才不会把权利交给朕!她只会自己掌权!” 第226章 “这大半年的时间,难道您就没看出来吗?柱国已经在放权了,朝臣们的心都开始向您这头移了,您就看不出来吗?” “可她还不是说收就收回去了!” “您不知道为什么收回去了吗?” “朕、朕也想好好打啊——可是——”姬颂委屈地很,憋闷的很,可是朝臣们只看结果,谁在乎他是否用心! 魏楠叹着气摇了摇头:“皇上,臣同你说句实话吧,姜柱国已经准备在这次战役过后,把大部分的权利交还给您了,她派了两个善于打仗的助您,就是觉得两年多了,这些东夷叛军也被拖得差不多了,您此时上阵,胜算更大。她此时还政于您,也有利于您接掌国政!可是您——” 姬颂哑然。可是他非但没打胜仗,还私下给了赵城曲家犯上作乱的契机!使得原本已经不成气候的叛军局势一下子翻转,变得难打了! 亏他请教了太傅那么多问题,亏他看了那么多的兵书! 姬颂痛苦万分,悔不当初。见魏楠就要走,急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去?姜霂霖她是不是让你来幽禁朕的?” 魏楠推下去姬颂的手:“皇上,幽禁您还用柱国披上战甲吗?她是要为您上阵杀敌去!臣也要去了,曲梦借着监管那些謪国旧部的机会,策反了不少俘虏,邑洛动乱,就要建成的新都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战场!臣和胞弟魏柏要去平定战乱!” “那姜霂霖身边没有魏将军,你也走了,刘福荣又受着伤……还有……” 还有好多名将深陷战场,他能想到的大部分人都困在了战场上! 姬颂这才知道自己创了多么大的祸!可他的初衷不过是想和姜霂霖把权利要回来。而就在刚才,魏楠竟然告诉他,姜霂霖准备在战事之后把权利交还给他! 这是多么嘲讽的一件事! “将军……有她的两位夫人。皇上,您只有一个消息可以等到。要么就是柱国打了胜仗班师回朝,还您想要的权利,要么就是……她与夫人一同战死沙场,我大週……面临四分五裂崩塌之局面!” 魏楠说罢,不在耽搁,留下懊恼失神的姬颂一人,彻底瘫坐在地上的皇上。 凤黎城外,曲夫人哭喊着追上队伍。 “曲水!曲水——” 可曲水知道这不是她的母亲。虽然这妇人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还给了她一些曲家的势力。 眼下这情形,曲水终是没能将“母亲”二字叫出口。 曲夫人站在马下,哭着拽着她的胳膊:“曲水,母亲知道你今日的处境,可是那是你的弟弟和长姐!你若是与他们战场上相见,万不能手足相残!你们的父亲已经没了——” 她不忍再往下说,因为她的夫君曲湛,正是被赵城的叛军乱箭射杀。原本要射杀皇帝姬颂的箭全都射在了曲湛的身上! 这其中的种种误会和巧合,活生生令她的夫君死在了自家的兵的手里。 曲水自然心疼,可她终究与曲家毫无关系。 她握上曲夫人抓着她的手,轻声道:“他终是被叛军射杀的,您保重身子。” 曲夫人闻言,已经听出曲水的言下之意。叛军,无论谁是叛军,她曲水都不会手软。曲湛是大週的侯爵,她要为大週而战。 “可那是你的弟弟和长姐啊!曲水——” 曲水哽咽着艰难道:“您保重身子。” 一句话将曲夫人的念想彻底断送。曲夫人眼见保下曲梦和嫡子无望,立即拦着跪到姜霂霖的马前行了大礼。 “姜柱国,请你千万!千万为我曲家留个孩子!你要把曲水平安带回来!” 此言一出,一旁的曲水长睫微颤,曲夫人真的把她当做了曲家的女儿! “我会的。”姜霂霖淡淡两个字,却是中气十足。 曲夫人抹了把眼泪缓缓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眼曲水,让开大军前行的路。 这一战一打就是半年多,姜霂霖已经没有时间去怪罪姬颂暗地里给了赵城多少帮助,她唯有早日平息战乱,才能带着她的两位夫人早日回到凤黎,回到她们的将军府,看看那个咿呀学语的小姜宴。 昔日穿着绫罗绸缎,头戴珠玉金钗的两个女子,自从进了她的将军府,竟然比嫁给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哥们的日子要苦的多!穿得是沾了血渍的战袍,吃的是行军打仗三餐不等的粗粮,全然没了女人样子。 看着她们二人甘之如饴的样子,姜霂霖背着抹了好几次眼泪。那是她的夫人啊! “你们两个傻女人!” 姜霂霖踩着石头蹦跳着走到卢月和曲水的身边,递给她们每人一只水囊。 “接着!多喝水,看你们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曲水抬眸浅笑:“将军不也是傻女人吗?带着曲水与大夫人两只拖油瓶!” “谁敢说你们两个是拖油瓶,本将军就宰了他!也不看看你们两个杀了多少的叛军!若是把这个数告诉慕辰,他定会像疯了一样拼命!不然他会觉得他没面子待在十二名将的名单里的!” 第165章 平叛军2 卢月的脸上更是沾满了血和灰,混在一起就要看不清她的模样。她现在完全没有功夫去顾及自己的容貌,只一心跟在姜霂霖的身边奋力杀敌了。 “如月,你也是,多喝点儿。”姜霂霖看着卢月干裂的唇有些心疼,更觉愧疚。 “如月自从与夫君上了战场,仿佛距离家父更近了。”卢月微扬下巴,抬眸环视坐在身周休息的将士们。 第227章 这女子虽然与她有名无实,可自从嫁给她之后,从来都是唤她做夫君的。她知道,卢月是实实在在打心里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夫君。 姜霂霖的心莫名得被戳痛,沉默了片刻,低声喃喃一句:“他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感到欣慰。” 卢月深吸一口气,看看曲水,又看看姜霂霖,拎着水囊站起身来:“夫君与妹妹且歇息着,如月到那边看看去。” “嗯。” 姜霂霖的声音很柔软,目光一直追随着卢月的背影落到不远处的几个伤员身上。 曲水看在眼里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忽然试探着缓缓道:“将军,那些权贵老爷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若是——” 姜霂霖听到曲水对她说话,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收回目光落到她身上,一脸迷茫:“怎么了?你方才说什么?” 曲水抿抿嘴,小声吞吞吐吐道:“曲水是说……曲水能得到将军的垂爱已经三生有幸,若是将军心中有了别人,曲水、曲水也是开心、为将军开心的。” 有了别人?开心?什么意思? 姜霂霖微微蹙眉,盯着曲水的那张脸看了半天,良久才明白曲水说的是何意。她的脸色当下就变了,一股恼人的火气窜了上来。 她压着声音道:“曲水,你这是在说什么!” 曲水极为认真地解释:“大夫人进府已经三年多,她尚在闺阁之中时就痴情于将军,如此情深……还有,”曲水沉眸,缓缓道,“大夫人心胸开阔,聪慧明理,对曲水也极好……其实将军心里有她是吗?若是将军的心里有大夫人这样好的女子,曲水也很为将军高兴。” “大夫人有容人之量,曲水也不是那样善妒之人。” “多一人照顾将军,曲水也是乐意的。” 曲水小心翼翼地说着,可姜霂霖只盯着脚下的石头沉默不语。火气渐渐退去,头脑清晰过来,姜霂霖好像隐约明白过来一件事情。她的怒火压根儿就不是因为曲水说出这番话生出来的,而是因为曲水戳中了她心里藏着却怕被曲水发现的事情!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卢月有了更多的注意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而在她还没发现的时候,她最爱的女人却发现了这件事。她怎能容忍,曾经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引以为傲的自己,心上竟然再多出一个人来! 姜霂霖甚为恼火羞愧的事情,却是在曲水或是外人眼里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曲水见她不吭声,又道:“大夫人那么好,将军那么好,这样好的两个人被曲水遇到,曲水真的是得上天垂怜了——” 有哪个女子愿意另外的人来瓜分夫君对自己的爱呢?曲水此言不过是在为她着想,安慰她,打消她的顾虑罢了。 姜霂霖心知肚明:“我对她无意。” 曲水略略吃惊,长睫微动,眼神中有几分怀疑。 姜霂霖深情地望着她,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对她无意。” “将军——” 姜霂霖挪了几步凑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揣在自己怀里:“我姜霂霖有你,有姜宴,就足够了。人这一辈子不能太贪,有得必有失。你是我最不能放手的,若有一日你真的离开了我,我便什么都不想要了。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皆是因为你在,它们才变得有意义。” “曲水,答应我,我们一起走到白头好么?你,我,一同伴着小姜宴长大,我们两个老了就回齐国去,保家护国的事情就交给东扬和姜宴。你再也不必跟着我上战场出生入死,你依旧做回你的弱女子,只管我姜霂霖一日三餐即可。” 即便是洞察了这一切,还愿意为她这样说,向来说到做到的姜霂霖,就算是对卢月生出了一些情分,可说出这番话之后,就表明她不会再让那种感情继续在自己的心里滋长。 曲水眼前生出一层水雾,眼前的姜霂霖从一个变成了好几个,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正是情意绵绵之时,曲水想对姜霂霖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副将冲上来突然来报,叛军两个大帅率主力从侧后方攻上来了! 姜霂霖瞪着惊诧的双眼,难以置信道:“曲梦和曲焕同时攻上来了?他们在搞什么?这可是兵家大忌!难不成姬颂还给了旁的兵力?” “不然!”那副将摇摇头否认,“属下觉得他们是知道此战必败,索性来个破罐子破摔,能杀多少是多少!已经全然不顾战法和死活了!攻上来的那些个叛军都像死士疯了一样!” 姜霂霖无言以对:“只为了报仇么?” “属下推测是这样!” 姜霂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现杀意:“全军抵御!他们来送死,可别怪我姜霂霖要肃清战场!” 就像副将的战报那样,叛军的头领,曲梦与她的弟弟疯了一样往他们的驻扎地袭来。 “焕儿,你与我从侧方攻上去,让你的副将继续带主力攻!” “长姐,这样可是必死无疑的!” 曲梦却依旧单枪匹马,逼着弟弟随她一道去找寻姜霂霖的踪影。只是这个曲家唯一的男丁,并不知道自己的长姐竟然已经将他的生死置之度外! 此刻她的长姐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杀掉姜霂霖!只有姜霂霖死,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曲梦怒骂弟弟:“我曲家怎么会有你这么怕死的东西!纵是你二姐都给你强!她可就在你的对面杀你的人呢!你去还是不去!” 第228章 这种激将法也确实凑了效。曲焕立即跟了上来。他狠了狠心,咬着牙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跟你去!” 曲梦眼神狠厉,一心要身后的将士们为她殉葬。发起这场战乱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与姜霂霖同归于尽。 她策马疾驰,一路在混乱的战场之中找寻那个独臂的身影。 也倒不难。毕竟以一当十,威猛如虎的姜霂霖,手中长戟所过之处,皆现血溅三尺的一幕。 再看只有一条胳膊…… 嘴角斜着上扬,曲梦的马慢了下来,落在了曲焕的身后,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箭缓缓端起,开弓。 一双毒辣辣的眼睛仿佛盯上了自己。姜霂霖强烈的直觉也让她倏地向曲梦的方向转过头来。 只是,她看过来的时候,曲梦已经闪身一旁,出现在她视线里的只有曲焕一个人。 就在刹那间,两支箭同时射出,两个身影应声跌倒马下。 “夫君!” “将军——” 那支箭穿甲而过,一看便知是为射杀姜霂霖而制。卢月跪在地上,把姜霂霖抱在怀中急得大哭。血不停地从战甲中涌出,她的双手已经满是黏糊糊的血液。 她从未想过姜霂霖有被人射中的一天,在她的认知里,姜霂霖就是铁打的,不会死的将军。眼前的这种情形令她完全慌了。 将军身死,军心必乱! 越来越多的将士们朝这边看过来,卢月怀里的姜霂霖强撑着自己的那双眼,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卢月哭着大声道:“副将听令!率全军奋力抗敌!” “大夫人,这个节骨眼儿上将军不能出事啊!将军万一出事——” 这时,叛军的队伍里已经在此起彼伏的叫嚷起姜霂霖已被射杀的事情! “即便将军受伤,你们难道连区区几个叛军都收服不了吗——曲水!” 血溅了卢月一脸,一条胳膊落在她的脚边。副将浑身打着冷颤,惊吓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曲水咬牙忍着疼痛,飞速地给自己的断臂缠上布条,打了死结,令血液暂时不再喷涌。然后摘下姜霂霖的面甲和头盔戴在自己的头上。 半蹲在姜霂霖的身前,颤抖着伸出手摸上她的脸。 “愿风伴君啸此生,但凭断臂掩浊尘,今生君恩还不尽,且借红烛换兵符——” 曲水说罢,提起脚边的长戟,转身飞身上马,策马冲锋:“大週柱国将军姜霂霖在此!凡不归降者,即刻射杀!” 什么?姜霂霖竟没死?难道自己没射中吗?她明明射中了的!是箭的穿透力还不够?这可是特别针对姜霂霖的鱼鳞甲锻造的箭! 曲梦满眼惊讶地看着被她射中的那个身影重新出现在厮杀的战场之中。 手执长戟,身骑黑马,所向披靡,英勇无双。 想她赔上了自家的全部兵力,还有自己的胞弟,竟然还未将姜霂霖射杀。曲梦憋了一肚子的气,一路往那个她痛恨的人身边冲去。 挡开了一箭又一箭,曲水看了眼射向自己的箭,倏地往曲梦的方向看来。曲梦也敏锐地看到了她那条断臂,竟然有血渗出。 那不是姜霂霖! 那么左手使兵器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会用双剑的曲水!曲水杀了她的弟弟! 第166章 平叛军3 这一场梦做得好似有点久,从一阵嘈杂声渐渐到寂静无声。姜霂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了承月阁的榻上。她虚弱地发出一声动响,眼前便立即出现一个身影。 那张脸渐渐清晰,是卢月。 “我、我这是——” 不是在平乱吗?怎么回来了?好像……她看到了曲焕,然后……一箭射出,她中箭了……然后,几个人围着她,紧接着一片猩红,有人摘下她的面甲,取了她的长戟,飞身上了斩尘…… 姜霂霖一个激灵想要起身,可是却被胸口的伤扯痛跌回到榻上。 “曲水!曲水去哪儿了?她去哪儿了?” 卢月连忙制止住她,双眼红肿似是刚刚哭过。 “夫君,你受伤了!需要休息!不能动!” 姜霂霖勉强微抬起她的手,焦急而无力地追问:“她、她去哪儿了?她怎么不在?” “她、她——”卢月眼神闪烁。 这时姜霂霖听到一个声音,是她兄长的声音。姜霂霖偏过头去,房中站着姜亦寒,她的父亲与母亲也都在。齐晔,魏楠,魏柏……独独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 “曲水去歇息了,她在这里盯了好几个晚上,实在太累了,兄长便教她回去歇着了。” 听姜亦寒如此说,姜霂霖终于松了口气,回过头来问卢月:“我们——” 卢月抓着她的手,柔声道:“战乱平息了,夫君就放心吧。” 姜霂霖长舒一口气,安静地躺了下来。 静养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姜霂霖心急如焚,已经猜到了什么。刚刚砍掉手臂就上了战场,激烈的打斗会加速血液的流动,若不及时包扎,即便不被敌人射杀,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前几日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卢月还能劝着姜霂霖一些。好不容易撑到了第五日,她再也按不住姜霂霖。 “如月,你不要再骗我了!曲水在哪儿?她究竟在哪儿?我记着她砍了自己的手臂!我当时还醒着!我知道!我知道的!” 第229章 “夫君——” 卢月担忧地看着姜霂霖包扎着的胸口,生怕与她在拉扯之间扯开伤口,不敢上前再阻拦。可她又不能放任这样的姜霂霖出去,只能小心地上前劝说。 姜霂霖一把将卢月推开,冲出房间,奔向宜沁苑。空空荡荡,如她所料,根本没有曲水的身影。她绝望地跌坐到榻上,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齐晔带着人追过来的时候,姜霂霖正是这副颓然的样子。她低着头,泪水不断地滴到她眼前的那一小片地上。 齐晔也酸了鼻子:“将军,您的身子要紧啊!” “她、她——”她还是不愿轻易相信,那个笑颜往后变成了黑白的印象。 齐晔站在那里,低声道:“二夫人在最紧要的时候充当了您的影子,我们一举歼灭了叛军。大夫人护着您回来之后,几位将军带着部下仔细搜索了战场……没有发现二夫人的尸首,只发现了已经被射杀的曲焕。” 姜霂霖忽然抬起头来,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不过她暂时停止了流泪。 “曲、曲梦也不在其中吗?” 齐晔点点头:“二夫人和曲梦都不在。我们找了好几日了,在将军醒来之前一直在找,都没有见到她们俩的。将军不必太过担心,二夫人很可能还活着。那曲梦是二夫人的长姐,定不会伤害二夫人的。” 曲梦不会伤害曲水吗?姜霂霖抱有很大的质疑。那个疯女人和子羿一样狂妄,还不知要干出些什么事! “派人给我盯着侯府。” “属下已经命人去做了,可是属下觉得,曲梦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冒险回来的。” “搜查整个凤黎,城门禁严。” “将军,这——” “以抓捕叛军头子的名头。” “好,属下这就命人去做!将军,还有德文殿,魏将军派了人已经戒严了。” 姜霂霖没有表任何态度,向后一仰,缓缓躺在了曲水的榻上。齐晔见状,无声地退出了宜沁苑。 曲水,能否再撑一撑,撑到我找到你的时候。 ———————————— 姬週八年,邑洛新都建成,居九鼎,国之重器置于此。 十六岁的皇帝姬颂在大庙举行了朝会诸侯及贵族的大礼。翌日举行祭祀盛典,庆祝新都建成。 只是在他成功祭吿祖庙后,却只在邑洛住了个把月的时间,就意外地启程回了凤黎,之后命柱国大将军姜霂霖留守邑洛。 至此,大週分设东西两都。姜家制礼作乐,一统天下,合和四海,而致诸侯。 从邑洛回凤黎的路上,姬颂像只蔫了的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地坐在车撵之上。康荣修已经在半年前病死,姜霂霖就又给他挑了一个二十出头,叫做林小茂的内臣服侍他。 早前他就向姜霂霖提过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情,要姜霂霖给他换个内臣,现在倒是换了,可是姬颂压根儿就高兴不起来。 从前他换是为了试探姜霂霖的态度,现在康荣修真的死了,他身边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皇上,您渴了吗?”林小茂跟在车撵的一侧,抬头问姬颂。 “渴什么?”姬颂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朕都从新都被赶出来了!还有心情喝水么?” “陛下,您小点儿声——”林小茂急忙压着声音劝道,“魏柱国可在前面呢!” 姬颂抬眼扫了一眼前面身骑战马的魏柏,闷哼一声:“还不让朕说话了!天子居皇城,可姜霂霖说什么凤黎是我週人的根本,是大週的‘圣都’,要朕回凤黎城去住!可她兄长相宅的时候,已经昭告天下,邑洛才是天下之中,是最能承接天意之地!现在她姜家留在了邑洛是几个意思!” “陛下,您小点儿声,小点儿——” “皇上难道还没醒悟过来么?”前方传来魏柏的声音,“皇上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姜柱国可是费了一番心思要把皇上辅佐成可以接掌国政的天子,可是皇上自己非但不争气,还作成了现在这般局面——” 姬颂很不服气,扯着嗓门道:“她死了夫人还要赖朕不成!朕哪里会知道她要还政于朕!再说了,朕从小就是皇子中最聪慧的那个!凭什么让她把着大权却什么都不做!朕凭什么不与她争!” 魏柏嗤笑一声:“皇上啊,人很多时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聪明过了头,可就是半个傻子了!” 姬颂气极,抄起手中的水囊砸向魏柏的后脑勺,却被魏柏一抬手接住。 “如今天下是真正的太平了,皇上只剩坐享其成了。” “坐享其成?坐享其成个屁!” “皇、皇上——” 姬颂狠狠地瞪了一眼慌张的林小茂:“你给朕闭嘴!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轮得着你来管!” 林小茂嘴唇微动,却是没敢再说什么。 “这半年来,皇上可知道姜柱国是如何度过的吗?”魏柏的声音冷了不少。 “她都惊动了整个凤黎,朕想不知道也知道了!不是朕说,她这样搜下去,凤黎城百姓人心惶惶,怎会安居乐业?” “姜柱国已经足够隐忍了,她若不是顾及道皇上所言,整个天下怕是都不得安生。到时候天下人要骂的,要反的可是皇上。” “她造的孽,凭什么栽倒朕的头上!” “是谁演的这出戏,皇上真要把自己撇干净?” 第230章 姬颂冲魏柏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没有吭声。 “皇上,你要真是个聪明人,就收起你年轻气盛的嚣张气焰,沉下心来与姜柱国好好相处,这样做下去,有朝一日,若是二夫人找回来了,姜柱国定会将一个完整的江山,一个太平盛世,拱手交到皇上的手里。” “……” “真正聪明睿智的人,会伺机而动,而不是没事乱扑腾。扑腾来扑腾去就把自己给淹死了!” “哼——”姬颂哼了一声,无力道,“朕这算是被淹死了?那朕现在只能不动,就能再浮起来吗?” “且看着。” 姬颂总算是消停了一会儿,似是在思考魏柏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姜霂霖二夫人的事情……朕能帮上什么忙吗?” “皇上若是知道曲梦的行踪,可千万不要——” “朕怎会知道她的行踪!”姬颂急忙澄清,“她都反了朕了,朕还会留她么?朕又不傻!若是朕知道她在哪儿,肯定会告诉姜霂霖的!” “皇上圣明!” “那,朕传道圣旨吧,命各个诸侯国都在各自的城池设关卡如何?” “臣想,这件事姜柱国会有分寸的。” “朕现在也巴不得她早点找到她的夫人呢!这样就不这么和朕拧巴了!说到这大週的太平……朕还是很感激她的。她总归是功臣嘛……” 魏柏笑而不语。 姬颂看不到他的神色,在他身后自顾自地嘟囔:“这二夫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这该死的曲梦,朕都给了她想要的了,她还想干嘛!对啊!”姬颂一拍脑门,“朕把封地给她,她是不是就把二夫人还回来了!” “皇上,您还认为她要的是封地吗?封地不过是个幌子。曲梦要的是姜柱国死。” “那朕可就办不到了。我大週的江山可得有将军驻守。” “皇上终于醒悟了。” 第167章 偏执狂1 邑洛,圜土大牢,密道中。 “父亲死了,曲焕也死了,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我曲家的女儿,还是姜霂霖安排在曲家的一个奸细!意图毁掉我曲家!” 几根蜡烛闪着微弱的光,照在灰暗的墙壁上,映出一个黑色影子的轮廓。这影子的手中,提着一根倒钩铁鞭,从墙面上看来,更觉冰冷阴森。 曲梦,是那个昔日监管刑狱的女子。 她的对面,是姜霂霖日夜思念,寻了半年的心爱之人。 此刻曲水的脸被蓬草般的头发掩着,头低垂着,整个身子也向地上下滑。她之所以还能这样“站”在曲梦面前,只是因为她唯一剩下的那条手臂被铁链紧紧锁在身后的刑架上。双脚也被死死扣在其上。 曲梦没有让她死,曲梦救回了她。但这并非是因为曲梦想让她活,而是曲梦不想让她死得太快。 “你的血会一点一点流干,我会让你尝尝死的滋味有多么难受!” 曲梦慢慢走到曲水的面前,“刺啦——”一声,扯开曲水的衣衫,又扯下她的内衣。曲水的上半身就这么赤裸着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曲梦的眼神中有癫狂,有黑暗,有狠厉,比她面前衣不遮体,体无完肤的曲水更像是一头可怕的兽。 她的手缓缓抚上曲水的胸口,又缓缓移到曲水的腹部。 “这两道疤是为姜霂霖挨的?你就是用这两个窟窿和你这条断臂换来了她的爱吗?”曲梦说着凑到曲水的耳边,“要不要我帮帮你,让你这样衣不附体地出现在邑洛皇城的大道上?如此一来,她不就更会怜惜你吗?” “呕——”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曲水吐出一口鲜血。 曲梦的手按在她的腹部,唇瓣还抵在她的耳边:“这就撑不住了?听闻当年姜霂霖救你回去的时候,不就是这般模样吗?或许还没现在穿得多呢!你说,姜霂霖是不是就是看见了你的胴体,才带你回府的?” “呕——” “说啊——”曲梦的手带着铁钩子钻进曲水的腹部,猩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她紧咬着牙,恨恨地挤出一句话,“你说啊——曲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勾引子羿的——” “噗——” “你说!你说!你说啊!” 一桶凉水从头浇下,迫使晕厥的曲水再度醒过来。腹部一阵刺痛,是曲梦抹了把止血的草药在她流血的伤口上。 曲梦抓起她的头发,连同着她的那颗无力抬起来的头颅,睁着通红的双眼质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拦着姜霂霖?父亲,子羿,曲焕,你对姜霂霖这么重要,你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三个活下去!你为什么不拦着?为什么不拦着!” “因为我只为将军而活。”一声低沉的呢喃,“我不是曲家人……” 曲梦冷笑两声:“你终于承认了?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要替姜霂霖把曲家,把謪国彻底搞垮!可怜母亲与父亲,还把你当成了他们的亲生女儿,一直对你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一鞭甩出,曲水的皮肉像一条被刮去鱼鳞的死鱼一样,鞭子上的铁钩甩进她的肩甲,立时刮出一片森森白骨。紧接着才有血慢慢汇集到骨头之上,又结成血珠顺着她的肉体滑下。 曲水的脸比她的削骨还要苍白,嘴唇更是完全没有了血色。 “我、我无意要害谁……你的父亲是为大週而战,被你的兵误杀……曲、曲焕,他是被你、被你——” 第231章 “被我?”曲梦像个疯子一样大笑两声,“若是姜霂霖死了,父亲也算是死得值当!可是姜霂霖现在还没死!是你搅乱了我的阵脚!都是你!是你害的!是你让曲焕白白送死!” “既然你这么恨我……让、让我死吧。” “放心,我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死得彻彻底底,让姜霂霖找不到一个完整的你!你的皮、肉、骨头、血、哪怕是一个关节——”曲梦可怖的声音在阴暗的空间里回荡,“我都不会让她看到完整的。” 曲水已经抱了必死的心,此时的她也确实没有任何力气能够与曲梦说些什么。从曲梦的口中得知姜霂霖没死,这就够了。在她扮做姜霂霖冲锋陷阵时,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了。 “一个无权无势从最低贱的底层爬上来的奴仆,也妄想触碰我曲梦喜欢的人!我只要轻轻一脚就能把你踢回原点去!” “我会把你的皮全部剥下来,把你的骨头敲成一小节一小节的,亲手捧到姜霂霖面前,哈哈哈……”曲梦歪着头看着曲水的脸,“你说——姜霂霖会是什么反应?她会不会后悔杀了子羿?会不会后悔惹到我曲梦?” 曲水有气无力道:“她不会……她是大週的将军……” “若我当初就集结了大牢中关押的叛军,现在的柱国大将军还不一定是谁呢!” 曲梦对曲水的恨意又深了几分。都是曲水,是曲水搅乱了这一切。不然子羿就可以接受她,她就能够待在子羿的身边帮她,就能够与子羿一同坐拥这江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以她要姜霂霖像她失去爱人一样痛不欲生,要姜霂霖生不如死! 曲水强撑着抬起眼皮:“你、你还是回去吧……她会放过你……你、你母亲要她留一个曲、曲家……” 嘴角流出的血模糊了曲水的声音。 曲梦闻言,额头上青筋暴起,曲水所言可恨至极。她不知道为何父亲与母亲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这般疼爱!她恨,她气,她不服。她的母亲惊叹如此信任曲水,竟然还这般交代曲水。 “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妖言惑众的鬼话,骗得父亲与母亲的信任?嗯?” “我没有……” “没有?” 又是一个刀口,又是一把止血草。曲水即便是全身赤裸,也全然看不出一个人样。鲜血,草药,外翻的皮肉,污垢……混在一处,简直像个被下了蛊的没有人气的木偶。 “我、我放你一马,是为报曲夫人……之恩。” “你放我一马?真是可笑!我曲梦何须你来放!” 曲梦矢口否认,虽然她清楚地知道曲水在战场上与她撕斗之时,确实有那么一瞬的迟疑。正是那一瞬间的迟疑令她得逞。可是在她的心里,只把那个微小的动作当做曲水不敌她。 “你这般、这般对我……只是因为你,爱而不得……”曲水有气无力,她的躯体疼到极点,便好似不存在了,同曲梦说话的唯有她轻飘飘的灵魂而已。 这句话一针见血,曲梦癫狂的神色渐渐收了回去,一张脸越来越冷,如同从地狱之下爬上来的夜魔一般。 她不再逼问,不再动手,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被她刮得只剩半口气的女子。 “她,是我曲梦唯一爱过的女人,只要我曲梦在,她就不得娶,不得嫁,不得死——” “你、你……那个女婢……” 那个被扔出王府的女婢剥了皮抽了筋断了骨,若非耳上的一支玉坠,压根儿就不知她的身份。子羿之所以没有追查,定是知道幕后凶手是曲梦。 曲水已经没了知觉的身体仍是打了个冷颤。 曲梦的双眸沉寂在黑暗之中,脸上不见一丝人的情感,唇瓣微动:“她除了曲梦别无选择,凡是她爱的,爱她的,都该,下地狱。” 整个密道笼罩在无边的恐惧之下。 “我一直好奇你对姜霂霖爱为何是那种样子。在我曲梦看来,爱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两个人,谁插进来都该死!这样的感情才纯粹,才称得上爱她。” “你、你真可怕……” 烛火跳动了几下,映照在曲梦幽暗的瞳孔之中:“像你这样的人自然没有福气能够享受到这种感情带来的快感,所以你只配与她人共享一夫。而我于子羿之爱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 “曲梦,回头是岸。” “我就站在岸上啊,曲水,你才是置身于泥沼之中。” “曲梦……想想你的父亲与母亲……” “父亲?母亲?”曲梦冷笑两声,转过身去。 曲水这才看清在那个角落里,一个露出半截白骨的尸体,那官服……曲水的瞳孔瞬间放大,那个角落里,竟是已经死了大半年的敬侯曲湛!曲梦的父亲! 曲梦竟然就那么走过去,镇定自若地拖着那具尸体,一直拖到光亮一点的地方,距离曲水两步之外的地上。 曲水惊恐万分:“你、你……你刨了曲家的祖坟?” “这是我的父亲,我只要他在我的身边,怎么能让他到别处去呢?”曲梦的嘴角隐隐笑意,“所以曲水啊,我那弟弟被姜霂霖的人带走了,我要把姜霂霖杀了把他找回来,嘤嘤嘤……” “你疯了……” “我要把你扔到邑洛城门口,叫姜霂霖出来看看,看看你现在的丑样子她还能否接受?然后在她痛不欲生的时候杀了她!还要把曲焕的尸首抢出来,带着他和爹爹一同归阴。你说?怎么样?” 第232章 “恶魔……” “哈哈……”曲梦的笑声无比刺耳。 她走到曲水面前打开几个铁扣,曲水险些就要站不住。曲梦拽着她的那只独臂,将她拽了一节后扔到地上,又回头去拉曲湛的尸体。 曲水靠在墙上边看着曲梦的动向边慢慢向外移动。曲梦竟也意外地蹲了下来,没有马上折回。顺着她的方向,曲水扫了一眼地上,只一眼,她就知道为何曲梦愣在那里不动。 因为刑架下她流出的血,流到了曲湛的那节白骨旁。 她的血,渗进了曲湛的遗骨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血腥残忍哦,有点心理准备,, 第168章 偏执狂2 “将军,里面只有一具尸体,没有二夫人的踪迹!” 姜霂霖发疯似地推开侍卫,冲进那密道之中,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窜进她的肺里。 血腥、尸体、脚铐、铁索、燃尽的蜡烛。 两行清泪滚落出她的眼眶,姜霂霖颤颤巍巍蹲下身去,触摸地上已经干涸暗红的血渍。滚烫的泪水掉在那一片片猩红之上,溅湿她颤抖的手。 泪水模糊了她悲愤的双眼,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姜霂霖那刀削般的下颌骨愈发显得分明了。 慕辰追上来的时候,姜霂霖正一声不发的跪在那滩血泊里。她的脊背一动不动,像是……像是死了一样。 “将军——”他小声地试探着唤了一声,“将——” “啊!啊——” 歇斯底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喝。姜霂霖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颤抖着撑在那滩血中,缓缓站起身来。 紧咬着牙,发出一道冷的不能再冷的声音:“把她带过来。” 曲梦被侍卫从大牢的门口一路拖到密道之中。姜霂霖缓缓转过身来,一脸的死寂之色。 若是说曲梦是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那么此刻的姜霂霖简直就是冥王降世。 密道中,侍卫们举着的火把映着她那张冷酷的面颊,时而红,时而黑,或暗或明地摇曳着,虚幻至极,却更令人生怖。 “她在哪儿?” “哈哈……”曲梦瘫坐在地上发出一阵邪魅的笑声,然后抬起头凄凄哀哀地看着姜霂霖,“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我若不是出去找她,你又如何能知道我在这儿呢?” “这血,是她的?” 曲梦扬着嘴角:“不然呢?” 姜霂霖一个健步冲上前去,用了十分的力道钳住曲梦的脖子,剩下最后的两分,她是看在查出曲水下落的份儿上,忍了回去。 “你如何能对你的弟弟和妹妹痛下杀手!”姜霂霖直勾勾地盯着曲梦的眼睛。 “咳咳……咳……姜、姜霂霖……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咳咳……”曲梦的双手紧抓姜霂霖钳着她脖子的手,“她明明是我的亲妹妹……是你、是你偷走她……又骗她……她连自己的身世都……都不知道……你利用……” “痛下杀手的是你!利用这一切的也是你!你把你的亲弟弟当做掩人耳目的靶子来偷袭我!你给你最爱的女人下了百虫蚀骨蛊,驱使她杀了自己心爱的婢女!你不顾你父亲的死活,只为追杀大週皇帝!现在,你又把七十二道刑罚加诸在你亲妹妹的身上!” 姜霂霖掐着曲梦的脖子,发指眦裂。 “不是你把她,送到……我、咳咳……身边吗?不是你的计……计策吗?”曲梦抽搐着,同样恶狠狠地瞪着姜霂霖。 姜霂霖的薄唇微颤,泪水滑过她的嘴角。 “我、我若是早些知道她是曲家的女儿……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跟着我打这次血仗,不会让她与你和曲焕见面,”姜霂霖泣不成声,“我若是早些知道你如此心狠手辣,就不会让她与你往来!不会让她回到曲家!” 曲梦憋了一肚子的气质问姜霂霖:“难道不是你,种下的恶果吗?” “若我早知道她是曲家的女儿,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留她在我的身边——” 她姜霂霖聪明一世,没想到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而算计她的那个人,她如何都想不到竟是她从未在意过的人。也可以说,那人是她信任的人,她压根儿就不会把那人算进来。 三个月前,魏府。 “将军,你的伤势如何了?有什么事就让东扬过来传一声,你怎么亲自来了?” “魏柏,我今日来是找你的父亲。” “父亲?父亲他——” 魏柏回头看了一看父亲的房间,魏灏景刚刚才在醉鸢楼喝过酒,喝的酩酊大醉,现下正在屋里睡着呢。 “不然——” “你不必管了,我在他的屋里等他醒来。” “如果不是什么急事,涵煦待会儿——” “你去忙。” 姜霂霖的脸色很冷。姜霂霖从未这样过,即便是对别人冷着脸,也从未对他冷过脸。魏柏心下生疑,可是姜霂霖明显不想与他说什么。他只得由了姜霂霖去。 “若是将军有什么事就唤涵煦,涵煦今日就在府中。” “嗯。” 姜霂霖嗯了一声,就向魏灏景的房间走去。 进到房间,就是满屋的酒气。姜霂霖扫了一眼榻上打鼾的魏灏景,静静地坐了下来。 一炷香之后。 “魏大人,酒醒的差不多了吧?” 魏灏景背对她躺着,双眼清明地盯着眼前的床幔。 第233章 “我方才去了一趟曲家,曲夫人说了一些事情,”姜霂霖顿了一顿,“她与曲湛悄悄给曲水滴血验亲的事情。” 躺在榻上的魏灏景姿势未变,依旧没吭声。 姜霂霖和他都知道,这屋里没有糊涂的人,也没有睡着的人。 “本将军记着这块玉是你派人送到营地去的,你向本将军谏言,可以找个女子来牵制曲乐瑶。本将军踏马而过的街道,从来都无人敢挡道。就在平乱回来的那日,偏偏就遇到了曲水卖身葬父。” “确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完全失忆的曲水更是打消了我所有的顾虑……东扬说,他是家中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男丁,如果本将军没有猜错,是因为他不知道曲水是被送进他们家的,这才得以保下性命。” “曲水卖身葬父,是因为一个路人的指点,若非东扬记忆过人,从画像中挑出那个魏府已经被灭口的下人,本将军还真不敢相信……这些竟然是一个成日里醉的不像样子的酒鬼所为。” 魏灏景手指微动。 姜霂霖轻哼一声,幽幽道:“魏大人,你认识一个叫图灵的男子吗?” 榻上传来一声轻叹,魏灏景慢慢坐起身来下了榻:“姜柱国风华正茂,后生可畏,为何要执着于旁人的陈年旧事呢——” 姜霂霖扭过头来,偏着头看他:“若非寻她不到,本将军也没工夫扯出魏府的秘辛。” “图灵……”魏灏景喃喃了一句,这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语中的名字,这个折磨他二十多年的名字,令他惊醒无数次的少年…… 二十三年前的他,一如现在敢爱敢恨,敢闯敢拼的魏柏。虽只是军中一名小将,可却深得姜易的信赖。成日里风风火火地跟在姜易身后做他的热血少年,也顺便虏获了好些个佳人的倾心。 可那时的他压根儿不会考虑这些,他只想着上阵杀敌,永固山河。直到一个少年的出现,那就是图灵。 唇红齿白,笑语嫣然,像一束温煦的光照进他的心里。从见到图灵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那些佳人不闻不问,因为他一直等着的佳人,是眼前这个少年。 他爱上了一名男子。 之后,战场上的他变得更加勇猛。只因为多受一次伤,他就能够多见一次图灵。 图灵的父亲常随姜易身边,是军中大帅们的医师,顾不上的那些个小将们,就交给了他的儿子图灵去救治。 “你别走——” 大帐中,他还记得自己鼓起多大的勇气拽上图灵的手。图灵那般聪慧之人想必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令他意外地是这少年没有躲避,就那么回过头来冲他浅浅一笑。 像是久别重逢,像是终于等到他的呼唤。 臂上的伤也不疼了,一切发生的那么顺其自然,那么理所应当。 魏灏景知道,这件事情姜霂霖定是从她父亲姜易的口中探出。他昔日跟在姜易身后,如何能逃得过姜易那双锐利的眼睛呢。不止是姜易,就连他的父母都知道了这件事。 遇上了对的人,却无法把握这段真情。 他的父母为了门楣荣耀,给他高攀了一门亲事,就是他现在的正室夫人。他百般抗拒,百般吵闹,最后无奈妥协于父亲架在图灵脖子上的匕首。 可即便他同意了这门亲事,也未能挽救图灵的命运。他的图灵,他深爱的那个少年,在他洞房花烛的那个晚上,依旧被人灌了毒酒。是因为他拒绝与榻上的女子圆房。 他发了疯一样扯开准夫人的婚服,发了疯一样地压在她的身上,发了疯一样的侵入…… 毒酒穿肠而过,蚀心之痛! 他生命里的那束光渐渐黯淡,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这无尽的黑暗中,还藏了太多的肮脏。外面举案齐眉的夫妻实为形同陌路。 图灵不在,他成了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成日以酒消愁。老天依旧没能让他如愿。他没死在酒坛中,反是倒在了醉鸢楼一个女侍的身上。 酒色之间,唤着图灵的名字,模糊了女侍的笑颜。 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侍,他爱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为他疗伤的少年。可是最起码,这个女侍与他府中的夫人不一样,她不是造成图灵身死的人。 “图灵是因我而死,百般恨,千般恨,皆是恨我自己当初官微言轻,与她娘家无力抗争!” 即便是现在说出这句话时,魏灏景的言辞中也能听出满满的恨意。 “我本以为我魏灏景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想到——” “没想到你发现你的两个儿子承了你的血脉,竟然与你对图灵的感情一样。”姜霂霖接了下去。 魏灏景肯定:“是。我就想着一定要护着他们两个,不能让他们重蹈覆辙。” “所以,你要权位,要护着他们,要有足够的能力去推掉那些看上魏柏或是魏楠的高官权贵。” 第169章 偏执狂3 “你让魏柏暗中依附于我,利用我铲除所有对魏府不利的人。又败坏自己的名声,令人为你这个酒鬼岳丈头疼,”姜霂霖冷哼一声,“于大人说的没错,真正嗜酒如命的人,又怎会在两朝皇帝当政的朝堂上皆平步青云,一路飞升,你既要权位又自毁清誉,皆是为了保护魏柏和魏楠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了祭奠你的图灵。” “图灵是我一生所爱。” 姜霂霖眉头微蹙,言辞间隐隐怒意:“可是魏大人魏将军,你不知道曲水对我的意义,于图灵对你的意义,有过之而无不及吗?你为何要让她回到曲家?为何要设计她卷入这场风暴中来!即便你要将挡着你升官路的曲湛拉下来,也不必走这么一招棋啊!” 第234章 “因为她是那个贱妇的孩子!” “什么?” 魏灏景怒火中烧,对姜霂霖一字一顿道:“因为现在的曲水并非是曲湛和莫冰清的走丢的那个女儿,而是曲湛和我府上那个贱妇生的孩子!” 姜霂霖闻言瞠目结舌:“是、是曲湛和你的、你的夫人——” 魏灏景咬着牙,双手紧握成拳:“即使是曲乐瑶倒下,曲家依旧家大业大,我魏灏景与那贱妇虽素来没有半点夫妻情分,可也不允许她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所以他曲家必须绝后,必须彻底没了袭爵的可能!” “曲湛可知道这件事?” “他到死也不知道,真正的曲水早就已经死了,而他悄悄滴血验亲的这个曲水,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从前他官高压人,给我魏灏景没少使绊子。那我魏灏景就让他尝尝两女相斗,家宅不宁,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的滋味!” “现在你是得逞了,魏柏一路坐上了大週的柱国大将军之位,魏府也轻易能够拒绝那些上门的媒婆,魏府的家丑也无人再知。魏柏和魏楠圆了你与图灵不能厮守终生的梦。” 魏灏景呼出一口浊气:“多谢姜柱国一路扶持。” 这句话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此刻,他好像看到了图灵就站在他的身边,冲他绽放出昔日的笑颜。他们好像又重新在一起了。 “霂霖,一切都是我魏灏景做的,与魏柏和魏楠无关。我魏灏景即便是绝后,也要护着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 “你是你,魏柏是魏柏。本将军一直都把魏柏当做自己的弟弟看。” 魏灏景缓缓走到窗前,抬起头眯起眼睛,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是他长久以来未享受过的舒适。 “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霂霖啊,终是叔父对你不住,这是我写给魏柏的一封家信,你转交给他。另外你父亲那里也帮我道个谢,多谢他从前为我与图灵所做的周旋。” 姜霂霖接过魏灏景手中的信,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姜霂霖走出了他的房间。 “霂霖,曲湛是曲湛,曲水是曲水,叔父愿你早日把她找回来……若、若她还活着的话。” 姜霂霖离开魏府的当天深夜,传来魏灏景自绝的消息。魏柏和魏楠没有惊慌,没有大哭,事无巨细处理了父亲的后事。 “父亲走得时候很安详,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一样,他是去见他的所爱了,去见那个叫图灵的少年了,”魏柏如是说,“涵煦也才知道,为何第一次偷偷溜进姜府见到嫂嫂的时候,会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原来她——竟是涵煦同母异父的妹妹。” “将军,涵煦还是要替家父对你说声对不起。若是找到妹妹,涵煦会和她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不会让她对将军误会分毫。告诉她将军什么都不知情。” “找到她……去何处找呢?我都快把整个天下翻个底朝天了……” 是啊,她把整个天下都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想到曲梦待惯的大牢之内。自她平乱之后,大週天下太平,刑措不用,大牢几近荒废,犯人都没几个,更不必说是巡卫了。 若非曲梦从密道跑出来追寻曲水,惊动了看守侍卫,她还是未能得知曲梦的藏身之处。 可是现在,找到了又如何?眼前触目惊心的铁鞭与血迹,就像是刀割在她心上一样。 姜霂霖钳在曲梦脖子上的手未有一丝松动。曲梦的七窍已经有轻微的血丝渗出。 “她究竟在哪儿?”姜霂霖明知不可能得到答案,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问。 “原本想……想用她刺激你,让你疯掉……若我知道她真是我曲家的女儿,我、我定会当下就杀了她……把她留在曲家人的身边……呵呵……”曲梦有气无力的回道。 “你这个疯子!” 姜霂霖钳着曲梦的脖子缓缓站起身来。手上满是曲梦七窍流出的血。此刻的曲梦,整张脸已经扭曲地不成样子。除了红色的血,就是那张惨白的脸。 姜霂霖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掐住了她颈部的所有死穴,令她七窍流血,断气而亡。当姜霂霖松开手的时候,她就像一页纸一样,轻飘飘落到地上,落到她父亲的尸体旁边。 “将军——”慕辰极为担忧,又不敢上前。 曲梦一死,姜霂霖仿佛也被抽干了精气一样,浑身无力到随时会倒在地上。 她勉强能够回应慕辰的话:“全城搜查,她受这么重的伤,定然走不远。万、万不能让她……要快。” “慕辰即刻去搜查!那这里——”脚下的一切惨不忍睹,令他不忍直视。 “曲湛送回侯府。” “曲梦、曲梦——” “待在这儿吧。” “好,属下这就照办!你们俩个,扶将军回去歇着!” “不必,我去找她。” 姜霂霖此刻的状态不会晕过去就已经万幸了,还如何能够出去奔波!可是她不会听慕辰的话,一如当初她放弃近在眼前的龙位那样,不容任何人阻拦。 姬週九年年关之后,邑洛新都整整搜捕了一个月。所有残臂断肢的年轻女子都被送进了柱国府,好吃好喝的待着。所有人都知道了柱国大将军姜霂霖找自己的二夫人找疯了。 昔日那个神采飞扬,迷倒万千女子的柱国女将军,如今变成了一个独臂的巡城侍卫。邑洛各处张贴着她那位二夫人的画像。这位女将军骑着她的那匹名叫斩尘的战马,日日在城中游荡。 第235章 一个月,两个月…… 寻人无果。 这位战无不胜的柱国女将军竟然在邑洛的主街口,在所有百姓的面前跪下了。 “我大週的黎民百姓,若遇吾之爱妻,万望报于柱国府。霂霖将感激不尽!” 声音喑哑沧桑,了无生气。卑微到尘土的乞求之色。与那个叱咤沙场的将军判若两人。 一时间,大週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姜霂霖的传闻。将军寻妻的故事甚至被编成了戏本子,惹人艳羡又心酸的唱腔中,场场座无虚席。 卿知否,愿以兵符换红烛。 卿知否,岁岁年年愁肠度。 卿知否,伴月奔走无暂歇。 卿知否,饮尽风霜不堪言。 年少淡淡的轻狂,化作经年风与霜。 “将军,歇歇脚吧,我们已经奔波了半个月之久,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您旧伤复发,身子如何受得了!” 昔日与姜霂霖一同征战沙场的斩尘都累垮了,卧在地上不肯起来。 “姐夫,您就歇一歇吧!”连姜东扬都看不下去了,眼中噙着泪出言相劝。 姜霂霖嘴唇干裂,嗓音沙哑:“你们在这儿歇着,我四处走走。” “将军——” 姜霂霖有气无力地冲侍卫压了压手:“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用走的,又走不了多远。” 只要走起来,她的心才会踏实一些。 只身一人转了半个时辰左右,姜霂霖一个趔趄瘫坐到地上。 “曲水,哪怕你是真的死了,也要留给我一个尸首才好啊,你受那么重的伤,能去哪儿呢?我都快把整个天下翻个底朝天了,还是不见你的踪迹。可大週万民需要休养生息,我只能率一小只队伍出城。” “曲水……” 姜霂霖仰着头,双目失神地望向天上的惨淡的日光。日光晃了那么两下子,姜霂霖缓缓收回目光,忽然见不远处的山顶仿佛有一座寺庙。 这无名寺庙不知是何人修葺,竟然长阶无数。姜霂霖爬到庙门之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拖着沉重的双腿跨进庙门,虔诚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我姜家乃卜筮大家,承天神之意昭德天下。霂霖今日行至于此,以一颗赤诚之心祈天神保佑霂霖之妻。若她还在阳世,愿天神佑她平安归来,若她已如他界,愿天神赐霂霖指引,随她再结来世情缘。” “咳——” “谁?” 这声音分明是人的声音。姜霂霖慌忙四下张望,昏暗的角落里一个身穿法衣的身影慢慢走出来。 褪去了婴儿肥,眼中没了从前的那份热切。淡然,从容,一尘不染,遗世独立。 姜霂霖愣了半天,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 “若、若儿——” “贵主,贫道道号太虚。” “贵主?贫、贫道——” 第170章 遇故人 “太、太虚……道人。” 姜霂霖痴痴地打量着眼前的“姬妍若”,大週先皇昔日最宠爱的小公主。一别四年光阴,她们再相见时已是物是人非。 姬妍若清瘦了不少,没了那些脂粉与华贵首饰的映衬,更像是一个初入人世的少女。她的眼神不卑不亢,不嗔不怒,依旧保有天真与善良,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超脱世俗的淡然。 姜霂霖知道现在的姬妍若已经不需要她的那句“对不起”,不需要任何她抱歉的言语。姬妍若生来就是要入道门的处子。在这七情六欲的人世间,唯有道门中是她最好的归处。 “贵主——” 姬妍若把手中的素碗向姜霂霖的眼前推了推,这碗清水她已经端举了好久。 姜霂霖终于收回目光,颤巍巍接过来饮了几口,递回到姬妍若手中。 “霂霖无意冒犯,只是听红尘旧人说起过,太虚道人在昭慈寺修行,不想会在这偏远的无名道观之中相遇。” “这道观是清净的妙境所在。修道之人,天地归心。” 姜霂霖愣了一下,随即自嘲一句:“是霂霖短浅了,像太虚道人这般超脱红尘之人,怎会在意身处何地。” 姬妍若微微勾了勾嘴角,言辞间隐隐悲悯:“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寂静的道观中,姬妍若的声音如普世之光,落在姜霂霖的身上。她的一字一句都安抚着姜霂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和她疲乏到极致的肉身。 好似过了几万年的时间,周围的一切都静止,眼前重演她一生的足迹。 从她出生,披战甲,入营帐,上战场,封将军,娶妻妾,攻皇城,平战乱,掌天下。这一路走来,得失参半,喜忧并存。 沉吟了许久,姜霂霖倏然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了。 “太虚道人保重,霂霖告辞。” 出了道观,姜霂霖在门前站定,抬头望望外头的日光,长吸一口气离去。 一个头也不回的离开,一个淡然望着背影相送。姜霂霖是姬妍若此生的劫,往事皆成前世缘,姬妍若早已看淡。 姜霂霖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姬妍若这才回过身来,回到她方才那个昏暗的角落里,点亮了一支蜡烛。 蜷缩在光线里的身影发出一声虚弱的喘息。 “若儿,谢谢你。” 分明是曲水的声音,却是看不出她原先的半分模样。 第236章 整张脸长满了丑陋的血痂,脖颈上,身体上,没一块完好的皮肤。曲梦在她身上抹上的那些草药,甚至有一些已经与那血痂长在了一起,融进了她原本白皙无瑕的皮肤,变成了生在她肉里的杂草。 “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其实她不一定会在意你的容貌。” 现在的这张脸是曲水不想见姜霂霖的一个缘由,还有一个缘由,她不曾告诉过姬妍若。那就是她离开密道时看到的最后一幕。 自己竟然真的是曲家的女儿!难怪曲夫人对她那般好,让她看不出一丁点的虚假情意。可是如果姜霂霖真的指把她当做棋子,又为何要对她那般好? 离开邑洛之后,姜霂霖的好与姜霂霖对她一路的栽培,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争斗,至今没有斗出个胜负。 姜霂霖此人机诡无双,为了瓦解曲家的势力不惜与她做场戏也是极有可能的。 曲水有多爱姜霂霖,现在就有多纠结。她从一个一字不识的卑微女子,努力成长到了配得上大将军的夫人,背地里的付出无人能想象的到。 自然,这些话她不会对姬妍若道明。 她气若游丝:“我如今见她,不知她还会做出些什么傻事来。曲家尤在,我不想教她难做。” “可是你伤成这样,若是得不到医治——” “不用担心,我死不了……曲梦的每一刀都扎在不紧要的地方,她不会让我那么轻易的死去,她只想折磨我罢了……现下已经止住了血,没事的。” “你这身上的疤痕,怕是再难消除了。” 曲水费劲地扯了扯嘴角:“你不是说她不会在意我的容颜吗?” 是啊,姜霂霖是不会在意。可是如今的她何止是被毁了容貌,还残了胳膊瘸了腿,身上未愈合的伤口泛起粉红色的嫩肉,就算是扔到街口,连狗都会嫌弃的跑开去。 姜霂霖她可是堂堂柱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怎会把这样一个废人当做自己的二夫人,她的颜面何存。 “原本就是曲梦和我之间的事情,她那样好强的人……罢了。”曲水蜷在那里一动不动。 姬妍若叹声道:“她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她为了找你可是给全天下的人都下跪了。” 曲水心里一震,但很快就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你有何打算?等伤好了就回去吧。你也见到了,她找你都找疯了。” 姬妍若虽这样说,可她也并不知道曲水这全身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或许,她看着曲水那条断臂……一辈子也好不了了吧。 “若儿,打扰你的清修了。” “说的什么话。即便我不是修道之人,还有我们从前的情分在。离开皇城之后,我想了很多,细细想来,回忆起当初的种种,才发现霂霖姐姐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我。其实唯一对我好的人只有她,”姬妍若浅笑一声,“奈何她不是儿郎,不然若儿定不会离开她。” “若非阴差阳错,或许你还能嫁给一个好郎君。” “不,曲水,你错了,姜霂霖是我此生唯一要嫁的人。她若为公子,我便嫁,她若为女郎,我便出世。唯有她,只有她。” 姬妍若的笑容释然又豁达。 曲水躺在垫子上,眼前浮现出刚离开不久的姜霂霖,泪水不觉模糊了她的双眼。那是她深爱的女将军,那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将军。方才就在她目之所及,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个姜霂霖就在眼前,可是她却连轻微的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她怕她发现她的存在,怕她看见她的样子,怕她……弃了她。整个曲家都被姜霂霖毁了,她在她眼里又能算得上什么。 在凤黎这几年间发生了诸多事情。当一切尘埃落定,早已天旋地转。 作为棋子的每时每刻都是她的小心翼翼,都是她的万般艰辛,都是她看不到的卑微走到能够配得上姜霂霖的种种挣扎。 她不停地梦到承月阁内的一家三口,姜霂霖带着小姜宴蹒跚学步,她勤奋刻苦地练功习剑。 只是老天与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她从一个卑贱的民女努力到今天这一步之后,老天竟用滴骨验亲的方式告诉她,她努力争取到的一切本就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拥有的! 她本就是千金之躯。她配得上姜霂霖,更能够护下曲家的独苗曲焕。 她不必藏着自己的假身份,谨慎地去瓦解曲梦的兵力,她可以明着去和曲梦争斗,更早的得到一切。甚至可以让赵城的兵力为自己所用。若如此,若如此,她就站到了姜霂霖的对立面。 姜霂霖……你告诉我,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此时已经下了山的姜霂霖并不知道,就在刚刚,距离自己心心念念要找到的人会是那般近。 姜东扬一行人已经赶了过来,他们在山下转了几圈儿都没有找到姜霂霖的踪影,正急得团团转。见到姜霂霖出现,姜东扬第一个奔了过来。 “姐夫——姐夫——您方才去哪儿了!东扬还以为你出了事!” “我怎么会有事,你看你急成什么样了……快擦擦汗。” 姜东扬哭出声来:“姐姐已经不在,若是姐夫有个什么,东扬可就再没亲人了!” 姜霂霖摸摸他的头。这个少年着实是无辜又可怜。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无端端地成为了这场权势战争的牺牲品。他的父母和他的哥哥姐姐们,皆死在了魏灏景的手里。 第237章 当然,这件事她永远也不会让姜东扬知道,姜东扬把魏柏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大哥。上一代的恩怨不该让这些少年承受。 “山上有座道观,我就去看看。”姜霂霖柔声细语。 姜东扬抹了把眼泪:“姐夫不是会卜筮吗?还用去寻道长吗?” “是去向天神祈福。” “那可有什么异象?”姜东扬急着追问。 姜霂霖摇摇头:“倒是遇到一位故人。” “故人?她——” “她很好。” 姜霂霖勾勾嘴角,姜东扬看得愣了神,这是数月以来姐夫第一次笑。虽然笑得有些难看,可他揪着的心终于是好受一些。 “走吧,我们回去吧。”姜霂霖再度迈开步子向前行。 “回去?不、不找长姐了?” “你的长姐是个刚强之人,她能从密道中逃出来,就能照顾好自己,一切自有天意。” 她不会轻易放开我的,我姜霂霖可是她心心念念要够得到的人,她还没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会让自己离开世间,她不会。 曲水,你不会的,是吗? 第171章 还虎符 姬週十二年,临近年关。 凤黎城,德文殿。 姬颂站在窗户前,望着外面飘起的大雪怔怔失神。林小茂拿着一件大氅走过来为他披上。 “皇上,凉,还是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回内殿中吧。” “你在朕的身边待了几年了?” “回皇上,三年有余。” 姬颂呵出一口热气,化作一团白色飘出殿去:“三年又三年,朕自即位以来已经七年之久,过了这个年关,朕就二十有一了。” 林小茂听得出姬颂口中的郁郁寡欢,近一年来,他已经听了太多次。除了问他的话,就是皇上的自言自语。 “二十有一的年纪,她已经贵为柱国了,现在她年近三十,依旧是柱国大将军,朕……依旧是朕啊——” “皇上——” “你知道吗?这个世上,并不是足够聪明就可以拥有一切,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行,朕自问是众皇子中最聪颖的那个,可是世事无常,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属意于朕……哎,无常啊……” 林小茂是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姬颂,又生怕自己说错什么,只能劝慰道:“皇上,您还是回内殿中去吧,在这里会凉着的。” 姬颂冲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叹声气:“昔日康荣修还能与朕说说话,现在,朕竟是连个说话人都没有了。” 林小茂再不敢吭声,只能任由姬颂在殿门前站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一个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皇上,皇上——邑洛来人了!” 姬颂迟疑着回过头来。他的嘴边已经生出了胡子,微微蹙起的眉眼间隐隐不悦,声音也变得更加粗犷,沉声斥责进来的内官:“来人就来人了,慌成这个样子成合体统?怎么?她要回凤黎吗?还是邑洛出了什么事?” “不、不是——”内官半跪在地上,将手中的一个物件递到姬颂眼前,“姜柱国派人把虎符送来了!” 姬颂惊诧地张张嘴说不出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枚近在眼前的虎符。他一步步挪过去,颤抖着抬手,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探近。 “这、这是虎符——” “皇上,是虎符啊!” 是的,千真万确是虎符,无人敢造假虎符的。可这虎符却是他自即位以来,摸都没摸过的珍贵物件。 他的手不过是触碰了一下,就立即像被扎了一样缩了回来。 “她、她可有说什么?” “邑洛来的侍卫报,姜柱国要回齐国——” “回齐国?回去做什么?” 姬颂仍然对当年的事情心有余悸。七年前,姜霂霖就是从齐国攻上了凤黎城,险些把他当做阶下囚一样踢出皇城。 “姜柱国辞官了。她说,若是皇上对邑洛之治有何困惑之处,尽可以问姜老将军与驻守在邑洛的魏柱国。还有她的大夫人,司寇大人。” 姬颂更觉惊讶:“问她父亲?姜易?她难道不是举家回齐国,而是她一人回齐国吗?还有还有,她辞官?她正当壮年,为何要辞官?” “姜柱国说牢狱刑措自平乱以来七年不用,如今的大週乃太平盛世。且皇上已值真正的及冠之龄,她该到了还政于皇上的时候了。” 姬颂愣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 康荣修离开人世的时候与他说过,只要他不生事,总有等到的一天。如今真的等到了,他却有些慌张与茫然了。他从前那样的折腾都没有抢出来的权利,现在姜霂霖拱手让出来了,还给他了。 还的是一个太平盛世,比他的父皇在位之时还要鼎盛!疆域还要辽阔! “皇上?皇上——” 姬颂回过神来:“她如今在哪儿?什么时候动身回齐国?” “姜柱国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姬颂又是一阵失神,过了好一会儿后,带了几分哭腔道:“她还是那个姜霂霖!若她真的把朕当皇上,就应该等到朕准了她辞官的折子再回去的!” 可他的言辞间并没有责备姜霂霖的意思,而是充满了晚辈对长辈的留恋。 “皇上,您看看呐。”林小茂提醒了一句。 姬颂这才打开那传书,姜霂霖苍劲的笔迹映入眼帘。 第238章 臣还虎符,天命归也。七年之期待帝成,奋战沙场为帝争。今终得天下黎民尽欢颜,内外安定镇山河。 国政事大,望帝悉知。重臣莫更迭,礼制不可疏。东西治江山,我大週可巍巍千年矣。 臣还齐,上合天心,下安万民。今去,舍兵甲,着布衣,对镜妆,牧牛羊。不问朝事,不掌兵权。 陛下天资聪颖,巧捷万端,素有悲悯心肠,是为我大週之幸也。 姬颂沉默良久,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轻声说了一句。 “她……真的还给朕了。” 邑洛,军营内。 “东扬,哭什么,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你看你的个头都比姐夫还要高了!” 姜霂霖抬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洒脱地拍了拍姜东扬的肩膀。 姜东扬抹了把眼泪,依旧挡不住泪水的滑落,不停的抱着姜霂霖抽泣着。 “姐夫,姐夫——呜呜——” “东扬,我知道你自打入府以来,每年的年夜之时都要给那些流落在外的孩童救济饭食。你既有善心又杀伐果断。你有做大帅之才,万不可妄自菲薄,须得不忘初心。” 姜霂霖语重心长的交代这个少年。 “东扬是跟着姐夫的,又不是跟着那个皇帝的!东扬要跟着姐夫回齐国去——呜呜——姐夫你带上我——” “姐夫可是个女子,这样拉拉扯扯可不妥。”姜霂霖逗了姜东扬一句,“你已经是二十岁的壮小伙儿了!是我姜家出来的将军!你还有你的夫人,有你自己的府邸,有你自己的日子要过。” 姜东扬闻言立即撒手,可还是哭个不停:“姐夫,你真的要回齐国去么?” “我——” “姜霂霖!姜霂霖——”魏柏风也似得奔跑着过来,“姜霂霖,你要辞官?你要回齐国?怎么回事儿?是凤黎那边儿出了什么事吗?” 姜霂霖笑笑:“一切安好。我都和慕辰交代过了不让他同你们说,他怎么还是说漏嘴了啊——哎,这个慕辰!” “姜霂霖,我可是一直跟着你的,你一走我——” “你是大週的柱国,跟着我作甚,”姜霂霖安抚他道,“我不过是只身回齐国,姜家还在邑洛,你也要在,我们的将士也要在!这里是我大週的西都,是震慑蛮夷的有利之地!你要好好驻守!” 鼻子一阵酸涩,魏柏极力劝阻:“姜霂霖,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不就一个曲水吗?她还是我——”魏柏正要说什么,看到姜霂霖的眼色,扫了一眼身旁的姜东扬,转而言之道,“她还是我魏柏的嫂嫂呢!我帮你找,直到找到她为止!” “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陈华锦可都知道这件事了!正往邑洛的方向赶来呢,你总得给她个交代吧!她娶得是你府上的人,也是你让她娶了个女子,你总得——” “魏柏,”姜霂霖一脸正色道,“我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情义,只是现在天下太平,走我一个姜霂霖没那么紧要。我想四处走走,看看我大週每一个地方的黎民百姓,然后回到齐国,去生活一段时间。” 四处走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姜霂霖是要自己去找曲水。 魏柏见无法说动姜霂霖,只得作罢:“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可若是找到了她,可千万要传书告诉我一声。” “放心吧。” 来时身披战甲,走时两袖清风,这一遭山河大权,她姜霂霖拿的彻底,也放的彻底。 家国的重任她皆已完成,今后的日子她要为自己而活了。孑然一身,寻找她灵魂的归处。 ———————————— 姬週十四年,姜易姜柱国病逝于邑洛。大週天子准其遗愿,命太史梁阙重修史书,将其女姜霂霖一生功绩皆记载于他一人之身,将这位女将军的存在与她的婚史尽数抹去。 梁阙的笔下,姜易一生功勋卓著,位居三公,辅佐两朝天子,跟随先皇姬睿打下謪国,为当朝天子射杀謪国遗姬,平定三监之乱,营建邑洛新都。社稷安定,万民和睦,使大週刑措数十年不用,朝野上下,尽是歌颂太平盛世之声。 姜家嫡女,名姜姝,姬週四年入宫为妃,妃升继后,姬週五年太子姬颂即位,复升为太后。姜家嫡子,名姜亦寒,位居齐国国君,常驻封地。 姬週十七年,也就是姜易薨逝三年之后,东南淮夷再次叛乱。天子姬颂以柱国之首魏柏为帅,统领阴八师为中军,慕辰为左军,姜东扬为右军,陈国国君陈醉领本族甲士为卫队,前往征讨。 历时三年击败淮夷。 天子姬颂驾崩之后,其子即位,三公之中魏家独大。姬颂托孤于魏柏辅佐,并嘱咐其定要谨遵姜霂霖的治国之策:重臣莫更迭,礼制不可疏。东西治江山,我大週可巍巍千年矣。 姬颂与其子当政时期,为大週最强盛的阶段,被后世誉为“成康之世”。 ———————————— “魏爱卿,朕这里有一个戏本子,你看看。” 姬颂病卧榻上,勉强抬起手递给林小茂一卷绢帛。林小茂小心地接过来,交到魏柏手中。 魏柏迟疑着打开,原本无意的瞳孔在片刻后倏地放大:“这、这——” 榻上的姬颂笑笑:“她不愿把自己载入史册,那么写到戏本子里总是不会拒绝的吧……” 魏柏终于明白过来,平定淮夷之乱的那三年间,为何他总觉得有一股暗中的力量在帮助他们。 第239章 戏本子上,姬颂写到两个相伴不离,皆只有左臂的身影。其一带着面甲,手执长戟,一个以纱遮面,手执银剑。 “这是真的?” 魏柏倏然抬眸。 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甚是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哦! 第172章 牧羊女(大结局) 姜易、曲湛、魏灏景等一代老将相继薨逝,昔日柱国之首姜霂霖销声匿迹已达六年。东南淮夷见状蠢蠢欲动,不久便发起战乱。 姜霂霖的大夫人卢月向皇上请命出征,平乱的第三年,战死沙场。 陈醉未经任何人同意,把十岁的姜宴私自带上战场。可是她却没能把姜宴看住,致使姜宴走丢。姜宴的失踪让魏柏等人心急如焚,魏柏差些就扒了她的皮。主帅心不在焉,一时军心大乱。 不过之后,他们莫名其妙的收复了失地,平了战乱,大胜而归。过了没几天,姜宴竟然由姬颂送回了她的手里。 后来,这件事直到姬颂驾崩,给了魏柏一卷戏本子才得以揭晓。原来在战场上,姬颂竟然见到了姜霂霖和曲水。妇妇二人帮她平息战乱后,本想带着姜宴走,可是又担心姜宴的失踪会引起诸多猜忌,遂将孩子交给他,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去凤黎接回。 而姬颂所见已经是姜霂霖与曲水化解矛盾之后,在这之前两人压根就没这么融洽。 曲水是因听说姜宴被带到战场而来,姜霂霖是因战况胶着,卢月战死沙场而来。 那时的曲水伤口已经愈合,只是浑身的伤疤和那张不再清秀的脸让她无法再面对姜霂霖。加之这些年来心中太多的不确定,使得二人的再次相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情缠绵。 “孩子还我!” 这是姜霂霖找了好多年的女子,那一刻,剑锋指着她,她只能看到曲水没有被面纱遮上的双眼。 “曲水,你为何不肯回来?” 曲水在躲着她,若非如此,她怎会踏遍天下寻不到。 “回哪里?我还有家吗?” 曲水忍着对姜霂霖心生的悸动,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教她一身的本事只为让她亲手毁了她的家族。 “曲水,你的家还在,你还有兄长,还有你的母亲,还有东扬,还有……我——” “姜霂霖,”纵使姜霂霖看她的眼神望眼欲穿,曲水仍打断她的话,“若世上还有曲水挂念的人,那只有你身边的那个孩子。” 那是姜霂霖为她收养的孩子,是她们两个人的孩子。她记得这个孩子叫她娘亲,叫姜霂霖爹爹的样子。 “姜霂霖,大週将领诸多,姜宴还小,他不该做你的棋子为你逐鹿天下。你放过我与孩子,天下仍旧是你的。” 姜霂霖哑然,嘴唇微动,一滴泪滑落:“你、你竟如此想我?” 曲水淡漠回应:“将军是博弈天下之人,曲水低贱,此生能做将军的棋子已是荣幸之至。可姜宴还是个孩子,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姜霂霖忍着心中绞痛,痴痴地看着对面的曲水:“我何曾想过有一日,我会因一枚棋子而弃了整个天下。” 曲水心中微动,嘴上却道:“将军机诡无双,怎会有失策之事。” “我若真没有,你又是为何要为我断了一条手臂?”姜霂霖的目光落在曲水空荡荡的右臂上,这是她第一次见曲水断臂之后的样子。 “年少不更事,将军莫怪。” 姜霂霖几度哽咽:“你是年少不更事,那我姜霂霖就是此生只活在年少了。年少轻狂为一人寻遍天下,直至中年依旧醉心于此。” 曲水本就是靠着,姜霂霖只把她当做棋子才会对她那般好的这件事情,硬撑着。可事实上,曲家已经毁了,姜霂霖依旧对她说这样的情话,看她的眼神依旧如昨。她依旧真切地感受到姜霂霖对她的心。 不论她是卑贱的女子,还是曲家高贵的女儿,还是现在这个已经容颜不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棋子,姜霂霖的眼神从未改变过。 曲水潸然泪下。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何还要说得这般好听?” 终于见到曲水柔软的那一面,姜霂霖扯了扯嘴角:“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愿意承认。” “我要你说。” “因为我这些好听的话发自内心,由心而生,”姜霂霖深情地注视着曲水的双眸,“曲家内部矛盾重重,根本无须我浪费精力去应对。曲水,你见过曲梦的样子,你应该能想得到的。而且,我若是知道你是曲家的女儿,我是不会和你有一丝亲近的。” 曲家的血脉,竟然教她这般生厌吗?曲水不禁蹙起眉头。 “这里有一封信,我以为我永远没有拿出来给你看的必要,可是或许……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位子。” 曲水的剑掉落在地,姜霂霖的这句话何尝不是对她的失望。她走上前接过那封信。 是魏灏景留给魏柏的那封。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最无辜的人,可是一封信看下来,最无辜的竟是那个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少年,她一直当做亲弟弟的姜东扬。因为她,姜东扬失去了父母双亲,所有的亲人。 “你别担心,我永远不会让东扬知道这件事,他是个大有前途的孩子,不该怀着仇恨活下去。” 曲水抬眸,泪水涟涟。 第240章 姜霂霖缓缓抬手,曲水闪了一下子偏过脸去。姜霂霖的手凌空停在距离她面纱一寸的地方。 “我为你千般万般,从来不是因为这张脸。” 姜霂霖说着再次试探着凑近,这次曲水没有躲闪。 只是——只是—— 揭开面纱的那一刻,姜霂霖的心如同刀剜了一样,抽搐着生疼。即便是紧闭双眼,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出。捏着面纱一角的手颤抖的厉害,那张薄唇也跟着颤抖。 此时的她只恨自己让曲梦死得太痛快。 “曲水、曲水——我——”姜霂霖把曲水揽在怀中,再说不出话来。 这时两人的衣角被人扯了一扯,姜霂霖和曲水偏过头向下看去。 “这位姑娘,你不是要带我去找陈姨母吗?怎么哭上了?” 这位姑娘?陈姨母? 曲水一脸疑惑地看向姜霂霖:“他、他不认识你?” 没等姜霂霖说话,姜宴就回应:“他们在打仗,二位姑娘怎么在这儿哭上了?” 二位姑娘?曲水恍然大悟,难道姜霂霖同她一样,都是来护这个孩子的?而非她想的那样是带着姜宴出来打仗的? 姜霂霖确定了她的想法:“我离开庙堂已经六年有余,姜宴早已不记得我。” “那你——” 姜霂霖深吸一口气:“战线太长,拖延时日太久,听闻卢月战死沙场……我愧对于她。于她于大週,我都必须再战沙场。” 曲水闻言,静默良久。 再抬眸时,已是坚定的神色:“两条手臂总能凑齐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吧!” 姜霂霖饱经风霜的脸扬起嘴角:“走,姜宴,娘亲带你打仗去!” ———————————————— “陈华锦,看不出来啊,有你的!” 陈醉当下就摔了个狗吃屎,吃痛站起来,一边捂着屁股一边指着魏柏的鼻子骂道:“魏涵煦,你他妈能不能别总踢我屁股!我这屁股都被你踢残了!” 魏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双手抱胸道:“这不是看你的屁股长的好看嘛!” “滚滚滚!想看屁股找你兄长看去!” 魏柏闻言急了眼,追着陈醉满院跑起来。 “夫君啊,瞎说什么大实话,魏柱国的腮红都红到耳根了!” 追着陈醉满院跑的魏柏停下脚步,扭过头去看看一脸奸笑的素菁。伸出食指在陈醉与素菁之间来回指了一指。 “你们两个可真是妇唱妇随啊!好,好好好——欺负我魏柏一个人是吧?我叫姜霂霖去!看她不扒你一层皮!” 陈醉闻言哈哈大笑:“你找她?她现在忙着数她的羊呢,哪有功夫来管你!” 魏柏先是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双手一摊:“又数羊?” 陈醉一屁股坐在磨盘上,口中咂摸了一根狗尾草,拉着长音道:“是啊,昨日丢了两只。” “又两只——”魏柏的眼珠都快掉了出来,“不是,我说,她那羊都快丢完了吧?” “哎——”素菁摇摇头,“将军说羊不听话,不如她的兵好带。” 陈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姜霂霖还给她的羊群练口号来着!魏柏,我待会儿带你去偷摸看看怎么样?” “我的羊用你来看?” 一个声音传进院里来。陈醉急忙从磨盘上下来,躲到了素菁身后。 “让我牧羊我还要收钱呢!切——” 魏柏乐得合不拢嘴:“让你再带着姜宴上战场!以后再不敢了吧?” 陈醉嘟囔道:“我……我……我不是看姜宴都十岁了吗?就带他上战场见识见识!再说了,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把姜宴带到战场上,姜霂霖和曲水怎么肯现身呢?她们两个怎么会相遇?你们又怎么知道她们俩个还活着!我、我、我立大功了好吗?” “淮夷作乱,你不仅生生逼得两个已经独臂的人上了战场,还差些让她们俩反目!你还有脸说?”魏柏嗤之以鼻,“陈华锦,你爱玩儿就是爱玩儿,别扯那么多借口!” “好好好!我承认行了吧!”陈醉双肩一塌,无奈道,“我是觉得打仗太无趣了才带上了姜宴,只是那孩子太能闹腾了,我一个没看住,他就跑了。那我也没办法啊!还有,她们两个打起来可不关我的事儿!那是你魏家挑拨的!” “滚!少把我魏府扯进来!” 平淮夷之乱时,原本就焦头烂额的魏柏听到一个惊天的消息,陈醉竟然带着姜宴上了战场!还、还弄丢了!还好后来姬颂把姜宴找到送了回来,不然他真不知道日后遇上姜霂霖之后该如何交代。 后来直到他看了姬颂的戏本子。凭着戏本子里的几个细节,魏柏寻到了姜霂霖和曲水隐居的地方。只是没想到他们一行人来到这个隐居之地的时候,昔日大杀四方的姜霂霖竟然正在薅羊毛! 一身粗衣,手执长剑,薅羊毛! 这些日子他们总算是习惯了姜霂霖这番打扮,才能忍住不笑。可姜霂霖的才能再度让他们大跌眼镜。 姜霂霖竟然给那群羊编了军衔!还要日日点名!这也罢了,在这样严谨的“军纪”下,姜霂霖竟然丢了十几只羊!每每回来向曲水交差,都自觉蹲在院里面山思过。 “你们一个个的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回你的陈国去!回你的邑洛去!”姜霂霖没好气地发牢骚,“自从你们来之后,我这羊就开始丢了!你们今天不交代是谁偷了我的羊,就甭想着吃饭!曲水——今日可没他们的饭吃啊!咱家没那么多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