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感女孩》 重逢於諮商所 心理諮商所?男孩朝四周看了一眼,又看了一下名片上的住址。果然是不该来的。当他转身时,发现有个女孩在看他。他下意识地避开她目光。 「我是江慕言。」 「我是陈君海。」 「我知道。」女孩露出温暖的微笑。 「我理平头你还认得?」男孩对眼前的女孩感到陌生,不论声音或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活了呢……。男孩心想。 「你只要活着我就认得出来……开玩笑!」 「我现在在医院担任精神科专科住院医师,有空就会来朋友开的諮商所打杂。」 女孩对心理諮询很感兴趣,简直把諮商所当成第二个家了,第一个家是医院。在监狱的团体课程也是她拜託大学长让她跟的,一位精神科医生陪同前往也无可厚非,她没有放过任何可以出席的会谈现场,因为她喜欢了解各式各样的人,有助于与病人建立信任感。 「你的名片只有名字跟住址?」 「这张是找的到人的。另一张只有名字跟医院名称,了解个人资料而已。」 「慕言来了!」有人开门朝里面喊。一位諮询所人员带着微笑走出来。 「学长,我今天有事,改天再跟你们一起吃饭,抱歉!」 「你都来了?」学长语气平和地说。 「高中同学找我。」 那位学长看看男孩说:「那你小心......开车小心!」 「在附近逛逛而已。」 「要吃午饭吗?」女孩转头问男孩,好像一开始就计画好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你看起来很疲惫。」 「因为走得有点久,这边比到我家远了点。」 「那还可以走一下下吗?我请你吃饭?」 「好。」 吃饭时,终于可以稍稍转移注意力。她饶富趣味地看着男孩,点了他最爱的鸡肉跟海鲜料理。 刚出狱,满脸鬍渣留着平头的男孩好像有很多很多的故事,男孩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她终于看到那道曾经被酒瓶画破的伤疤,淡淡地,彷彿在右眉头上方的素描线,一抹哀伤,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开朗了。 「好吃谢谢。」 「不用客气。」 看你吃东西很舒压。好久不见。你的轮廓是那样的陌生所以我想像画素描一样一笔一画把你记下来。 两人沉默了好久。 「你找我有事吗?」 「我在最后一次狱友团体治疗结束后好像看到你。」 「所以呢?」 「所以你来了。」 「被我爸提告伤害罪入狱,没钱缴罚金,拘役60天,头发比入狱时再长一点。还有其他事吗?」 「你大老远过来不只是要说这些吧?」 「是你给我名片的,找我的人是你。」 男孩似乎满肚怨气,女孩有点无所适从,聊不起来。 「你怕我吗?」 「对于个案我们不会示弱也不抗衡,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抱歉,也许我是,而且我有说要当你的个案吗?」 「没有。」女孩看着桌面有点气馁,这只是她担任分科住院医师的第一年,男孩很明显需要协助,但她太急也太不尊重对方了。 「抱歉,就当我帮你接接风,我载你回去?」男孩不语,随着女孩到了停车场。 「你家住哪?」 「我不想回去,抱歉,除了名字一样,我还是不太确定你是江慕言?你看起来不像诈骗集团我就直说了,你可以借钱给我吗?」男孩突然冒出这句话。 「诈骗集团才会借你钱吧!」女孩一惊脱口而出。 「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在赌什么,我身上只有看守长给的交通费,只够从监狱到老家的钱,还有一张名片,我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吃饱饭居然还想找人吵架。」男孩脸上完全没有一丝遇到熟人的惊喜,转身想离去。 「这样吧!我们交换条件。你来五次会谈我就借你钱!」看到六神无主的男孩,女孩心里一慌张就答应了。 五次......会谈? 會談開始 高中毕业后女孩顺利考上医学系,她对精神医疗很感兴趣,可以帮助自己疗癒与康復,期间时常回忆起坐在旁边的那个男孩,她好几次做梦,男孩在班上搞笑同学们哈哈大笑,她也是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只是梦而已,以前她从来不敢有任何表情动作,因为高中时期的她有选择性缄默症,一直到她学到这个病名诊断才知道。 某次随监狱心理师于毒品犯辅导方案会谈结束时,一群狱友经过,她的学长让女孩走在内侧走道,因为视线被挡住,女孩的嗅觉变得更敏感,好熟悉好熟悉的味道将她连系到过去……。 「我先借你3万,下次你来再借你三万,分三次给。去找住的地方吧?」女孩开车载着男孩,出停车场没多久就下大雨了。 「我有说要跟你借9万吗?」 「再多不行。」 「就这间吧,应该是这附近最便宜的。」 「可以停车吗?雨太大了。」 「往前一点有汽车旅馆。」 「你怎么知道?」 「地图在我脑海中。」 那是一间阳春的汽车旅馆。女孩办理好入房手续,进去穿上医师袍说: 「那就开始吧!」 「这么刺激?不用先聊一下?」 「聊天就开始啦,虽然不算钱我还是会计时的。女孩挪动两张椅子,有点距离面对面摆放。」 男孩轻轻喔了一下说:「先等我解放一下。男孩走进厕所。」 「这是在开黄腔吗?」女孩开始焦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目为何,武装出来的专业形象一下子被瓦解,好吧,不要让自己身陷危险,也不打算深陷其中。 一会儿男孩出来了。 「你变好多,以前你总是……充满恐惧。」 「怎么说? 」 「我不知道,我彷彿看到我母亲受虐时的恐惧眼神。」 我打我爸那天,也从他眼里看到恐惧,说到底我也是施暴者。我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你不一样。」 「是什么原因让你动手?」 「他故意说话激怒我。」 「你爸还打你吗?」 「没了,当我比他高大概180公分的时候他就没有动过手了。」 「真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以前你那么用功,而我整天吃喝玩乐。27岁了,拘役60天前科,什么都没有。」 「当你想改变那刻,你就开始改变了。」 「你好鸡汤。」 「鸡汤营养啊。」 「你满幽默的。」 女孩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有烟味! 「附近有人抽菸吗?我去跟他要根菸。」男孩不以为意。 「我要走了,我讨厌烟味。」 烟味会让嗅觉敏感的女孩特别不舒服。女孩悻悻然准备离开,身上还穿着医师袍,柜檯瞄了一眼嘀咕说:「现在年轻人搞假正经路线喔?」 「他刚出狱吧?」女孩回到諮商所,学长问起。 「他来找我諮询。」 「我也可以协助。」 「我想试试看,借我一间諮商室。」 「早知如此我就不带你去监狱了。」 「你记得我说过在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吗?他出现了。」 「你跟我諮商时说过,但还是要小心谨慎,人心变化莫测。他是什么罪?」 「家暴父亲。」 女孩学长深深吸了一口气。 「諮商室很安全,我们不会私下约。」 「反正我劝不了你,每次纪录都要给我看,我跟你一起模拟治疗法。」 「我会纪录详细,但我跟他只是聊聊天。约了四次,他会不会出现我也不知道。」 「要聊天不要佔用我的治疗室! 」 「这里隐密又隔音。」 「所以才要小心……。」 「谢谢学长,就当你答应囉。」女孩朝她信任的学长微微笑。 这位学长是名諮商心理师,他唸研究所时女孩才大一,医学系的她选修多门心理系的课程,部分心理系的老师与研究生都知道女孩。学长毕业开了这家諮商所,好巧不巧,遇到来諮商的女孩,女孩原本想找女性諮商师,偏偏那天只有学长一个人,而且不用预约,刚开始开业的个案真是少之又少。 「要谈什么?」 「有个人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我该不该……?」 这是他们很久之前的对话,没想到多年后女孩与男孩相遇了。 「朋友跟你借钱,不是失去钱就是失去朋友,最惨的是两者都失去。」大学闺蜜游蕙萱对女孩说。 「他需要帮忙,他以前帮过我很大的忙。」 「那我也很需要帮忙啊。」 「少来,你赚得比我多。」 「我才不会跟你借钱,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我看你是情愿被骗,拿钱还人情债。」蕙萱说。 第二與第三次會談 第二次会谈 约定的时间到了,这天女孩休假已经在諮商所等了好一阵子了。还不见男孩来。 「抱歉!男孩姍姍来迟。」 「我刚刚骑车去面试,过来的路上那台刚买的二手车竟然坏了,我用走的过来。」 「走那么久,为何不搭计程车?」 「因为我已经把钱花完了。」 女孩惊讶,莫非把借来的钱都拿去吃喝玩乐了!」 「我付了一半给房东,一半买机车找工作。」 「喔喔。那我先给你今天的三万。」 「谢谢,之后不用再借我了。」 「那你之后还要过来喔。」 「我无所谓。」 「另外我必须跟你说明一下,工作室严禁抽烟喝酒,厕所不外借,禁止肢体碰触,我有保全系统,时间到尽速离场谢谢。」 「上次开玩笑,就真的是尿尿。我已经很久没慾望了,还是你……。」 「你不要故意说这些话,这样对我们面谈没有帮助,你似乎想惹怒我,让你自己当受害者。」 「你该承认,我也不过是普通人不要期待太多。」 是啊,江慕言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女孩问自己。 「对了,我要替16岁的江慕言谢谢你。」话锋一转女孩鼓起勇气说。 当时说不出口的话,我想跟你好好说话。这句话女孩练习好久,终于可以不带情感不带泪地说出来,在男孩面前。 「我只是很自私的想要跟你好好说话,就把名片给你了。」 「好好说话,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你要劫色呢!我无所谓,倒是知道我的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啊,我刚好有一些事想问你。你知道当年你帮我一个大忙吗?」女孩觉得要好好谢谢男孩,也许只有这次机会了。 「……你是说那个噁心的肥师吗?我也觉得靠,你现在提他干嘛?」 「我很想知道你那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办公室。」 「为什么……。」对于这件往事的细节男孩脑中一片空白。 「你的理由是你下节课要上厕所。」 「喔对对,我都是第三节下课种芋头的啊,不是全班都知道。」 「喔对!」那不是藉口,是事实。女孩突然觉得那时男孩的出现巧合地有点好笑。 她偷偷记下他的习惯、喜好、爱吃的食物,唯独忘了这件事。 「你会不会埋怨我当初没帮你说话?」 「说不会是骗人的,但是我可以理解,恐惧之下长不出力量,我只能靠我自己解决。」男孩好像在说学校又好像在说家里的状况。 「对不起,我当时应该有选择性缄默症。就是有正常説话的能力,但在特定情境下就是说不出口。」 「所以你才当精神科医生啊?」 男孩说他讨厌母亲只会跟施暴的父亲说对不起,他讨厌懦弱的她。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 「像当时我在办公室看到的你一样。」 「你是个好人。」 「对一个人好不需要理由。讨厌一个人才需要。而且你特别恐惧。」 「可是我不是你的朋友,连说一次话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任人摆佈,我就是看不惯人滥用强权跟特权。」 男孩说他会跟爸爸顶撞,让父亲把注意力放在不成材的儿子身上,才不会找母亲麻烦。 「这是儿子对妈妈温柔地保护呢!面对权力者你不害怕吗?」女孩越是了解男孩就越感动。 「不会啊!十几岁什么都没有,只有勇气。现在什么都没有……,连生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你有想过你父亲借此让你產生力量,走出家门吗?」 「他们是串通好的?但我妈也太狠了……,我想到她就有气。」 第三次会谈 「我接我妈的电话了。她知道我开始工作都哭了。」 「她是关心你的。」 「我一直让她很担心。」 「你找到工作了?」 「前老板那里,还好他还记得我,外送服务员。」 「你很久没工作了吗?」 「没有去想,行尸走肉地当完兵,每天在家里喝酒,我把积蓄都花掉了,我那时想能不能醉倒永远不要醒来。天总是不从人愿,反正我现在也无所谓了。」 「你总是习惯说无所谓,有所谓的东西呢?在哪里?」 「......。」 「什么是你最在乎的?」 「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女孩倒抽一口气。 「可以聊聊她吗?这位很重要的人。」 男孩沉默了很久。 「她是跟我母亲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是她们都对我很好,都会说我很帅,我很爱她。是我的错,我打工太晚,她有事要跟我说,找我的路上,被右转的公车撞了。」 「你当时什么感受?」 「我觉得天崩地裂,我被炸得粉碎,没有感觉无法形容,她不见了我也好想不见,但是我没有勇气。」 「活下去才是有勇气的表现。无论你在什么状态,你都有选择。你选择关在房间让自己受苦,我想你是非常悲伤与自责的。也许你的父亲是为了让你解除当下的状态而说出难听的话。」 「上次说得串通好的吗?」 「也许潜意识是。暴力之所以產生是为了权力与控制。也许你父亲藉着自己的行为,让你夺回一点点自主权与自制力。」 「在监狱的60天,认识各式各样的人,但没有人是因为悲伤过度来的。」男孩说。 女孩听到这段话很难过,她试着缓和情绪。 「但我总算离开那个房间了,你说的对,我应该感谢我父亲,我重新开始工作找回一点一滴的存在感。我想我会慢慢恢復的。」 「你愿意吃药吗?我可以开药给你。」 「不行再跟你说。要死早就死了。」 「你别忘了还要还我钱。」 「我死也会记得。」 「你如果没还钱先死了,我会烧借据跟你讨!」 第四與最後一次會談 第四次会谈。 「我们来聊聊你跟女友怎么认识的好吗?」 「她是明美,日本交换学生,我在一次餐点外送偶遇正在玩Cosplay的她们,她开门的瞬间我有种天雷勾动地火的感觉,我想『萌』这个字就是在说她。我脱口用日文说好可爱,她也用日文回我说,说我吗?才知道她是日本人。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别看她是日本人,比台湾女生还主动,我们很快到本垒。那年她才19岁我21岁,竟说梦想成为我的妻子。」 「她的爸妈知道吗?」 「她爸妈知道她热爱台湾,原本就想在台湾定居,当然我们进展速度不能让他们知道,因为他们是基督教家庭。她说她家人很喜欢我,也很支持我们,她跟他们说她找到全台湾最帅的男生,对她很好,很暖很贴心,工作也很认真,她打算毕业就跟我结婚。我何德何能......。」男孩微笑但眼神却下垂。 「我是她的家人也会相信。说说她都怎么称呼你,她的长相?」女孩温柔地说。 「她有双漂亮的眼睛跟皎白的牙齿,看到我就闪闪发光,150公分喜欢靠在我身边,不管走路看电视或是聊天,她叫我海君(みくん),我叫她あけみ(明美)。」 「海君(みくん),好可爱的称呼。」像诗一样的女孩,童话般的爱情令人羡慕。那时候的我,还在啃着庞大的医学共笔啊。女孩心想。 「啊对,我有她的录影,要看吗?」女孩接过。 「用耳机吧,我不敢听。」男孩说,转身回避。 女孩点开,是明美甜美的笑容,她边唱边跳的是王心凌的歌honey,这首当年大学最红的歌,很认真地,录下这段影片,给最爱的海君。 女孩深受感动,快速擦掉眼泪,对着背对着她的男孩说:「每个人的一生不尽相同,如果生命注定在21岁消逝,最后几年有你的陪伴,你怎敢说你后悔遇见她?」 男孩低下头不语。 「谢谢你陪我聊她,她真的活过。」 「她是,她爱过,她在我们心中。下次我会准备椅子,你可以假装她坐在椅子上,对她说出心里的话吗?」 「我尽量。」 第五次会谈。 「换你交换秘密了吧?你的电话,你住哪,喜欢什么东西?单身吗?干嘛当精神科医生?有兄弟姊妹吗?爸妈呢?」最后一次会谈男孩竟然反常先提问。 「喜欢甜点跟可爱的东西。」 「女生怎么都一样。」 「我喜欢泰迪熊。」 「喔喔。」 「选精神科某种程度希望可以自我疗癒。」 「你现在看起来很健康。」 「我曾经有哥哥,但他在我二岁的时候从阳台摔下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世界变了,爸妈很常吵架,我失去最爱护我的哥哥,最好的玩伴。我觉得要是我当时有在房间跟他玩,没有黏着我妈妈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这完全不是你的错吧,你当时只是一个孩子!」 「是我妈妈说的。我后来才想通,她失去儿子一定也很痛苦,只能找一个代罪羔羊不然自己会活不下去,我只是刚好在她身边而已。」 「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妈......。」 「现在我们划清界线,不常见面但每次见面都尽量保持愉快,偶尔通电话但不会影响我的心情。妈妈需要什么喜欢什么我都会给她。因为没有她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没有她的鞭策我现在还不了就学贷款跟房贷。」 「我真是汗顏,我现在还是让妈妈担心的儿子......。」 「你能这样想就代表已经不是了!事情发生后爸爸就很少回家,终于等到有次他可以好好地陪我玩,还送我礼物,那也是最后一次。他外遇跟妈妈摊牌,他们离婚,我跟着妈妈。妈妈从此希望我可以为她争一口气,我也想所以我很努力,她却看到我的不足,总是拿我跟不在的哥哥比较,有一段时间我好恨我哥,我渐渐失去感觉,这样比较不会痛,上了国中越来越内向,上了高中可能升学压力大对外竟然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那你不就没朋友?」 「妈妈觉得毕业纪念册太贵,所以我没有任何同学的电话,我的朋友都是大学之后才认识的,但不多,因为我空档时间都在当家教赚取生活费与房租,可能是家教要一直讲话的关係,上了大学选择性缄默症的症状好很多,只限于特定场合,经过心理治疗现在可以正常开口说话。」女孩礼貌地笑了笑。 「其实你口才很好真的!那下次约你,我可以当你第一个高中时期的朋友吧?」 「谢谢你。顺便一提我单身。」 「好。感觉你的人生从小就曲折,我的前半段人生除了一点皮肉伤的痛,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很快乐,不管我考什么成绩,我妈依然爱我,我妈说只要我会吃饭会呼吸就好。她是对的,因为没有呼吸就没希望了。」 「我们都需要不求回报的爱……。那要开始了吗?」 男孩闭着眼睛,坐着想像あけみ(明美)在空椅子上。 「あけみ(明美)对不起。」男孩留下泪,那样安静那样隐密。 「我没能好好照顾你,你的父母很好,没有人责备我,他们甚至安慰我说未来我们会在天家相遇,我好自责,好想赶快去见你,可是我也想过如果太早,你会生气吗?我甚至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上帝会让我见你吗?」 男孩继续留着泪,女孩不敢看他表情,听着听着她的双脚感到不安,她知道自己很想很想换椅子,于是她坐到あけみ(明美)的那张椅子,面对着闭眼男孩。问自己:我确定要这么做吗?这不在专业范围。我在工作吗?不我不是! 女孩伸出双手托着男孩的手许久。 「海君,你知道我最希望的是什么吗?」 女孩居然用自己不熟悉的声音脱口而出,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好好活下去,像我们之前一样……。」 男孩开始大哭,女孩也大哭,男孩拥抱她。 我想问你的上帝,天下之大为何没有你的藏身处!男孩在心中激动地吶喊。 海君、しっかり生きてください。(海君,请好好活着。)这句话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回盪在他脑海里。 情绪缓和后男孩突然说:「我跟あけみ(明美)都是脱衣服抱抱的。」 女孩马上推开他说:「五次諮商结束,后会有期。」 「谢谢你陪我演一场戏。」 女孩微笑说:「这不是戏,情感是真的,泪水也是真的。」 「原来是灵魂附体,你们好神喔!」 「时间差不多了,这间待会要开会用。」女孩突然打开房门,有个人在门外差点跌进来。 「学长,你在偷听!」 「我只是有听到一点声音,过来关心一下。」 「你靠在门边当然会听到声音啊!共同工作者的隐私呢?」女孩有点责备地说。 「没关係没关係。」男孩忙着打圆场。 「砸自己招牌……。」女孩仍生气着。 「那我先离开了,谢谢你们。男孩朝女孩与心理师学长微微鞠躬,便离去。 「看来,不是普通的喜欢喔!」学长意味深长地说。女孩闷不作声。 「不只是个案,治疗师也是会对个案移情的,尤其是熟悉的人。」学长认真地看着女孩说。 「我知道不应该把自己的感情加进去搅和。」 「没事啦,你说过只是聊天,我比较担心你们在我諮询室殉情。」学长开玩笑地说。 「对不起,砸你招牌的人是我……。」 「以朋友的角度,说不定还满对症下药的。」 「那你之前有对我移情吗?」 「没有,单纯因为你是女的。」学长调皮地笑了笑。 女孩在日记写下,今天是感人的一天,面对离别有点感伤,下次见面不知何时,但是人一生就是提起再放下,有矛盾有犹豫,才能继续往前走,谢谢你与你。明天有医院联谊,加油! 我也好希望,有个人可以像你爱她那样地爱着我……。 男孩與女孩的高中時期(西元1999年) 男孩与女孩的高中时期 「陈君海什么烂分数,跟品行一样烂。」化学老师拿书用力地砸他头,又拍拍自己的书说:「弄脏我的书,不会跟旁边的第一名好好学喔!」坐在隔壁的女孩头很低好像自己被骂。 「在说自己烂吗?」男孩嘀咕,被罚提水桶半蹲一整节课。 「第三节下课拿联络簿来找我。慕言这次化学差一点就满分,老师帮你检讨一下,第二节下课拿联络簿找老师。」 女孩没想到自己也被点名了。 第二节结束,很准时到办公室。化学老师一见到她便殷勤起身,灵活挪动微胖的身躯,让女孩坐内侧。 「你就是太内向了,在学校有朋友吗?」女孩看着桌面不语。老师的脚很开,在桌子下跟她的大腿碰在一起,女孩感到不安拉着裙襬双手压在大腿上。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老师说,老师把你当女儿看,我们来看一下这题,你再算一次莫耳数给我看,来。」老师右手迅速从女孩左腿滑到右腿内侧,抓起她的右手,然后左手把笔递到她手上。 女孩脑中一片空白,老师是不小心碰到她的吧?因为她的手放在腿上,下次不可以把手放在腿上,女孩告诉自己。 「你都会啊,那怎么还写错?没关係,明天放学留下来我再多出几题给你写,我很看好你喔!我写联络簿跟你妈妈说一下。」 就在老师打开联络簿时,另一本联络簿从天而降,老师抬头。 「不是叫你第三节再来?」 「我下一节下课要去种芋头。」 是陈君海的声音。 老师脸上极为不悦地写好两人的联络簿,男孩跟女孩一前一后回到教室。 他看到了吗?他会跟别人说吗? 次日,男孩桌边围了一群人。 「唉啊痛死我了。」男孩说。 「麦假!」 「别打我真的很痛。」 「你爸真够狠的。」 「化学老师到底写了什么啊?」 「他阴我,死肥猪。」 「没有阴你你也常被打啊!」 「那不一样,这次特别不爽!」 「陈君海……你中午要不要用枕头睡觉?比较不会压到手上的伤口,我每天都有带可以借你。」班上最受欢迎的女同学此话一出,引起全班哗然。 「陈君海你敢用试试看,你的口水不要玷污枕头!」男同学们群起砲轰。 「其实我有妈妈的爱心啦,谢谢还是你要跟我交换?」男孩拿出甜甜圈枕。女同学被逗笑了。 「轮不到你交换!」旁边倒了一堆醋罈子。 「我妈一边帮我包扎一边掉泪耶!」 「女生注意,妈宝误近!」男同学们嘘声四起。 隔壁的女孩很想知道男孩的状况,只能在男孩起来或回坐时偷偷瞄一下。 又是化学课,女孩不敢看老师的脸,她妈妈在联络簿上写说:「老师有意栽培慕言她很感激,请老师多多关照。」 可是我很害怕,我不想再去他的办公室。女孩在心中吶喊,一整天战战兢兢。 女孩的母亲却直指女孩不够用功努力,还唸了她一顿。 「考试不行,装可怜很行啊!」老师用力打了男孩受伤的地方。男孩防不胜防哼了一声。 「你要是像慕言这么乖就不用我担心了。」老师边说边摸摸女孩的头,女孩感到不寒而慄。 「不要随便动手好吗?」男孩一脸不爽,像是帮女孩制止也在帮自己说话。 「不知羞耻,处理你不用我动手,有人就会把你打个半死。联络簿拿来我现在就写。」 全班鸦雀无声,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来男孩又要被他父亲毒打了。 「老师,请您原谅他。」严立霏猛地一站,为男孩求情。班上最受欢迎的女同学也跟着站起来说:「老师拜託。接着一个接一个,男同学们也纷纷起立,只剩下寥寥几位坐着。 老师怒视着男孩,冷冷地说:「好啊,如果全班第一名,不,是全校第一名的同学也帮你求情,我就饶你一次。」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女孩。 女孩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焦虑,如果求情了会怎样,老师还会把她当好学生吗?如果不够好会不会要一直课后辅导?我想帮忙但是我要说什么?女孩想啟齿嘴唇却黏住,好像有隻隐形手掐住喉咙一般,发不出声音,越是紧张锁得越紧。 「写就写没在怕!」男孩没有让时间静止太久,直接把联络簿拿到讲台。从最后一排走到前方的距离,所有人都知道他因为前一天才被毒打而步履蹣跚。 女孩头更低了。 男孩走到讲台还不忘对前排的严立霏挤眉弄眼。严立霏假装没看见,别过头用袖子抹去眼泪。 放学,女孩心情沉重,今天真是难熬,她不自觉颤抖只能慢慢收拾桌面,没有准时到老师会不会生气?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不要,我不想……。女孩心跳很快。 「我跟你换,今天我锁门。」好像是男孩跟值日生说话的声音。教室要关了,该去了,女孩想。 走出教室却看到化学老师已从办公室走出来,对着她招手,女孩很想拔腿就跑,脚好像石化了,好沉重好沉重。 想尖叫却没有声音,想逃却僵在那里。 「化学老师再见,你自己跟自己玩吧!」男孩突然大声拋出这句话,老师瞬间涨红着脸。 「江慕言快走。」男孩见女孩不动,索性抢走她的书包说:「没书包看你怎么读书,快来拿。」男孩裂着嘴笑,脚上带着伤不自然地跑了起来。 女孩只得慢慢跟着他走出校门口,一边用馀光往后瞄,害怕老师跟上来。 「江慕言,你不跟我说声谢谢?」男孩把书包归还。 「好吧。快下雨了我走囉。」男孩回家了。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女孩在心里吶喊,选择性缄默症的高敏感女孩世界之不同又有谁可以理解? 快到家的时候,梅雨季节的天空一滴两滴雨,突然任性地刷一声,斗大雨滴一一跟进,学校发生的事女孩还惊魂未定,突然看到书包侧面居然掛了一把小伞,她曾经看过那把伞,女孩头一低,无声地落泪,泪水跟着发梢衣袖裙摆的水,一起颤抖、一起落下。 到家时已经全身湿透。 「真笨有伞还不撑。」女孩母亲说。 「化学老师对你真好,还借伞给你,要还吗?」 「不是老师的。」 「伞先给我我要继续上班了。」母亲没看到她哭红的双眼,总是忙着。 「不行,人家没有说要借我。」 「你脑筋太直了吧!算了算了我用我那把破伞。」 「你说家里还有可以用的伞在哪?我全部都翻过了,为什么不能买新的?同学的都很新。」 「就跟你说有啦不用乱花钱,我有空再找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你乾脆过几天再把伞还别人。」 「儿子你怎么全身湿透?」看到回家的男孩,他母亲翻找他的书包。 「伞……,今天打架打输了,借同学了啦。」男孩无所谓地说。 「枉费我细心地帮你放伞,你还是成落汤鸡了,下次要赢啊!」 他母亲拿来毛巾,男孩弯着腰让她帮忙擦拭脸上与头发的雨水。 「你真的是气象预报专家耶,其实偶尔淋雨也不错。还有你不要再帮我烫衣服了,整齐到被叫妈宝。」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好吗?我就是要让全校知道我儿子穿制服有多帅。」 「就算没有烫也很帅啊。」男孩往上吹了一口气到瀏海,露出淘气的神情。 「好,谁不知道你是万人迷呢!快去唸书,要是书也爱你就好了,你爸要回来了。」男孩母亲推他进房间。 「先洗澡免得感冒。」 「还有比洗澡更重要的事。」男孩进厨房绕一圈,走出来嘴巴塞满食物。 「好啦饿成这样,等下帮你送一盘过去,」母亲抬起手拍拍男孩的背,含着笑说。 「你煮的菜真的太好吃了!」男孩边咀嚼边喊。 隔天,男孩没有到校,全班窃窃私语。 「他该不会脚被爸爸打断不能来?」竟有女同学边猜测边哭了。 「班导说他住院了!」 随着男孩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来,更是眾说纷紜。 「他一定是失血过多才住那么久!」 女孩很担心很担心,但她自己也不好过,这几天变成大家发洩情绪的箭靶,冷嘲热讽从四面八方传来,或是考卷没有传过来、作业本不见,或是突然被推一把差点跌倒,推她的人还笑说:真的连叫一声都不会。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她也连续淋了好几天的雨,从国小一直使用的那把伞架已经断了三处,打开跟没用一样,而母亲一直忙于工作却一口咬定家里还有备用伞,也不愿买给她新的。 有人用力踩了水坑泼到她身上。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走,那人离开,后来又来了几个撑伞的人乱踩一通后离去。 她不在乎,她当作是惩罚。合理的,就像成绩不好就会被热熔胶条打指头关节一样。 傲娇女、嚣张、自以为是、看不起人、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等等不堪的嘲弄声你一句我一句,她不知道是谁说的,只是觉得头脑好混乱,只有专心上课的时候才是平静的,午休时间进行到一半,终于不再有针对她的嘘声,她怯生生地露出一隻眼睛,看向空荡荡的桌子,用无助的眼神勾勒出他的样子。 受伤,该对谁喊痛?悲伤,也只能偷偷地。周围一有动静,她赶快垂头于两臂之间。 唯一庆幸的是,化学老师换人了,没有再教他们班。 如果你会跟老师一起不见,那我寧愿你们都回来……。 那把小伞已经静静躺在男孩抽屉好多天,等待主人回来。 女孩每天帮男孩整理缺课笔记,她会整理到他回来那天。 男孩消失一个礼拜,居然笑嘻嘻现身了。所有人围观他,没有一丝缝隙让女孩可以偷瞄。 「你真的住院了,好可怜噢!」 「你爸不是不打你的脸吗?太过份了! 」男孩的右眉上方竟然贴了一大块纱布。 「对啊这件事我妈也气不过了,我靠脸吃饭的耶。不巧我妈在洗澡,那个老头接到电话后居然抄起地上的酒瓶往我脸上砸。酒瓶直接打碎在我额头上,我觉得好晕好痛,看到裂一半的酒瓶在我面前晃啊晃,在滴着,不知道是酒还是我的血,然后听到我妈悲惨的叫声我才放心地昏过去。送到医院缝了十几针,社工也来关切。」大家好像在听鬼故事一样瞪大双眼一时说不出话。 「什么电话?」有人听出情节转折关键点问。 「还有谁这么阴险。」 「太过份了!还好他不教我们,再也不用看到他了。」 「这就是我很爽的原因啦!社工来了我妈好紧张,我跟她说她是要保老公还是保老师,如果要我帮老头说好话她就得去学校找校长告肥猪一状。我那软弱的妈妈终于为了儿子硬起来了,我还赚到几天假!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你。这就是牧羊少年的吸引力法则!」 「哎唷屌喔!住院有看书。那你硬的起来吗?」男同学起鬨,女同学翻白眼散去。 「你才软!」 「来试试。」男同学们又揪去后面打闹抓鸟了。后排只坐女孩一个女生,她是班上最高的女生,她对男生们这种事一向嗤之以鼻充耳不闻。 「我们来赌……。」 「不要弄我啦!全身都痛。」 她也好想表示关心。 我算是被陈君海拯救了。 「陈君海,来了来了,这次你输快点!」隔壁男同学隔着女孩跟男孩打暗示。 男孩在歷史老师进来前居然用手用力吹口哨。俏丽短发,身穿牛仔无袖上衣跟牛仔短裙的老师踏入教室。 「后面是谁吹口哨?」 「老师是我这边啦!我捡到一隻玄凤鸚鵡,刚放走了。」男孩指着旁边的窗户。全班窃笑。 「你刚回来上课我就不跟你计较,全校就你们这群男生最不三不四。下次不要给别的老师听到。」女老师难忍笑意,假严肃地说。 「老师,歷代英雄本色只有你懂啦!」 「老师,我来检查陈君海的鸟在不在!」 「他里面都不穿的。」 「麦练肖话! 」 「安静!不要得寸进尺! 」 那天女孩回家认真把各科笔记整理好,但是隔天一整天笔记都压在课本下面,递不出去,好遥远的距离。也许下课男孩离开座位时是个好时机,但每每动作到一半,就有人在走道上走过来走过去,递出去的手又慢慢挪回来。最近的遭遇让她更退缩,连动作不不敢太大。 眼见快放学了,女孩只得使用第二种方法,她离开时偷偷让笔记滑落,自己却像做错事般紧张地离开。光是让笔记自然滑落这个动作,在家里就练习好久……。 一早到学校没看到笔记,果然男孩从书包拿了出来。 「江慕言,我昨天放学捡到你的笔记,刚好是我缺课那週的,就带回家看了,你不会介意吧!谢谢你。」 女孩不语。 「其实我本来也没那么用功,但你的字很好看加上内容我都看得懂耶,就认真看完了。」 因为本来就是写给你看的啊。女孩依旧不语没有看他。 「看完你的笔记我顿时茅塞顿开,七窍通六窍,哈哈哈……不好笑吗?」 男孩见女孩没反应就没继续说了。 陈君海很好笑,真的很好笑……。女孩在心里说着。 笔记有男孩掌心的温度与书包的味道。 男孩回来后,大家注意力转移,明目张胆的霸凌事件转为地下化,也有人自以为在伸张正义,一路讨厌女孩到毕业,所幸这起霸凌事件只是流星雨,没有造成森林大火。 「陈君海你干嘛把鸡腿放在我的便当盒里!老师今天在前面吃饭我不敢找你,害我吃好多。」坐在第一排娇小的严立霏气冲冲跑来。 「英雄惜英雄,区区鸡腿何足掛齿。」男孩指的是上次她帮他向老师求情的事。 「你金庸看太多。」 「你多吃鸡腿才会长高。」 严立霏一听生气,一脚踢翻男孩书桌,差点压到女孩桌子,女孩仍是假装镇定不发一语,但心里犹豫是否要转过去看一下状况。 「欸小心春光乍现。」 「鸡腿我的爱你不喜欢,不然下次给你海鲜?」男孩一边整理书桌一边还说着。 「幼稚鬼!」严立霏傲气走开。 每节下课,只要男孩在位置上就很热闹,他人缘好,男生女生都爱跟他打闹,也因此,班级导师让他坐在最后一排最里面的位置,并安排全校第一名的女孩坐在他旁边,不是因为女孩可以当他的榜样,仅仅因为女孩是班上唯一不会被他影响依然认真上课的人。所以这位置一坐就三年。原本跟女孩一样高的男孩,越长越高,午餐时间总是吃得津津有味。而女孩发育得早,高一就是165公分的身高,也许是个原因,让她显得更自卑,始终不敢跟任何人说话。 他们从未彼此交谈,有的是男孩气味与声音的传递。男孩总是把篮球藏在靠近球场的花丛里,以便在短暂的下课时间,他们可以更快衝去抢球场。被教官赶回来时,女孩总是能在汗水淋漓中分辨出男孩的味道,有时他头发一拨,好像被喷到汗水;有时外套一穿,微风震动,捎来他的味道;有时体育课刚上完呼吸声变得急促,彷彿闻的到浓浓二氧化碳的味道。高敏感女孩对细节之注意、心思之细腻、感受之深刻,都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也造就她往精神科医师之路。。 不只是朋友? 「留个LINE?刚推出来的。」男孩竟传简讯过来。 女孩LINE讯息栏好友名单出现陈君海三个字,女孩盯着这个自带发光体的名字。 「我最近加了很多人还有高中同学,你之前说你单身,帮你介绍?」男孩传讯息。 「你顾好自己就好。」女孩有点意外是这样的开场白。 「我很快啦,我帮你找条件好的。」 「我不在乎学歷跟职业,对我好就好。」女孩理性突然断片这样回。我会不会回太快了? 「又不是初恋我们都27岁了,还是要实际一点吧而且你条件这么好。」居然变成男孩劝女孩要理性一点。 「是初恋啊……。」 「大!吃!一!惊!」男孩打上这四个字。 「医学系七年课业压力很大,毕业后待在医院忙碌到没空想……。」 「我高中毕业就开始追初恋情人了。」 「同高中的?」女孩很想知道便接着问。 「严立霏啦!她考上台北的大学,那时我常常从高雄搭客运去找她,好几个月,在一个寒流来袭的週末, 她居然说客运站离学校很远,我以后到台北就别找她了,她懒得来见我因为学校有很多事要忙。」男孩突然开啟諮商模式,对女孩毫无隐瞒。 「我就知道我连告白都不用想了。真是好冷的一天,我当天又搭客运回到高雄觉得更冷。以前的事总是特别怀念哈哈。」女孩觉得有点吃味,同班同学竟然是陈君海的初恋。 「我猜她是捨不得看你舟车劳顿,冬天又冷才这样说。」 「怎么可能!你又没谈过恋爱。」 「我有喜欢的人啊,如果是我就会这么说。」 「原来那你去追他啊。」 「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让喜欢的男生喜欢我呢?」女孩的心漏跳了一拍。 「放松做自己就好。」男孩隔了五分鐘才回覆。女孩觉得这句话好精闢,男孩真的认真地思考过。 对她来说要放松真不容易,上班需要专业,下班还在研读,做家事的时候一边听有声书,连看电影都一边学英文日文。跟同事朋友一起约吃饭也是很开心,但回到家往往感到疲惫。内向型的高敏感女孩一直都是很认真很认真在生活。 没关係,你原来的样子就很好了。女孩对着镜子抱抱自己。 他们每天都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一下。某个假日男孩来讯:在家吗?最近很有名的千层派,等等外送给你。 谢谢。女孩虽然有点开心,但她今天生理期非常不舒服,蜷曲在床上不想吃也不想动。 没多久男孩又来讯:我到囉。 谢谢你请柜檯帮我冷藏:我晚点拿。 又过了几分鐘,男孩传了张自拍照给女孩。 你在我家门口吗?怎么上来的?女孩很吃惊。 男孩回:天机。 但是今天实在无力接待任何人,更何况是不请自来的。 抱歉,我现在身体不舒服不方便开门。女孩回。 女孩拖着步伐走出来,靠着门边坐下,她不想让男孩看到没化妆虚弱的她。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看医生。 谢谢你,这次特例特痛,但我就是医生不用担心。女孩给他一个笑脸贴图。 那我在门口陪你,半小时后就离开,等下要补英文,记得出来拿喔! 女孩觉得很温暖,但还是说不用你先离开。 没关係,这半小时本来就是找你聊天的,只是我怕太无聊我会把派吃掉。 如果这样下次要买两个给我喔。女孩在手机里男孩自拍照上画个爱心,十几岁的男孩或是现在二十几岁的男孩都是那么帅气,脑内啡让女孩疼痛感减轻很多。 女孩听到声响,男孩似乎也靠着门坐了下来。女孩想像着这道门如果消失,背靠着背会是多幸福的感觉。 陈君海,你有听到小鹿撞门的声音吗? 补英文? 对啊,有新的外送平台即将在新加坡成立新公司,我们要转型了,我想争取外派的机会。 去哪里? 新加坡。 何时出发? 预计半年后。 半年后……。女孩心想,只剩下半年见面的时间啊……。 去多久呢?女孩心想这样追问会不会不礼貌? 一两年吧!别太想我。男孩拋出一张写着开玩笑三个字的贴图。 女孩微微笑,此时下腹部又剧痛起来,她窝在门边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后发现千层派掛在门口。 陈君海,派很好吃,谢谢你。女孩终于熬过了生理痛,对着讯息栏微微笑,光是打出男孩的名字就让她感到开心。 不用客气,我下次带你去朝圣,一人限购两份,这样可以买多一点XD。男孩回。 好啊。 我传几个人的帐号给你,有兴趣的话就加一下。男孩留言。 我不是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归喜欢,你八成不会行动,还是要且战且走,累积一点实战经验。 他是认真的,这几个都是他高中好友,学歷职业都不错。女孩心想。 如果没感觉怎么办。女孩回。 多一个朋友。 如果忍不住拿他们跟喜欢的人比较怎么办。 当然要比啊,选最好的才对得起自己。 对了那边不好停车,我骑车载你。男孩又留言。 女孩一颗心飞上云霄,忘了加新朋友的事。 我可以喜歡你嗎? 我可以当作是约会吗?女孩在镜子前挑选衣服,竟穿了衣橱里最可爱的服装。 会不会太装可爱?但是他喜欢可爱的女生吧! 赴约时,走到大门看到男孩跟柜檯人员说话,男孩今天穿开领式衬衫,让女孩想起他们的高中制服,很帅。与男孩一同离开时彷彿听到口哨声。 「你认识?」 「常外送你这栋,阿两,我闺蜜。」男孩神秘地笑了笑。 男孩第一次看到穿休间服的女孩。 「你这样看起来很不专业。」 「买甜点不需要专业。」女孩想这是夸奖的意思吗? 「坐过外送摩托车吗?」男孩笑笑地说。 「上大学就没坐过机车了。要骑慢一点喔!」 「你们医学生都这么有钱喔!下次你开车载我吧!」 男孩调整手机地图,戴上防晒袖套。那时还没有google导航,地图都是记在脑海里,手机也有地图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什么雨伞? 」 「就是雨伞啊,在美浓买的,あけみ(明美)的主意。」 「给手机撑伞好可爱喔!」原本拘谨的女孩对着小雨伞笑开怀,弯弯笑眼,男孩一下子看出了神 「你只有黄色吗?」 「什么?」 「这么可爱的东西要多收藏几个啊!」 「喏,安全帽。」 「谢谢。」 「是あけみ(明美)的,我只有这顶,会不会觉得太可爱了?」 「完全没问题喔,恩刚刚好。」 女孩跨坐到外送箱跟前座中的空间,挪动身体喃喃说有点挤。 男孩往后一看大叫说:「啊真是抱歉,以前载あけみ(明美)靠很近都不觉得空间小,还是我们坐你的车?」 「没关係,你还要顺便送餐。」 男孩也把身体往前挪让出空间。开始骑车,一边乘着风说。 「你们头围一样,不知道三围有没有一样……。」女孩用力打了一下男孩的头。 女孩想像明美跟他贴着坐的时候刚刚好可以靠在他的背,而165公分的她眼前是男孩黝黑的后颈。比起开车参加联谊,她更喜欢骑机车约会,停红绿灯时头顶上的烈日,晒得男孩汗水直流,这样的距离女孩只要稍稍往前就可闻到他汗水的味道,更别说骑车讲话时可以理所当然地靠近对方。 原本很流畅地,突然紧急煞车。女孩冷不防撞上去,吓了一大跳。 「阿桑,我快速转动的世界因为你而停止了。」 女孩朝前方一探,是骑脚踏车的大妈突然停在道路中间,似乎伸手要拿篮子里的东西。 「时下流行的三宝,你没事吧?」 「没事,你骑得有点快……。」 「抱歉,我想说店快开了不知不觉就加速了。」 「晚点到没关係啊。」 「这样要排很久喔。」 没关係。女孩心里想着越久越好。 男孩开始慢慢骑,他的衬衫随风飘摇,拂过女孩不知道如何安放的双手。左右两旁的景物不再是风景,一股电流透过指尖引燃导火线在她心里爆炸。 停红绿灯的时候,男孩刚好从房屋玻璃反光中看到他们。他突然轻轻捏住她的两手手指,沿着他的背往上到肩膀停住。「放肩膀好吗?比较安全。我怕等下又遇到大宝跟二宝。」 女孩笑了。心里炸出了绚丽烟花。 陈君海,我可以喜欢你吗? 排队人潮汹涌,放眼望去情侣,闺蜜好友两三人一组,女孩暗自窃喜,不知道我们看起来也像一对情侣吗?真希望排久一点啊! 「热吗?」男孩好像有刻意挪动身体帮她挡住斜阳。 「不会。」女孩双颊泛红,觉得两个人这样站成永恆也甘愿。 「给你。」男孩从侧包拿出一个保温杯。 「是泰迪熊的!」女孩很开心。 「刚好看到买的,洗好了里面有装水,但不是很冰,凉凉的,想说你会经痛……。」 「谢谢。」女孩双手接下满是感动。他穿很帅又送礼物,难道也当作约会吗? 喜欢的感觉像泡泡一样,层层叠叠越搅越多。 「你、没有加我的朋友们?」 「不好意思,还是要谢谢你。」 「我保证那些人任何一个都是善良又可靠的。所以一定会对你很好。」 「我不需要你保证,好不好也不是你说了算。」 「是我太鸡婆了,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在我出国前……。」 「你好好上你的班,不用管我的事,你没有欠我什么。」 「也不是欠啦……。」男孩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就算你在国外我们也是朋友,偶尔传讯息打声招呼我就很开心了。」女孩打开保温杯,对着里面的水微笑着说。水里的气泡害羞地冒上来,离开了水。 「话说我好像没问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喝了一口水的女孩猛然一吞差点被呛到。 「明明是你推荐的人都不够帅。」 「原来你是外貌协会。」男孩笑说。 「至少要比你好看啊。」 「比我好看的人不多啊。」看到男孩认真思考的模样,女孩笑了起来。 「我……。」女孩刚要说话。 「君仔!」有人呼叫男孩名字,男孩女孩闻声望去。 「你出狱不通知一下喔!」 「小声一点啦!」 「这位是……。」那人有点惊讶地看了女孩一眼。 「我们在排队买千层派。」 「电锅他们也在排,帮你们买一份,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啦,今天是我的场,我请客。」男孩朋友拉着他离开队伍,走进隔壁烧烤餐厅,女孩也一併被招呼进去。 「你好,我是鱸鱼,我跟君仔电锅是外送三剑客。」 「这杯敬你,出狱重新做人。」鱸鱼倒了一杯啤酒给男孩。 「再一杯敬三剑客,等等电锅他们。我们先烤先吃吧。」 「陈君海你不要再喝酒了,你要载我回去啊!」女孩小声地跟他说。 「安啦!」 「君仔好久不见。」电锅跟他女友走了进来。男孩起来给他一个拥抱。 两人约会变成社交聚餐让女孩很不自在。女孩在旁边默不作声,喝着保温杯的水,他们净说些听不懂的干话,或一起帮男孩咒骂看守长。 「来来,敬三剑客!」眾人举杯,女孩手拿果汁。 「要换酒吗?」鱸鱼问她,她摇摇头。 「君仔你口味变囉,あけみ(明美)很会喝啊。」 男孩连忙说:「我们只是朋友,而且我还要载她回去我不能再喝了。」他把自己的酒杯往前推。 「假掰,我们以前都喝完去兜风的。」鱸鱼揶揄地说。 「那是因为君仔的酒都被あけみ(明美)挡走了啦!所以没人知道他酒量到底好不好。」电锅笑说。 「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叫电锅吗?因为他嘴巴小脸又方,哈哈哈。」鱸鱼对着女孩说。 电锅没理鱸鱼,对男孩说:「出狱居然不找朋友去找女人。」 男孩说当下什么都没有,跟女孩借了钱。 「你也太孬了吧,还能算是个男人吗?」电锅下巴快掉下来。 「难道跟你们借吗?我们做外送手头都很紧啊。」男孩忙着解释。 「带债主吃饭是什么意思?」 「是被你拉进来的好吗?」眾人大笑。 原来我只是一个有钱的朋友啊……。女孩越想越鬱闷,看到桌上那杯啤酒,赌气一饮而尽,喝完好像真的心情轻松多了。 不知是喝了酒的关係,女孩渐渐话多起来,开始主动帮大家烤肉,突然隔壁桌有个女子走过来,衝着女孩说好久不见啊高中同学。 「又遇到熟人吗?」男孩转过头发现并不认识。 「你……是别班的吗?」女孩并不认识但微醺的她还是热情招呼。 「对啊对啊,等吃完我们再来叙叙旧喔!」女子给女孩一个标准微笑。 男孩发现女孩有点怪。「江慕言,桌上那杯你喝掉囉?」 女孩挪动身体靠近他。「好像没什么影响……,也没有过敏反应喔。」 男孩瞄向女孩,微醺放松的模样有点可爱。女孩烤了很多食材,选择性地把食物分到男孩盘中,男孩迅速把它吃掉,边说这家好吃,下次再来,女孩马上说再来一串,刚好又是他爱吃的,她突然朝着男孩甜甜一笑嘴角掛着小小梨萵,这是距离很近才看的到的。她的表情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一样,男孩瞬间被电到,男孩惊讶:这招也太杀了。他环顾有没有其他人也看到的。 没想到下一秒女孩突然吐在男孩身上,男孩又惊讶地站起来,赶紧到洗手间,眾人协助清理。 男孩擦拭完毕有点心疼地看了镜子里的衣服,出来后大家已经往门口走去。 「欸江慕言呢?」 「她高中同学有开车要送她回去,往那边先走了。我们外送族可不能外送酒醉女子啊。」 男孩有点不放心边走边寻。高中三年她连我都没说过半句话,怎么可能会有别班的朋友? 一台车疾驶而来,驾驶是男子,在前方停下。 她们在那。 男孩追过去说:「同学,我答应护送她安全回家,我一起上车。」 那女子回:「谁是你同学,说着边把不支倒地的女孩推进车内。」 男孩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要看到她安全到家。」他双手把女孩拉出车外,背起她。 「包包呢?」男孩对着女子不客气地问。 女子与车内男子对看一眼,竟然扔下包包就离去了。 「什么状况……。」 「然后我居然捡尸了……。」 「那些人死去哪了!」男孩一手勾着背后的女孩一手俯身去捡包包,顺便检查钱包在不在,一个踉蹌差点跌倒,只得把包包掛在颈上。 「这样一点也不帅,就算拦到计程车也会被载去警察局吧。」男孩无奈只能朝最近饭店走去,也是餐厅上方的六星级饭店。 「先生我们无法让您入住,请放下这位小姐,我们会请警察送她回去。」 「拜託拜託不要叫警察。」男孩下意识拒绝。 柜檯表情变严肃。 「帮我叫车送她回去就好。我不是你们想得那样,她可以作证。」 男孩轻轻摇了女孩,有点醒来了,她望向他又像是没看到似的露出谜样微笑。男孩问她我们是什么关係?她笑笑反问:「你希望是什么关係呢?」男孩又问我们今天出来我答应送你回家对不对?她笑笑回:「对啊所以我才敢喝下你那杯酒。」 这下子越描越黑了……。 「你们要问什么自己问啦!」 「小姐,因为您喝醉了,我们请警察送您回去好吗?」 女孩望向柜檯,好像头昏转了一圈一头撞向男孩胸膛,男孩拍拍她说:「你又睡着了?」 女孩喃喃说:「还不想回去,我喜欢这里的味道……。」女孩把脸贴着男孩胸膛。 「看吧,是她黏着我。」男孩刻意一脸无奈。 「好的,跟我来。」 「我要近一点的房间。」男孩只得把女孩公主抱起,上气不接下气。 「哎好重好重。」床太软,膝盖抬上去不稳竟把女孩摔在床上,女孩皱眉。 「对不起……。」男孩脱口而出,忘情地把女孩散乱瀏海拨到一旁。忘了旁边有人。 「先生要离开房间了吗?」 「我不能留下来吗?洗个澡?看电视?」 「抱歉无法。」 柜檯刷卡时,人员说:「先生抱歉这张卡片无法使用。」 居然被刷爆了。「既然不让我住只能算单人房的钱哦。」 无奈换了一张,这个月要吃土了……。 以女孩名字订房,交代一下呕吐桶跟电话叫醒服务后,男孩默默离去。 次日清晨女孩在陌生房间醒来吓了一大跳,还好衣物完整,贵重物品都在,她急急忙忙打给男孩。 「发生什么事了?」女孩问。男孩还在睡被电话声吵醒。 「你醉到一丝不掛,喔不是啦醉到快掛,吐在我身上,还说喜欢呕吐物的味道。你等等喔我马上去接你。」 「还好吗?」男孩这次进到房间没有被柜檯驱赶。 「我昨晚是醉到无法坐车了?」没想到自己会意识不清,模糊不清的记忆让女孩感到焦虑,很想问清楚昨晚的事。 「是啊。」 「我除了吐还做了什么吗?」 「满正常的,可能是吃太多烧烤就吐了。」 「我怎么进来房间的?」 「用背的。」 「你背我吗?」 「对阿。」女孩一听放下心中大石头,是男孩她就安心了。 「只有你?」 「大家一起协助啦!」 「我很重吧!」 「轻而易举。」 「骗人你说大家一起帮。」 「但是下次别在外面喝酒了,你一杯就倒很弱耶。」男孩笑笑说。 「我也没想到,太丢脸了。」女孩拍拍自己的脸颊。 「你没喝过酒啊?」 「当然没有。」 「有种带坏资优生的感觉。」男孩打趣地说。 「那个……你的衣服我会赔偿。」 「没关係已经洗乾净没味道了,那是あけみ(明美)买的。」 「真的很抱歉。」 「不用在意。」 「对保温杯呢?」两人在房间到处找却找不到。 「昨晚好像就不见了,晚点我再打去餐厅问,时间还早你要不要洗个澡啊,我有带衣服。」男孩坐在床上拿出衣服后,就放松地躺下来。 「六星级的床太舒服了!」男孩滚来滚去。 「不用,我想直接回家,还是家里的床比较舒服。」女孩说。天知道男孩在打什么坏主义。 「不吃早餐吗?我本来要买早餐给你的,突然想到饭店有附早餐券,放在那边桌上,不吃有点浪费钱啊……。」 「对了,这边一晚多少钱我再匯给你。」 「不用啦,谁都没想到会这样。」 「那从你欠我的里面扣?」 「也好……。」男孩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我换个衣服就好。」女孩从镜子看到自己的衣服确实有呕吐物的污渍。 女孩把脏衣服抱在胸前,匆匆从男孩面前走过装袋。男孩瞄了女孩的背影。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那是あけみ(明美)最长的短袖了。」虽然合身,但是女孩整整比明美高出15公分,露出肚脐小蛮腰跟超短迷你裤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不禁怀疑男孩有几分话是真的。 「你穿这样很好看,下次我带自己的给你。」男孩见女孩不发一语边追边说。 「不会有下次!」 「不喜欢换回来好了?」 「我要不要换不是你决定。」女孩负气大步大步往餐厅走。 到了餐厅女孩不悦的表情突然豁然开朗,原来餐厅最近与泰迪熊品牌合作,泰迪熊三五成群地融入餐厅各个角落,女孩兴奋地东瞧瞧西瞧瞧。 「两位吗?」柜檯人员问。 「是,但可以给我们有泰迪熊的四人位子吗?」真是幸运之神眷顾。男孩看到有两隻超大泰迪熊面对面坐在位子上,旁边空位刚好可以给他们坐。 「没问题。」 「哇这么大隻的王子公主啊!」女孩堆满笑容看着熊。 「需要帮你们拍照吗?」服务生问。 「喔不用谢谢!」女孩回答。必须是穿自己的衣服才行! 「我帮你拍?你那么喜欢不拍太可惜了。」男孩问 「嗯……好吧,就一张。」男孩帮女孩拍了一张网美级照片。 「你也太会抓角度了,果然是18岁就开始谈恋爱的人。」女孩终于忍不住酸他。 男孩不只很会捕捉美的瞬间,他还很会迅雷不及掩耳地用自己的手机偷拍女生,之后再不经意传给本人逗女生开心。女孩身材很好,看起来很性感,他没想到她会因为衣服的事不高兴,这回只能自己留着照片。 「这个让你回味一下。你说过你没有买毕业纪念册。」男孩昨天就带了他们高中时期的毕业纪念册,只是没有机会拿出来分享。 女孩感到惊喜,她细细地观看每位同学的大头照,大部分的目光还是留在男孩脸上,人缘好的他几乎出现在每张合照上。 「好像时光胶囊喔!」女孩怀念地笑着,眼角泛着光。 「你看最后还有许愿树,记得吗?」 「你写的是希望爸爸对妈妈好。」女孩先找寻男孩写的卡片。 「我的愿望有实现,你呢?」 「实现与妈妈的约定,但晚点到好吗?」女孩唸出自己写的愿望,低着头。 「我猜应该是考上医学系?但早点到不是更好?」 「猜对,可能是怕自己没准备好考不上……。」只是想要在你旁边久一点。女孩心想。 「你真是乖小孩,如果是我就会交换条件。」男孩笑说。 「我有交换啊,三年期的约定,也心想事成囉。」女孩笑说。 「庆祝心想事成,友谊万岁。」男孩举起水杯与女孩相视而笑。 两人终于在愉快气氛下享用完美味的早餐。今天即使女孩对熊笑开怀、对毕业纪念册惊奇连连,也没看到昨晚微醺时的嫣然一笑,男孩只觉得意犹未尽。 女孩戴上明美的安全帽,看到后照镜里面的自己,从头到脚的模样又一股怨气升上来。更糟的是,原本已经短到不行的裤子一坐上机车,缩到连内裤都若隐若现,女孩拉着外露的内层口袋挡着。 男孩从注意到马上从掛在前面的衣物袋拿出女孩的衣服给她。只说:「太阳变大了,盖着防晒一下吧?」化解女孩的尷尬。 回到家女孩在穿衣镜前端详自己,她怎样都开心不起来。 明美的衣服有讨喜的暖暖香味、他们共用衣橱的味道、还有男孩的味道……。他们俩感情好到不分彼此了。女孩感到挫折,这是不管怎样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她大可不必在意,但她就是做不到。 陈君海你用目测就知道三围是一样的,我不想只跟你当朋友,但我不是あけみ(明美)的替代品对吧?只要你说没有……。 再次斷訊 「不敢相信你去开房间却什么事都没发生!」电锅说 「你怎么知道!」原本在找保温杯的男孩突然抬头! 「我们一路尾随。还看到你骑车离开。哇靠你出狱变正人君子了!你不让人送她回家,开了房间却独自回家到底是……?」 「靠!她差点被人掳走好吗!就是有你们这帮损友!我们不是那样的关係,而且我干了蠢事……。」最后一句话小声到电锅都没留意听。男孩心想还好他们不知道隔天的事,继续往下个走道找保温杯。 「你找什么?」 「保温杯,我那天送她的,好像在这里弄丢了。」男孩手机震动有简讯。 「人没弄丢就好啦!是说羡慕忌妒恨啊!那天满满一盘都你爱吃的肉是怎么回事,你们吃过几顿了没约我,为什么女人都对你特别好,真想跟你换脸。」电锅想起聚餐的情景吐出一堆抱怨的话。 「我也不知道只有久别重逢那天她请我吃过一顿大餐啊!你自己不是有女友,我这张脸装在你身上还不一定适用。如果你们没有见死不救的话,就可以马上报警逮到那两个意图不轨的人了!」 「谁知道发生这种事?我们还笑你们只是想续摊。你还是赶快交一个,我怕我女友会跑掉。」男孩听完大笑。 「对了她是做什么的?跑去跟她借钱。」 「她是……老师。」男孩被这一问有点自卑,便没说实话。 「哦哦哦果然气质不凡,这款激情少了点但绝对是解语花啊!那她爱你干嘛?」 「她哪有爱我。」 「她知道你以前的事吗?」 「都知道啊。」 「百分之千万爱,不然你问鱸鱼。」 「你空虚太久了快出招,上场啦!」 手机又震动第二次。 「我刚接到老闆两封简讯,他说提早外派,下週出国!」男孩脸色有异。 「你好不容易变正常,我们酒都还没喝够就要走啦!」好友电锅感到孤单。 「叫你一起去不要。」 「我没那么上进,再说我女友不肯啊,倒是我很意外你变好多。」 「我什么也没有,如果不努力一点拿什么换别人的未来。你们也是,外送员不是长久之计。」 「你知道我向来就是佩服你有肩膀!但你脑袋灵光,下面不知还堪用吗?我赌弃单十次你敢不敢表白!」 「你敢弃我单!」 两人竟幼稚地在餐厅扭打起来,男孩大叫:「不要抓我那里!」 男孩把两罐酒放到柜檯人员口袋说:「阿两最后一次,拜託。」 有敲门声?刚洗完澡的女孩看了一下门口监控器,是男孩! 把衣服还他,顺便跟他说以后不要直接上来不然报警。女孩想与男孩保持距离在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之前。 没想到开了门扑鼻而来的居然是酒味,男孩二话不说双手捧着她脸庞亲了下去,女孩一阵紧张用力推了他撞到门,他竟说:「你不是很哈我吗?」 女孩脸红到不行,「没有『很』,你在说谁?」 「江慕言不然还有谁。」男孩深邃的眼睛里有女孩瞳孔放大的脸。 女孩也不管了,她踮起脚尖想亲回去,不慎撞到男孩鼻头,她不好意思抬头说对不起……。 男孩俯身吻她,好像很有技巧的抑或是很深情的,总之让女孩心跳不已,慢慢地抬起手扶住他的腰。 他试探性地掀开她的上衣,她没有退缩,他帮她脱去上衣,拥抱着。 泡泡从胸口满出来将她的理智淹没。女孩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喜欢他,十六岁暗恋的暗潮汹涌席捲而来。 他边亲吻边带着她慢慢走进卧房,让她轻轻躺下,他轻轻地压在她身上,蜻蜓点水般吻着她,吻到女孩发烫的耳朵,无声无息地,不停歇地向下吻到锁骨双肩,他可以感受女孩胸部那狂跳的心脏,一不小心就会蹦出一样,他有点坏地笑了笑,轻轻吻着手臂手肘手关节指尖,像随风拂过一般,动作之轻柔女孩随时有拒绝的机会,但是她不想,她如此靠近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失去所有防备,只因为他是他。 男孩手伸到她背后,女孩也伸手协助,他们的身体贴得更紧了。突然巨大的恐惧感縈绕男孩心头,他动作停顿,抽手身体一翻躺在床上,没有动静,此时内衣背釦刚好被满是疑惑的女孩解开。 女孩等了一会儿,心情平復一点才起身望向他,居然睡着了难怪刚刚一直闭着眼,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也许睡着比较好,不然继续下去她真不敢想像,虽然已经27岁了,却是她第一次跟人亲密接触。 女孩没睡,不习惯有人在旁边,她只想好好端详他。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而已,也许是自己不愿长大,她一直以为自己眷恋的是怦然心动的感觉,而不是男孩。她原本从未想要进一步靠近他,就像教室两排桌子的距离,是最好凝视他的距离。但后来的相处对他了解越多越是喜欢,她迷恋他与他身上的味道,虽然他们俩的生活方式如此迥异。但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不是吗? 而他藉酒壮胆,是真的烂醉了,但他明明白白自己在做甚么,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也因如此,才能不急不徐。 几个鐘头后,男孩醒来,手抓着头,「好痛。」 「头痛吗我有药,先喝个水吧,这个杯子给你。」女孩看到男孩表情漠然想必是宿醉关係。 「谢谢。」男孩回避她殷切的眼神,把水一饮而尽。 「很不舒服吗?吃个头痛药?」女孩马上起身要去拿。 拜託你不要对我摇尾乞怜,你不必这样,更何况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前科啊……。 男孩压抑住情绪冷冷地说:「不用找药,我去抽个菸就好。」他的手紧紧抓住水杯,用力往桌上一放。身上还穿着衣服让他不需解释昨晚的事,只想赶快离开。 女孩楞了,看着沉默的他离开。 他知道我讨厌菸味还故意这样说,为什么是这样的回应?看来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陈君海,你在试探我,很好玩吗? 女孩眼泪滴滴答答弄湿了双脚与地板。 泡泡搁浅在偌大的沙滩上,转眼幻灭。 心被丢在高张溶液里,好刺好痛,再多再多的泪水都无法稀释它。 原来我喜不喜欢你,你都不在乎。 真的买了菸,看到菸盒上菸蒂下垂的图片,上面写着性功能障碍,偏偏买到这盒!上帝笑我吗?男孩苦笑,开始抽,一根接着一根,用力吸吐然后咳嗽再吸,直到最后一口。 昨天我做了什么吗?如果有冒犯请别放在心上。打了讯息不敢送出,最后心一狠还是按下按键。 没干嘛,一来就醉倒。她果然这样回了。 我其实要跟你说,台湾新的外送平台要提早成立,这几天就要去新加坡了,接着回台湾协助训练,终于不用当打工仔薪水也很高,后会有期。 是喔,要保重。 他出国了,没想到他们竟是以这样的关係告一段落,对他来说再没有比这样更糟的关係了。 也好,因为就算我想对你好,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还是不够好的人。至少我推荐给你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会让你难堪的。 或者,他更希望的是,她没有喜欢他。 就这样没有解释,没有多问细节,就像再次毕业一样,没了音讯。 风箏线,想紧紧抓着也还是断了。女孩在日记写下。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我发誓我会带着内心的温暖继续往前走,因为你曾经是我的光。女孩习惯在日记里写下正向思考,她知道高敏感人总是会在日记里情绪崩溃。 但她还是陷入忧鬱漩涡之中。有一段时间她遗失了自己,一无所有。 有一天哥哥不在了,爸爸切割我们,现在你也转身离去,连我的想像与信仰一併带走了,人财两失算甚么?我根本一文不值。 在回憶中想念 27岁那年还是得到了忧鬱症,女孩感谢她身边有两个重要的人支持着她,一个是心理諮商所学长,一个是大学闺蜜。 「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蕙萱说。 「没关係,我只是想躲起来。」女孩说。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我的伤好了为止。」 「如果伤重不治呢?」 「我不会死啦。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他,我那么相信他……。」 「为什么你的初恋偏偏遇上渣男!你之前问我失恋是什么感觉,这就是失恋,无语问苍天。往好处想,你又多得到一个经验了,还好你们尚未开始,不然依你的个性可能会做出傻事。」 「是我把他理想化了,学长一直提醒我,可我还是掉入自己的陷阱中。」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我把他封锁了,不留馀地,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需要更了解自己,更照顾自己,才能真正独立,也才能与对的人好好相处。」 「亏我还是精神科医生……。」 「谁说医生不能生病。」 「我这样子没办法工作。」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请假啊,但你知道你的病人怎么想吗?虽然你暂时无法照顾到他们,他们会努力适应别的医生也会跟其他同仁问候你。我相信回来的会是全新的江慕言,更接地气!」蕙萱安慰她。 「等他回来我去烙人。太过份了,把我妹当成什么!」学长说。 「学长谢谢,谢谢你像哥哥一样罩我,等我好一点再去找你们喔。」 「即使被生命中重要他人背弃了,你也不能失去自己,你想诉苦的话我永远都在,要把破成碎片的自己捡回来,跟我一起唸:我是认真的江慕言、我是努力的江慕言、我是真诚的江慕言、我是负责任的江慕言、我是善良的江慕言、我是善解人意的江慕言、我是爱哭的江慕言。我值得被爱,今后我也会继续爱他人。」 还没唸完女孩就泣不成声了。 Hi江慕言,新加坡的早晨,我每天晨跑,除了工作还在Kaplan新加坡高等教育学院读管理学,练重训,我想追上在前方孜孜不倦的你。 Hi你有那么一点点想念我吗?那个因为有你正在变好的我。 Hi我想你生气了,有些事不方便对你直说,我寄信给你,要看,拜託! Hi,你不理我了,但是我真的真的很想你。男孩打完这串又删掉。之后更多的思念与愧疚,都只暂存不再送出。 没想到他们竟是以这样的关係告一段落,对他来说再没有比这样更糟的关係了。 也许不解释更好,知道了能改变什么?只是让自己感到更不堪。 也好,因为就算我想对你好,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还是个不够好的人。 但是他越来越想念,那个不在乎学歷工作,不留馀力对他好的女孩。对那时的他,还有谁可以不带怜悯不带同情,真心以对?她是他幽暗荒芜的人生道路里,把光引进来的人,让他可以重新体会美好的人生风景。 如果那晚没有去找她就好了,他明明就要外派了为什么还要去找她?他急着想知道女孩怎么想的,毫无怀疑,他就是她说过喜欢的人,但他还是狠狠伤害了她。至少他推荐给女孩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会让她受伤的。男孩看着女孩照片内心充满无限懊悔。 西元2021年世界末日说 「江医师,世界末日快来了,我每天都焦虑到睡不着觉,该怎么办。」回诊病人问女孩。 「你觉得世界末日来了会如何?」 「就是彗星撞地球引发大海啸山崩、地震啊、火山爆发。全面性灾难、死的死、伤得伤、剩下的等死,等食物没了在互相残杀。」 「像恐龙灭绝那样?」 「我跟你说没时间了,今年12月21号,千真万确。」 「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我告诉你很重要,赶快搬到安全的地方,囤好粮食越多越好,钱啊工作啊那些都不重要。」 「看来你真的深思熟虑过,如果做一些准备可以让你安心,我觉得是可行的,但别把急着阻断自己的经济与收入。另外,这次我会加重抗焦虑那颗药的剂量,我们先吃看看。」 「医生,你可以开连续处方籤给我吗?下次地球都不知道变成怎样了。我怕到时没有药吃。」 「我也很想,但你的状况尚未稳定,对你无益,下次,如果我们平安相见,你也对药物耐受性好,可以考虑。」 「医生,不然我自费好了,我有带钱,如果没有药我真的不用活了。」病人越讲越慌张越大声。 「其他药可以自费,但睡前与抗焦虑的管制药品无法,这是医院规定。」 「你骗我,上次我在前面看诊的病人把药弄丢,你有补开给他,他还一直跟你说谢谢,我都有听到!」病人理直气壮地说。 「他的药是……。」 「他也有睡前的药,领药时我有看到!」病人抢着说。 「他的药弄丢是正当理由,而且只有几天,他有写切结书。你这边,要如何保证世界末日真的会来?真的很抱歉,也许你可以提前十天回诊,这样就会有馀药,请不要让我们医师为难,规定就是规定,请到外面等单子。」跟诊护理人员看不下去,态度强硬地开门请病人出去。病人瞄了女孩一眼,女孩对她严肃地点点头。 「没有危机意识,等那天来了就知道。」病人一边碎碎念念地走出去。 「世界末日加重神经衰弱了,怎么没人立誓要在世界末日前好起来的!」诊间门关上后跟诊护理人员马上不吐不快。 「谢谢你,真是我的好搭档。」女孩边苦笑又感激地说。 「今天有病人提醒我要世界末日了。」这天女孩打电话给蕙萱。 「我才不信,你相信?」 「我只是在想,世界末日的前大家会做什么?」 「跟家人朋友聚在一起,把想说的话,未解的误会说一说。死而无憾。」 「都不用做什么防患准备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啦!说不定会有外星人来接我们。」 「你真的很乐观。」女孩笑着说,打从心里讚赏。 「所以啦,要跟爱的人聚在一起才不会走散。对啊你到底准备好了没,这次北中南医师联谊很盛大,大家都很期待绝对势如破竹。」 「你男朋友都没说什么啊?」 「主办人是为了大家的福祉,还有赚钱好吗?他巴不得我赶快筹备下次。」 「我们明年就30了,我一定先把条件好的『暗槓』到你们那桌。」 「不好啦,被发现你就没有下次了。」 「我把你的事看得比我重要啊!尤其是恋爱这件事,你一直对人不冷不热的,伤透脑筋。」 「说不定来接我的外星人很帅,然后我就跟他在一起了!」 「神经……。你这个假外貌协会的。」蕙萱叹气。 遗憾……。女孩想起父亲,与男孩。 你现在在哪?你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世界末日?你迷这种东西喔!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那我明天就中大乐透了。」女孩难得打电话给母亲。 「我想起爸爸,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移民到加拿大进修啦!祝他全家倒楣一辈子。」又是这句话,女孩不知道听了上百次。 「你有他的联络方式吗?」 「还真得没有。」女孩听到母亲点燃打火机的声音。 「别抽太多。」 「你倒是提醒我,都世界末日了,我那些珍藏的香烟还没抽,太可惜了。」女孩彷彿看到母亲对着空气吞云吐雾的画面。 「如果世界末日没有来,就戒菸吧?好吗?」 「哪能说戒就戒,我都抽了快三十年了。」 「年纪大了,抽烟对身体不好,我可以开戒菸的药给你辅助,只要有心可以成功的。」女孩无奈地说。 「没心没心。」 这样的对话周而復始,难以沟通的母亲,或者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也是执拗的人。其实她很少回家,充斥烟味的家,令她呼吸困难。 「我知道有一天你会跟我要联络方式,所以我乾脆丢了。劝你一句,人生中不要一直找自己碴。」 跟母亲结束通话后,另一个人,他绝对是前五名她会想联系的人,不,应该是前三。 如果世界末日来到,就算见了面,你也伤害不到我了。 因为怕伤害,所以不见面。 因为见面了,就是找自己碴。 原来这适用于他与父亲,而我,跟母亲一样,也早就把联络方式更换了。 新鄰居 女孩30岁了,有次回家柜檯人员对女孩说,有您的货先送到门口囉,因为超大件的。真是奇怪,女孩嘀咕上楼。 果然一个大箱子上面结了空飘气球,送错地方了吧?上面没署名。 女孩环顾箱子,打给柜檯时,对面住户开门出来,好像站在那,女孩留意转过身瞧了一眼,男性大概180公分的身高,衣服剪裁合身,身材结实,发型也好看,女孩忍不住多看几秒,应该是新邻居,之前那家子移民了。 那人走了过来,当阳光不再霸佔他的脸时,她才赫然发现那是男孩! 「你回来了。男孩露出灿烂笑容。」 女孩惊讶不已。 现在的他气宇轩昂,帅度不减魅力无限。惊讶之馀女孩还是快速板起脸,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却被男孩手刀抢入。 「你要干嘛!」女孩再拨号送出,男孩身后传来手机响,他拿起按掉说:「刚刚我跟阿两一起把礼物搬上来,他的公务机掉在这。」 「玩我?你不出去我出去。」女孩罕见动怒。 「听我说拜託。」 「现在说什么都一样。」 男孩一急居然当场把裤子脱下来。「你看我老二,我怎么打它捏它揍它,它都没反应,upset!」 这、是、什、么、状、况! 女孩虽然是精神科医师,还没遇过这样妨碍风化的。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她所幸把门敞开,站在门边,一有状况可以跑出去。 「有问题去看泌尿科。」 「看了,医生说没问题。」 「去吃药去找人试。」 「这是我当时找你的原因,我很抱歉,我做到一半突然觉得很羞耻很逊,我很懊恼,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你。」 女孩僵住,原来性焦虑是没继续做下去的原因。 「既然我修不好你也选择离开,去找别人来做什么?」 「我没有喜欢上其他人,而且医生说是应该是心理因素。」 「我拒绝帮你看诊。」 「我一直有讯息你,用任何方式,但是没你的消息,回国期间有空就会来这里逛逛,但没一次遇到你,心想这样也好其实我没脸见你,阿两说你这几年总是早出晚归,直到上个月看到附近房屋仲介有大楼户出售,我仔细一看居然跟你同一层楼,这是天意吧!以前坐隔壁现在住隔壁!这样是不是很中你的心?」男孩不免得意。 「我向来跟邻居不熟,你若说完请离开,我男友等下会来。」女孩依旧冷冷的。 「如果有男友,你看到外面礼物应该会打给他而不是柜檯,而且我用过的马克杯还在!」 女孩的客厅依旧明亮宽敞,一眼就可以看到茶几上两个杯子。 「那个马克杯是全屋里三年来唯一没有被打扫的地方,我提醒自己把对你的感觉尘封,都过去了,就算现在你进的了我的门,也进不了我的心。」 「你凭什么觉得我要继续喜欢你?要原谅你的幼稚行为?酒后乱性装没事,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吗?不过是高薪了,有房子了而已。」女孩忍住强烈情绪,理性告诉她绝不走回头路。 女孩明明是斥责,听起来却像是乞求,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对,我原是一个自私鬼。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要是跟你好好说话就好了。」男孩无可辩驳。 我只想和你好好说话。女孩想起他们相遇时说过这句话。 是啊,当初坐隔壁没好好说上一句话,现在住隔壁也不能好好说话吗?女孩走进卧房关上门。我要好好想清楚。 我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我感到受伤,当初的感觉没有好好被处理,因为我选择不听不看,现在有机会,我要好好看见被压抑的情绪。 我希望什么样的关係?我希望彼此把事说开不要有怨恨,将来是邻居,我也祝福我们可以各自啟程。 他个人似乎有一些未完的课题,要帮他处理吗?也许,如果他想的话。 过了许久,女孩整理完成情绪、调整完呼吸走出来。 她看见男孩在她家宽敞的地板闭着眼慢慢地翻身,她不禁莞尔,她想起坐隔壁的他没事就摸别人的小平头,或是午觉一定要拿出外套把整个头盖住。 他应该对触觉很敏感,就像我对喜欢的事物有深刻的嗅觉记忆一样。 女孩刻意发出脚步声,男孩睁开眼微笑说:「你家真舒服,我那边有前屋主留下来的按摩浴缸,要参观吗?」 女孩礼貌地微笑:「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对于封锁你造成你的讯息无法传递感到抱歉。是我以为你会对我有承诺,你的冷漠却让我自我检讨到一度以为自己很糟,是我太受伤以至于赌气。」 「我是真心诚意的,我很懊悔当初爱面子,但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对男人来说是其耻大辱。」 「我想你说出癥结点了,我无法体会当时你的心情,正如你也不知道我或者一些或者大部分女性其实喜欢过程大于结果,那时你带给我的感觉已经胜过一切,我想跟你说不用这么挫折,这只是男性的迷思,你可以不用管什么群体标准,勇敢去爱。我们都三十而立了,我原谅你,除此之外不会改变任何事。」 「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你了,你是完美的资优生,我向来就是老师的负面教材,没有借酒壮胆的话我真不敢把你怎样,我那天鬼迷心窍我很鲁莽但我没有欺负你的意思,我是认真的。」 「谢谢你解释,但都过去了,我拜託你不要再来招惹我,我好不容易吃了六个月的抗忧鬱药才走出来,我把悲伤当成生活,用泪水养它,你叫一个精神科医生情何以堪!」女孩忍住情绪说出她的心路歷程。 「我不知道我带给你这么大的伤害,是我的错对不起,过这么久,我真的不该来讨爱,我……会当个尊重的邻居。」 男孩感到万分自责,女孩遇到他后没发生什么好事,他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男孩低估了自己在女孩心中的重量。其实即使此时此刻,女孩对他的爱仍比他以为的多很多很多。 女孩再次调整呼吸,平静地说:「你在做那件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我很开心,尤其……,没事。」男孩不敢着墨太多。他想说的是女孩的心跳让他雀跃。 「但开心持续不了多久。」 「被什么中断了吗?」 「是痛苦。」 「痛苦没有生理反应?」 「不,是心痛。」 女孩的心也痛了一下,她不确定要不要继续问下去。 「心很痛苦,恐惧罪恶,我说不上来。」男孩又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 「不知道,她走之后那些年我都是一个人。」 女孩想起他们会谈时,这个议题就存在,他曾经说过自己已经很久没慾望了,却没拿出来讨论。她当时还只是实习医师,对于个案隐藏课题不够敏锐。 「你现在还自责。」 「其实没有了,这几年我正常生活了,但是做爱时的痛苦感受挥之不去,我在新加坡也曾经……。」 「所以你就独自带着负面感受,但别人一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痛苦的事只有你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呢?」 「你有秘密吗?」 「谁没有秘密。」男孩想假笑却装出不来。 「发誓带进棺材的秘密。如果你想说什么事,我现在是你的医师,你可以信任我。」 ……。男孩屏息,若有所思。 真相 「跟祕密有关係?」 「也许。」 「等一下。」男孩离开。 过一阵子拿出一支手机,双手交到女孩手中,然后无语回到对面住处。 女孩环顾手机,充满问号,看外观好像是女性的,打开是MSN的截图画面,与海君的对话框,下面有未打完的一串日文字: 我的海君,我刚刚在家发现两条线,我们可能有baby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形容我的喜悦,我现在立刻马上就想要飞奔到你面 时间是2007年,女孩看到时间恍然大悟,这是明美的手机,可能还在打讯息就……! 她终于明白那时的他是如此的无助,把罪恶感跟痛苦压在底层,灵魂与身躯解离,让自己没有感觉,彷彿这世界在与他无关。藉着酒精麻痺自己,才能勉强允许自己多吸一口气。 女孩焦急走进男孩住处。 「嘿,门没锁我就进来了。你有后悔给我看吗?」女孩一边靠近一边以平常心询问,男孩背着她摇摇头。 女孩眼里尽是哀伤,尽量以不发抖的声音说:「谢谢你愿意跟我分享,你真的好辛苦,一个人背负着这么难受的秘密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也好勇敢好努力地活着,没有放弃!我们每个人都依然深深爱着你喔,包括来不及出世的宝宝,祂不是诅咒是深爱的祝福喔。」 女孩紧紧环抱住男孩,她让男孩坐下来,在他房间找到一条毯子盖住他的脸与身体,她不停地温柔安抚,来回触摸他的背,男孩再也忍受不住,头埋在双臂中抽搐呜咽。 女孩看到一个觉得自己罪恶深重的小男孩躲在里头哭泣,她想要把他拉出来,自己却一头栽进去,她也承受不了放声大哭,她知道他有多痛,所以她也像被针扎一样地痛。 高敏感女孩的共情能力,承载了男孩的伤与罪,痛与恶,悲伤的不能自己,两个人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男孩哽咽断断续续地说: 「手机当时摔坏打不开,我送修好几间才打开,但已经过了好久了,她很调皮,故意打日文先让我猜,但是还没送出就……。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连自己要当爸都不知道,我甚至没能摸摸她的肚子。」 「上帝啊,请祢饶恕あけみ(明美),有罪的是我!祢要让她上天堂,她是虔诚的,求求祢……。」男孩跪着双手交握,用颤抖哀求地声音说。 「上帝会饶恕每个诚心向善的人,上帝会饶恕あけみ(明美),上帝也会饶恕你,你不饶恕自己,你岂不是大过神?」 女孩继续温柔安抚着他,他内心海啸般惊涛骇浪的情绪风暴终于渐缓,海上的风景渐渐浮现。他才意识到当下:夜已深有个人还陪着他,那女孩的脸上也是受尽风吹浪打的痕跡,他不敢看她,只是感激不尽一直说谢谢。 女孩回到房间,没有力气洗澡,换了衣服便躺下,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她好累好累却难以入眠。 天上的神,我们寻求祢的应允和医治,请祢告诉我们如何在暴风雨中安歇,请祢赦免我们的罪愆,从里到外完全的医治我们。求您给我指引,我没有办法了。 后来在女孩建议下,他在住处佈置一个回忆区,思念明美与宝宝,女孩告诉他,哀悼会心痛,但是会慢慢变得坚强,最终,祂们会成为他的一部分。她就在隔壁,她随时可以陪他哀悼过程。 为什么你总是可以把我的秘密挖出来,这样的我在你眼里……还帅吗? 女孩建议男孩做性諮商,但被婉拒。尔后他们当起真正邻居:不常见面、不约吃饭、路上巧遇随意聊、会避开一起开门的尷尬,谁也不再越界,黄色笑话也戒了。偶尔,他会等她下班,在门口假装不期而遇,阿两看到还偷偷跟他比爱心。或给她排队很久的热门甜点,但是很少很少,不着痕跡地刻意。 他们之间,太多的揭露是不可能恋爱了。 某日,男孩终于又一次梦到明美,她用真挚闪闪发光的眼睛,微笑露出皎白的牙齿说: 「海君、しっかり生きてください。」(海君,请好好活下去。) 真心的祝福 「他回来!变成你的邻居!什么偶像剧情!」蕙萱惊讶地大叫。 女孩只是嘴笑肉不笑。 「你现在控制的了自己吗?」 「我这三年没有白活,他曾经是重要的人,我们仅此而已。」 「要是哪天他突然穿高中制服站在你面前呢?」 「胡诌。」 「他大费周章是来当你的好邻居?」 「我们有深聊了。」 「在床上聊?」 女孩不为所动,说:「至少知道当初非恶意。」 「没有恶意?难道当初白伤心难过一场?」 「如果没有掉进洞里怎么知道天空的蓝?」 「抬头就有何必找罪受?」 「罩子放亮点,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欢迎报名一年一度的驀然回首联谊之夜!」蕙萱又说。 「拜託别找我充数。」 「什么充数,你以为来的都是滥竽吗?是菁英菁英!」 时间飞快他们彼此都有固定的对象。男孩除了看现任女友的动态,他也特别关注女孩的,他们很少互动,几乎没有。偶尔他想传几个字或是节日快乐,又觉得不对劲删掉。 他是从显图得知女孩有男友的。她身边那个人高大,让女孩显得娇小,比男孩壮硕的身材却书卷感十足,一张斯文的脸。男孩觉得高材生在一起怎样都很搭。 他自己跟女友翎翎的显图是一样的,穿泳衣在健身房游泳池畔,刚在一起那天的自拍纪念,翎翎在按下快门的前一秒亲了男孩的脸,男孩有点害羞侧着脸看向她。 翎翎非常满意这张自然不经意的两人合照,不断对男孩撒娇叫他一定要换成这张。男孩原本是不想的,他不想要高调,只因为女孩也没有高调。 果不其然,显图一换,讯息如雪花般飞来,熟的不熟的、朋友长辈都来问候,维持将近一个月,男孩被狂噹,就是没有女孩的讯息。 她好像很年轻?严立霏也好奇地问。 比你年轻10岁而已。男孩丢了一张吐舌头的表情图。 爱幼齿的,还好我们没有在一起。严立霏也丢了一张吐舌头的表情图,是她儿子的脸。 那段回想起来真是充满美好的青春岁月。 问你,为什么我们可以自然地聊这件事,但是我跟某一任却不行?男孩指的那任是女孩,他忍不住问了他同样喜欢过的严立霏。 那是因为你当时只是我拳打脚踢的施暴对象哈哈!严立霏又丢了一张表情图,是她两个儿子扮鬼脸的图。 欸你到底有几任啊!你说不能聊,究竟是你怕尷尬还是那个前女友?请专情一点!严立霏丢出等号脸。 没错,放不下的是我自己,跟女孩没交往却有分手的伤,这么多年仍偶尔隐隐作痛,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男孩终于把女孩跟泰迪熊那张照片删除了,在翎翎尚未发现之前。 谢谢你曾给我的祝福,你不仅带来光你还撒下种子与肥料,现在已草木盛开绿叶成荫。我也想把所有的祝福都给你,因为你值得更好的对待。 李柏宏 李柏宏,是在药商公司担任主管,他也是一名医生,主要负责身心类药物,在一场身心医学研讨会担任会议主持人兼讲师,每堂课后台下的女孩总是会发问,她甚至会融会贯通上一堂的内容一起提问,让李柏宏印象深刻。 会议结束后,李柏宏主动叫住女孩。 “江医师幸会幸会,你在哪上班?” “我在荣民总医院。李医师刚刚有点不好意思,对于新药治疗的预后跟副作用,我一向很谨慎。” “不要紧,我跟你一样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你随时可以跟我讨论,我答应你我知道的一定如实以告,这就做……集思广益,相互成长。”带点微妙口音的柏宏礼貌优雅地笑了笑。他递给女孩一张名片,还先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交换一下?”柏宏好像有挑了一下眉毛。 女孩礼貌地微笑,也在名片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当天女孩就接到简讯,是有关于其他研讨会的资讯,难报名的或是想增加名额的柏宏都爽快帮她处理。一开始柏宏淡然处之,后来才展开积极追求,发生一些事让女孩对他的好感度持续增加。 “慕言我很抱歉,突然Cue你,让你尷尬了。”柏宏担任一场与国外学者的医疗视讯会议的主持人,会后因无人发问,他便主动询问在座的女孩,以往她总是踊跃发问,偏偏这次安静了。会议结束后他找机会跟她聊天。 “没有没有是我让你尷尬了,我英文不好。”女孩挥了挥手,笑不出来。 “我可以帮你翻译的,感觉你是...说不出话?” “恩。” “我有讲师的电子邮件,如果有问题再帮你询问?” “恩。”女孩过了几秒才终于说:”我想问他为什么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我想问台湾人对台湾人授课何必装腔作势全英文?” “你是他女儿!抱歉,从上课一开始我就觉得你的表情有异,我还以为你有一堆问题要问。” “他在我小时候就离开我们了,没想到一直追到他面前,却被当作路人,真的好失望。不好意思对你说这些。”女孩低下头来。 柏宏很惊讶,为女孩打抱不平地:”第一场我在台上一眼就看到你了,他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帮你寄信骂他!” “不行啦又不是私人邮件。听到你这样说我有被安慰到了。” 过几天,李柏宏传了两封信,是转寄的。我弄到他的私人邮件囉!内文第一行写着。 教授您好,有关前日那场台湾会议,发问者是一位31岁女性,台湾精神科医师,江慕言。请您好好记得她现在的模样,优秀、美丽、自信。 主持人您好,时光飞逝,希望您可以替我问候她。如果她需要,将来我很乐意见上一面。 这算什么?高高在上的,我才不想见你。女孩内心引起轩然大波,要沉淀很久很久的感觉,她目前没有任何话要告诉父亲,柏宏已经简单明瞭帮她道尽一切。 柏宏没有传讯息,她留言给他:感激不尽,最好的发言人。 过了一阵子,柏宏终于询问餐叙的事: 这次研讨会结束来餐叙吧?20个人名额有限,想保留给积极参与的你。柏宏传了讯息。 好啊。谢谢喔。女孩不疑有他一口答应。 不见不散。柏宏传了餐厅住址,忙碌的女孩也没有多看。 “慕言这里。”女孩循着柏宏的声音望去。 “你怎么没说要在这种地方?我上完课就直接过来了。”女孩尷尬地说。 “我有传地址给你啊!” “我以为是Buffet。” “Buffet在隔壁街,其他人在那。”柏宏笑着说。女孩才恍然大悟,她看着餐厅的摆设与气氛,一般朋友不会约在这里。不禁有点扭捏,脸上一阵红。 “腮红很美。”柏宏又笑着说。 “你、你不在那边可以吗?” “公司又没规定我得全程在场,那边我已经先结完帐也打过招呼了。” “下次我会详细告诉你,让你有时间精心打扮。” “你确定我会精心打扮?”女孩开玩笑地说。 “You bet!”柏宏自信满满地说。 柏宏是个会提问的人,因为他与父亲有一面之缘,女孩与他分享了父亲的事: “我父亲四岁就离开我们了,带着他的新婚妻小搬到加拿大。小时候我会搜寻他的名字,出现在一些期刊论文上,我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我想看懂那些英文字,我好努力地学,甚至曾经希望他有一天会后悔回来找我们。” “现在不一样了吧?”柏宏看着她说。 “我还是努力地学,但不是为了他了,是为了我自己。”女孩微笑着说。 “敬你一杯,以茶代酒。” “你也不能喝?”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还是你要载我回去?” 柏宏好像是个沉着冷静、从容优雅的人,他可以掌握说话的时间与速度,说不出的磁性口音让人想把话语权交给他,多听他说,女孩欣赏这样的特点。 “没想到吃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没问题吧?” “有时开会更晚呢。” 他们准备一同起身时,从高楼层注意到远处马路匯聚了几台警消防车与救护车,起了警觉心。 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突然一阵巨大的雷声打在眾人耳际,地板空气都在摇。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大家心都慌了。 三条街外燃起大火,随后又爆炸了三次,火势蔓延,火球越烧越高。眾人惊吓不已,有人仓皇离开、有人躲在桌子下、有人尖叫不知道该怎么办,女孩也吓呆了,她紧盯着灾难现场,全身发着抖。 “叫救护车,快。”女孩掏出手机发着抖操作,柏宏抓住她:”刚刚就有看到救护车在那边了。” “可是都不见了,只看到火……。”女孩睁大眼睛紧张地说。 “飞弹吗……。” “不像,有前兆。” “那边是回家的方向。” “我觉得现在不适合回去。先保护好自己,不要被救最重要。” “万一这里也爆炸呢?” “看起来是马路,室内是安全的。” “嗯。” “明天都要上班,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这里?”女孩才发现这是酒店。 “满大的。”柏宏说。沙发很大,房间还有门隔开。 “住宿费可以报帐,我今天睡沙发,早点休息。”柏宏拍拍女孩肩膀,示意她进去房间。 “晚安。” “晚安。谢谢。”女孩对他点头致谢。 新闻终于报导出来,是气爆,乙烯外洩。 女孩一整晚睡不着,心里很恐慌,看到整条马路像饼乾一样脆裂,烟雾瀰漫,在停电的街道更显得诡譎,有多少无辜者被波及,瞬间失去立足之地、失去生命、失去身体部位、失去家人,想到这里就默默流泪。 没事吧?群组上大家都没事,你呢?女孩看到男孩的讯息,不同时间留言的。 恩没事,你呢? 我刚好在台北出差,看到新闻吓死了。 我从餐厅出来看到警消防车,救护车来来去去,也觉得很不安。女孩边打字眼泪就掉下来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太多了,这种时候与他互动情绪会变得激动。 你在附近!那平安到家了吗? 还没,怕又突然气爆先住在酒店里。女孩用衣服擦掉手机萤幕上的泪水。 明天一早,报个平安好吗? 好。 差不多要休息了,明天上班。女孩擦掉眼泪。 晚安,有事随时保持联络。男孩回。 如果,我正在一片混乱的马路上,会不会比现在更想见你。 我好想,哭着对你说我好害怕。冥冥中,那股心酸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在岌岌可危的环境中,脆弱渺小的生命面前,不可抗拒的情绪一触即发,快速成长成不容忽视的巨墙,把她隔绝起来,她必须在筑墙前先出来,为了自己,也为了他。 我们不过是不巧共享祕密的两个人,关在负面情绪里互相疗伤永远不会好的。 如果不走远一点,只会想逃回原点。 “慕言,我睡不着。”在客厅的柏宏打了视讯通话过来。女孩犹豫了一下才接通。 “也许你跟我说说话我会安心一点。”萤幕中柏宏的脸上有女孩刚刚残留的泪痕,水渍慢慢蒸发,他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女孩对着镜头礼貌地笑了笑。 “我也睡不着,很担心。” “那我进去陪你。”女孩微微一笑。 “开玩笑的。如果可以平安看到早上的阳光,我们就在一起好吗?我应该是爱上你了。” 没想到在这种状况被告白了,脸一阵红,情急之下关掉视讯。 柏宏笑着说:”真可爱。” 请问你喜欢我什么?过了一阵子女孩才传来讯息。 因为你很特别可爱打破砂锅问到底,正在问我喜欢你什么?如果答错就不能在一起? 不是啦好奇……。 那就是不管什么答案都可以在一起囉? 不是,我还没准备好。 不用想太多,上天都安排好了,我们根本是自然而然地相遇,自然而然地对彼此有好印象,自然而然地分享秘密,自然而然地共进晚餐,自然而然地在危急之际陪伴彼此互相打气啊!简直就是命中注定。 这番话好有说服力,她对柏宏是有好感的,而且他,跟爸爸一样地高大。他们都喜欢做研究,学问渊博。学同样专科的人在一起应该比较好沟通,比较好彼此理解吧? 希望可以平安地看到朝阳。女孩肯定地答覆了。 一大早,女孩就赶着到医院报到。 打开房门,看到柏宏张开双臂,微笑看着她。她礼貌地回应他的拥抱。 像晒过太阳温暖的淡淡香味。因为柏宏高大,好像小时候被大人抱着的感觉。 其实我好渴望被拥抱啊。女孩忍住了眼泪。 “一路小心,我等下会跟你的车到医院。” “谢谢你,你去忙吧!” “我刚好要找你们主任。” “谢谢你,有你护驾我开车就不会发抖了。”女孩对他露出温暖的微笑。 慕言,下次约什么时候?过了好多天柏宏传来讯息。 柏宏,我最近忙着当医院志工,因为人心惶惶,帮助别人之馀也可以安顿自己的心。 好方法,最近的工作暂时不南下了,不过我会想你。 柏宏知道对于这类型的女人不能太殷勤太有目的性,点到为止,馀味无穷。她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他,也算默许了。再说他留下伏笔,时间到就手到擒来了。 “原来你找主任是为了开课!”女孩果然主动联络柏宏。 “灾后心理重建系列课程有医护版,民眾版跟警义消版,小弟尽棉薄之力终于找到合适的讲师们,请务必与会,希望有帮助。” “我一定会去,谢谢你,因为你们药商拋砖引玉,各医疗院所与生技药商药厂大家纷纷共襄盛举,捐款或捐赠医疗器材与辅具,减轻了受难家庭的经济负担。” “应该的,药商没那么笨,此举一举多得,取得先机者博得版面,请多多开我们家的药喔。” “也因为你有想到,还主动上签呈啊!” “真的想感谢我就约我吃饭吧?” “好好一言为定!”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約會 差一个县市的微远距离恋爱对女孩来说是刚刚好的距离。因职场需求柏宏正在就读心理学博士班,约会时时常忘情地与女孩讨论论文内容。 “你待过好多国外的医院啊!美国是什么时候去的?”女孩在柏宏家看到电脑上他的简歷讚叹地说。 “我是美国人。” “你不是在台湾PGY(毕业后一般医学训练)?” “实习生。” “喔。奥地利也是实习生?” “Right.” “你没打上科别。” “我是不分科。” “不分科?我以为你是精神专科医师。” “在台湾PGY那一年真不是人当的,我不想像你们一样关在白色巨塔里被阶级压得喘不过气,硕士博士都是念精神领域的,我有优势可以当体制外医师。” “你年轻时就知道自己的价值定位。” “所以才能混得这么好。我的命运由我掌控。”柏宏得意地说。 “我们这次不要吃餐厅,反正大部分都在家,用煮的好吗?”某次约会前女孩问。 “可是我不会喔。” “我也不会,一起学吧!” “好吧。你煮我赶一下论文。” “我开车买食材过去。” “好。” 女孩到柏宏家后,两人笨手笨脚地处理食材,一边对照食谱,花了好多时间却没有一道菜是完整没烧焦的。 “唉搞了老半天,一点食慾也没有了。”柏宏躲回电脑前。 “是啊下次再接再厉。” “拜託不要有下次了,我这个人一饿肚子就脾气差。”柏宏抱怨地说。 “好吧,不然我先叫外送,再来收拾残局。” 女孩想起最近越来越热门的外送平台,便用手机操作起来。 陈君海他们应该是这家吧!女孩下载了应用程式点餐。 “半小时内到可以接受吗?” “越快越好。”柏宏盯着电脑开始敲打键盘写论文 女孩一个人把厨房整理乾净后,发现已经快一个小时了餐点还没来。 她查询了一下,订单显示延后送达,她没有告诉柏宏,静静等待。 终于等到按铃声,原本在电脑桌前的柏宏快速起身,开门后就大声骂:”有没有时间观念,你们这家有够烂!”他把门关上没有一句谢谢。 女孩一惊再次开门外送员已离开,女孩感到抱歉。 “你干嘛那么兇,他们白天要晒太阳,晚上人又少又累,我们在家等他们在外面跑,谁辛苦?” “靠,还送错!”柏宏继续骂。 “好啦今天诸事不顺,我买你爱喝的气泡水,消消气。”女孩只好打起精神安慰他。 “先冰起来吧,我这瓶开过了。”柏宏从冰箱拿出一瓶漂亮的玻璃罐。 “你喝有口味的喔。” “比较好喝。”他倒了两杯,一饮而尽,一杯给女孩。 女孩喝了几口,说:”好苦喔,不是水果口味的吗?” “会吗?”他看着瓶子。女孩也凑过来。才发现是气泡酒。 “是酒!我不能喝酒,给你喝吧。” “有那么严重吗?”柏宏不以为然。 才几口下肚,气泡加速肠胃道吸收酒精,女孩不知道身体慢慢出现酒精反应。 “好啦我回去先好好研究食谱,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女孩觉得自己说话的时候心跳有点快,难道是恋爱的感觉吗?不由得语气放软。 “但我不爱试菜,还是出去请专业厨师煮就好。”柏宏边说边转头,看到女孩脸微醺的表情觉得很可爱。 感觉来了,水到渠成。 撞見 女孩自从跟李柏宏在他家初夜之后,有点心烦意乱,有两週没见面了,讯息也回的不热络,她竟在家独自喝着闷酒。 柏宏打电话过来:”我临时下高雄跟客户见面,今晚可以借住你家吗?我在附近。” “好……。”男朋友在附近,晚上住女朋友家再正常不过了吧?女孩关掉电话自言自语。 女孩稍微整理一下走出门等电梯,走进电梯竟忘了按楼层,发呆地站了一会儿,电梯门又被外面的人打开,女孩下意识往旁边移动。看了一下楼层不知道自己到几楼了。 走进来的人是男孩,男孩刚好要去健身房。 “抱歉我以为电梯是空的。” “有什么好道歉的,啊原来我忘记按楼层了。”女孩笑了笑,露出小小梨窝。 男孩见状连忙说:你喝酒?” “味道很重吗?抱歉。”女孩捂住嘴巴 “不是,喝酒不要乱跑啊危险。” “我没有要出门,下去接我男友。 原来,我在穷紧张什么?男孩心都凉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男孩犹豫一下,心想反正女孩会忘记酒醉时的事就忍不住问了。 “上课认识的,他在药厂公司上班,李柏宏。对你要去哪?” “健身房。” 电梯打开了,女孩先踏出去没回头,男孩跟在一段距离的后方。 男孩瞥了一眼李柏宏,一阵怒火中烧,匆匆走向柜檯。 那傢伙应该一整晚都可以看到你迷人的梨窝吧……。 “阿两,来一根好吗?” 闺蜜阿两也看到了,他们来到吸烟室,他给男孩一根菸,点燃。两人沉默不语。 “你知道抽烟会阳痿吗?”阿两看着菸盒上的图片说。男孩一听狂咳嗽。 “一根而已不会死啦!我一天三根,坐在吸烟室观察这群人,跟大厅不一样的风貌,你知道,我是网路爱情小说家。”阿两长得跟卡通人物一模一样,络腮鬍跟粗眉毛,唯有心思细腻不同一般男性。 “那……你有把我写进去吗?”男孩忍着咳嗽问。 “故事还没完啊。” “你看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到她有点步履沉重,比起昔日你们唯一那次的约会,那次的你们简直是大学生吧。” “因为她刚刚喝茫了。” “哇塞!岂不是羊入虎口,不对,是虎入羊口。这种情节很好发挥,要多刺激就有多刺激。” “你不可以把她写进去。” “开玩笑的。”阿两看到男孩的脸一沉,不再继续说。 “原本我一直保持着希望,真不知那里来的自信。”男孩苦笑。 “别妄自菲薄,你一定有胜过他的优点。” “我希望我有的他都有,我没有的他也有,不然就太委屈她了。。” “我没看错你,再来一根。”阿两递了一根菸给他。 “你觉得我跟他谁好看?” “你一定要我在你们之间选一个吗?人家很为难耶。”阿两故作害羞。 “这样就够了。”男孩挥挥手。 “再一根而已怕什么。” “怕菸味。”男孩离去。 “我的男主角没这么娘啊。”阿两自言自语。 胡翎翎 健身房有个拼命三郎,男孩已经把全身上下的大小肌肉练过一次,所有器材都调到自己可忍受最大限度,他有点疯狂,以至于有些人注意到他,其中是同公司隔壁单位的女同事,胡翎翎跟她的朋友,她们第一次来健身房,参观多于体验。 “那个人好面熟?” “他一脸又酷又厌世耶,你怎么想不出来。”朋友对翎翎说。 男孩已经累到不行,痛到不行。他终于坐到休息区,汗如雨下,同时用毛巾跟衣服擦汗。 翎翎她们正坐在对面窃窃私语,看到他衣服下遮掩不住的六块肌,只得喝冰水降降火。 男孩也拿起水狂灌,这才发现对面有两双眼睛在看他,男孩对她们頜首,她们也尷尬地点点头。 男孩走进淋浴间。 走出健身房,今晚不想回去,明天是週末索性到麦当劳大吃特吃,吃完便躺在无人座位上睡着了。 这天晚上,柏宏进来后便发现客厅有酒,说自己也想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柏宏好像有点醉了,女孩也喝了一点。一个氛围上来,女孩脑袋警铃大作。 这样很危险。她脑中出现陈君海的声音。欸我是不是有跟他一起搭电梯下去啊?女孩已经忘记了。 她看到柏宏接近她,便推辞说要洗澡,一人一间刚刚好,她带他到客房,自己则进去主卧室把门锁上。 隔天,女孩看到柏宏在客厅吓了一大跳,还问他怎么进来的,柏宏看见女孩无理头的反应也不想跟她细究昨晚的事了。 週末一大早,男孩又来健身房报到。胡翎翎也出现了,他今天有注意到她。他朝她点头示意。 “早,你今天依然愤世嫉俗的表情。”翎翎主动搭訕。 “有事吗?” “我是最近到公司报到的新人,我想起来你是隔壁部门,陈什么主管,跟你上班的样子差好多喔。” “嗯。”男孩发出一个像嗯的声音。 “你今天也要在这里耗一整天吗?” “嗯。” “我有一个散心的好地方,今天有活动,要去吗?”翎翎不改轻快语调继续追问。 “不用谢谢。” “你感觉心情很差,要不陪你喝一杯?” “不用谢谢。”男孩说完随即感到抱歉,他从不会用这种口气对待任何女孩子,何况还是同事。 “我是有点担心,你明天也要上班吧!那加油。”翎翎的语调终于有点气馁地放慢。 “就去你说有活动的地方吧。”男孩突然拋出这句。 “真的!”翎翎露出大大的灿笑。 “衝浪赛,真是很精彩啊!看了让人热血沸腾,我去健身房好好练练之后就可以来学了,你要不要一起报名?” 男孩觉得她满可爱的,想起二十初头的他与她,这两天我满脑子想着江慕言都忘记あけみ(明美)了。 “昨天我看到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 “一定很震撼吧。” “迟早的事。” “运动可以解忧,海水够震撼吧!看看那站在浪尖上的人,孤独却自豪,总有一天我也要乘风破浪征服这片海!” 男孩哼了一下,”我叫陈君海。” “我叫胡翎翎,你是海洋的海吗?”翎翎觉得尷尬。 小女友 隔日週一公司吃午饭时,翎翎看到男孩马上凑过来。 “你都是这时间吗?” “不一定。” 男孩对着翎翎后面那几个同事点点头,便走了。一群端着盘子想跟新人学妹共进午饭的人。 “这是我主管要拿给你的文件。”下午上班时段翎翎自告奋勇当跑腿小妹,只为了到男孩的部门跟他搭话。 “喔。”男孩认真地翻看。 “有事情要转达的吗?” “不用我会打给她。”男孩没正眼看她 “我跟你说,有一天我会爬上这个位置,让你主动打电话跟我沟通。”原本准备离开的翎翎突然跑回来不服气地说。 男孩这才抬起眼看她:”你毕业的学校很好,但我要提醒你升迁需要硕士资格。” “我已经在在职专班了!” 男孩觉得这小女生好不可思议,怎么有办法同时做这么多事! 週一晚上的健身房又一个拼命三妹。这次换男孩时不时瞄她一眼。 “你刚开始健身不要这么拼,小心横纹肌溶解。”男孩看不下去好意叮嚀。 “你别管!”翎翎又跑去举哑铃。 “做哑铃肩推,手肘要内扣,不耸肩。”男孩在附近又忍不住提醒。 翎翎已经疲惫不堪,左手腕突然无力,哑铃掉下来,她轻呼一声。哑铃被男孩一手接住。 “还有,以你的身材这个太重了!” “你真的想关心我,就陪我去游泳当休息。” 男孩逕自朝泳池走去。 他换好泳装就下水了。 过一阵子他游完蝶式准备回去,才找寻翎翎的身影。但没看到。他再找寻一次只见远方水面下一团灰白色人影。他靠近不确定是不是翎翎,便移动到附近等待那人起来。 那人影在水里憋气好久可能五分鐘,甚至更久,突然她有点挣扎,男孩见状立马一把撑起她。 翎翎大口呼气,咳嗽不止。 “你在做什么?很危险!” 翎翎脸上嘴唇随即恢復红润。 “我有一股怨气,我看我可以憋多久,刚试了好几次,最久六分鐘信不信?” “要憋气去岸上,你差点溺水。”男孩担心地说。 “差点让你帮我做人工呼吸?” 翎翎把双手搭在男孩肩上,靠近他的脸说。男孩连忙松开托住她臀部的手,她掉进水里。 他们上岸,翎翎跟着他。 “我变成同事八卦了,他们说我在倒追你。” “那不是事实吗?” “他们还说你根本不近女色,是同性恋,我一定会失败。” “呃……那不是事实,我只是还没准备好去爱别人而已。” “帮我。比在一起后分手,追不到更丢脸!” “我不玩年轻人的速食爱情。” “我也不,我还要征服那片海!” “哪有女生像你这样穷追猛打的。” “因为你看起来很难过……。” “那关你什么事?” “你拼命的模样我没办法不去回想。” “不要想就好了。” “所以我来这里训练啊!谁知道又遇到你,你才猫哭耗子假好心。” “我大学毕业十年了。” “爱情面前人人平等。” “再考虑。” “帅欧巴跟脸上的鬍渣一样不乾不脆。” 男孩下意识摸了长出来的鬍渣,才想起好晚了该回家了。他们走到置物柜停住。 翎翎俯身拿置物柜个人衣物。男孩退后一步。 “在等我,要一起冲澡吗?” “我的刚好在你旁边。” 翎翎含着笑打开置物柜。 她的身高三围跟あけみ(明美)一模一样。 “自拍?”翎翎先拿出手机。男孩挑了一下眉毛表示同意。但他看到自己的脸就后悔了。”不能等我刮完鬍子?” “跟你回家拍吗?”翎翎不理他笑着摆好角度姿势。 按下快门前一秒翎翎偷亲了他,背景是游泳池。 磨合 你最近老是在值班,我觉得很寂寞。柏宏传讯息说,关係进展到本垒之后女孩变得有点裹足不前,她还在帮自己的心抽丝剥茧,理不出头绪。 我感到抱歉,其实发生亲密关係后要面对你有点不自在。讯息互动比较不紧张,女孩就如实地承认了。 你面对别人就很自在? 你是第一个。女孩这么写的时候柏宏又惊又喜。 你不是说有前一段? 算吧,很快分手了。 有多快?柏宏好奇。 他是我的病人,他疑似长期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我没下处方我治不了他,就……转介了。 他对你移情? 应该是。 感情是毒药,别乱给病人,以前的你真是疯狂。 也许吧。女孩默默地说。 多来几次就自在了。柏宏传了一张偷笑的贴图。 这天女孩带一堆东西回来,准备开门时听到对面男孩开门的声音,想加快开门的速度反而将手上的书洒满地。 “料理秘笈?可以借看一下吗?”男孩果然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笔记本说。 “嗯,你好啊。”女孩礼貌地说。 男孩看到第一页的食材篇就满满的细节,怎么处理怎么切,怎么料理,煮多久,加什么配料或调味等等。 “每种食材一定要这样处理?”男孩问。 “Haha有人很挑嘴。”女孩回。 “煮的人用心,吃的人开心。” “希望囉。厨房小白。”女孩笑笑说。 “多煮就会了。你的字没什么变。”男孩把笔记归还叠在料理书的最上面。 “对啊。”女孩有点讶异,随即又眼角下垂。你还记得我的字……。 “我今天有工作南下,要来跟我住吗?”柏宏打电话问。 不住我这里?女孩想法一出又在脑中删除,想必是上次在家冷落了他的关係。 “我最近研究食谱,早一点下班外带晚餐给你,还是你要吃饭店的餐厅?”女孩想为上次的事做些补偿。 “那间应该没有餐厅。” 没有餐厅?等柏宏传来地址,女孩终于知道为什么了,是一间汽车旅馆,虽然很高级,还是没有附设餐厅的需求。 百忙之中请了几小时的假赶紧回家料理,虽然成品不够完美但香味俱全。满怀期待外带给柏宏,他却打分数说60分。 “味道不错,就是冷了还有卖相不佳。” “我没有要你打分数,我希望你肯定我的努力。”女孩有点沮丧地说。 “比起之前你已经进步60分了不用自责。这是做什么用的?”柏宏居然被汽车旅馆内的情趣用品吸引,漫不经心地说。 女孩皱起眉毛。他到底是听不懂中文还是词不达意? “是不是跟你烧焦的肉有点像。这个还要装电池?”柏宏竟认真地研究起来。 “你想用吗?”女孩冷冷地说。 “有小道具你比较不紧张,试试看?”女孩一听吸气四秒,吐气八秒。 跟妳一起年輕地活 “为什么还要约这里,没其他店好吃的吗?”男孩问鱸鱼。 “这里是三剑客的回忆,它不倒我就不换。”鱸鱼说。 “君没关係我没吃过啊,评价很好,而且旁边有知名千层蛋糕店耶,来高雄五年了我还没吃过!”翎翎兴致勃勃滑着手机说。 “我们去排!”翎翎拉着男孩的手起身。 “翎翎我不想排队。”男孩婉拒。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翎翎知道男孩说不想就是真的不想,只是他很少说原因,有时候简单解释几句也不便追问。十年差的岁月是翎翎再努力了解也看不清轮廓的,但她不气馁,因为他们要共创的是未来十年,二十年,几十年。 “妹我也想吃,我们去。”电锅老婆看出男孩的心思。 “姐你坐着就好。” “没关係我快生了欠运动呢!” “对啦!男人超过三十岁就要戒糖不然喝酒容易有肚子。”电锅帮着说。鱸鱼也示意一下他老婆。 “那我们一起去排吧!留时间给他们men039;s talk。”鱸鱼老婆说。 鱸鱼变成最佳保险王,其中一位客户变老婆,电锅跟当时的女朋友结婚,在乡下开了一间特色咖啡厅,现在准备迎接第一个小孩。 “是说33岁还能抓住青春的尾巴,羡慕嫉妒恨啊!”电锅看到翎翎边走出去边跟男孩比爱心。 “你从新加坡回来把妹技术更上一层楼了。”鱸鱼也说。 “你该不会是因为翎翎像あけみ(明美)就把解语花给甩了吧!”电锅补一枪。 “我是被甩的,没有人可以取代あけみ(明美)。”男孩急忙解释。 “解语花居然爱上别人了?” “一个看起来比我高,比我斯文,比我不会说幼稚垃圾话的傢伙。”男孩想到那天还是一脸不爽。 “也罢,反正你不愁没女人,多走走看看也好。”鱸鱼说。 “我是认真的,看看你们一个个都结婚了。我也没有把翎翎当成あけみ(明美)!她们个性差多了,翎翎喜欢户外活动。” “对对肤色也差多了。”鱸鱼抢着说。 “あけみ(明美)在冲绳却肤色超白讨厌晒太阳,每天都爱屋及乌做好吃的便当寿司或菓子填饱我们的肚子。”电锅微笑着说。 “多可爱的人居然把高雄当成台北填错交换学校,若非如此我们也没有口福。”鱸鱼也微笑着说。 “君仔,我们都爱あけみ(明美),也很想念她。”电锅继续说。 “一转眼十年了。说好下个十年,还要再一起吃烧肉。”鱸鱼说。 “谢谢你们。”大家回忆起あけみ(明美)满满温暖,男孩铭感五内。 她们买完千层蛋糕回来了,眾人一起吃吃喝喝聊到很晚,翎翎年纪差大家一截却毫无怯场,有话直说也时不时炒热气氛。 “今天真是太开心了,不如我们去夜唱吧!”眾人一听有点惊讶,年轻人果然夜夜笙歌也不累啊……。 “该回去了,大家要休息。”男孩对翎翎示意。 “我好久没唱歌了,挺着这大肚子不好睡,不如今天晚点睡!”电锅老婆说。 “我也想去,我以前最爱唱歌了!”鱸鱼老婆也附议。三剑客再没兴趣也不得已了。 三个女人在KTV真的疯了,虽然翎翎点的歌眾人都不太会唱,但是很嗨,乱跳乱起舞。 “我没看过这样的老婆。”鱸鱼笑说。 “我是看到以前的女友。”电锅也笑说。 “接下来我要送一首歌给君,邓紫棋新的心跳。”翎翎拿到麦克风对大家说。 翎翎真的很会唱歌可以驾驭这么难唱的歌,一如她的作风,她不喜欢容易挑战的事物。歌词很励志动人,不止男孩,所有人都静静地听,各自的往事儘管歷歷也都被释怀了。 唱完后,她走向男孩与他拥吻。 “他们在我面前喇舌吗?”鱸鱼问电锅。 “有人的野性被召唤了。”电锅歪着头不可思议地说。 “他们明着来我就暗着来。”鱸鱼笑着拿起手机开啟录影模式。 “别这样,他们只是比较洋派。”鱸鱼老婆中断他的手机录影,并删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走内敛日系……。”电锅依然一脸不可思议。 “不止是他,我们也被释放了,来跳舞,不醉不归!”鱸鱼跟电锅两人的老婆拉着无奈的老公们跳舞。 他们的关係里翎翎总是主动的一方,放假要去哪、去哪吃饭、跟谁吃饭都是翎翎约的,男孩不觉得那里不好。翎翎像一隻充满活力的小鸟,总是热情哼着歌,绕着他边跳边飞。 翎翎有好多优点,好多兴趣,好多朋友,她对男孩的关注也从没有少过。 我,会不会有一天赶不上你的自信? 晚上,翎翎对身边的男孩说:”我妈妈很年轻就抑鬱而终,在我十岁那年。妈妈是舞者,她国中的时候参加云门舞蹈社便爱上舞蹈,我爸爸是社团的老师,本来不是他,原本的老师出车祸临时请他代课。我妈妈很仰慕他,后来跟着他在外面开设的舞蹈教室学,她天真地以为,将来两个人可以一起开办舞蹈教室。 我爸教会她自由,却把她束缚在牢笼里。对我爸来说,跳舞只是眾多兴趣之一,他们奉子成婚后他经营家里的传统產业,但跳舞是我妈的全部啊,他们一个又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把她剥削到不想出门,连女儿都不想见。要是她没有遇见我爸就好了,我一上大学就跟家里断绝关係了。” “但你还是照样拿家里的钱?” “你怎么知道?” “你吃的用的,不像是没有积蓄的社会新鲜人。” “我爸一直对我很好,但我无法原谅他。” “有一天你会释怀的,大人的事,小孩永远搞不清楚。我爸早期家暴我妈跟我很多年,我妈依然不离不弃,他们现在居然感情好的很。” “但我妈没有坚持下去,她奉献了自己的自由。” “所以你才这么在乎自由?” “我只在她生命中看到对自由的渴望,她甚至没有教我如何成为一个好女人好太太好妈妈。” “你已经是个好女人了,我誓死也会捍卫你的自由。” “从我第二天见到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为了爱奋不顾身。” “那我也是从第三天见到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为了我奋不顾身。” “你知道就好。翎翎笑得很灿烂,她对君才不是什么恋父情结,而是他跟她爸爸里里外外就是不一样的人。” “你爸妈差几岁?” “20岁。” “那我跟你妈差几岁?”男孩完全不敢猜。 “10岁,她20岁生我。” “噢……!”男孩假装一支箭射穿心脏,倒地不起。翎翎被他逗笑,银铃般的笑声来回不绝。 “翎,下次不要续摊了。” “为什么?大家都很开心啊。” “是很开心,但佔用太多时间了。何况电锅他们开店一早就要起床准备,几乎全年无休。” “什么嘛!我的朋友都有话直说的。” “我的朋友都是吃完饭,时间一到鸟兽散。” “有那么急着去做下一件事?” “有啊比如这件事……。”男孩亲吻翎翎